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敌————关雪燕[下]
关雪燕[下]  发于:2009年0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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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琰毫无反应,似乎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
"方大哥,你别这样了,你会冻坏的,你身上还有伤,方大哥......"
"方大哥,你先去医院看看伤口好不好,明天再过来,方大哥......"
"方大哥,你这样是没有用的,宁叔他是绝对不会接受你和我哥在一起的,方大哥,你放弃好不好,我哥,我哥他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任凭她怎么劝,怎么求,方琰丝毫不为所动。安静、平和的好似睡着了一般。
"方大哥......方大哥......"有大滴滚动的圆珠子晃在眼眶里,龚维雪拍拍他身上的雪花,执起他几乎冻僵的手,将伞放在他手中,"方大哥,你拿着,拿着啊......"
她一松手,方琰无力的手臂立刻垂下,白色洋伞掉在旁边。
"方大哥----"龚维雪再次拿起伞放在他手中。
一松手,白色蒲公英图案的洋伞转个圈留在雪地里。
一次次,她不死心地拾起,不死心地放在他手上,不死心地看它滚落一边。
"方大哥,你别这样,多少挡一点啊!雪这么大,方大哥......"
无数次的尝试失败后,龚维雪凝视他毫无血色的苍白脸庞,沉寂无音的样子让她感到害怕。她突然折回屋中。
几分钟后,端来了热腾腾的米饭和少许青菜,一杯水,几片药。
挑起一口米饭,移到他嘴边,"方大哥,吃点东西吧,我听婶说,你是早上来的,你一定什么东西都没吃。方大哥,吃一点吧......"
"方大哥,你不吃东西怎么会有力气呢,多少吃一点吧!"
"方大哥,你别这样对你自己啊,如果我哥来了,如果我哥来了,你晕倒了怎么办,你怎么留住他呢,方大哥......"
翩然而至的雪花夺走米饭的温度,冰凉沁入碗中。
龚维雪放弃地放下碗筷,端起水杯,"如果你不想吃东西,那就喝点药吧,你浑身的伤都没有包扎,吃一片消炎药吧,方大哥......"
"方大哥,你别这样好吗,你以为我哥的心里会好受吗,他难道会想看到你这样吗,他的心,他的心已经冻死了,你就别让他更难过了......"
"我哥他,我哥他就是那种傻瓜,把所有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的傻瓜,你以为和你分手,他心里就不难过吗?放弃你的同时,他也放弃了自己啊......他之所以不想见你,不就是为了 让你早点忘记他吗?我哥他是个笨蛋,是个只会牺牲自己的笨蛋。方大哥,你和他一样笨,你们都是最大的笨蛋!"
龚维雪擦擦脸颊上几乎被风干的泪水,放下冰凉的水杯,抱来被子披在他身上。
"方大哥,你这样一点都不好看,不是我喜欢的那个帅帅的方大哥,丑死了,真丑,我真讨厌......真讨厌你这样......"声音渐渐低沉,她抓着被角垂下头,肩膀不停抽动。
"我真恨你们俩,真的好恨你们!"
再次抬起头时,方琰的双目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微弱地发出两个音,"维雪......"
"方大哥,你要什么,你想要什么,你说,我给你拿去,方大哥----"
希冀,在眼中。浅浅低音回荡在飘雪的深夜----
"你能......告诉我......你哥......在哪吗?"

银色的泪滴在雪地上,消失在一秒之间。
方大哥,即使你变成现在这样,在你的脑中还是只有三个字----"龚维叶"。
刻得那样深,抹不去,熔不掉,盖不住,挖不走,深到每一滴血,每一寸肤,每一根骨,每一片肉中。
龚维叶就是你生命的载体,抽走了它,生命就会一点点枯萎,失血、掉肉、断骨、烂肤,直至死亡。
这样深刻到可怕的爱,她这一生从没见过。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j
不论生死离别,我与你说定,牵过彼此的手,一起白头。
她无法面对方琰含着哀伤和希望的眼神,她不知道是怎样提起勇气摇头的,她只看到一个浅浅的笑停在他嘴角半分,渐渐逝去时他闭目不再言。
肩上的棉被骤然滑下,好像反应着他的控诉和嘲笑。
哈哈......连龚维雪自己也觉得很好笑,她的怜悯,她的照顾也终究是含了条件。
止在这一个问题上的怜悯,方琰不需要。
她拾起被子再次盖在他身上,慢慢起身。只是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她便感觉双膝冰冻得麻木,湿意透过棉衣到达肌肤,骨髓。
方大哥,你----
他的膝盖处已经被落雪整个覆盖住,平静的面庞上却找不出半点寒意的痛苦。
龚维雪转过身子,走回屋中。
他不需要她有条件的关怀。他需要的人,永远,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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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纷纷扬扬下了一夜的雪终于放缓了脚步,几片雪花优雅、慵懒地从天而降,宣告一地银白杰作的创造者。
龚维雪打开院门,方琰仍跪在那里,一头"白发"刺伤人心。棉被半搭在身上,雪水浸透,再无暖意。
龚维雪憋了一肚子的怒火再也忍不住,劈头朝他骂去,"方大哥,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还是个男人吗!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为了一个男人跪在这里,你对得起谁啊!你不要再在这 里装可怜了,你以为谁会同情你啊!宁叔?他恨不得打断你的腿,恨不得把你抓去蹲苦牢;宁婶吗?也许她会有半分可怜你,可是想起你对小凡姐所做的事,你以为她还会想让你 幸福吗!我吗?我、我......我也不会同情你,我才不要我哥和你去过见不得人的日子,我才不要我哥被你变成同性恋!你听到没有,快点滚,滚出这里,滚回你的家去,我哥他不 会见你,永远都不会见你。他会过得很幸福、很幸福,小凡姐会爱上他,他也会渐渐爱上小凡姐,他们会有一个很可爱的宝宝。我哥......用不了多久,我哥就会完全忘记你这个人 的。你听懂了吗?走吧,走吧,去找你的幸福,去过你的日子,没有我哥,没有我哥,你也能过得很好。滚啊,快滚!"
方琰缓慢地睁开眼,三三两两的雪块从头顶掉落。
原来,天已经亮了。
维叶,维叶该来了吧......
"方大哥!"
为什么听不到他的声音呢?维叶,你还是不想来见我吗?我真的做错那么多吗?
如果早知道会那么爱你,我一定不说那些惹你生气的话,你是不是还在记恨相识初期我的恶劣,维叶,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吧,别那么快把我否定,维叶......
宁婶走到门前,看着跪在那里一天一夜的方琰,嘴巴张张合合,最终她别过脸说:"你还是走吧,你跪在这里再久也没有用,他们的婚礼会如期举行,你所说的那种事,我们帮不 了你。快走吧......"
这句话方琰听到了,心酸强烈地涌上大脑,他抬起头,望着曾经慈祥、和蔼的宁婶。
努力张开冻僵的双唇,语不成调,"伯母......伯母......你们......你们真的......那么狠心吗......我找不到维叶......我只能......只能求你们了......为什么......不肯帮帮我......我真的 ......真的没有办法了......为什么......还是不肯帮我......我只是......只是爱上了他......只是想和他......和他在一起......不妨碍任何人......想和他在一起......如果你们......不想见到... ...我......我带他到国外......不让你们烦心......可不可以......求你们......求求你们......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他是属于我的,从他来到这个世上的那一天,就注定是属于我方琰的。
所以,我绝不放手,绝不放手......
维叶,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走那么难走的路,为什么选择那么坎坷的路,如今我想牵着你的手,你也不允许了吗......
"方琰,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每天一句的爱语,如一个个加深的咒语,让我陷进去,离出口,越来越远......
我不想走,不想到你找不到的地方,不想和你再呼吸不到同一种空气,标上你我名字的空气......
维叶,回来吧,维叶......
"方大哥!"
灰色身影重重倒在地上,溅起大片雪花,半空中,破碎零乱,星星点点,如梅似樱,簌簌垂落。
维叶,我停不下追逐你的脚步,可为何,还是赶不上你的离去。
一双手,想要握紧,竟变得那么困难。
我的爱,靠岸;你的爱,却已搁浅。相近的距离,怎知已找不到,牵手的绳索......


不想放弃
将方琰送往医院后,龚维雪给他上次那个朋友打去了电话。好友匆匆赶到,只在一开始看了他们一眼后,便去忙登记、转院的事,不再理会宁家人的询问。
将方琰转回市医院,及时通知了他的父母。
陈乐云泪眼涟涟地赶到医院,一看到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方琰,心疼难过得几乎晕倒。方父唉声叹气地站在一边,向好友了解方琰会变成这样的原因。
医生强调他的双膝冻伤严重,如果不好好调理、保护,很有可能会落下病根。高烧不退加上不久前的大病,他的身子虚弱到再禁不起一点折腾,方琰整整昏迷了三天才清醒过来。
两眼一睁开,他抓过方母的手,费力地喘息着说:"今天......是几号?"

收拾好必要的一些证件,和同事打过招呼,龚维叶走出厂门。
后天就是婚期,他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小凡今早已经回了老家,他也打算坐明天一早的火车赶回去。
多咬几次牙,没有撑不过的坎,这话还真一点不假。
拉高外套领子,双手插在口袋中,大步向前走。
经过第一个路口----"维叶!"
龚维叶停住脚步,却不敢转回头去探究从身后传来声音的主人。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维叶。"微弱中带着兴奋的声音靠近,一双在路灯下越显苍白的手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温热的胸膛贴近,伴着熟悉的味道,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闭紧双眼感受这最 后一刻的温暖。
"维叶......"方琰欣喜若狂地抓紧怀中的身躯,头贴在他颈边,压制粗重的喘息。手臂不安地收紧、收紧。
龚维叶轻皱起眉,却咬着牙不发出半点声音。为什么不行,平时不是就靠这方法来挺过一天又一天的吗?为什么今天牙都快咬碎了,心痛还是狂野的泛滥。恶性的毒发酵、膨胀、 贯穿全身。找不到解药的无奈,让人绝望。
方琰,方琰,再多的坚持也撑不过你一句话,两个字......
沙哑、沧桑、悲凉的声音一次次捶击他头痛欲裂的大脑,单单的两个字----"维叶",胜过千言万语,刺痛脆弱到不堪一击的神经。
他的名字是那个人思念的源头,他却一直以为能轻易抹掉。
"维叶,维叶......"方琰不敢扳过他的身子,不敢松手。他怕他有一秒的松懈,这个男人就会再次像泡沫一样消失掉。
在医院躺了整整三天才醒过来,不顾医生的劝阻、母亲的恳求、父亲的斥责,他坚持拖着缠着纱布的双膝,一瘸一拐走出了病房。
他至今还记得老妈泪眼婆娑地抓着他衣袖,说什么也不让他出门,哽咽的声音让人不忍,"你就算不为我和你爸想,也要为你自己的腿想想吧!琰儿,你以后还想不想走路啊 ,妈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变成残废啊,琰儿,算妈求你,算妈求你,好不好,别走,别走啊......留下来养养伤,等你好了,等你好了再走行不行......琰儿......琰儿......"
他知道,他记得,他都懂,他留给母亲一个舒心的笑,一句"请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艰难而决绝的踏出第一步。
掩藏在父亲疾言厉色下的是一颗爱子心切的决心,"你要是再这么执迷不悟,我就让你永远都见不到他。为了一个男人,你至于要毁了自己吗?你看看你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你要 是不想再做我方盛天的儿子,就给我滚,马上滚!"
"不用您动手,"他撑着羸弱的身子,焦急加愤怒,使他第一次对他的父亲怒吼回去,"用不着您的一兵一卒,我就已经快永远见不到他了!"
"他选择了抛弃我,不管我怎么对他,他都不愿再和我在一起。这个结局您满意吗,满意吗?!!!"
一通发泄之后,他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脆弱地自怨自艾,"如果我现在不去找他,很可能,很可能就是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扶着墙壁,每走一步膝盖骨处都会传来钻心的疼痛,揪着他的神经,不肯放松。
只有十几步的距离,他走在泪水和骂声交织成的亲情网上。一步坚定、一步愧疚、一步伤感、一步无奈、一步自责、一步期盼......
对不起,这是他唯一能对他们说的,却选择了放在心底......
他想永远做他们的儿子,带着那个男人一起做他们的儿子......
十天,他执着着一份信念,守在他工厂外,意识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他一定会出现的,一定会。
除了这里,他实在想不出该到哪找他。
他不再轻易下车,他一直坐在车上,从稍远的地方观望着厂门口,每次一有人走过,他都会伸长脖子,再失望地靠向椅背。
他找了块厚毯子盖住双腿,暖炉贴着膝盖,车里的暖气开到最大。他当然要保护好他的腿,他还要站起来,他还要挺拔地站在那人面前,笑着拥抱他。
整整十天,他吃睡都在车上,就在他快放弃地以为只能在他结婚那天才能见到面时,那张熟悉到蛰痛全身的面庞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
看着他进了厂里,方琰揉揉干涩的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后,立刻从车上跳下来,奔到厂门口,脚步止在理智回笼的那一刻。思索后,他回到车边,站在拐角处定定望着那扇铁 门,在心里种下一个希望,只等收获。
三个小时后,月亮高挂在几颗寂寥星辰点缀的天空上,膝盖冻得发疼的方琰终于等到了龚维叶从里面出来。按捺住狂跳的心,等他走近了,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一声呼唤、一个紧 拥,他抓住了,他永远都不要放开。
"维叶,维叶......"音调渐渐有了变化,搭在他肩膀上的眼睛缓缓睁开,凝视男人一头健康的黑发,鼻间的味道一直骚扰着他。他收紧手,将怀里男人勒得更紧,"维叶,我们回 家吧!"
明明是温如泉的低语,对他来说却更像是心都要裂开的声音。龚维叶攥紧双拳,颤抖加剧,方琰,你怎么能----
"维叶,你很冷吧!看你抖成这样,走,我们赶快回家。先泡个热水澡,我给你做排骨汤好吗?多喝一点就不会冷了,维叶,维叶,我们回家吧,跟我回家啊......"
心脏骤然收紧,疼得他几乎喊出声来。龚维叶一把扯开他紧箍的手臂,逃出那个让他眷恋的怀抱,转过身对着方琰吼道,"你够了吧!方琰!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连一句骂我 的话也不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说什么跟你回家,你这样,你这样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痛痛快快地骂我一顿,为什么不狠狠地给我一拳,指着我鼻子,问我为什么离开你,为什么要背叛你,骂我这个混蛋为什么不知廉耻地辜负你!为什么不这样,为什么不骂我!!!"
方琰,这才是你的个性,不要再掩饰,不要再对我用你的温柔,让我感觉到身体上的痛才可以减轻一点心灵上的罪。
"我不在乎!"清冷的夜,凄凉的声音,将绝望加深。"我不在乎原因,我不需要知道原因。只要你能回来,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对我来说就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一辈子不告诉为什么,我也不会在乎的,维叶----我只想要你,只想要你,回来吧,维叶,维叶......我想你,维叶,真的很想你,维叶......"
被忧伤覆盖而无法睁大的眼睛,令龚维叶不敢再看,他怕在那人眼里读出太多的伤心,会让他无法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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