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抢三劫?"凌霄微微一怔,这个名字似乎曾听到过,他在脑中慢慢回想,忽然间记起,他的大师兄凌舒曾对他提过这三个人,怎么,怎么竟遇上了他们?凌霄暗叫倒霉,脸上却是一幅标准笑容"原来就是那个什么袁什么,马什么,朱什么的那个怪抢三劫啊,久仰......"
凌霄还没说完,就见小老头黑着一张脸,一把提起他的衣襟:"小子,记住了,我叫袁飞洪,我二弟叫马远行,这个傻大个叫朱大侠!"
"朱......朱大侠?"凌霄望了一眼黑汉,想笑又不敢,只好强忍着。他转过头看向袁飞洪,但见他一脸愠怒,不由微微低下头,问:"你们,你们抓我回来,究尽要干什么?"
"小子,你这叫自作自受,"袁飞洪瞪了凌霄一眼,竟颇有些又好气又好笑 "你说你,不就一个破信笺和几两碎银子么,有什么好反抗的。还累得我们抓你们回来。"
袁飞洪说得起劲,凌霄却不由浑身一震,碎银子他自然不在乎,可是信笺,却是冷若寒交托的,不管怎么样,那一封信对于凌霄来说,却几是可以用他的生命来相比!
"碎银子你拿去,把信还给我!"凌霄忽然开口,咄咄地望着袁飞洪。
"嗯?"袁飞洪微微一怔,不料那凌霄只惦着那一封信,也就好奇起来。"那信有什么,我偏不给你,小子,记着,别跟强盗讨价还价!"他从怀中取出那封信,故意在凌霄面前晃了晃。
其实袁飞洪早年也是诗书传家,念过孔孟之道,现在虽然做了强盗,倒还有几分道义。不杀人,不淫人这种事自不必说,要他偷看人家的书信,他还是心中惴惴,拉不下这张脸。
这一些事初出茅庐的凌霄自然不知道,他见信在袁飞洪手中,心中急得要命,又不好说这信关系国家安危什么的,想袁飞洪一介江湖草莽,哪里懂得这些。他愈是急,就愈是烦躁,不由再度挣扎起来。
绳索捆得极紧,凌霄又没那份内力挣开它,反而让它嵌进肉里,痛得他直冒冷汗。忽然之间,他感到腰际一寒,冰凉的感觉顺着皮肤蔓延。凌霄心下一喜,原来袁飞洪他们一伙人匆忙之际并没有搜得彻底,那一块千年寒玉所雕的七星月璧依然稳稳当当地留在他身上。
千年寒玉可谓无价之宝,而凌霄那一面,由巧匠精心雕琢,饰以七星石,在江湖上更是独一无二。
凌霄信中登时有了主意:像七星月璧这般瑰宝,交换一封书信,这买卖怎么做都是他自己赔本,这样的好事,是没什么人愿意拒绝的。
"喂,不如......"凌霄刚欲开口谈条件,却忽然间一怔,生生断了下文。七星月璧做为他揽月楼少主的身份象征,亦是代表了揽月楼的尊严,如若是落入他人之手,揽月楼恐怕要威名扫地。想到这里,凌霄不由犹豫起来。
"不如什么?"袁飞洪笑得诡异,手中拈着那封信,成心逗弄凌霄,见他久久接不下下文,做势要将其撕毁。
"不要!"凌霄心中大惊,一咬牙,心中愤愤自语:反正揽月楼也不是靠一块玉立名的,终要靠本事闯,现在为了大局,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凌霄猛然盯住袁飞洪的眼睛,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字地说道:"把信还给我,我用七星月璧和你交换!"
闻听此言,袁飞洪的眼中登时放出了光,连话也说不清了:"你,你是说,那面揽月楼少主的信物,传说用千年寒玉所雕的七星月璧?"
果然被打动了吗?凌霄心中笑得苦涩,咬了咬干涩的嘴唇,沉重地点头:"就是那个。"
"拿来。"袁飞洪飞快地回答,他视凌霄为囊中之物,自然不怕他耍花招,干枯的手在绳子上一剪,那捆住凌霄的粗绳登时断为了两截!袁飞洪把信塞给凌霄,然后向他伸出一只手。
"小莫,这是我的承诺。"凌霄低声自语,第一次尝到了学艺不精带来的苦果,若不是平时顽劣,不好好习武,哪里要像今天被几个强盗折辱。可是现在后悔也晚了,凌霄咬咬牙,探手去取七星月璧,却忽得听见一声断喝:"不可以!"
星怜雨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此时一双美目望着凌霄,万分焦急。她动弹不得,见凌霄竟要交换七星月璧,又不能上前阻止,当下娇声喝骂:"死乌龟,你疯掉了,这你也敢交换,你到底懂不懂轻重啊?"
星怜雨企图阻止凌霄,凌霄却当什么也没听见,望了她一眼,桀骜的眸子黯然。他将七星月璧握在手中略略思忖,对袁飞洪道:"怪抢三劫我早有耳闻,倒还做不出毁诺之事。袁飞洪,我将七星月璧交你,你要答应,放我和雨儿带着信离开这里。"顿了一顿,凌霄蓦地后退了几步,依旧紧盯着袁飞洪,继续道:"你若不答应,我即刻摔了七星月璧,你杀了我凌霄或者我自刎,这笔账由揽月楼和你算清楚,怎样?"
"我放你走便是了。"袁飞洪见凌霄把话说绝了,知道逼他至此,他此时已经说得出做得到,当下嘿嘿干笑:"你摔了是我赔本,给我是你赔本,我也是明白人,一诺千金,放你走,把它给我!"
凌霄苦笑起来,似乎有些不舍,但口中仍道:"一言为定!"说罢将七星月璧交到袁飞洪手中,面无表情地走向星怜雨。
星怜雨见凌霄真的交出了七星月璧,一时便懵了,她虽然刁蛮任性,但心眼却不坏,也替凌霄着急,然而她又不解凌霄对冷若寒那份诡异的兄弟情,见他如此懦弱,心中又气又急,几乎哭了出来:"乌龟!乌龟!乌龟!"
凌霄一言不发,只淡淡望了一眼星怜雨,他又何尝不恨自己无能,这三声"乌龟"反倒让他心中好受一些。凌霄怕星怜雨又生出事端来,也不为她解捆,径将她抗在肩上,疾步出了破庙。
奔走了一里有余,凌霄已经是气喘吁吁了,眼见袁飞洪没有追上来,他便放开了星怜雨,见她满脸绯红,心中咯噔一声,只怕又惹恼了这位娇娇小姐。然而此刻,他早没有了先前的傲气,默默地垂下眼,嗫嚅着:"对......对不起,你打我吧......"
星怜雨真恨不得一巴掌打过去,却又狠不下心。"你,你这个......"
凌霄的脸色白得吓人,汗水从他额间无知无觉地沁下,眸子里飞扬的桀骜退去了,剩下的只有痛苦和憔悴。如果说冷若寒是天上清冷的月,那么凌霄就是星辰!他肆意闪耀光辉,夺人刺目,然而有的时候,却暗淡地令人心痛。星怜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刺痛了,她第一次尝试着温柔,轻轻拍着凌霄的肩膀,却不知如何开口,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我很没用是不是?"良久,凌霄微微抬起头,满眼的自责,带着令人心痛的绝望。"一直以来我都那么自负,其实不过是狂妄自大,到头来,连一点点尊严也保不住......"
"阿霄,其实......"星怜雨低声开口,可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就这样沉默下来,一直到被那一声苍老却兴奋的叫喊打破"老夫我回来了!"
凌霄与星怜雨微微一惊,抬目望去,竟是先前野店中的疯老头!
此时的他是万分的兴奋,老脸都因为酒力而发红。他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出凌霄眼中的冷漠和敌意,毫不顾忌地上前拍着凌霄的肩膀,十分亲昵地笑道:"阿霄啊阿霄,现在吃到武功不济的苦头了吧,还是拜我为师......"
凌霄的目光霍然一寒,盯住老者的眼睛,冷冷问:"你到底是谁?"
老者神秘地笑,看着凌霄的目光竟有一些宠溺:"揽月楼的大公子,你都跟我的徒孙学谪仙剑法了,为什么不肯拜我为师,难道我还比不上我那小徒孙吗?"
"跟你徒孙学谪仙剑法?"凌霄喃喃重复着,他的谪仙剑法承自揽月七圣中的侠圣柳清沦,柳清沦的师承来历他自然清楚,仔细打量那老者,凌霄禁不住失声呼了出来:"啊,你,你是钟离啸海,钟离老前辈!"
钟离啸海,这是足以让所有人都为之惊讶的名字,在三十年前,这个名字和天下第一高手步好逑一样是人们口中的传奇,而三十年后的今天,在步好逑已逝的情况下,钟离啸海四字,更是神祗一般的存在!
老者微笑点头,承认自己便是钟离啸海。"怎么样,这块招牌不算辱没你们吧?"
星怜雨早就呆住了,她自幼便听说过关于钟离啸海的事情,对于他的那些传说,也是万分的佩服,现在见到了真人,她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钟离前辈,您......"凌霄也十分惊讶,可是毕竟从柳清沦口中听多了一些关于钟离啸海的为人,结结巴巴还开得了口。可惜钟离啸海最见不得便是这种繁文缛节,是以才退出江湖的,现在见凌霄这般拘谨,不由皱眉道:"什么前辈后辈的,你要叫我师父知道吗?我五十年没收徒弟啦,你还不让我过过瘾?"又转向星怜雨道:"小姑娘,你也是,还不叫师父?"
星怜雨被他一吓,登时回过神来,求助似得望向凌霄,但见凌霄也是诚惶诚恐地望着钟离啸海,犹豫不决:"前辈,我与您徒孙平辈,这个......而且我与雨儿尚有要事在身,片刻拖延不得......"他蹑嚅地说着,絮絮地也说不清楚。
钟离啸海哪里容他说完,伸手擎住了凌霄的衣襟,脸上显出不知是焦急还是高兴:"辈分的事,老夫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至于你有要事,我做师父的自然只会帮着你,反正我浪迹天涯,跟你上路也没什么不成。哎呀,你也说有事片刻拖延不得,那还不快叫一声师父完事?"
"啊?"凌霄又急又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望了望星怜雨,也知她没有主意。心一横,想道:叫声师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方又是那样的人物,别人还求之不得呢,于是鼓起勇气,开口:"师......师父!"声音细如蚊蚋。
星怜雨见他开了口,知道钟离啸海下一个就要找上她,也不多说什么,低声叫道:"师父!"
"哎!"钟离啸海顿时乐开了花,他才不在意对方是否情愿,只道自己成功了,喜上眉梢:"叫得好!这一声师父叫了,你们就算正式拜过师了,可不许反悔!"
"啊?"凌霄、星怜雨瞠目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早有耳闻钟离啸海行事古怪,不拘小节,哪想得叫一声师父,就正式入了门,这算是天上掉馅饼,还是出门就倒霉啊?
"好徒弟,师父送你一个见面礼!"钟离啸海随手将一物抛给了凌霄,凌霄触手冰寒,拿开来一看,晶莹剔透,正是那一方七星月璧,不由又惊又喜:"啊,这......"
"路上收拾了三个小子,得了这东西,给你啦!"钟离啸海哈哈大笑,看着凌霄和星怜雨,仿佛一下子年轻了许多,再度开怀,扬声道:"你们还不上路?"
"噢,师父!"凌霄和星怜雨终于心悦诚服地叫了出来,语毕,相视一笑......
双绝红尘
杭州西子湖畔。
倚湖楼在杭州城里,也算是响当当的招牌,正好处在西子湖畔风光最好的地方,文人雅客在这楼上品酒论诗,题书作画,慢慢这普通的酒楼竟也成了风雅之地。
冷若寒独自坐在临窗的位置上品茗。他仍是一副书生打扮,俊美的面孔上带着一种莫名的浅笑,仿佛一切他都已经成竹在胸。
他一路追着叶祈来的,但却不可以叫做跟踪。两人都是顶尖高手,也都了解彼此的存在,叶祈毫不介意有人跟着,照旧游山玩水,而冷若寒也不追得太紧,只要叶祈的行为不过分,他也不愿插手。
叶祈带着两个仆从游西湖,冷若寒便远远地坐在倚湖楼上,两人之间似乎在无形中有一种默契,相安无事但也剑拔弩张。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冷若寒正喝完一杯茶,忽然便听得众人的惊叹:"绝色!绝色!"他寻声望去,只见楼梯口亭亭立着一名少女。
少女窈窕曼妙,一袭蓝衣,黑发雪肤,宛如瑶池仙子临凡,见之忘俗。她怀中抱着一面白玉琵琶,半遮脸面,口角含笑。
冷若寒微噫了一声,回转过来,继续品茶,并不多看少女一眼。他并非声色犬马之徒,虽然心中也讶异那少女的绝世姿容,却也不会失礼于人。
那少女在楼上望了望,目光霍然一闪,径直走向冷若寒,微微颔首,柔声道:"小女子紫月,未知是否有幸与殿下同坐?"声音若佩环叮噹,十分悦耳。
冷若寒抬目向四周,时值正午,倚湖楼上还有一些空位,摆明了这个叫做紫月的少女是冲着他来的。冷若寒也不说破,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微微一笑:"请坐。"
紫月含笑坐了下来,一双美目望着冷若寒,柔美魅惑的目光缓缓划过他俊美的脸庞,却蓦地一凝,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惊讶。
"怎么了?"这当然没有逃过冷若寒的眼睛,他随手将一杯茶送到紫月面前,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深邃的眼睛仿佛洞穿了她的心灵"紫月姑娘?"
紫月脸上微微泛红,慌忙低下头掩饰,纤长的手指划过琵琶弦,泻出一叠声翠响。她忽然莞尔一笑:"殿下,紫月为您弹奏一曲。"也不等冷若寒回答,纤手一拨,婉转妙音即如流水般盈出。
倚湖楼上的茶客俱都屏气凝神,目光聚在紫月身上,听她弹奏。那曲儿忽高忽低,忽快忽慢,正如唐人白居易的名篇中所写:
大弦嘈嘈如急雨,
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
大珠小珠落玉盘。
一曲终了,紫月收拨一划,赢得满堂喝彩。
玉人玉琵琶,若是哪个文人见了这幅景象,写一篇赋,也当传诵千古。
冷若寒仍然微笑着,刚才精妙绝伦的一曲,他也只是淡然视之。"好曲子。"随手将些碎银子放在桌上,起身掸了掸纤尘不染的白衣,望着紫月,冷若寒的目光蓦地一冷:"可惜却带了杀意。"
冷若寒不顾众人惊讶的目光,飘然下了倚湖楼,信步游走于西子湖畔。春暖花开,西子湖上热闹非凡,几只小舟悠悠闲闲地飘荡着,远处最为精巧的一只,正是叶祈所在。 冷若寒小心留意着,不知是好笑还是好气地攒了一下眉。
"殿下!"紫月仍是抱着白玉琵琶,不紧不慢地追了过来,微风吹起她的长发,更添了几分妩媚。"冷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紫月的雕虫小技还真是献丑了。"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冷若寒心中莫名地惊疑起来,他明白眼前的少女不简单,看似天真烂漫,可是无形中却有一股令人战悚的魄力,纵使心无尘垢的他,也不由得戒备起来:"紫月姑娘,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想杀了你啊,世子殿下刚才不是说了吗?"紫月柔婉地微笑,仿佛在说一件明显而且自然而然的事,丝毫不做作。顿了一顿,紫月掩口道:"当然,这个不简单,可是我不会放弃!"
紫月完全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把杀死冷若寒当成了游戏,冷若寒望着这个神秘的少女,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静默了片刻,紫月的琵琶忽然"铮"地响起来,冷若寒微诧,忽得发现紫月已经退开了数步。那张天人般的面容上,一改刚刚的天真童稚,温柔如水,沉静如画,显出与年龄不符的高贵冷峭。她伸出水葱般的玉指,示意冷若寒看西子湖上。
冷若寒顺着她的指尖望去,却听紫月柔声底语:"殿下,我们还会再见的。"声音渐远,显然是边走边说的,然而冷若寒并未转身阻拦,他的目光定住了,剑眉渐渐锁起--那只精巧的小舟上,已空无一人!
或许就在方才注意紫月的时候,叶祈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个额上带着蓝月的男子,诡异的擎天亲王,这一趟中原之旅,究竟带着怎样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