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源自JAY的《青花瓷》
小白攻和清冷受
是兄弟 是恋人
曾经同甘共苦 曾经患难与共 曾经生死两茫茫
多年后
一幕烟雨江南 一碗相思汤 一只青花瓷
一段"有情人终成眷属"
主角:赫连白,百里冷
白调青花瓷·一
···素胚勾勒出青花 笔锋浓转淡···
青花瓷,薄釉之下,苏麻离青浓施淡抹,清亮剔透,白中泛着幽静凝重的青。
瓷面玉润脂凝,轻轻一叩,便是叮的一声脆响,声若击罄。
赫连白用细长的手指慢慢抚过花瓶底双框圈划的纪年款,目光落在了瓶身上的那幅"云破月来花弄影"。
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
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
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他禁不住莞尔,抬起头来悠然慢语,"是美人么?"
大殿倏地鸦雀无声。
长公主赫连芳从父皇的膝上仰起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六皇兄。
嫔妃们也收了哭声,齐齐看向萧国这最小最受宠也最玩世不恭的福王。
赫连忧赶快轻咳了一声,"六弟,你莫要胡闹,芳儿和亲是国事,你不要添乱。"
"我不要和亲,"公主闻言又悲悲戚戚地哭了起来,"父皇,儿臣要嫁的是铁马金戈,纵横疆场的大英雄,儿臣不要只会写写画画,连鸡都杀不了的瓷匠。"
公主话音未落,皇子们大半已然暗笑。
金萧两国联姻,待嫁的公主却只有萧国的么女赫连芳,金国既然同意自己的儿子做上门驸马,自然要选最弱最不中用的那一个。只是这幸运儿的母亲出身瓷窑,养出来的男孩儿也是个只会做些瓷器,弱不禁风的瓷匠。
"父皇,"公主哭得更加哀怨幽婉了,"您看,连皇兄们都在嘲笑儿臣,儿臣不嫁,不嫁。"
皇上爱怜地抚了抚女儿的秀发,静默无言。
他的女儿是女英豪,这哭哭啼啼的模样,向来也只是演给他来撒娇邀宠,实在做不得真。两国和亲势在必行,即使他自己的心里也是千万个不欢喜,那也只能忍。
但赫连白却不愿忍,他爱女子的娇柔妩媚,他欣赏这一殿的春色和万种风情,可他却最厌烦女子哭闹,尤其是最与他亲近的小妹赫连芳。
叩了叩手上的青花,福王爷轻飘飘地落下了那句惊世骇俗的话:
"若他是个美人,那我愿意娶。"
白调青花瓷·二
···瓶身描绘的牡丹 一如你初妆···
红。
铺天盖地的红。
大红的喜衣,大红的灯烛。
披罩着大红锦帛的桌椅和装挂着红绡帐纱的床。
连理枝缠缠绕绕成大团的图案,交颈鸳鸯缱绻相依。
百里冷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沿上,半倚着床栏,漠然地看着这些颇为剌眼的红。
他习惯了安静,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被父皇操操纵纵的人生。
父皇说,冷儿,父皇选你萧国。
他轻声细语地应了个"好"。
父皇说,冷儿,你是嫁,你虽是男子,但金国需要你嫁,你便只能嫁。
他平平淡淡地回了句"是"。
佛曰,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寂灭为乐。
这里十六年也好,那里十六年也罢,一般无二的冷清。
掀开大红的盖头,把目光慢慢转过屋里的摆设。
黄花梨,香枝木。
香枝木打制的多宝格,浅黄的木纹行云流水,散出淡淡地香。
正中一只青花瓷,绘着"云破月来花弄影"--浮云遮掩,风月半现,月下牡丹初绽,垂影自怜。
百里冷抿起唇,侧起耳仔细倾听窗外的动静。
听到了檐角悬起的风铃打出清呤呤地脆响。
听到了隐隐约约的缠绵唱腔,间夹着行酒令的呼喝。
这是为他而办的婚宴,却又几乎与他全无瓜葛。
他是穿着凤寇霞帔、披着重锦盖头、用八抬大轿吹吹打打送进房的"新嫁娘"。
男子与男子成亲,这世上,怕是也只有国与国之间的和亲,才能做到这般的荒唐了。
百里冷不经易地笑了起来。
他知道窗外无人,房外无人。
他轻轻踢掉脚上的高履,提起繁琐的下摆,向架格走了过去。
脚底微凉。
隔着布袜还是感觉到了大理石地面渗上来的点点凉意。
伸手掂起那瓷。f
然后转向红烛之下仔细查看。
胎质洁白细润,釉色青白,匀净光润。
分水手法精妙,牡丹花瓣疏密有致,层层晕染,浓淡相宜,细数之下,竟有十层。
手指抚过瓷面,滑润如玉。
屈指轻叩,声音清越明亮。
百里冷翻过瓶底,果然看到双框之内四个字铁划银勾--金丰御制。
"看出来了?"
懒懒散散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百里冷回过身,看到说话的人红衣半褪,醉酒般地靠着门扇,一双清亮的眼,正在玩味地打量着自己。
百里冷放下瓷器,低眉顺目应出一个"是"字。
赫连白笑了。笑他自己果然‘娶'了个瓷匠。
满屋子明晃晃的金银古玩,这百里冷却偏偏看上了一个瓷器--出自金国官窑的官瓷。
赫连白迈步入房,斜斜地坐在了百里冷的对面。
百里冷,果然瘦弱,脸上涂着妆,厚重地脂粉和繁复的贴黄几乎掩盖了他原本的模样。露出来的脖子纤细,手指修长苍白,怕是真如芳儿所言,只能写写画画,连鸡都杀不了。
百里冷也正偷偷打量着赫连白。
赫连白是英姿飒飒的戎马少年,脸上张显着意气少年特有的飞扬。赫连白,皮肤是奔跑在阳光下的人特有的麦色,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
烛花爆了,炸出‘噗'地一声脆响。
两个少年都吓了一跳,匆匆收回了打量彼此的目光。
赫连白轻轻咳了一声,咳起百里冷低垂的头。
"你......"赫连白顿住,暗暗吸了一口气,"你喜欢男人么?"
百里冷立刻又垂下了头。
隔着浓厚的粉,赫连白还是看出百里冷的脸红若彤云。
百里冷紧咬着双唇,脸垂得几乎看不见,一双手紧紧绞着衣裳,仿佛要绞出几滴水来才能安心。
赫连白也开始发窘。
赫连白又咳了一声,"我是不喜欢男人的。"
百里冷终于吐出口气。
"我也不喜欢。"
声音很轻,细若蚊蚋,但是很好听,像筝。
赫连白笑了,露出两排齐整的牙,"那你就是喜欢女人喽。"
百里冷的脸更红了。
"应该,应该喜欢吧。"
"应该?怎么会是应该?" 这种事还有应该么?
百里冷又扭起了手指,"我没见别的女人,只见过母妃、皇嫂和宫女。但我很喜欢她们。"
"嗯,"赫连白了然地点了点头,"那你应该是喜欢女人的。我也喜欢,看来我们可以一起喜欢!"
百里冷迟疑了,可想了想,他还是点了点头。
"那好,等出了婚期,我就带你去找女人!"
百里冷吃了惊。
赫连白更莫明,"你不是喜欢女人吗?"
"......是。"
"我也喜欢,所以我们一起去,我带你去,去飘香院,去醉仙楼,"赫连白拉起椅子干脆靠得百里冷再近一些说话,"这两个地方的姐姐最好,最听话,曲也唱得精妙,你必然喜欢!"
赫连白站起来去拆百里冷的凤冠,"以后你别戴这个,"
赫连白又伸手去擦百里冷脸上的粉,"你也不上妆。"
"你是男人,就算你被男人娶了,你也是男人,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咱们当兄弟,当对好兄弟!"
白调青花瓷·三
···冉冉檀香透过了窗 心事我了然···
鎏金铜炉,白檀木芯。
观音挽莲的铜炉内,莲心处散出袅袅娉娉的香。
赫连白不喜欢檀香。
带着药气的香和天青色的烟都会让他想起寺院,想起香雾弥漫的佛堂上,那些眼帘半阖的佛像。
似睡非睡,似醒非醒。那双金铜为质,本该了无生气的眼目后边,似乎真的有什么,在默然俯视。
百里冷说过,那是来自心底的敬畏。那一刻,不是佛降临到了凡世,而是佛住进了你的心。
所以你看不见,但你却有冲动,想跪下去,想俯身长拜、祈求庇佑。
百里冷信佛。
百里冷总是在睛朗的午后,点起一柱檀香。
他会在香气里铺开玉版宣,小心仔细地用汉白玉雕成的狻猊镇纸压好边角。
他提起宽长的袖子磨墨,在一方无雕无琢的砚台中磨出一滩乌汁,然后提起笔架上的紫霜毫。
他总会把脊背挺得笔直,半垂着脸,神情肃穆,一字一顿慢慢默抄《金钢经》。
净白的宣纸上,宽扁的隶书严整端正,蚕头凝重,燕尾舒展。
赫连白第一次看到这些字时,便觉得这些字,字字重若千金,掂在手里沉甸甸的,一笔一划都透着股傲气。
赫连白不读佛经,他匆匆扫过字面,将眼睛落在了尾处,轻轻吟念: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他抬起头,茫然不解,"这句话,什么意思?"
百里冷放下漆着缠花枝蔓的笔杆,轻描淡写,"莫执着。"
赫连白还是不懂,"是说把万事当场梦么?"
百里冷略略沉吟,"可以这么说吧。"
"可是很不一样啊。比如说,我梦见吃了好多的山珍海味,我也不过是梦见,可要是我真的去吃了,我就会觉得很好吃,还会觉得饱,对了,还要花银子。"
百里冷点了点头,坐下来支起了下巴,"也对,你让我想一想。"
"你也不懂吗?"
"有时候我觉得我是懂的,可有时候,我又觉得我完全不明白。"
百里冷单手托着腮,轻轻抿起嘴唇,坐在了宽大的紫檀长桌之后。
赫连白则坐在另一边静静地等着百里冷的答案。
百里冷穿着月白的长衫,因为支颐,衣袖半落,露出的手臂被深紫色的桌面衬着,像是上好的白瓷。
百里冷半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像女孩子一样微微上翘。他的眉毛也像女孩子,很淡,很细,很长,有些像隶书中的一。他把眉头轻轻蹙起,在眉心颦起一道浅浅的纹。
赫连白不喜欢百里冷皱眉,皱眉的百里冷,像是眉心烧出裂纹的瓷,不好看。
赫连白敲了敲桌子,"别想了,明天我去问问国师,他一定懂。"
百里冷又想了想,点了点头,然后收拾笔墨。
赫连白本想帮她把字收好,可目光一落在金钢两字上,又好奇起来。金钢,寺庙里的四大金钢,一个个怒目圆睁,手中拿着宝器,凶神恶煞。
赫连白又把字铺在了桌子上,"冷,你抄《金钢经》是想当金钢那样勇猛威严的人么?" 那样可不好,百里冷太瘦弱,不适合当金钢,当观音还差不多。
百里冷也笑了起来,"这个金钢,是指金钢般若波罗密,意思就是以金刚一样无坚不摧的大智慧,破除一切烦恼执著,超越生死而达到永恒安乐的彼岸。"
"那也很了不起啊。"恍然大悟的赫连白连声惊叹,"这么深奥古怪的事,一定很难做到吧?"
"应该很难吧。听说有的僧人一辈子都领悟不到。"百里冷收起了镇纸,"至少我还做不到,所以我才要一遍又一遍的默经。嗳,你把那个还给我,我要收起来了。"
赫连白递出宣纸,可在百里正要接手的那一刻,他又收了回来,"还是我留着吧。我去裱起来,等你做到了,我就把它当成礼物送给你。"
百里冷笑了,点了点头。
但百里冷没收到这份礼物。
因为礼物在灼灼烈火中付之一炬。
因为百里冷对有些人,有些事,没法不执着。
那一日残阳半斜。
荒野中杳无人烟,只是稀稀落落地长着几棵半枯半萎的树。
赫连白倚在其中一棵树下,从身边的死人腰间拔出最后一枚袖箭。
死的人是他的护卫。r
七七四十九名忠心耿耿的护卫,跟随到这里,也只剩下了他一个活人。
三哥勾结金国的百里家,害死了他的父皇,杀掉了他的长兄,焚毁了他的王府,迫得他的母妃与皇妹不知所踪。
二哥与三哥狼狈为奸。
四哥远在边陲,是赫连家最后的希望。
他与五哥在京郊分道扬镖。五哥去给四哥报信,而他则要引开追兵。
父皇和四哥教过他的那些本事,他几乎用光了。
用四十九个人折掉二百余名追兵,伤者则是难以计数,他足以自傲了。就是死了,他也可以无愧去见他最敬爱的父皇与兄长。
手里还有五只袖箭,二十四支羽箭。
弓已经断了,还有一柄砍卷了刃的破刀。
所以他不走了,他就留在这儿,养一养精神守株待兔。
留一枚羽箭自尽,若是好运气,那还可以拉上十来个敌人陪葬。待到十八年后,他依旧是一条好汉。
抿上一口水。
然后尽数喷在刀上。
残破的刀口透出上好精钢才会显现的蓝幽幽的光。
有人来了。
一骑一人。
赫连白撑起身子半跪在地上,把手紧紧地按在了刀柄上。
逆着光,赫连白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看见他月白的长衫沾满夕阳的余光,像是发着光的菩萨。
血菩萨。
那人驻了马,扑下来扶住了赫连白。
赫连白看清了来人的脸,拼尽了力气,狠狠推开了他。
"你来做什么?"
"救你。"
"救我?"赫连白笑了起来,声音这荒野一般的苍凉,"你救我?你是害了我的人,你却对我说救我?"
百里冷站起来,执拗上前,"害你的人是我的家人,不是我。"
赫连白再次狠狠地推开了他,冷笑出声,"那有什么区别?"
百里冷跌在地上,掌心被沙石擦出大片的血渍。
"有,"他抬起头,咬着单薄的嘴唇,直视赫连白,"他们想你死,可是我,"细长的手指绞紧了自己的衣裳,"我不想你死。"
白调青花瓷·四
···宣纸上走笔 至此搁一半···
鎏金铜炉,白檀木芯。
观音挽莲的铜炉内,莲心处散出袅袅娉娉的香。
紫檀长桌前,赫连白提笔暗忖。
桌上的生宣水墨半染,寥寥数笔,已经勾勒了西北方苍茫的草原。
还要绘上纵马放牧的少年,绘上燃着炊烟的毡房,和星星点点的牛羊。
还是那一年,还是那一时,长草刚刚淹没了脚踝。
失去了边际的草原上,飘来了生烟的味道。
烟气里混着烤肉浓烈的香。
赫连白木然地依着香气走。他知道走到了香气的源头,他和百里冷就能得救。
他很渴。他更饿。他和他都又渴又饿。
已经三天水米未进了。
百里冷带来的马已经杀了。杀了马饥血吃肉。
百里冷不肯吃,现在软伏在他的背上,早就昏了过去。
赫连白知道他应该扔掉百里冷。
百里冷是他仇人的孩子,就算他们曾经亲若兄弟,现在也已经结下了仇,血海深仇。
百里冷的家人给了他国仇,给了他家恨,害得他的父皇和长兄倒在血泊中,双眼怒张,死不瞑目。赫连白不能忘,也忘不了。
赫连白曾经扔掉百里冷。赫连白甚至想过杀了百里冷,就像对待那匹马一样,杀了百里冷,然后饥血吃肉。
那一刻,百里冷已经没了力气,他连张眼都颇费心力。他张开眼,看到了赫连白,看到赫连白的脸混着污泥血水,像是地狱里的判官,带着阴冷的煞气。他转动目光,看到赫连白的手高高扬起,手中握着那柄不久前刚杀了他的马的钢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