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剪轻琼作物华————景悠然
景悠然  发于:2009年01月12日

关灯
护眼

犹记得那柔软的绒毛,琉璃一般的眼睛,初始乖巧後来却顽皮的样子。当时的自己,却不知怀中所抱的,便是一生的全部。
仰起头捂住胸口,顾容止回想著,微微露出笑容。待要继续前行,却见一只棕色的狐狸从一棵雪松後探出脑袋,对著他眨了眨眼睛。
见他无甚反应,棕狐干脆跳了出来,向树林深处缓缓走去。每走几步便停下回过头张望,像是怕他走丢一般,慢慢在前面引著。
顾容止紧紧跟在它身後,於密林中转了几弯,便见到前方几排雪松整齐矗立,显是与那些杂乱生长的不同。
"......雪颜他,就在这里?"
棕狐停住脚步,冲他点点头。顾容止弯腰轻抚它的小脑袋,"多谢你,觅儿。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你是否愿意帮忙......可否施个幻术在我身上,教他看不见我?"
棕狐歪著脑袋,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犹豫一下,便伸爪探向他。
周身被浅蓝光芒包围,只是一瞬,便又恢复了正常。
"这样便好了麽?"顾容止笑著直起身来,又道:"莫要告诉你少主,我曾来过这里。"
走过那如同门界一样的雪松,安静的雪原上,梅林亭立。淡粉色的细小花朵送来幽香,不似桃花般豔丽,却别是清傲雅致。
身著雪袍的男子青丝若水,眉眼如玉,正折了一枝梅枝,递给身旁面颊微红的女子。只听那女子轻声道:"这枝梅开得这样好,折下来岂不可惜?"
"花开本就配美人,公主这般佳人,在下只怕是这梅枝高攀不上......"
俊逸公子,含羞少女,眼前璧人美景,让人不忍直视。
顾容止默默转身,微笑离去。
原本还忧心他无人照料,却未想到如莹竟来到了这里。那个知书达理而又敢作敢为的女子,在知道雪颜的身份之後,却仍痴心以待。这等真心真情,便已是世人难求。
而自己,却早在许久之前,已伤透了他的心。
恩情断绝。
在那样决绝的话语之後,也许他真的彻底放弃。
情可断,回忆仍在。自己却是永远都不会忘却的罢。当初便是凭著那些温暖美好,度过在宫中那些无望的日日夜夜。
如今......这样也好。
唯一的心愿已了,紧绷的身子便放松下来。走出那片密林,此刻牵挂之处,便唯有那座山中小宅。
可是脚步却已不听使唤,用尽力气,却无论如何都再也无法迈出一步。似乎所有的支撑,都留在了方才那最後的一眼上。
心中隐隐有些刺痛,胸腹间一阵灼热,嘴角却是有什麽慢慢流下来。眼前的景物渐渐恍惚,顾容止晃了一晃,缓缓跪坐在雪地中。
在心底一遍遍默默重复著,告诫自己不能倒在这里,但真的是一丝力气都无。
身子慢慢变凉,逐渐感觉不到冰雪的寒冷。
两日内毫无所觉,此刻这毒,却终是发作了呢。好在,终於还是见到了。见到他笑眼微弯,满面欢喜。
心中虽知那太後只不过是望自己走得远些,不被李昭允派人寻到尸首,此刻却仍是有些感激。
不知为何,忽然体会到了那死去白狐之心。将雪颜托付给那个女子,应该是可以放心的罢。何况他现在,已不再需要人保护了。
耳边隐隐回响的,是雪颜那临走之前失望的质问,"在哥哥心里,我到底算什麽呢?"
也许现在,可以回答他了。
是在离开人世之前,唯一想要再见一面的那个人。
逐渐安静的心倏然剧烈跳动起来,顾容止下意识睁开眼,却已是再看不清。急促的喘息声在身旁低低响起,身子接著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人像在极力压抑著什麽,紧紧抱住他的身子,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可他却再清楚不过,这个怀抱的主人是谁。
"你体内明明有我的内丹,怎麽可能你出事而我毫无所觉......"雪颜压抑极低的声音颤抖起来,似是仍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我现在便将你带回族中救治......"雪颜咬牙欲抱起他,却被他轻轻按住,摇了摇头。
"这毒我已服下两日,你不必白费精力了......"顾容止笑著微微抬手,将怀中那颗早已自行取出的珠子递还给他,断断续续道:"......你我纠葛太多,始终回不到从前......服毒一事,是我心甘情愿。若非如此,只怕我一生都只能留在宫中,无法再见你一面......原本以为用余生换得一次相见,已於愿足矣......却不想被你察觉......"
说罢苦笑一声,"只怕我是来错了呢......"
雪颜握紧他的手,竟也是低声笑道:"你不来,我终有一日也会去寻你的。其实也无甚分别,你若在黄泉,我也去黄泉寻你便是。"
顾容止轻笑摇头,"那日李昭允问我,下一世可愿陪他......我没有应承......我,我只愿生生世世与你相伴......这一世,我生为凡人,羁绊太多,实是亏欠了你......下一世,你可要早早寻到我......黄泉有何意思,我......还要与你游遍天下......"
雪颜嘴唇已被咬破,眼睛也已变得通红。顾容止缓缓伸手,去抚他的面庞,手指轻触不得,竟如同无形一般穿了过去。
微微笑著闭上眼睛,便听到那安抚般温柔的低喃。
"哥哥等我,雪颜一定不会让你孤单太久......"
纯白雪地中,有什麽渐渐消散,不多阵,便只剩一白衣身影,静立於满山白雪松柏中。

尾声
不出半年,太平盛世骤衰,取而代之的是潜伏已久的兵荒马乱。义军一路势如破竹,随即占领京城,诛杀皇帝一族。待到江山稳固,却已是百废待兴,民不聊生。
偏僻荒凉之地,一声婴儿的啼哭降临在一座平凡的农居。
忧心的农夫望著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再看看刚刚出世嗷嗷待哺的婴儿,不禁愁上心头。
如此贫瘠的生活,养活自己都是件难事,弱小孩子的命运,便只有送进山中,任其自生自灭。
从啼哭的妻子怀中抱过那小小的婴儿,农夫忍不住多望了一眼。
细瓷般的肌肤,粉颊红唇,细致柔和的眉眼,竟不似寻常人家的孩儿。
除了降临人世的初啼,这婴孩竟再也未哭过一声,只是闭著眼睛静静安睡,教人怜悯又安心。
农夫犹豫许久,却仍是恨不下心,将这孩子扔到山里喂了野兽。
正踌躇间,木门却被轻敲了几下。
最大的孩子过去打开门,却呆在了当地。
一身雪白的华衣公子迈步走进,如月般的淡彩笼罩其身,竟是令人不敢直视。
此等世道,此处地带,何曾见过这等人物?
怀抱著婴儿的农夫愣住,却见对方走近微微笑道,"你这婴孩交於我......可好?"
那双眼睛似乎有七彩闪过,农夫受了蛊惑一般将这孩子递了过去,这才回过神来。
心中一阵懊悔之余,却又放下大石。心道这公子一身贵气,俊美异常,自己的孩子跟了他,定不会吃了苦头。
抬头却见那公子怔怔凝视那婴孩,眼底似有千言万语,却又只化作一抹水光闪过。
"谢过。"
那公子微笑著轻轻留下这句话,便带那婴儿转身离开。惊讶又有些茫然的农夫不经意转头,桌上却是赫然一小箱银两。
农夫心中一惊,快步追到院门。
再望过去,那白色的身影却是渐行渐远,化作一点,消失不见。

--完--


番外-春华秋实1(恶搞生子,慎)
暖阳和煦,微风拂柳,正是春日播种时节。
顾容止为院中那一小片菜地除了草,直起身来望望四周,却发现那个一刻也闲不住的人似乎已有好一阵不见人影。
不在院中,不在房中......那他......
膳房猛地传来一声巨响,院中花草齐颤,正在啄食的小鸟惊得呼啦啦一齐飞走。
顾容止心中一惊,快步过去,却见满面尘土的俊美男子端著一只瓷碗小心翼翼走了出来。
"你......"
收到他惊讶的目光,雪颜毫不在意地笑笑,"只不过炸碎一只锅子而已,幸好在那之前把羹盛了出来......"
顾容止哭笑不得地帮他拂去肩头的煤灰,又看看他那张布满指印的脸,"我去给你打水来擦净......"
"不必了......"雪颜笑著一把拉住他,"待会儿我自己来便好,哥哥快趁热喝了这碗羹罢。"
"羹?"顾容止疑惑地垂头向碗里望去,糯糯粘粘像粥一般,隐约浮著一层藕荷色的雾气。
美丽的琉璃眼微眯起来,露出些无邪的笑意,"这可是我第一次下厨,哥哥不要辜负了我一番心意。"
碗里透出甘醇清逸的香气,不忍拒绝的顾容止略一犹豫,还是舀了一勺入口。不料那羹入口即融,虽尝不出什麽味道,却极为丝滑清爽。
雪颜笑著拉他到石凳上坐下,直看著他喝完才去沐浴换了衣裳。
顾容止心下奇怪,总觉得今日的雪颜与平时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怪异。
那羹小小一碗,竟也十分饱腹,午膳时候早过,他却仍无饥饿之感。便教雪颜独自用了,自己则到书桌旁整理那些画作。
不一阵,便觉身後气息渐近,才欲回头,腰却被轻轻环住。雪颜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细微的呼吸如同毫毛一般在耳後轻拂。
顾容止不禁红了脸,低声道:"快些放开......"
"怎麽哥哥不想要麽?"伴随著低笑,雪颜的手缓缓下滑,解开他的衣带顺势探了进去。
一只麻雀拍著翅膀落在窗棱,好奇地望著已是衣衫不整的两人,歪著脑袋叽叽叫了两声。
仿似被人窥破了奸情,明知此禽不通人性,顾容止仍是禁不住羞赧。
雪颜倏地把他拢进怀里,狐狸眼中精光一闪,被吓破胆的麻雀便慌忙飞走。
雪颜哼了一声,"哥哥的身体怎能随随便便叫他人见到......"说罢便果断地抱起他回到了床上。
顾容止被他在帐子里纠缠了不知多久,睁开眼之时,院子里已是一片暮色。他微微动了动,周身都酸痛得很,唯有腹中却似有一缕暖气,飘飘漾漾,颇为舒适。
"醒了麽?"雪颜笑著凑过来,体贴地在他腰部轻轻按揉,"哥哥觉得如何?"
顾容止被他这莫名的问题弄得不知所以,懵懂著答道:"还好。"
雪颜却忽地轻笑起来,"是麽,那就好。"
那日之後,雪颜却变得愈发古怪起来。粗重的活儿不许他再沾一点,甚至连膳食都一手包办。无论他走到哪里都寸步不离,交欢之时也是极尽温柔之事。
顾容止原想他不过一时兴起,不知又在玩什麽把戏,但如此过了几月,雪颜的兴致却丝毫未减。
问他几次,却又从不回答,总是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时候一长,顾容止看得惯了,也就不再相问。
只是腹中那缕暖气却愈加明显,似乎渐渐凝成一团,却仍是轻盈缥缈,并不觉得沈重。
如此一来,他也并未放在心上,倒是雪颜每次交欢之後总喜欢将手放於他的小腹抚摸一番,每当那时,那团暖气便似更为活跃,隐隐像是要动起来。

不知是否因为被雪颜照顾得太好,许久未曾劳作,顾容止只觉自己的身形宽了许多。
闲散的时候渐长,成日里昏昏沈沈,似乎除了用膳与入睡,做什麽都觉得疲惫。初始他尚且当作是春困贪眠,可有时竟然一睡便是大半日。
原本正常的食量也突然大得惊人,一餐饭更是从前一整日的份。顾容止羞愧得无以复加,雪颜却不以为奇,仍旧整日笑吟吟侍奉在周,一日轮番做上几餐,不断叮嘱他多吃些。
自己的身子这样反常,雪颜却总是喜不自禁的样子,顾容止纵是再不在意,也不禁慢慢起了疑心。
这日,方才用过午膳,雪颜便又端了果羹过来,笑道:"这是我跟族中厨子学的,都是些清甜爽口的果子,哥哥尝尝如何?"
他这几日厌腥厌腻,这碗果羹本是最好不过,可此时却下定了决心,偏过头去不肯品尝一口。
雪颜也不恼,笑著将勺子递到他嘴边,哄道:"就喝一口。"
顾容止听他话语里满是疼惜,心里也不由一软,却还是板起脸不去理会。
雪颜把碗放到一边,"既然哥哥不喜欢,那麽就到床上去休息一会罢。"说罢便过去铺被摆枕,又过来扶他。
退一步避开,顾容止自己走到床边坐了,抬眼望他,"你到底有什麽瞒著我?"
雪颜怔了怔,随即松口气笑道:"事到如今,如果再不说出来,我也确是太过分了呢。"
顾容止一惊,没料到他竟果真有事骗了自己,心中登时说不出的郁滞,又带著些微心伤。他只道彼此坦诚以待,却不知雪颜此次为何要如此。
"我说了,哥哥可不许生气。"手忽然被握住,清俊秀美的面庞贴了上来,轻轻磨蹭著,"我们有小宝宝了。"
"......什麽宝宝?"
"现在还不知道,也许是小小狐狸,也许是小小婴儿......"
"......我们的?"
"嗯,我和哥哥的。"
"......在哪里?"
雪颜拿手轻轻覆上他的小腹,弯起那双琉璃眼兴奋又欢喜地笑了笑。
顾容止懵懂地看著他,眼中仍是一片空茫。
"那日我给哥哥吃的那碗羹名为天荷露,吃了之後,只要与男子交欢,便会怀上宝宝......"雪颜将他搂进怀里,安慰道:"哥哥放心,那是千年难得的仙草,於身子有益无害,反而会将不适减到最轻。说到底哥哥也不过贪吃嗜睡了些,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反应......"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晌,发现怀里的人竟没有丝毫动静,隐隐便有些不安,於是低声唤道:"哥哥。"
顾容止颔首不语,垂下的眼帘让雪颜不禁心慌起来,试探著又叫了一声。
良久过去,方才听到他淡淡地开口,"我困了。"
雪颜一阵欣喜,忙让他躺好,小心地给他盖上被子,自己则坐在床边温柔凝视。
不料顾容止闭著眼忽道:"我小睡之时不喜有人在旁。"
雪颜一愣,讪讪起身坐到书桌旁,不情愿地远远望著,却不舍得把目光移开一寸。顾容止并未像他想象的那样惊惶愤怒,可太过平静,却似比那些强烈的反应更为令人心悸。
自那以後,顾容止倒也不再拒绝他的体贴照顾,送到眼前的食物也乖乖吃掉,只是与从前相比,越发惜字如金。
他越是这样,雪颜便越是惶惑。一言一行全都要看他眼色,生怕一个做错了惹起他的怒意。
顾容止待在床上的时候渐少,到院子里,书桌前的次数却越来越多。不过只是单纯地给花草浇浇水,抑或写几幅简单的字,除草施肥那等粗重的活儿却是不碰的。
雪颜忍了几天终於小心翼翼叫他不要太过辛苦,却被他轻轻扫了一眼,"你以为一动不动就是好麽?"

跟进跟出忙了整日,终於待到月上中梢,夜色朦胧。雪颜吹熄了油灯,解衣上床,温柔地从背後环住他。
"哥哥......"
半晌没有回应,雪颜不死心地又凑近了些,手慢慢滑至他的身前。尚未触到那片细腻肌肤,只听得他低声道:"别碰。"
声音一如既往平和柔软,却多了丝不容违抗的坚定。
雪颜只好强忍下蠢蠢欲动的欲望,规规矩矩把手放在他腰上,便再也不敢造次。
待过了一阵,听得他呼吸平稳,这才轻轻在他唇上吻了一记,尔後抚摸他的小腹,满足地睡去。
一连十数日过去,顾容止却始终冷冷淡淡,正眼都不瞧他一眼。雪颜知他是气自己未同他商量便骗他喝下那天荷露,害他要以男儿之身怀胎生子,便百般迁就,笑脸相迎,却仍是不见什麽成效。
想到此时他与自己竟是截然不同两种心情,雪颜不禁心下黯然。
心道或许自己真是草率了些,只想要与所爱之人养育宝宝,却不曾想过兴许他根本就不愿如此。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