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奴(反攻成功)————梅花五
梅花五  发于:2009年0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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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死了?不会这么快吧?"
如一道闪电嚓得在耳际劈过,吴坤大惊失色,什么也没顾上想就把门推开了。
屋里站着四个家丁兼打手,在他们脚下,是衣衫破碎,浑身是血的吉谦。
吴坤疾步朝他扑了上去:"吉谦。"
吉谦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有殷红的血从他身体底下渗出,向周围四散流开去,看上去像一朵正在慢慢盛开的花。
吴坤头晕目眩,他惧怕血,更怕从这个人身上流出的血。
无论如何他也罪不至死吧,何况自己从来就没想过他死了该怎么办。
吴坤习惯于别人为他安排一切,吉谦也曾是他的一个引路使者,他不能相信会被吉谦背叛和抛弃,就像不能相信菩萨不愿意再普度众生--他更不能想象这个人会消失会死去,因为他在自己面前总表现的那么自信那么潇洒,带着可以操控和解决一切的神情。
几个打手被突然闯入的他唬了一跳,面面相觑了一番后终于有个人发了话:"少爷你怎么来了?"
吴坤抬起头,声音颤抖:"你们......你们把他......打死了?"
那人蹲下身去探探吉谦口鼻,笑着回道:"......还没有,晕过去了吧......少东家不必担心,......你以前没见过这个吧?......只要您不往外说去,莫说他这种没亲没故的外乡人,就是别的什么,吴老爷总能抹平了就是。"
另有一个乖觉的看出端倪,对吴坤道:"莫不是少爷你看着不忍心了,其实我们也是没办法,可是这小子也实在可气,竟然去勾搭五姨太,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吗?叫我说,少爷你赶紧走吧,他干出这种事来,老爷怎能不恨他恨得要死?......原也该好好教训教训他......"
吴坤听得他没死,心才猛然跌回腔子里,别的一时哪里还顾得上。
原来自己还是放不下他啊,单是门口听见一个死字,就足够如晴天霹雳一般令自己魂不附体了。如果他真的死了,甚至只是走了......
吴坤碰碰吉谦,他毫无反应,拿起手来却是粘糊糊粘了一片的血。吴坤又是一阵眩晕,差点一屁股坐地上,他抖抖簌簌地说:"你们别打他了......放过他吧......"
一个打手答道:"少爷哎,不是我们想要不放过他,你没听老爷说吗,叫我们往死里打,往死里打是啥意思,那就是打死勿论。老爷不发话,我们也不敢擅作主张啊......"
吴坤咬咬牙,打断了他的话:"我去跟我爹说!"
打手们相互看看,有人笑了一声:"那也行啊,我们也不愿意闹出人命来,要是少爷想说,就赶紧去说吧,他都这样了,只怕再过一会儿不动他也就死了......"
吴坤忍住头晕站起来:"我这就去说,你们别再打他了,赶紧把他送回他住的地方吧。"
"行啊。"停了一会儿,打手们懒洋洋地道。

吴坤对接下来要做的事很没有把握,也比较怵头,但他又无论如何不能退缩不管--总不能放任他们把他打死吧?
母亲和几个姨娘的房上都没有挂灯,只有五姨太的房里闪着些微的灯光。吴坤鼓足勇气凑过去,却发现门触手即开了。
他推开门,一步步走进去,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僵在那里。
正对面的一张大床上,五姨太赤着上身被绑在床头,洁白如玉的肌肤上遍布伤痕。一道道伤口细如发丝,横七竖八地昭显着诡异,艳丽,血腥。
她不知是哭喊哑了嗓子还是被做了什么手脚,虽然眼泪混着惊怖纵横了满脸,却是张大嘴巴叫不出一声。吴老爷背对着吴坤,缓缓放下手中那把薄如蝉翼的金丝刀,又从一个袖珍火盆中拿起一根细细的铁杵,发出低微而阴冷的声音:"......你是不是瞧不起我,是不是?你是不是觉得我没用?"五姨太拼命摇头,表示没有。吴老爷仿佛没看见,继续说自己的:"你跟他都说什么了,说我的事了?"五姨太继续摇头,泪水四溅,面无血色。
"枉我费心尽力地娶你,枉我一直对你那么好,那么信任......你竟然背着我去偷人?"吴老爷声音越来越尖锐,"真是贱人!......那就在这儿烙个贱字吧,我想想在哪里烙好呢......"
他举着烧红了的铁杵在五姨太的胸脯前比划,五姨太抖成一团努力后缩。吴坤刚才就晕血晕得一塌糊涂,此时再也忍不住了,哇得一口吐了出来。
吴老爷这才听见动静,急忙回头,见是吴坤不禁一愣:"你怎么进来了!"
"我......"吴坤吐的直不起腰来,刚才准备好的说辞全都忘光。
吴老爷暗悔自己今天太过气愤急切,竟然连门也忘了关严,他咳了一声,声音恢复往日的严正:"你有什么事?"
"没......没......事......"吴坤已经快要瘫倒了。
吴老爷冷起脸来:"你就是来看我吗?我没事,你快回去吧。"他扫了一眼赤身裸体的五姨娘,顺手扯了条单子罩在她身上:"这女人不守妇道,我对她略施惩戒而已......你还不快出去,怎么连点规矩也不懂了?"
"是......"吴坤难发一言,扶着墙踉跄着跑了出去。

21、君子居
他跑出老远,在墙角处又干呕了半天,才勉强直起腰来。
其实就算他没忘该说什么,也实不敢再说下去了。他知道父亲曾经是多么地宠爱五姨娘,这回动了怒,对她尚且如此,还有什么指望求他放了吉谦呢?
夏末秋初,夜风微凉,吴坤渐渐清醒了不少。
他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但是现在,他想要去看看吉谦。
时辰不可谓不晚,但是长工们所住的地方却出人意料地吵吵。
吴坤出现的时候,吵吵声戛然而止,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借着昏暗的油灯,吴坤四处找寻吉谦的身影,却是什么也没看到。
有人朝他讪讪发笑:"少东家是找吉谦吗?"
"是啊,他呢?"吴坤不禁着急起来。
"少东家还真是有情有义大人大量啊,可惜怎么不叫我跟着少东家呢。"角落里有人酸酸地发话。
"吉谦呢?"吴坤顾不上搭理他们。
"老爷饶了吉谦了吗?不追究了?"说话那人也不搭理他的话茬。
"这......"吴坤答不上来,只顾发问:"你快说他到底在哪啊?"
角落里那人又怪里怪气地道:"你们就别为难少东家了,没看人家都快哭了吗。"
有一个年纪大点的长工忍耐不住,从铺上站起来阻止大家:"明天还干不干活了都不睡觉!又没你们的事都瞎折腾个屁啊。"
吴坤看着他充满渴望:"吉谦呢?"
那年纪大的长工叹口气坐下:"张宝他们把他弄柴房去了吧,他那一身血污的在这儿怎么能行呢。"
怪里怪气的声音又冒出来:"就是,他们倒好,打完了往这里一丢跑了,要是死到这里还怎么住人哪。"
啊?吴坤心头一紧,撒腿就向外跑。
身后,长工们意犹未尽的讨论声还没停息。
"少东家跟吉谦关系不一般啊。"
"那是,要是大小姐还不得出段风流佳话?"
"那小子也太能耐了,从少爷到姨娘都哄得团团转......"
"我早看出他不是个好鸟,整天拽了吧叽,洗巴的比娘们还干净,原来是要去勾搭五姨娘啊......"
"人家就是和咱们不一样,哎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我怎么听说他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呢?"
"谁说的啊,那还能被打成那惨样?我看都快不成了吧......"
终于,几个好事之徒的窃窃私语被一声忍无可忍的炸雷喝止:"睡觉!"

"吉谦!吉谦!"吴坤赶到柴房的时候,张宝和丁顺忠正热切地呼唤着。
他脸上的血迹被擦去了一些,没有刚才那么可怕了,但却显露出前所未有的灰败。吴坤走过去,惊惧地看了看,加入召唤的行列。
由他们喊破大天,吉谦还是一点动静没有。
"这样不行。"张宝急了,"得去找大夫。"
是啊。吴坤这才反应过来。可他又不知道大半夜的去哪里找,而且他也实在不想离开这里。他想了想:"那你们快去帮他找个大夫行吗?......我在这儿守着......那个钱回来我给......"
张宝对于他出现在这里也没有表现出特别惊讶,朝吉谦看看,一拉丁顺忠,飞快地跑了出去。
屋内空前的安静,巨大的孤独和恐惧感一点点把吴坤包围。
趁着没人,吴坤乘机流了一会儿不知为吉谦还是为自己而痛心的眼泪。平时眼睛只要一湿,吉谦就会笑话他像个女人,现在他正好昏迷不醒,不如先哭会儿。
然而举头三尺有神灵,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吴坤眼泪还没流半小盅,吉谦就睁开了眼睛。
吴坤的一滴眼泪正在将出未出之际,见他醒来,一时不知是进是退,踌躇了半天,终于啪叽一声砸在他腮上。不过吉谦这次可能真的没有什么力气去嘲笑吴坤了,他想抬起手,却只能够微微动动指尖,他想说什么,张开嘴却冒出一股积存的血液,只好不甘心地化为一个勉强的笑。
吴坤看得心惊肉跳:"你......你没事吧?"
好一会儿,吉谦似乎积攒了些精神,有气无力地道:"我这个样子象没事吗?"
"啊。"吴坤不知如何是好,鼻子又开始发酸。
吉谦看着他,声音低微:"我要是死了你也不用这么难过......记住我是你的一个男人就行了......"
吴坤听见个死字胆战心惊:"不会不会的,你再坚持一下,大夫这就过来。"
吉谦不语,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吴坤,过了一会儿,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笑。
吴坤讶异:"你笑什么?"m
吉谦道:"一睁开眼就能看见你......真高兴啊少东家......"
吴坤听他这么说不禁心头一暖,但又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你别这样了,别再这么叫我了,你明明说你家里还很富,有好多商铺......"
吉谦抽动嘴角:"随你想去......"
吴坤看他神采似乎有些回复,欣慰之余新仇旧恨又泛了起来:"......你又骗我......"
看到吉谦作出一个冤枉的表情,吴坤接着说:"你就没一句真话......你对我说的那么好......结果,却是为了我五姨娘......"
吉谦呼出一口气:"我为了她......我怎么可能为了她啊,拜托你长点脑子,我......我看上的是你好不好?"
吴坤半信半疑:"你明明跟我爹说......"
"难道我要说为了你啊......"
其实好像还有很多地方不对,可吴坤内心深处倒十分想去相信:"可是你......"
吉谦挪开眼不再看他:"可是什么呀可是,我都快死了你也没句好听的。......跟你说话真没意思,不然我还是昏一会算了。"
吴坤见他果然闭上眼睛,作气息奄奄状,急道:"别!......那你说怎么办?"
吉谦只动嘴:"说点好听的,我爱听的。"
"好听的?你想听什么啊?"吴坤征求意见。
"说你喜欢我......"吉谦又睁开眼。
"啊?......"吴坤犹豫。
"怎么?说不出口?......那亲一口也行。"吉谦微笑,嘴角还粘着血,简直就是一副好色不要命的样子。
吴坤继续犹豫,还向四周看看。
吉谦又道:"......怎么了,嫌弃我了?你凭什么啊......罢了,我死了以后......"
他话没说完,吴坤已经把嘴贴在他唇上,不轻不重地亲了一下。
吉谦眼睛登时放大,然后嘴角慢慢上扬,呈现一个很大的弧度,要不是脸色不佳,真可算的上是神采奕奕。
吴坤被他骗惯了,又开始有点疑心:"你怎么那么精神啊你是不是又骗我啊?"
"我......我骗你?"吉谦表情扭曲。
"可你......你老说自己要死了......"吴坤赶紧解释。
吉谦怨愤:"我......我这都快撑不住了,你就这么想我死啊我死了你去哪找更好的去!得,我被你亲的回光返照了行不行,等会就如你的愿......"他又开始倒吸冷气:"先帮我翻下身吧,帮我看看后背怎么回事,痛得要命......"
"噢。"吴坤费力地去搬他。一侧过他的身体,吴坤就被吓得呆在那里。不知是被什么东西所伤,他后背上的一片血肉糢糊,衣服全成了条状,一缕缕都粘在背上。
吴坤胃中一阵翻腾,一股凉气顺着尾骨窜上来,抖抖索索地伸过手去。
"......怎么回事......这白的是......什么啊?"
吉谦叫了一声:"别动......骨头啊笨蛋!"
这里正混乱着,门口一阵响动,原来是张宝两人带着大夫过来了。
张宝见吉谦醒了,大喜过望:"你醒了?"
吉谦正疼得七荤八素,朝着他勉强咧咧嘴。
大夫先是皱着眉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又走过去查看吉谦伤势。看了一会儿,道:"你们可没说这么严重,我只略带了些东西,这里又什么都没有,清洁敷药熬药的也不便,我可不能保证救过他来,要想好好的治......"
吉谦打断他为自己医术辩解的唠叨:"行了,你就差差的治吧。"
那大夫看他说话说的还那么干脆,不禁愣了一愣:"我可不敢打保票......"
吉谦道:"行行行,赶紧处理一下得了,等会我自己开方子,死了算我的还不行吗?"
大夫闻言开始动手,张宝等人也关切地围了上来。吉谦抬眼看看他们:"你们怎么还不回去?"
张宝看着他,露出无奈、责怪、不解的复杂神情:"你怎么能......"
吉谦无意与他们多说:"走吧走吧,赶紧回去睡觉,该干什么干什么。"
张宝二人不放心:"可你......"
吉谦不耐烦地道:"还不快走。"
张宝二人互相对视,终于听他的叹着气走了。
大夫替吉谦粗粗处理了一下伤势,站起身来看向不敢朝这边直视的吴坤:"少爷?行了。要是不用我开什么别的方子就把钱先给了吧,要是以后需要换药我还可以再过来。"
吴坤连忙道:"好......好。那你去账房拿钱吧。"
一直昏昏然的吉谦此时突然拉住大夫,道:"等会儿,你怎么来的?......我搭你的车走吧。"
吴坤惊讶:"你去哪?"
吉谦咬牙道:"难道我在这儿等死吗?明天你爹要是知道了还不来个赶尽杀绝啊。"
吴坤想想也是,明天吴老爷如果问起,那吉谦还是逃脱不了。他道:"那你想去什么地方。"
吉谦道:"......我自有地方去。先借我点钱吧......还有,账房就算了,你自己把药费付了。"
大夫想了想道:"那也不是不行,反正我叫小童赶驴车过来的,......就怕你受不来颠簸。不过你倒可以去我那里,我再好好给你瞧瞧。"
这大夫虽然二把刀,探索精神倒是可嘉。吉谦也不管他:"走吧。"
趁着深沉的夜色,吴坤和大夫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吉谦弄上了那架破驴车。二人都是瘦瘦巴巴的体型,搬人又得极为小心,因此等溜出院门,无不累得满头大汗,而吉谦被他们上上下下一番折腾,也半死不活,几近奄奄一息了。
驴车晃晃荡荡走了一会儿,半晕的吉谦又醒了过来,他看见挤在一旁的吴坤,哑声道:"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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