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邪————琰汜
琰汜  发于:2009年0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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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自己真的是陷得太深了......
"你身为玄门正宗,一派掌门,竟使得这种下三烂的手法引我现身,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你们太清观的脸面又将搁在何处?"竭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语气里不掺杂任何感情。
"我已经全都知道了......"那个静若止水的声音在身后再次响起,他缓声说道,一字一字清晰地落在耳边,重如千钧,好像有人执着大锤一下下地敲击心头,他说--
"季公子,别来无恙?"

56.
转身,那个扰乱他心扉的人就那样静站在他面前,一带当风,发丝轻扬。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狼负手身后语气平静道。
张君房嘴角一撇,浅浅一笑,"你不用装了,刚才你还没化作人形时我已经看到了......"对方脸上有异样的神色一掠而过,稍纵即逝,却已被他捕捉在了眼底,他继续道,"你左侧背脊上有一道伤痕,和季怀措左后腰上的那一道一模一样,你作何解释?"
狼没有立刻回答他,张君房也没有急着追问下去,两人就这样面对面静静地站着,彼此间气息暗涌,汇聚纠缠不分上下。
仿佛过了一世那么久,狼微微撇开头,和他投过来的凌厉视线错开,似不为意地开口承认,"既已被你识破,那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下去......"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见他眼神紧紧地盯着自己,遂决定一切都豁出去了。
他不想再骗他,也不愿再骗他,明知道彼此不会有结果,却仍顺着自己的私心诱他入凡尘,破禁忌,他身如明镜,心如古井,宛若青莲出尘,却硬生生被自己丑陋的欲念所玷污......
不如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北原狼王对你已是坦荡如砥,再无所隐瞒。
"是。"狼说道,"是我假扮了季怀措,紫魂珠也是我拿走的。"
出人意料的,对方脸上并没有现出过于惊讶的表情,只是略微低头嘴角有些自嘲地弧了一下,而后抬眸,视线冷的竟然钻心,"我没有时间和你多加纠缠,你把紫魂珠还给我,这笔账既往不咎。"
狼只觉得心里一阵痛绞,什么共度情殇,什么琴瑟合鸣,原来统统都比不过那颗珠子。君房啊君房,我在你心里究竟算是什么?那些时日的相处,难道你都不曾动容过?
"不可能!"狼拒绝得甚是干脆,"紫魂珠我是绝对不会还给你的!"
"妖孽!"张君房脸有愠色,抽手将长剑指向狼,"我原想放你一条生路,哪知你不识好歹,那就休要怪我无情!"
纵身而跃,随即振臂一挥,气势凌厉挟剑气横秋直刺向狼。狼后退一步,挥手在身前划了道弧张开屏障甚为轻巧地停下张君房的剑,而后袍袖一扫,竟将他震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没有了紫魂珠,凭你那十多年的修为连我根小指都动不了,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张君房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心知自己又打不他,执剑一扫,周围几棵树齐刷刷地被剑气扫断,"狼,你已修行千年,只要稍加时日便能飞升成仙,为何还要觊觎紫魂珠?"
狼不觉露出一丝苦笑,随即眸色温柔地看向他,"你想知道为什么?好吧,那我就告诉你......九曜藏我身,五帝管星数。神珠一照,万邪随珠灭。"
张君房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为何......你会知道催动紫魂珠的法咒?"
狼淡淡的说道,"因为紫魂珠本来就是北原狼族的东西,当年你的祖师爷清尘子,闯入北原狼族的禁地,杀我父母兄弟,伤我族人,最后夺走了紫魂珠还自奉为太清至宝......而我,不过是取回我自己的东西罢了。"
见张君房眼神怔怔地瞪着自己,犹豫了下,而后声音很轻地补了一句,"但我对你的感情......却是真的。"
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这一句表白悠悠然然消散在空气里,无影无踪。
良久,张君房才仿佛从思绪里回过神来,表情仍是那种清濯如水的淡然不惊,他开口道,"你就算不寻借口我也不能拿你怎样,何故还要扯上我的祖师爷?事关生杀之仇,岂能随口说说?"
狼先是一愣,而后嘴角露出一抹略显无奈的笑,"我知你不会信我......但我说的都是事实,没有半分假话。"无论是关于紫魂珠的事,抑或是......对你的感情。
你可知?
我有多想我就是季怀措,那样便能一直陪着你,平时互相砥砺潜心道学,闲来便携手共游纵情山水,长伴长随,厮守终老。
"我是不会再相信一个屡屡骗耍于我的人所说的话的。"张君房的语气平静如故,言辞间却是分外生冷。撇开头去不再看他,手握成拳抑制不住的颤抖,自掌心传来的一阵阵的刺痛,不禁让他想起那一晚他进入他身体里时的那种痛,痛到仿佛将身体生生撕裂开来,然......却是他心甘情愿去承受的。
那一晚,他在他身体里毫无节制的耸动,陌生的感觉在四肢间横生窜走,而疼痛之后便是灭顶的快感。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欲念,想要他,想要感受得更多,想要和他一起沉沦,然后陷入那种令人颤粟的迷乱里,直至情热将自己焚烧殆尽......
若是一日,我将你拉下俗世,和你共度情殇......你会否恨我?会否后悔?
不会。
真的不悔?
怪只怪张君房错信于你!心里,千愁万绪潮水一般的席卷而过,待到潮退,便什么也不剩。抬头,眼神冷冽,"我想你能主动交还紫魂珠,否则......"
狼在心里叹了一声,明明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自己却还是抱着少之又少几乎微不足道的期望,想他也许能相信自己,到头来,不过是让自己更加看清楚现实。你在他心里,不过就是个......
骗子!
冷风滑过,只觉怅然萧索,"你有本事就像我一样从我这里将它盗回,随你用什么手段,我随时恭候!"说罢,用力一甩袍袖,转身离开。
"狼!"
张君房正要追上去,没想到烈风犀利肆虐而过,吹起白茫茫的一片雪雾,待到这阵风过去,狼早已消失不见。

57.
忘记自己是如何回的霁雪殿,一路的失魂落魄,待到回神时,才发现手里还紧紧拽着张君房施傀偶术用的那件道服。
灰青色的布料,恍惚成梦境里一成不变的身影,那个清迥绝尘不染瑕垢的人,始终离得那么远,那么远,无论如何伸手永远也碰触不到。
愣愣得盯着手里的道服看了一会,而后执到唇边,轻轻地贴了上去......记忆里,那两片薄唇总是带着冰一样的温度,而每一次亲他,他总会流露出茫然而又不知所措的表情,让人欲罢不能。
脸贴着布料蹭着细细地摩挲着,道服上尚还残留着他的味道,一如降香的深沉淡雅、宁静悠远,不知不觉间令人心绪平复,静憩安然。
"君房......君房......"
嘴里不自觉地轻喃,一声又一声,透着沉醉不已的心伤,这就是彼此之间路途的终点么?
若是这样,他现在宁愿什么都没有发生,日子可以回到从前,那时候柳丝正绿,岁月还长,飘絮满天的蒲公英里,他还是那个孤然随风的清冷少年,他可以教他童谣,教他法术,抱着他让他把小麻雀送回窝......
又或者是,当初去燕京的时候根本不该回太清观。
只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主上。"
苍焕的声音落在耳边,将他的思绪扯了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不动声色地将表情全敛了去,转身,"什么事?"
"山下来人回报,主上回来之后不久张真人业已离开。"
走了么?
"他认定了紫魂珠是太清观的东西,所以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的,让山下的人不要懈怠。"说罢挥了下手,示意苍焕可以退下,"我要一个人静一下。"
"是。"苍焕行了一礼,退出殿外之前又回头看了眼自己的主上,然后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任谁都看得出来主上和那个张真人的关系不一般,偏偏两人要闹成这样,好像积了几世的冤仇,化也化不去,解也解不开......所以,还是当一只狼比较好,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哪来这么多烦恼?
霁雪殿外山路逶迤一直漫入云海里,苍焕长啸了一声,变回狼身朝山下跑去。
之后几日,安然无恙,狼心里却是越来越不安。
张君房的脾气他再了解不过,清冷无欲、淡然随和,但是另一面戾气甚重,就像那次在太清观的屋顶上和自己打,他居然用到了敕神咒,在和辽军对阵时,想摆妖阵幸而被自己阻止,结果太极图还是让他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差点出不来。
侧目,那件道服静静的挂在屏风上,如一朵苍蓝的炽焰,灼伤他的视线。
就在这时,从东天传来一声震天绝地的轰鸣,霎时地动山摇。起身走到霁雪殿外的山崖上,苍焕已经站在了那里,见他走出来便急急地迎了上来。
"主上,东边山头是不是雪崩?"
顺着苍焕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便见那常年积雪的山头仿佛被人削走了一块,大堆大堆的白色正一点点陷落下来,扬起白色的尘雾飘飘洒洒一直弥向天际。
"好在那里应该没有人。"狼说道。
"但是张真人......"苍焕犹豫了下,山下人是回报说看见张真人往东边去了,但是那个人怎么说也是太清观的人......
"你说什么?"狼一下紧张起来,转向苍焕抓着他的肩膀追问道,"你说君房怎么了?"
被狼的气势震了震,苍焕老老实实回道,"有人看见张真人是往东边去的......"
"该死!"狼一把甩来他,转身使用法力纵风而行朝那边飞去,只一瞬便到了山脚下,抬头,头顶上隆隆之声震耳欲聋,大块大块的雪来势汹汹一路催枝折木直向他压过来。
情势危急,已经来不及找人了!狼双手在身前划了道张开屏障,随即催动法力便见那道屏障越拉越大直至覆盖住整个山脚。崩乱的雪压下来,狼拼尽力气将屏障往上一推。
霎时一道金光耀亮天际,风卷乱云,雪沙碎飞,自山顶上崩落的雪停在了他的身前。望着眼前被阻下来的雪,抬头深了口气,而后心里一松却是失力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主上!"
苍焕带着其它侍卫正好赶到,见状,连忙冲上去扶住他。
狼喘着气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事,在苍焕的搀扶下,开始四下寻找那个人的身影。周围很大一片树林几乎都被雪埋了,一览平川,然一点踪迹都没有发现。
也许他已经避开了......
虽是这样想,但心里仍是隐隐不安,就在这时感觉有什么落在了自己头上,伸手摸下来,而后捏在手里正反看了下。
只是张很普通的碎纸片......但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抬头望了眼那山头,然后低下来又看了看手里的纸片,四下望了圈,发现被阻下来的雪里也夹着几张纸,有些上面还有点点墨迹。
狼蹙眉思忖,有墨迹的纸片,还有之前那一声震天绝地的雷鸣......神情一紧,骤然醒悟!这是--
天灯阵!
"我们中计了......"狼狠狠一握拳,手里的纸片瞬时化作尘屑,散飞开来,"调、虎、离、山!"

58.
连忙带着苍焕还有侍卫折返回去,狼只觉得自己此刻的心绪凌乱到无以复加。
不知道是该懊悔还是该谴责,明明前一刻还对自己说,不要再惦念了,然一转身却仍是忍不住向他所在的方向飞扑过去,无论如何的压抑,克制,但是每一次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识。
不愿见到他出事,甚至连想一想都觉得痛苦万分,若是再一次抱着他毫无知觉逐渐冰冷的身体,也许自己真的会发疯癫狂直至意识错乱。
不知何时,他已占据了他的全部,心,意识,乃至整个生命,夜里辗转反侧间,眼前便全是他的身影,清澈明净,宛若青莲。
心想,自己还有一千年或许两千年或者活得更长久,而他就这一世......那么自己又何必非要执念于此?紫魂珠丢了还能再拿回来,而唯独他,若是错过了便永远错过了,不可能再有来世,即使有,他也不会是他的......所以,你要紫魂珠,我便给你就是了!
君房,别说是紫魂珠,就是整个北原,若是你开口我也给你,什么都给你!
思及此,不觉豁然开朗,一心想着赶紧飞奔回去。他用天灯阵造成雪崩是为了引开自己,所以他现在一定在那里,但是刚走到禁地外面,就嗅到了空气里漫来的浓烈的血腥气,方才还有些欢喜焦急的心情,霎时如入冰窟。
这样的血腥气,他再熟悉不过,在周辽对阵的战场上,在族群间为地盘为食物的争夺中,以及......数百年前那一场几近灭族的祸事。
压下心头的不安,缓缓地走了进去......然后下一刻--
天 崩 地 裂!
眼前的景象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双眼,好像一瞬间重又退回到了数百年前的那个噩梦里......红色的血,被染成红色的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两种颜色,白的苍茫,红的灼目......而他的族人,那些守护着禁地的族人......
"不----!"
狼嘶吼了一声,甩下苍焕和侍卫顾自冲了进去。
四周是血,风掀起了衣袍,一片肃杀的气息里,禁地深处,祭台之上,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手执长剑,傲然而立。
血红的液体顺着剑身洄转滴落,在剑尖指着的地上湮出一滩殷红嫣然。族人的鲜血染在他一身灰青色的道服上,绽放出一朵朵墨如子夜的莲,衬着他清冷平淡的神情,越发触目惊心。
只觉五脏六腑都在翻涌......
不是他!那个人不是他!那个清迥绝尘仙骨飘逸的人,怎么可能是眼前这般修罗的模样?!
"......你在做什么?"
那个人回过身来,另一只手手里捏着紫魂珠,他看了他一眼,淡淡开口,"是你自己说的,有本事就像你一样从你这里将紫魂珠盗回,随我用什么手段,你随时恭候......难道堂堂北原狼王想要出尔反尔?"
"所以你就......杀人?"狼紧了紧拳头,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因悲愤而颤抖。
听到他的质问,他竟是宛然一笑凄艳非常,"人?驱妖除邪本就是君房的职责,何来杀人一说?"那言辞,那表情,冷到了极点,远比这北原终年不化的冰雪还要冰冷无情,字字似剑,将他伤得体无完肤。
看到东边雪崩,听到苍焕说你是往那边去,我连想都没想就扑过去救你,而你却私闯禁地杀我族人......张君房,你教我如何面对自己的属下,你教我如何面对那些死去的族人?
狼一双绯色的眸子几可瞪出血来,紧咬着牙根却难以抑制住心里如潮如涌的悲拗,"是我扮作季怀措骗了你,是我从你这里拿走的紫魂珠,你可以恨我,甚至杀了我......但你为什么要对他们出手......为什么?!"
一声狂吼,狼袍袖一甩,带出的厉风直接将张君房扫了出去。这一下,力道大得惊人,张君房根本抵不住他在情绪失控下的全力一击,飞出去之后猛地撞到祭坛后方的壁画上,便见那堵山壁自他背脊撞上的地方一点一点龟裂开来。
张君房只觉自己几乎被粉身碎骨,一张嘴血箭如飞,然还没站稳,对方已纵身而上一把捏住他的颈脖。
"在太清观的时候,我教你法术,给你讲解经文,看着你长进一点一点踏入上乘的境界不知有多高兴......结果到头来你却是拿我教你的这些来对付我的族人!张君房,你人性何在?!"狼对着他吼道,不觉间手下便用上了力气,于是看见他表情痛苦,脸色由白转红,然后发青。
他比自己离开时又憔悴了很多,脖子细的好像一掐就断,心里不禁有个念头,只要一用力,他就能为死去的族人报仇,只要一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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