寒月舞痕————仲心宛琴[中]
仲心宛琴[中]  发于:2009年0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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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文轩在的话,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办吧。毕竟,方文轩是大冕的护廷将军,十四岁便领兵驰骋战场,除了五年前败于叶尔羌手下之外,他的心思向来是最缜密的。当年,冷若寒十三岁擒叛军之首,十四岁击败剑魔,也是全赖方文轩的计谋!只可惜......
飞扬青衿
一轮清月高高挂起,几分凉意淡淡散开,万籁俱寂,夜莺空啼,若然都是一干平凡人,这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个夜晚。
可惜,他们都不是平凡人。
韩子衿孤独地立在月下,茫然地望着前方一望无垠的黑暗,晚风徐徐吹动他的青衫,带着微漠的悲哀。
折了一枝尚未绽放的蔷薇,韩子衿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屋内没有灯,他也没有点,径自去了冷若寒的房间。
晶莹的月光洒满了半个屋子,县出梦幻般的瑰丽。有几丛月光落在床上安睡的少年身上,格外地亮。韩子衿走近了看,冷若寒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还有一滴泪珠未干,俊美的双眉似蹙非蹙,点染的脸庞分外令人心痛。
即使在梦中,你也不能忘却伤痛么?韩子衿幽幽叹息,低唤:"若寒,若寒。"唤了几声见冷若寒不曾答应,才知他睡得沉了。韩子衿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为冷若寒掖好被子,又唤了数次,确定他是真的睡熟了,才将那枝蔷薇放在他枕边,一点足,折身逸出永泉居。
韩子衿还是不能相信白玉碎。他宁可违背誓言,违背纪法,但是他一定要去查探!白玉碎的所作所为,给了冷若寒太大的威胁,那个单纯的孩子却浑然不觉。
提前巡阅守军,意味着什么?
白玉碎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他的亲兵接触,可以肆无忌惮地调动十万雄狮!而这意味着什么?
一旦白玉碎有不臣之心,大冕危矣!
所以,即使不是朝廷中人,韩子衿一样不得不为大冕的命运担心,于是他连夜前往云南王府一探究尽,一刻也无法等待!
韩子衿的身形如风,飞一般地逸向云南王府,青衣在风中猎猎,仿如月下奔驰的精灵,他必须连夜赶回永泉居!
去云南王府,已是韩子衿对自己下的最大赌约!他赌这一夜平安无事,他必须让这一夜平安无事!为了大冕,韩子衿去云南王府,可是同时,他也不得不暂时离开冷若寒,那个孩子一般的少年,被他一个人留在永泉居!他的身边,环伺的一群狐狸,不知是敌是友!
韩子衿必须在天亮前赶回去!为了冷若寒!
夜已深,街道上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漫延的黑暗中,间或有几丛孤光,那是大户人家的灯笼火。韩子衿轻而易举地潜进了云南王府,门口的守卫对他而言形同虚设。
毕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韩子衿对云南王府内的情形颇为熟悉,他按了按袖中的青衿剑,确定感觉到那冰冷的剑刃依旧锋利无比,这才点足,轻轻巧巧地逸去崇文阁--白玉碎的书房。
崇文阁中灯光依然亮着,隐隐有人声传出,韩子衿如灵巧的猫儿敏捷地跃上屋檐,伏在暗影中,凝神细听,却是两个人在对话。
"本王预备连夜便走,你还有什么事要说么?"
"没有了,王爷请一路小心。"
"嗯!对了,这里的事情你好生看着,还有永泉居的事......"
"王爷放心,一切妥当。只是那件事,王爷还需谨慎些才好。"
"噢?我自有分寸,你无须多言。"
"是。"
"那么,本王便要出发了,这里的事情交给你了。"
"是。"
韩子衿听去,那两个人,一个是白玉碎,一个是茫崖。心中疑惑他们所说的"那件事",恰巧崇文阁的门开了,韩子衿忙低伏在檐上,隐藏住自己,他见白玉碎一身戎装,自崇文阁中行出,略略停了一下,便向鼎文堂去了。
韩子衿正欲跟踪过去,不防身下一空,他本伏在檐上,猝然之间竟不及反应,直直落了下去。总算他身手敏捷,以指点地,凭着四两拨千斤的好身手,才没有跌得狼狈。
韩子衿心中大惊,只觉得一股花香浸入鼻翼,原来他已跌入了崇文阁内部!他抬头看去,原来那屋顶上设了机关,刚才机关一开,整个屋顶破开两半,让他落下来,现在又径自闭合了。
"韩公子好俊的身手。"一声轻赞,韩子衿猛然抬头,只见茫崖负手立在书案一侧,似笑而非笑。
韩子衿冷冷盯住茫崖,并没有开口,他的手已按住青衿剑,只要茫崖有任何异动,即刻便可叫他横尸当场!
茫崖似乎全然没有觉察韩子衿的杀气,诡异的笑容从容地漾开"韩公子深夜来此,不知道有何贵干?莫不是世子殿下出了什么事?"
"你胡说什么?"话一出口,韩子衿就觉得不对,在这种情况下,为何要提到冷若寒?不祥的预感刹那间攫住了韩子衿的心,他浑身一震,道:"打扰了。"转身便欲离开崇文阁。
韩子衿自是不会天真到以为自己可以轻易离开,他的袖底已有了青芒。如果遇到阻拦,他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果然,茫崖冷笑了一声,扬声道:"韩公子,你窃听了王爷与在下的机密谈话,在王爷回来之前,在下不敢放您离开!"
韩子衿蓦然止步。他微微侧过脸,冰冷的光辉耀在眼中,宛如雪峰上的冰晶。杀气浓烈地散逸开来,像酒一般充盈于整个崇文阁中。"你以为 你拦得住我么?"
"韩公子的身手,在下自然没有。只可惜天时、地利、人和,公子现在却一样也没占着。"茫崖显得成竹在胸,丝毫没有变色,平静地开口,他的眼中带着危险的笑意,"韩公子,在下幽魂香好闻么?这可是从三十六中奇花中提炼出来的。"
"你!"
韩子衿暴喝,杀气在刹那微荡开来,他袖底的青芒如星光浮动,带着绝美的气息。
一旦离袖,青光漫天。青青子衿!
青衿剑在茫崖面前顿住,茫崖的身体动也未动,含笑直面森冷的剑气,他造已算定了一切,韩子衿的行为于他不过是计划中的演出。
韩子衿真恨不得一剑杀掉茫崖,然而他却没有,不是不敢,而是不能!青衿剑在茫崖面前顿住。那一刻,剑已无力。
韩子衿只感到天旋地转,几乎站不住,更何况是控剑。"好一个......幽魂香!"他愤怒地盯住茫崖,咄咄叱问:"卑鄙!你们......你们果然有不臣之心么?"
"韩公子,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茫崖轻轻握住青衿剑,稍一用里,韩子衿竟然握剑不住,生生被他夺了过去!
青青子衿韩子衿,竟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夺去青衿剑!韩子衿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勉强抬起酸软的手,却惊觉自己已无力站起。"我真是愚蠢,竟会中了你这酸文人的计!"
"韩公子言重了。"茫崖依旧波澜不惊,闲闲踱到书案的另一侧,一手按住一方雕虎玉章,好整以暇地望着韩子衿。看他的愤怒与无奈,笼住那一张俊秀的脸庞。
时间仿佛都静止了,崇文阁中一团安静,两双眼睛相对望着,一双充满了愤怒和不甘,一双却冷漠而讥诮。茫崖居高临下,视韩子衿为脚下的蝼蚁,用无声的讥笑折辱这毕露锋茫的男子。
"韩公子,就请暂且留下吧。"茫崖纵声大笑,略将那雕虎玉章一转,只听"咯嚓"一声,崇文阁的地板登时分向两边,露出一个黑洞,宛如魔鬼张开的巨口,一下子吞噬了韩子衿。
韩子衿无力也无法挣扎,眼睁睁地看着茫崖合上机关,消失在自己眼前。他的身体在一条平滑的铁道中滑下去,滑向一片未知的黑暗。黑暗尽头是什么,韩子衿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的怒火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哀伤和无奈。
滑行了一段时间,韩子衿便落入了一间四方的小屋之中,小屋四面都铺着精铁所铸的铁板,唯有上方开了一间小窗。
韩子衿无暇去顾及自己的处境,他只念着冷若寒,除了憎恨自己的鲁莽,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
为什么,为什么竟这样愚蠢?竟然将病中的冷若寒一个人留在了永泉居。想到茫崖冷漠讥诮的笑容,想到冷若寒的身边竟留下了那么可怕的敌人,韩子衿不寒而栗,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若寒......"失去了青衿剑,失去了力量,此刻的韩子衿如同被拔去利爪关入笼中的猛兽,不甘地悲哀地低鸣。他的眸子慢慢地黯淡,痛苦撕咬着他的心。
不是答应......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冷若寒么?韩子衿眼前蓦地一亮,疯狂的火焰烈烈燃烧,炯炯地望着那四面铁壁,眸中掠过一丝决绝。
韩子衿笔直地站起来,一咬牙,猛得撞向了一面铁壁,他要离开!
可是,血肉之躯如何跟钢铁相比,更何况韩子衿中了幽魂香,失去了所有的力量!铁壁发出了一声巨响,刺耳的声音在这小小的屋子里回荡。
痛楚在一刹那击倒了韩子衿,他伏在地上,不断喘息,血一滴一滴从他的鼻中沁出,落下溅出一地碎响,那么地灿烂,仿佛怒放的樱花,美丽而又凄伤。
韩子衿强迫自己站起来,即使知道这是徒劳,他依然不肯放弃。或许,身体的痛会减轻他一点点的负罪感,让他不至于绝望。
用仅存的所有力量,韩子衿再度撞向铁壁!对于他自己的生命,他丝毫不怜惜,一遍又一遍地撞着那纹丝不动的铁壁,直至那仅存的力量也用尽,直至他连站立的力量也没有!
血,染满了韩子衿半边身体,他终于哭了出来,血与泪相交,原来他的心......一点也不坚强!
护国世子
天色渐渐放亮,冷若寒如往常一样醒的很早,还没有睁开眼睛,便有一阵幽幽的花香传来,他霍然睁眸,看见枕边的蔷薇。
一夜工夫,那枝蔷薇已经绽放,淡粉的花瓣,淡淡的清香。冷若寒诧然托起蔷薇,显得有些茫然。"子衿?"
冷若寒找遍了整个永泉居,却不见韩子衿的踪影。他看着手中的蔷薇,蓦地明白过来。"子衿,你竟......"
一整个上午,冷若寒都坐立不安,他抱着琴守在永泉居前,一直等待着韩子衿。他知道,韩子衿如果离开,一定不会太久,除非他出了什么事。
一个上午就在莫名的焦躁与等待中划过,冷若寒一遍又一遍地抚琴,然而却始终无法集中精神,每弹奏一次,琴声却更乱一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个样子,是因为身边再没有了可以依靠的人而不安么?
我......究竟是怎么了?冷若寒禁不住问自己,果然是因为习惯于依赖别人与受人庇护,而渐渐地无法坚强下去了么?身边没有了信赖的人,竟至于无法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了么?
终究是忍不住,冷若寒放下琴,径自往大理城的方向走去。
离开永泉居不过数十步,迎面便遇上了茫崖。茫崖的笑容从容而谦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看见冷若寒,随即躬身施礼:"世子殿下,这是要往那里去?"
"茫先生?"冷若寒略略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说实话,对于苗疆三大智囊之一的茫崖来说,说不说谎没有任何区别,他可以立刻揭穿。"我去找子衿,一上午没见着他了。"
"世子是说韩公子啊。"茫崖眸中淌过一丝诡异的笑,几乎让人无法察觉,望着冷若寒略显苍白的面容,缓缓道:"世子殿下无须担心,在下刚才见过韩公子,他说担心凌公子,所以前去找寻。韩公子命在下好好照顾世子您,最好不要离开永泉居。"
说谎!冷若寒立刻觉出了异样,清冷的目光滑过茫崖平静的笑容,心本能地震荡颤。韩子衿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最清楚不过,他不相信云南王府的任何人,又怎么会委托茫崖来照顾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他又怎可能因为凌霄而擅自离开?
风徐徐吹散冷若寒的长发,他不动声色地望着茫崖。既然已经没有人可以依靠,那么就靠自己吧。苦涩的笑容漾在绝美的嘴角。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冷若寒微微颔首,即刻掉头回永泉居。他不想和茫崖多说什么,生怕他看穿自己的疑心。
"世子殿下!"茫崖只是顿了一顿,即可跟了上去,在冷若寒背后,这两个各怀心思的男子,看不清彼此的表情。"王爷连夜已离开了大理,世子若有什么需要,尽可以吩咐在下!"
冷若寒蓦地停住了脚步,只是巡阅守军,有必要如此急迫么?俊美的双眉微微攒起来,冷若寒开始沉思起来。
"世子殿下?世子?"茫崖有些惊讶,他不敢转到前面看冷若寒的面孔,只能望着他颀长的背影,静静地等待。
"茫先生!"冷若寒蓦然转身,语音在一刹那变得冰冷而坚定,"立刻带我前往云南王府,我要查阅云南这几年的军政卷宗。"
"什么......可是世子......"茫崖刹那间失神,他刚想拒绝,抬头却对上了冷若韩的眸子,不由浑身一震,这......这分明已然不是那个印象中柔弱如女子的冷若寒呵!那么坚毅,那么锐利,威严与冷漠,宛如一口古井,虽然极为清澈美丽,却深不见底。这分明是无上尊贵的神祗的眸子!
"你要拒绝我的命令么?"冷若寒加重了语气,他的苍白与孱弱,都被那夺人的高贵掩去了,无比的威严肃穆,那双眼睛仿佛镀上了绝世的月光!
"茫崖不敢。"茫崖最终屈服了,引着冷若寒向云南王府走去。他的心刹那间升起一种不祥,或许,是多嘴了。
护国亲王世子冷若寒,毕竟不是等闲的人物,再怎么软弱单纯,他终究是传说一样的存在。他曾经的辉煌,毕竟不是虚妄。隐藏在那孱弱身体中的,是足以惊天动地的力量!
崇文阁中,冷若寒命茫崖找来了五年内所有的军政卷宗,每一卷都一一打开,细细地查看。不管是绝密的,还是普通的,冷若寒都仔细看过,他天资极高,能过目不忘,一遍下来,整个云南的军机防务都已烂熟于心。事情于他,也已经渐趋明朗。
"茫先生,所有卷宗都在这里了吗?"看完最后一卷,已经日薄西山,傍晚的霞光透过窗棂,投到冷若寒俊美的脸上,为这张苍白的面孔点上一抹动人的嫣红。
"是的,世子殿下都已过目了。"茫崖垂首答道,目光闪烁不定,他不知道冷若寒是否发现了什么,虽然那些卷宗经他手之后,都是天衣无缝的。
"云南真是安定,十万雄兵,五年来居然只是例行调动了三次。"冷若寒话中有话,他曾遍阅大冕皇室内的卷宗,上面明确记载云南地区为了防止军士懈怠,五年内共调动兵马八次,每一次都由大冕专门拨款二百万两军饷。这样一来,便有近千万的银两不知去向,冷若寒不由得心中一寒。
"茫先生,多谢你的合作。"茫崖的脸色难看至极,抬头,然而冷若寒已飘然出了崇文阁,再不曾回头。
这个少年呵!茫崖的眼中掠过一抹痛色,他快步追上冷若寒,凭借着他那几乎绝顶的智慧,想从这个单纯的少年口中,套出他究竟知道了什么。"世子殿下......"
冷若寒与茫崖交谈的地点,正是在云南王府的后花园,他们身旁一侧是一个半嵌入地下的正方纯铁花坛。花坛上铺薄薄一层土,上面种着浅根的小花。
这花坛深埋于地下,中心镂空,是一间极明显却又极隐蔽的密室。四面纯铁所铸之墙,除了坚硬无比之外,还有另一个特点:外面的声音可以传入里面,里面的声音却传不出去!
韩子衿从昏睡中醒来,发现上面的小窗已经关闭了,他试着伸伸手,却发现自己依旧没有力量。
"若寒......"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合,吐出的依旧是萦饶心中的两个字。
隐隐有人声传来,韩子衿偏过头,好让自己听得清楚一些。温润如玉的嗓音透过铁壁传来,宛如天神的祝颂。虽然听不清内容,但这嗓音却让人一闻便无法忘怀。
"若寒?!"韩子衿的血在那一刻几乎沸腾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冷若寒会出现在云南王府,那个与他交谈的声音,分明是茫崖啊!韩子衿无法想象,让冷若寒独自面对无比狡猾的茫崖,这将会是怎么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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