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逝水————水霖铃[第六~八部]
水霖铃[第六~八部]  发于:2009年0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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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圭撩了袍襟,折身跪了,双手捡起玄勾,微笑着,摩挲着依旧锋利的剑刃,手却没有丝毫颤抖,此一刻见到此剑,他想的,是那个解剑相赠的不讲道理的人,是为了那人剑起发断的决绝,剑知道,他知道,就好,何用多说与旁人。虽然太后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可是,他还不至如此脆弱,如果此时他放弃了--此时,他舍不得裕儿伤心。一并将剑鞘拾了起来,还剑入鞘,"多谢太后赐还此剑,既是先帝相赠,白圭就算肝脑涂地,也会报答先帝的这份情意。白圭以身侍主只缘两情相投,偶有圣眷却并非媚主,至于结党,纯属空穴来风......昭清圣德,真的需要白圭一条命的时候,白圭不会吝惜。但现在,不是时候。"
"呵呵,你瞧瞧,本宫也不过是说笑试试你的胆识心地罢了。"几乎要降阶来扶白圭,但终于还是假手了怀恩。"但那班言官的议论到底不能小视,这个想必你也看过了,你怎么说?"又撇过来飘忽忽一片纸,抄的都是参劾段明良的议论。显然,刑部段尚书至少有两件事惹恼了太后,其一没有将他韩氏一门远充边塞,而是挑了繁华之地落了户,其二便是刺客一案,没有如了太后的意,做实燕王行刺,最后反而让公主驸马担了罪名--而参劾的主角,正是刑部部曹,想必此人也是太后安下的腹心之人。
攥了玄勾在手里,白圭忽然觉得很踏实,一些人、一些事,大可以尽归渺小,而沧海,不复有骇人的波澜--这种莫明的心情,连他自己也不晓得是因为什么,可有些原本想说却不能说的话,此刻若说出来竟也平淡而自然了。"段玉裁为人耿介,执掌刑部虽有其才,可究竟欠些官场里做事的玲珑机变,如果只因为这几件事获罪失了前程,于他固然可惜,于朝廷更是有损,毕竟朝廷用才用人之际......段玉裁若有错,也错在不知官场险恶,太过忠君。"将纸笺交还给怀恩,白圭又跪了下来,"陛下身边少一个这样的忠直之士,便会多不知多少谗谄之人,两相权衡,为了西颢的社稷,还望太后斟酌。"


六十、芳草无情
"起来吧,地下凉,跪不得,何况......你昨晚不是又伺候万岁了,站都站不稳当了。"太后招来怀恩给白圭搬了个座儿,方微微一笑,舒心地靠回背后枕上,细细打量白圭,半晌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可知,留你到现在,只念在你对万岁的心始终没变过。那些话,但凡有些私心--不是一个谄媚的弄臣能说的。可不搬弄是非,不代表你不糊涂,你以为所有的事情都能料理得尽如人意么,就算尽如人意,就一定是对的么,呵,我看你还要再好好想想。"一双幽邃的凤目,安适地半阖着,似笑非笑,见白圭没有言语答她,抬手整了整宽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会心一笑,从腕上摘下一只翠镯,递给趋步上前的怀恩,"早就想见见你认下的女儿了,哪天让她到宫里来走走。今天仓促,就先拿这不起眼的玩物抵了吧,款式太老气了,等见了面,再正式赏些什么。"
白圭起身接了,虽是太后说的"玩物",也是难得的翠料,何况是从腕上现摘了......可流纨怎么能进宫呢,接了这镯子又不能不进宫了,白圭皱了皱眉,还是恭敬地谢了赏。
"还有一句话问你。你对文彦,到底存着什么心思,搞得他一天天地神不守舍,你好歹给本宫交个底,到了万不得已时,至少还有个人能劝劝那傻子--他毕竟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你从来都当他是可有可无的人,只是那傻子一厢情愿,对吗?"
白圭轻轻摇了摇头,"赵将军为人淳厚洒脱,不拘于世情,白圭能得此知交,不枉此生。"
"要是文彦愿意同着你一处隐居,清闲地过完后半辈子,你可愿意?"
白圭沉吟着,终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文彦已有家室--"
"先帝不是一样,"太后咳了一声,果断地打断了白圭,就像知道他会说什么似的,"先帝也有家室,你不是一样跟了他十年。"
"没错,文彦不能与先帝共论,就算他没有家室,白圭也不会同他远走避世。"握着玄勾的手竟微微发颤了,在郑珽的原配夫人面前承认这些,这些话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好,很好。"太后脸上含着的笑容终于舒展开了,摆了摆手,示意怀恩送白圭出宫。没错,她这是别有所图的一问,问给牙屏后藏的人听的。
"我就说,这个人不会真心喜欢你的。"候白圭走远,太后站起身,去寻早就躲在那里的赵锦。
"我知道。"赵锦扬起脸来给了他姐姐一个满不在乎的笑,"不过至少我是他的至交好友。"说罢头也不回地向着白圭离去的方向追了出去。尽管他早就知道白圭对他的感情同郑珽不一样,同郑裕也不一样,可是亲耳听到那种否定的口气,他的心还是沉得又深又冷,为了不在他姐姐面前露出一丝不自然,他竟一刻也呆不得了。可以赵钿对他的了解,这落荒而逃早就足够让她知道他心里所想了。
送至内廷的宫门口,怀恩便揖了揖白圭,与他道了别,自回坤阳宫伺候去了。白圭伸手扶了身边的鎏金铜狮子,一股寒意从手心钻了进来,让他不由打了个冷战,这种山雨欲来的感觉太强烈了,周遭都是那种暴风雨来临前的躁动不安,就像他此时的心神。脚下一软,他就这么滑跪在了青石地上,周围的五色琉璃壁那么近,又那么远,一忽儿色彩斑斓,一忽儿又退尽了颜色。站不起来,索性靠了身后的汉白玉石座坐在了地上,幸好这石座挡了守门侍卫的视线,白圭屈起膝盖缩紧了身子,心跳动得极不舒服,他伸手按着心口,并不知道自己此时脸色已是苍白得吓人了,以致赵锦踏出门来见了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横抱了他去太医院找人医他。
"文彦?"白圭愣了一会儿神,猛然醒悟了这人如何会出现在这里,"刚才......你在坤阳宫里,对吗?"
"没错,太后想让我知道你的真心。"脚步未停,抱着他下了台阶,赵锦微微一笑,"你说的,和我想的一样。"低头担忧地看了看那已经回过神来并开始挣脱他怀抱的人,赵锦佯怒低低的声音在斥他,"你刚才在里面脸色就不好,别闹别扭了,到了太医院就让你自己走。"
"放我下来,文彦,这是宫里。"白圭用力挣着,但是没有挣开,反被赵锦一双手勒得发疼。
"真也罢,假也罢,不知你心里到底在乎过谁,原来以为跟你喝酒你会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可是没听到,不过今天,也好,至少你亲口承认的,我就认了真罢。"
"文彦!"白圭终于用力挺腰从他怀里跳出来落了地,本来想大声冲赵锦嚷嚷几句傻瓜糊涂之类的话,可看赵锦的神色,这些话竟说不出口,明明是他骗他在先,湘帘后,揽着他悄声说了"愿意和你浪迹天涯"的话。当时赵锦的惊喜,还有难以置信的反复求证,反复听他说"我是真心的"、"我愿意"......他在乎任何一个人的感受,为什么独独忽略了他......白圭退后一步,默然垂了头,"文彦,忘了那些话吧。白圭只盼这辈子都能跟你做知交。"至于为什么骗了他,他今时今日依旧没有办法坦告。"如果太后不交出幕后主使我就惑你放弃兵权"这句话可怎么能对他直言。
"好,我记下了。"赵锦张了张口,还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一切表白都是徒劳,做什么给他徒增烦恼呢,以他今时的处境,连给皇帝些回应都是那么勉强,更不用说自己了--他既给不了,也便不要了。
"我......回阁里。"
白圭紧捏着袖管里的玄勾,一步步走远,没有回头,只留赵锦站在原地回味着这人方才的言语,目送他时说不清是卷地的秋风冷,还是风里透出的"此生无缘,不求来世"的况味,更冷。


六十一、风扬旌旆
"兵部刚刚发来的文书,幽州来的。"看到白圭,顾文华第一句话竟然不是问好,而且脸色明显在说"大人你终于来了"。李继光交兵部转呈的急报,顾文华交到白圭手里时,还附着一封给他的私函,"这信是驿传直接送过来的,没转过兵部的手。"
白圭先看了公函,再拆了私函来读,渐渐的眉心越蹙越紧。李继光只屯戍了短短数月,根本不给他根基立稳的时间,蒙古就乱了,别说是田亩尚未开拓,就连城池还没有加固完,军需一应都不曾齐备,老汗王就这么突然身故了,连后继之人都来不及选定。
白圭转手将私函也递给了顾文华,"元志说,近冬时节,蒙古人更有可能用兵来抢储粮,此时如果开战,于我军不利。这个,兵部怎么说?"
"周将军已经进宫面圣,可是......"偷望了一眼白圭,顾文华出了口气,"等了一个时辰才见陛下回宫。怕是现在已经见到陛下,在议事了吧。"
"如果是周将军,一定主张朝廷派兵先发制人。"白圭匆匆收了两份函件,找了李继光月前派人送来的地图出来。那是李继光到任后亲自督着勘画的,上面包括他安插的细作提供的蒙古各部的新布局,人口自不在话下,可就连牛羊马匹都标注得清清楚楚,让人不由不赞服他用兵用人。这图只有皇帝、徐宸英和几位沙场久战的将军知道。
"那依大人的意思呢?难道不该派兵吗?"顾文华帮白圭铺展好地图,阁里其他僚属也凑了过来,以为可以听听白圭讲兵事,没想到白圭一反往常的循循善诱,反倒抱着双臂丢了个问题给他们:"这危局该怎么解,诸位可有对策?"
其实这是郑珽的作风,招来诸将商议战局,从来都是候所有人把话说尽了,甚至是吵痛快了,他才会抛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和最终决策。想到此,白圭抬头望着匾额,握紧了袖管里的玄勾。遥峰啊,我其实最想听的,是你的对策。
"隆冬时节,胡人若来必然给养难济,不如固守。"
"但那时北地严寒,我军一样用兵艰难。"
"出奇兵直捣胡人老窝,速战速决。"
"胡人凶蛮,从来劫掠最善速战。"
"那,不如退一步,叫李将军将屯卫的大军南撤--"
"不可,河套以北新筑的城,还有开垦的田地,怎么能说撤就撤。"
......
听着他们吵吵,白圭想到的却是很早之前郑衿误打误撞问出的那个问题:要不要找到强大的一部,先一步通好?这是"以胡制胡"的办法,实际当年的郑珽也是这么干的,要想平了胡人的乱,除非赶尽杀绝。那种朔风凛凛连血都凝在铠甲上的苦寒天气,那种兵士翻身落马而坐骑兀自往来冲突直至不支的惨绝场面,只有冷的铁、红的血,以及沁入心肺最后冻结在里面的血的腥气。白圭已然默默下了决心,这种让郑珽都痛恨的仗不能再打了。
以当年中原的水火之势,郑珽可以安抚住胡人,腾出手来料理朝廷大军,交攻取舍着实费了一番周折和资财,否则胡人一旦趁火打劫,哪里能得现在这个中原一统的局面,而现在的情势,与当年真的像极了......
白圭望着地图凝神思量着,他暗示过李继光去结好蒙古三部里最强的那一部,现在也该是利用的时机了,但是没见信里提起此事,难道有什么变故......
"大人?"僚属显然已经争论够了,屋子里安静了好久,顾文华小心唤了白圭一声,"阁里要不要拟了成议上奏?"
不确定的事情太多了,如何避这一场兵祸,需要思虑周详,白圭舒了口气,"暂时不必,先看兵部怎么说。"
"不!朕现在就想知道。"话音未落,郑裕一脚踏了进来,包括白圭,所有人齐刷刷跪了,拜舞山呼声里,郑裕早就一把拽起了白圭。"都平身,手上没做完的事继续去做。"等到低头跪叩的众官谢了恩,皇帝和白圭早就不在这间屋子里了。
"太后叫你进宫,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要不是周老将军他们缠住了,我早就去坤阳宫里找你了。"郑裕拉着白圭仔细打量,生怕他身上少些什么似的。"我派去的人回来告诉我看到舅舅把你从里面抱出来的,我就扔下那些将军找了来,太后到底怎样你了?"郑裕紧张起来,握着他两只手腕,他费了很大力气才从里面挣了出来,不过用力一抖袖子,玄勾就这么从里面滑了出来。
"这不是......怎么会在你身上?"郑裕俯身捡了起来,回身那关切的目光,像是要把白圭看透,"母后又逼你做事了?"
这里是凤阁的书斋,郑裕就近把白圭扯了过来,便将旁人都关在了门外,并有西乡守着,所以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我没事,"白圭在桌边椅上坐了下来,他被他一路又摇又拖的,说不出的疲累,"刚刚陛下说‘又'?太后逼我做事,陛下如何知道?"
"我......"郑裕在他双膝前蹲下了身,"我不是有意的--给我些时间。"
"我知道,"白圭的手落在郑裕肩头,轻轻拍了拍,"不过裕儿大概误会了,太后找我去,只是问问近来的国政和裕儿的课业,这玄勾,是太后念旧的恩典,她还送了纨儿一只翠镯呢,"白圭笑得温和自然,望着郑裕将信将疑的表情,他伸指柔柔摩挲着他的面颊,"文彦抱我,是因为你......"他俯低了身子凑近了郑裕的耳朵,呵出让郑裕脸红心跳的半句话,以至他还来不及直起腰来,便被郑裕死死揽着,吻了下去,"你吓死我了,不许你再这样。"终于卸下了心头大石,郑裕说这两句话时兀自心有余悸,他方才得了消息一路奔来,其实手脚都在轻轻颤着,就算如此,一队御医还是被他远远甩在了后面......
见郑裕将他推在椅背上渐有欲罢不能的势头,白圭急推开了他,"现在不是时候,"他拢好了衣领,站了起来,可说完这句话,他大约明白了郑裕为什么情绪激烈到如此地步,居然想在这里就要了他:除了担心他的安危,应该还因为兵部的奏报,只不过郑裕不愿说出来增加他的压力罢了--就像他瞒了他太后的事。想到此,白圭叹息一声,走到郑裕身前,环着他后颈,在他唇上轻轻吻了,"我毕竟长你十岁,总要让我也缓一缓。"


六十二、晚蝶缠绵
郑裕趴在白圭胸前喘息未定,他俩方才那番颠倒比之昨夜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人都出了一身汗,像是刚刚在热水里沐浴过,好半晌郑裕才伏在他胸口上吐出一句"真好。"
"他们大概找你找疯了吧。"白圭伸手拨开帷帐看了看时辰,过午很久了,只有西乡知道他们俩来了忘忧阁,而西乡的任务是把门。
郑裕蹭着他摇了摇头,顺手牵过他一缕长发来绕在手指上,只是慢慢地看着自己手指和那缕青丝间的缠绕,感受两人胸膛的起伏渐渐步调一致,一呼一吸,一浮一沉,两人之间骨肉贴合得没有一丝缝隙,那么近,心口砰砰的,就回荡在耳际。
"师父,"郑裕撑直了身子伏过去吻他,白圭便翘起双唇迎上去轻轻啄了一口,本想浅尝辄止,没想到郑裕并不许他逃开,就如飞舞的乱蝶终于找到了花朵,贪恋娇嫩的花蕊,更贪恋香甜的花蜜,捧着他的面颊吮吻,好久好久,恋花的蝶儿夺去了彼此的呼吸。
"怎么办,我还想要。"郑裕呼吸凌乱,双唇顺着白圭脖颈滑了下来,吻到胸前时白圭禁不住开始轻轻颤了起来,不由两手扣住郑裕的肩头,"裕儿......唔......"他费力地喘息着,知道又免不了一场厮磨......
郑裕埋首他的小腹处,用舌尖慢慢滑过那道伤口,往复几次,白圭再也止不住绷直了腰,郑裕使坏地握了他两肋,任他剧烈地收缩着小腹,却仍在他身上舔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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