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刻痕————炩风
炩风  发于:2009年0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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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从来没有做过直接伤害自己的事,可是他做的每一件事,总是直接地伤害著另一个人,间接地折磨著自己。
他说过不想恨他的!可是他为什麽......为什麽总是要逼他去恨他不可!?
恨与不恨,怨与不怨,他都做不到。所以看著他,自己已经可以没感觉了。

东方风也拦了上来,他想对他说声最後的对不起......
可是,这三个字他以前已经说过太多次了,每一次,总是适得其反,每一次,总惹得他更不高兴而已。
他不知道,现在再说这三个字,还有没有意义?就算这次骗了他的事,得不到他的原谅,他还是想说。
也许这样,他心中的亏欠和罪恶,才可以减轻一点点......
「泉......」
才低声唤了他的名,就让他给打断了。
「你什麽都不用说,你想说什麽我都知道,想道歉就不用了。因为你永远搞不清楚我到底是为什麽而生气,我真正在意的又是什麽?既然你什麽都不了解,那再多的道歉都是没意义的。」
蓝若泉让自己再去看他最後一眼。
他曾很害怕自己忘了他,现在还是一样很害怕。
以後见不到了,会不会有一天他也会渐渐遗忘这个人?
忘了这个让他很爱很爱、又很伤很伤的人?
蓝若泉摇摇头。
想钻进车里,一只手又拦了过来。
「泉,我知道我做的一些事让你不能谅解,不能原谅,你想恨我就恨吧,不要憋在心里。」记得当时他也曾气冲冲跑来向自己质问,劈头就是一拳,记得当时在灵堂他用尽力气宣泄悲恸。
当时,不管他多气多痛,都会对著他发泄出来。
而现在,他看他的眼神,竟然像个......陌生人?
「你就算知道自己做错什麽,你一样不会悔改!你永远都是这样,自私!霸道!自以为是!你总是要牺牲别人来达到你的目的,而不管别人是不是会伤心,会痛苦......
我不是东方风,我不会像他那麽死心眼,一颗心都捧到你面前了,还要认命地任你糟蹋利用,他甘心我不甘心!所以你也没必要浪费时间浪费心力在我身上了......我不会原谅你的!」
挥手格开了人,断然进了车子。
东方晟站不住脚,摇晃的身体就要往後倒,幸好身後有一个眼明手快的人,即时搀扶住他。
车内望著前方的蓝若泉隐约察觉在他推开东方晟时,好像出了什麽事了?可是他没有停下,没有回头,坚决地踩下油门。
倒在东方风怀里,变得乏力的身子,努力伸长了手,迫切地想抓住什麽,最後只抓住一片黑色的衣袖,紧紧的。
变得模糊的视线,却能很深刻地看到一张焦急的脸。
混沌的意识好像不受他控制地一直在重覆著泉最後的那番话。
我不是东方风,我不会像他那麽死心眼,一颗心都捧到你面前了,还要认命地任你糟蹋利用,他甘心我不甘心!所以你也没必要浪费时间浪费心力在我身上了......我不会原谅你的......

东方晟再次被送进了医院。
这次情况很糟糕。
他的心脏的状况一直很糟,近些日子更是严重恶化。前一次让他在医院检查报告未出炉前就跑了出去,这回被医生严禁不准离开病房半步。
赤血会里依然只有一个人接到简讯通知,在东方晟的意愿之前,不会有多一人知情。
当白子霄赶到时,听到的第一条让人震惊的消息是,二十四小时内不动手术,就可能危及性命。
医生是当著东方晟的面说的。
比起白子霄的震惊,东方晟显得冷静也平淡得多了,甚至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好像他只是个无关的第三者罢了。
没有立刻给是否要立即动手术的决定,他叫所有人都离开病房。
然後剩下自己一个人躺在病床的时候,他望向拉上白色窗帘的窗户方向,张开嘴,不大不小的平静音量,像是在对空气说,又像是在对某处的某个人说。
他知道,那个人听得到。
「答应我,别让他知道。」


「我知道你在,出来吧。」
果然东方风就从窗帘後方的阳台缓缓走到病床边。
他垂下头静静看著那半躺在床上的人,眼里没有特别的波澜。
东方风不是不会急不会担忧。只是这些情绪在这个人面前能隐藏就尽量的隐藏。
他不需要那些可能会被误或成是解释成同情的眼光。
「我的手机你拿走了?」
东方风从口袋里掏出用来通知其他人的手机,还给了他。
东方晟拿起手机按了几个键,不等他开口,东方风先招认了,「我刚听到医生说的话,就发了简讯给泉了。」
他已经通知了他。u
可是讯息发了出去,却没有任何回音。他无法确定他相不相信?会不会来?
或许正在气头的他看到是从晟的手机所发出的讯息,连看都没看就直接删了也说不定。
本以为自己的擅作主张会惹来他的不快,但听了他的话,东方晟只是把手机放到一旁的柜上,脸上没特别的表情变化。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眼望向东方风,向他询求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你说他会来吗?」
不想让他知道,以前纯粹是不想让他为自己担心,而现在......竟然是因为怕即使他知道了,也因著不原谅而不肯出现?
「如果你想见他,我会想办法把人带来。」
东方晟顿了顿,才摇摇头,「没这必要,等他气头过了,又不是以後再也见不到。」如果他想来自然会来......
如果他对自己还抱有点「情」的话,不管那是怎样的「情」。
「从以前,医生每次都会给我不同的生命期限。」
第一次发现他有先天性心脏病时,医师说,他可能活不过四十岁。。第一次动心脏手术後,医师说只要作息规律,他还是有机会可以和一般人一样活到终老。第二次的手术後,医师又说他再不好好照顾好他的心脏,怕是连三十岁都活不过。第三次的心脏手术後,医师除了交待生活上的注意事项外,什麽也没说。
他没空去自怨自艾上帝的不公平,他一直很小心翼翼保护那颗脆弱无比的心脏。
因为他想活得久一点。
因为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要爬上最高点,手上握有权力和财富,往後还有更长远的目标要去达成。
他还想和泉快快乐乐的过一生......
他必须有足够长的生命来完成这一切!
要达成这一切,他也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和代价,他学习一切技能和知识,与人勾心斗角,钻营权谋,经常的几天几夜的不合眼。所以,每况愈下的心脏开始透支他的生命。
医生说如果不动手术可能撑不过二十四小时,那动手术後呢?这次又会给他多久的生命期限?
「你为什麽还要留在这里?」
见东方风发愣的表情,东风晟摇了摇头,发出连自己都没发觉的叹息。
「那时你不接受我的安排,选择离开了,不是吗?」他盯著这个曾经陪自己度过十几年光阴的大孩子,他曾经以为他变了,但其实原来他仍然一点也没变,顶多是学会表达自己的想法多一点罢了,「你那时就已经自由了,可以开始新的人生,去那里做什麽都没人管你了。你其实不应该再回来。」如果今天这个谎还没被戳破,是不是他就得继续过著见不得人的日子?
东方风垂下眼,眼底有著落寞。
他轻轻地开口,「晟,我说了你......别生气。我只是不想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只是不想连你或是泉都看不到......也许这一切只是习惯......」太过可怕的习惯比罂粟更让人戒不掉。
「但是我从没有想过要离开你们,或许是离开後,我连自己要怎麽过日子都不知道吧......?」从来,他的生活里就只有他和他,就好像只能为他活,为他死。
东方晟睁眼直直盯著他。
他的眼神没半点虚假,他也知道他不会对自己撒谎。
他真的只是离不开他和他而已。
东方晟拍拍床沿,示意他坐上来。
「把衣服脱了。」
东方风一刹那恍惚和愕然。
「我想看看你。」
好像明白过来了,东方风动手解开钮扣,脱下黑色的上衣。
东方晟有些冰凉的手贴上那残破不堪的身体。掌心所及的肌肤,全是坑坑疤疤,越是往上越是无法停止的微微颤抖。
他从来没这麽仔细地看过他。
每一道伤,都是自己给他的。
每一道痕,都是自己的嫉妒和迁怒。
当眼里全是那些旧伤陈疤时,这时他才有种深刻的感觉,原来他真的也是会痛的,自己也是会......有点舍不得和心疼的。
最後,手心停在左胸的弹痕上。
「痛吗?」
东方风摇摇头。
「那时,痛吗?」
东方风怔了好一会,才轻声说著,「那时,受伤的时候应该都是会痛的吧......不过我一直不怎麽怕痛,再说都过那麽久了......」
说不痛,别说东方晟了,连自己也不信。
但只要一再告诉自己催眠自己不会痛,不管伤得多重,好像就真的不怎麽痛了。
「你过来一点。」
东方风往前挪了下身子,就被轻轻搂住。
「你说过,你想抱著我。」东方晟的嗓音是轻柔而疑惑的,动作也是轻柔带点虚空的,「为什麽?」
也许是没经历过东方晟这样温柔的对待,那一刻他竟然感到飘忽恍若置身梦境一样的不真切,身体是轻的,飘的。脑子也有片刻的空白。
等不到回答,东方晟有继续问:「你恨过、怨过我吗?」
靠在东方晟肩上的头,摇了摇。
东方晟切切实实叹了口大气,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些,让自己可以更清楚地看著这张脸。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对他的感觉视而不见了,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把伤害他当成是理所当然的了。
在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舍不得他之後。
「泉说得对,你实在傻到不行,像你这种人怎麽能在道上存活?」
你怎能真的不恨不怨?
「我......心里其实也是有点怪你的。」
东方晟听了没有不悦,反而笑了笑,「还好,你也知道要怪我,还说了出来让我知道。」这样他反而松了口气。
「其实我很软弱很虚伪,其实我比泉更加任性。我不肯承认自己的软弱和失败,所以才把气都出在你身上。」
说穿了,他也是个被宠坏的任性霸道孩子,这件事上东方风也要负一半的责任。要不是他默许自己的行为,让自己越是得寸进尺,最终还差点毁了他......
那瞬间,东方风瞪大了眼。没等人反应过来,东方晟又继续说著,「替我好好照顾他。」
「那时你走了,你不是选择在我身边,而是选择留在他的周围附近,静静看著他,默默保护他,表示你很在乎他。是我先舍弃你的,你在那时会到泉的身边去暗中守著他,会想抛下我也是正常的。」
东方风盯著他,摇著头。
东方晟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似乎是第一次这样摸他的脑袋,也是除了泉以外,第二个让他忍不住这麽做的人。就连东方风的表情也因这个动作又显得有点呆愕。
东方晟见他又一脸茫然,手上更使劲了,「虽然他说不想再见到你,我知道他会比任何人都对你还要好,你也会尽一切去保护他照顾他。所以,我想,就算有个如果或是万一的,我可以放心了。」

一出病房,白子霄就忍不住拉著主治医师追问东方晟的病况,「如果马上开刀,可以再撑多久?」
「很难说,他的心衰竭状况算是很严重了,还好并没有其他并发症,他从小就有训练体能的习惯和计划,除了心脏外他的其他器官功能其实比平常人更优越。开刀後也许是两、三年,如果他能规律的生活和维持适量的运动和饮食,运气好也许是七、八年,甚至十年以上。」东方晟算是这个医师从小看到大,从他九岁那年发现心脏有问题後,平均四、五年就要动一次刀,每动一次刀,就感觉这个年轻人的生命又缩短了一点点。
「他的情况能做心脏移植吗?」
「这是一般病人最後的办法,」医生摇摇头,「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我并不建议,一切等这次的手术过後再做评估。」
心脏不同其他的器官移植,新的心脏必须来自脑死捐赠者,而且受赠者需无法再以传统的药物或手术治疗,有两名以上的医生判定活不过半年。等待一颗合适而且健康的心脏是非常漫长的,尤其是东方晟的血型更是稀有中稀有的RH阴性,就算要从黑市中下手,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他们之前就试过数次了,难得有比对成功的,却往往不是想像中的健康脏器。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心脏移植成功率虽然高达八、九成,存活率超过五年的大概有七成五,存活最久的是可以超过十年了,可是就比例上来说......」
也就是说就算移植成功,也未必会比现状来得好。

目送医师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白子霄和杜言通了一通不断短的电话,主要是交付他代理部份帮务,而手机那头丢来的一堆疑问,他只轻描淡写的带过。挂断电话後,目光重新回到那扇白色的门上,心中忍不住一阵淡淡的唏嘘。
他比自己更年轻,才二十五岁而已,已经爬到比自己更高的位置。
第一次看到他时,都是快十年前的事了。那个骄傲固执的少年,那个自视甚高却又冷静沉著的少年,在当时似乎就可以预见明日他的风光。
怎麽想得到原来他早已经是病魔缠身多年了!?
他自己的身体情况他应该比任何人清楚,不知未来的日子还能有多长,他仍然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心力,不惜透支著生命,努力爬到现在的地位,一定有什麽不能放弃的执著和目标,让他一直坚持到今天。
只是,这事情还能瞒多久?如果他真的就这样倒下的话,那好不容易稳定的局势是不是又要崩盘,权势相争的内斗再上演一次?
而且多年来赤血会在道上树敌不少,如果让他们得知了这个致命的弱点,逮到机会下手的话......

东方晟并不懂自己现在的心情,就像那时这个人第一次想挣脱自己的束缚,他当时的反应和行为也是他自己到现在都不能了解的。
当时总认为他就是自己的,可以轻易握在掌心的东西,就算不想要了也不甘心放他走。现在,就算双手摊开想抓也抓不住了,而且他也已经被自己的手掌抓得破碎了,他竟然开始觉得心疼,想把他黏补好......
这样的想法,像昙花一现出现在东方晟的脑海里,虽然只是稍纵即逝,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了。
他竟然会觉得有点愧疚?有点对不起这个人了?
这麽善感的自己......真是太不像话了!那点像他了?

而方才那番话,让东方风瞪大了眼,随即又一黯。
明明是那麽简单的几句话,东方风却觉得脑子消化不良,无法理解。或者是拒绝去理解。
他摇著头,口气不受控制地有点慌了,「并不是那麽严重的,再开一次刀就好了,就像以前一样,开完刀就没事了。这种手术成功率很高的。」
「是呀。但是可以撑多久?从以前到现在我动过几次刀了,你还不清楚吗?我是不怕死,但是我不想死,也不会轻易就死,可是......」很多事都不是人为所能控制的。
东方风咬著下唇,沉默地望著他。
「而且就算我可以像以前活得好好的,我想......他也不会原谅我。」一想到蓝若泉那陌生的眼神,东方晟的心窝处就莫名其妙地又是一阵疼,然後他抬起眼看著那已经无法再成功掩饰心中焦急的脸色。
慢慢伸出冰凉的手掌,按住他的後颈,停了一会後用力收紧,「可是你不一样,泉他也是个很固执的人,喜欢就是喜欢,讨厌了就是讨厌。他有多喜欢你可能连你都不清楚,但是我看得比谁都明白。因为......」
只要泉在他身边,他的目光无时无刻都跟他转,所以他看得到泉所有的一切。
泉喜欢黏著风,喜欢挂在风身上,喜欢欺负风,喜欢跟风撒娇,喜欢拖著风东奔西跑......虽然他对风所做的一切行为,有时也会对自己做,可是当中的不一样,他看得很清楚。
要不然,他又怎麽会将满腹的怒气和嫉妒发泄在他身上?
就像泉以前说的,自己对他的意义就是哥哥和朋友,比兄弟更亲,比朋友更好......但也就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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