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白调·青花瓷————七瞳
七瞳  发于:2009年0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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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白将手搭在眉前,抬起了头。
天边处,云开霁散,露出一大片天。
洗过的天空是明亮却清浅温润的蓝,像了一层薄釉,微微发出宝光。
原来这就是天青色,果然是非常美丽的颜色。
赫连白轻轻勾起嘴角。
冷,我终于看到了你一心期盼的青。

你呢?

白调青花瓷·十四
  ···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 你眼带笑意···

再点两碗豆花。
一碗甜,一碗咸。
甜豆花的上面会浮一层细砂般的白糖。
咸豆花则要洒细绿的葱,炒干的黄豆,微微泛白的虾米和紫色的海菜。
还要淋一道红通通的辣椒油。
汤婆婆麻利地端上豆花。一双昏花的老眼正看向埠头。
"公子,你看看,那是不是白师傅回来了。"
赫连白急急抬头,只见一个淡青色的身影正在骄健下船。
赫连白忙站起来向人群里挤。
分拨开逆行的人流,匆匆捞住那人的手腕,把日思夜想的名字轻轻叫出口,"冷。"
回头的人漠然地看了看唐突的人。
赫连白不好意思地笑笑,松开了手。"您是白原白师傅?"
"是我。"答话的人转过身,温和的回话。他是个青年。青年的脸白皙圆润,一双凤眼闪着颇为灵动的光。他的年纪应该和冷差不多,可声音却相差甚远,"您是?"
"我是小白。"
白原怔了怔,温和地一笑,"我不认识你。"
"但你认识百里冷。"
白原又怔了怔,脸上闪过一丝惊慌。
但他很快又恢复平静了,"我自然是认得小公子。"
"那他在哪?"
"你是......"白原皱起浅淡的眉,"福王爷,白某只是金御窑的画匠。"
"但你却画出他才会画的瓷。"赫连白一把捏住白原的肩,"告诉我他在哪,我知道他还活着。"
"王爷,请你放手。"白原低声呼痛。赫连白这才注意他们四周已经围起了人群。
赫连白尴尬地笑了,放开手,"我一时情急......"
"还请借一步说话吧。"
"那就去我的客栈。"赫连白不由分说地拉起人直奔他的客房。
房里有一只瓷瓶,五只瓷盘,件件皆出自这位白原的手笔。白原却一直对小冷的下落不置可否。
那便逼他说话,哪怕最终说出来的假话,他也能多少安下一点心。
先掂起瓶。玉壶春瓶优雅得如一位端庄美丽的少女,娴静地立在小白的手上。
"这只玉壶春瓶是仿的太后的贡礼,没见过真品,你绝不可能画得这么逼真。"
"我见过真品。"白原啜了啜茶,悠然回答。
"哪?"
"姑苏镇,我在那里的古董行当过阵伙计,收过那只瓶。虽然画工稍逊一筹,但布局非常精美巧妙,也算是非常难得的传世精品。"
"那你为什么单要这一件托商行售卖?"
"我画的瓷要远销西域,当然纹饰自然也要选绘西域风情,这一件显然不适合。"
"那这些呢?"赫连白取出那五只折盘,在床上一字排开。"你怎么会画这些东西?"
"这些都很常见。"
"可是这条龙不常见。"赫连白指住了中间那只怒龙出海,"这是我要小冷为我设计的龙。"
白原倏地沉下了脸,"福王爷,请您慎言,画师也有画师的行规,您这一顶盗用抄袭的帽子白某可受不起。再者‘鱼跃龙门'是金京窑的特色,我依此绘龙,绘观音降鳌亦为借题发挥。即便我和小公子想到一起去,也没什么稀奇。"
赫连白沉默了。
他是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可是他总觉得这件事很蹊跷。
白原把每一件事都说得很圆满,可是把它们放在一起,又觉得他的话总有些不圆满。
对,就是那龙。白原说那些画很常见,白原又声称这画非盗非抄,可白原在说这些话时,又没有画师特有的骄傲和自豪。
也许白原有什么隐衷。
也许是小冷有什么隐衷。也许......不,是应该,小冷一定还活着。赫连白坚信自己的判断。
"我喜欢冷。"赫连白看向白原,沉静地开口,"非常喜欢,我打算陪他一辈子。"
白原惊诧了,可也不过一瞬。
"我知道他没有死。他若不想跟我,那我不为难他。但若他只是顾忌我们的身份或其他,那倒不必,当年我与他未曾谋面便已敢娶,今日患难与共之后,自然更是毫不犹豫。请你转告他,我赫连白会一直在这里等他。"
白原垂下了眼。z
赫连白一阵紧过一阵地心悸---这个白原知道他的冷在哪,这个白原一定知道。"白师傅......"
"如果我能寻到小公子,一定替王爷转答。"
"如果白师傅能告知他的下落,我愿付任何代价。"
"如果代价是要你死呢?"
"不,唯独这一条不行。"
白原勾起嘴角,轻蔑地一笑。
"我不能死,"赫连白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我死了,又如何照顾他?"
"这些年没有你,他也活得很好。"
赫连白笑了。笑弯了眉眼,笑出雪白整齐漂亮的牙。他就知道小冷是活着的,他就知道这个白原知道小冷的下落,现在他轻易地套出了话,他果然全部猜中。
"告诉我,他在哪?"
白原也笑了,"福王爷果然不一般。只是我,不能说。"
"那好,本王准你不必说。"赫连白抑止不住地欣喜,"只要他还活着就好。"
"怎么,福王又降低了自己的要求?"白原语带讥讽,"刚刚还说要照顾他,现在却只要活着就好。"
"本王只是不想为难你,"赫连白勾了勾嘴角,眼底泛起狡黠的笑意,"只要他还活着,本王自有本事找到他。"他顿了顿,逼近白原的脸,"你告诉他,本王和他是上天注定,就算他刻意去躲,老天也一定会让本王遇见他。正如本王能寻到这瓷,寻到你一样。"

冷调青花瓷·一
  ···色白花青的锦鲤跃然碗底···

彻夜未眠。
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天已微微泛白,赫连白推开窗,眺望天边的那一点孤寂的光。
是启明星。
启明星冷光闪烁,映在赫连白漆黑的眼睛中不再像冷明亮且哀伤的眼睛,而是像盏灯,是给他勇气,指引他寻找冷的灯。
赫连白知道启明星还有一个美丽的名字---维纳斯,在那些金发碧眼的异域商人眼里,她是美与爱的化身。
赫连白突然涌上一个曼妙的想法,也许小冷就住在维纳斯脚下,也许......他找到了金星隐落的地方,就找到了冷。
赫连白不禁莞尔,为这个明显荒诞不经的想法莞尔,可他左右闲来无事,那便寻寻又何妨?
想做便做,赫连白从窗口轻轻一跃而下。
皂靴踏在被雨浸软的泥土上,沾了一层浅泥,草叶还挂着水珠,在碰摔的那一刻折射出微弱的光。
赫连白负起手,心情畅快地在街坊间漫步。
时不时能看见早点摊子。
鼻息间是豆浆、油条和菜肉包子混杂在一起的香。
还看到了一个人。
尚算新交的白原胳膊下夹着只油伞和他正走了个对面。
"福王爷早啊。"白原带着些诧然,似笑非笑。
"叫我小白就好。"
"不敢。"
赫连白了然一笑,"小原可知镇里哪家早点最好?"
白原一怔,圆白的脸上慢慢现出不悦的神色,"王爷,请您......"
"叫我小白就好。"
"正谓人有远近亲疏,王爷还是不要折煞了白某。"
"好,"赫连白点点头,"那本王向小原请教镇里哪家早点最好?"
自称本王为了白原对他的远、疏,称他小原是为了他对白原的近、亲。白原听得气结。
赫连白却灿然一笑,好心为他释怀,"冷是本王最亲的人,既然你与小冷私交甚密,本王与你自然是亲的,"
白原更加气结。
"小原,你若不知哪家铺子最好,不妨带我去你最常去的那家便好。"
最常去的那家,自然是汤婆。
汤婆一早卖的却不是豆花,是藕粉羹。
端上来的白瓷碗里一勺稠腻的白汁。
沸水像飞泉般咕噜噜地冲进碗里,瓷勺慢慢搅动,搅起一围又一围的白浆。再搅,把白浆仔细搅进尚且清亮的水中,直至搅成一碗晶莹透明的藕粉羹。
藕粉淡雅清甜的香气被沸水的热气蒸进了鼻间,眼前是团白蒙蒙的水雾。
赫连白挥开水气,看见碗底跃然欲出的锦鲤。
此时藕粉尚未搅开。粉汁拉成条条乳白色的细带,像是隐匿在水中的水草。浅薄的水面被风吹皱,鲤鱼细瘦的背脊像得了生命般在水底轻轻晃动。
是白原画的那批碗。
赫连白扭动看向坐在身边的人。
白原扭着头,目光投在了埠头,漫不经心地搅着藕羹。
赫连白看了看白原的碗,碗里的藕粉已经搅散,像层厚重的釉,遮衬着碗底影影绰绰的牡丹。
"为什么说它是瑕碗。"
白原敛转精神。
"本王曾和小冷学过些鉴瓷,这瓷的胎,釉和纹饰都很精湛。"
"精湛?"白原挑了挑眉,"对旁人或许称得上精致,对我却不过是件瑕器。"
"那里有瑕?"
"胎质不够纤薄。"
"卵幕瓷?"
"正是。"白原略微点头。
赫连白掂起了碗,转向朝阳仔细查看。
冷曾对他讲过,卵幕瓷,胎薄如蛋壳,讲究"薄如纸、明如镜、白如玉、声如罄"。
冷还说过:"卵幕杯,薄如蝉翼,轻若绸纱。乍然视之,疑为塑纸;举杯对日,透析肌肤;细观瓷面,玉润脂凝;以甲击之,声若罄石。其玲珑剔透,实实令人爱不释手。"
原来冷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当时的表情形态,他居然一一都记得。
赫连白轻轻摇摇头,摇光一脑袋的杂念,眯起起眼仔细看这只碗。只见微粉的瓷胎后一大块模糊的阴影,是羹匙。
"这么薄,已经不错了。"r
白原却不以为然,"对王爷,或许差之毫厘。对白某,却谬之千里。"
赫连白但笑不语。他深知这些瓷匠与文人秀才无异,做起事来较真又固执,不应与之争。只是他不想到白原会为此不依不挠。
"王爷不必妄图劝慰白某,"白原站起来掸了掸衣襟。他傲然地睨了睨带着诧色的赫连白,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正所谓‘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有些事,还请福王不要强加于人。"
"你是说.........本王和冷。"
"没错。王爷已经害过他一次,还请不要痴妄,莫要自扰扰人的好!"

冷调青花瓷·二
  ···临摹宋体落款时却惦记著你···

八百里加急。
急报送到赫连白手中,不过简单的几个字:"母后病重,速归。"
是四哥的字,字很潦草,所以必然是真的很急。赫连白立刻收拾包袱回京。
临上埠头,又见汤婆婆。赫连白心念一动,向婆婆重金置了那套碗。御窑场里有不少金京窑的旧艺人,也许他们能辨识出碗底的宋款,碗上最传统的金京窑纹样,或者其他什么可以迫使白原开口的因由。
包船顺逆流北上,然后驰马入京。
太后居于雅莲阁,阁内外安静详和,甚至连药味都没有。
赫连白微微皱眉,这才敛衣入内。
殿内弥漫着檀香的味,昏暗的烛光下,一道竹帘将内殿分开,隐隐可以听到帘后几声重咳。
七公主赫连芳掀帘出来,见着赫连白眨了眨眼。
"母后病得很厉害。"赫连芳将声音压得哀痛悲伤,眼底上却挂着俏皮的笑意,"太医怎么也治不好。"
帘后又传来几声重咳。
赫连芳立刻眨了眨眼。
赫连白忙道,"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么?"
"能有什么办法,有名的郎中都召过了。"
"皇上也没办法?"
"没有。"
赫连白禁不住皱眉,狠狠地瞪了一眼小妹。
赫连芳俏皮地扬了扬嘴角,再次装腔作势,"前几天,观音娘娘托了个梦,说母后的病是命中注定的劫数,治不好的。除非......"
公主故意拉了个长调,帘后传来的咳嗽也一声紧似一声。
赫连白抄起手,一边颇为无奈地看着已然成为人妇的公主,一边默然敬佩驸马的修养。
"除非冲喜。"
"冲喜?"
"没错。"赫连芳迅速压低了声音,"六哥,你就认了吧,这次你绝躲不过去了,皇上都同意了,还答应母后亲自说服你。"
赫连白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六哥,你可别不当回事,皇上说了,若是你不听,他就用圣旨压你,用尚方宝剑迫你,用你最得意的套马索捆你。"
赫连白无言以对。
赫连芳却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把六哥推进了殿里。
入殿便看见道屏风。屏风前坐的正是他的四哥、五哥。
四哥着明黄,五哥着宝蓝,两位哥哥脸上却一般颜色---哭笑不得。
"六弟,如今家里只有你尚未婚嫁,这孝心也唯有你多担待了。"
赫连白没有回话。四哥真是皇上当久了,和他竟然也客套得有如陌生人,难怪天天要自称孤家寡人。
"皇兄,你不是一直想立贤妃为后么?不如趁势办了吧,这封后之喜可比弟弟成亲喜多了。"
皇上立刻竖起眉毛,"胡说,封后大事岂可儿戏。"
"那我成亲的事,就可以儿戏了么?"赫连白低声低气,故意委委屈屈地回话。
"当然不儿戏,"皇上也软下了声调,好声好气地哄起他最疼爱的亲弟弟,"朕已经给你选好了人选,你看中哪一个,朕就赐婚哪一个。"
赫连白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真的,我看中哪一个就选哪一个?"
"是。"
"君无戏言?"
"驷马难追。"
"好,"赫连白抚掌一笑,"那我已经看好了。"
"谁家的女儿?"
四个人异口同声,屏风外三个,屏风内一个。
"暂时不可说。我已经请媒人提过亲了,正在等待回音。"
"行啊,六哥。"赫连芳立刻扯了扯赫连白的耳朵,"不会是这次去江南看上吧。"
赫连白老老实实地回了一个"是"。
"嫂嫂漂亮么?"赫连芳更感兴趣,"一定是个美人,江南女子婀娜多姿,肤若凝脂,眉如远黛......"
"芳儿,不许轻佻。"说话的人慈爱而威严,皇上和勤政王立刻扶住了她。
"母后,您的凤体........."赫连白拉出一个长调。
"不装了,没病。"太后挥了挥手,挥开两个儿子,"小白,你也不要和娘装样,快跟娘说说,是谁家的姑娘,娘也好放下块心病。"
"人家还没答应呢。"
"谁能不答应我儿?"太后拉过了小儿子,"让你皇兄赐道婚旨。"
"母后,"皇上插了言,"看来小弟是自有主张,您还是别操心了。"
"我能不操心么,眼看着你们一个个地成了家,只六儿一个孤零零地,连个暖床的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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