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故事————幸福的苹果树[下]
幸福的苹果树[下]  发于:2009年01月15日

关灯
护眼

张达知道,以林海的性格能忍到今天一来是因为自己身体太糟二来是张扬来了后总是缠着要跟他睡。可他也没料想到这天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他甚至以为这副残缺的身体离了季扬无论谁要碰触都会无关紧要无知无觉不会反抗。一开始他还打算假意在睡梦之中当做不知道所发生的一切,但身体又开始颤抖,而且越抖越厉害,象是焦黄的落叶被风吹得满地滚动那般无力阻止。
"达达,你怎么了?哪里又不舒服了吗?"林海想起了之前张达的那些病症,强烈的恐惧感让他一下子从情欲之中拉出来。
医生来后,张达的抖动并没有停止。却苦于找不到病发的缘由,只得给张达打了一针镇定剂,竟也真的能见效。
医生安心的离去后,林海便守在张达的病床前。看着张达脸上有些异样的红潮和因呼吸而轻轻张合的嘴唇,热气又腾升起来,林海却不敢轻举妄动了。
张达第二天张开眼的时候,就看到林海趴在自己的床头睡着了。张达没有叫醒他,轻手轻脚的起床就往空地去。
木棉种下快两个星期了,张达每天都会过来浇两遍水,现在也没有见到有发芽的迹象。张达深知这毕竟还是冬季,又是在室外,种子发芽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可他心里却有些着急起来,他总觉得木棉发芽应该是一种征兆,会是他的新生活的开始信号。
天空中挂着太阳,但是没有了前几日不免有些燥热,有风要变得凛冽的感觉。张达想,今天毕竟是大寒,阳光也有失灵的时候。
"达达,今天的气温有点低呢,把外套披上吧。"林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跟来了,拿着一件外套不由分说的就披到了张达的肩上。"就前两天的温度,我看这些木棉种子是快要发芽了的。等长大了一些,我们还可以移栽。这一片荒地都种上木棉,到时成林了,春天一到就满世界的红艳,还真是壮观呢。"
张达并没有接话,林海也习惯了他的冷淡,并不以为然。对于昨晚的尴尬,林海一心以为张达睡着了并不知情,也完全不放在心上。
回屋的时候张达扫了一眼桌上的报纸,头条写的是,返乡过年的人数每日逐渐上涨,火车站马上就要进入今年的返客高峰。张达愣在原地,来了广州以后,自己也没再回过家乡了。因为与秀美离婚的关系,更因为和季扬的关系,张达每次对于母亲在电话里的追问越发的恐惧,渐渐的电话也打得少了,只是在节假日的时候寄些钱回家。
"我也想回家。"张达几乎是毫无意识的说出这句话。
林海立即拥上来说,"达达,我们今年就带着扬扬回你的老家过年吧。"
张达看着林海眼中的热切,有些懊恼自己的脱口而出。但他宁愿归结于大病一场后身体一直没有完全恢复,导致心灵也越发的脆弱。他轻轻的推开林海就往房间去了。
只是张达没想到,就在林海立即自作主张的张罗起和他回去过年时,几天后就传来了因为湖南还有广东北部毫无防备的大雪使得公路封锁,部分铁路段停运甚至飞机场也封闭了的消息。
此时广州的天气也因为下雨而急剧的下降。当张达从电视里看到一二十万人滞留在火车站的情景时,起初还以为这不过是从哪部电影里截出来的画面。看着一个又一个不过是为了回家的微小愿望而在寒风瑟雨之中苦苦守候在火车站时,张达觉得内心中想要回家的愿望也慢慢变得强烈起来。他开始守在电视机前看有关春运的报告,有些报道重播一遍又一遍,他也跟着看了一遍又一遍。
当镜头里晃过季扬的脸时,张达还以为不过是归乡大军中的一员。等到镜头再次回到他的身上并且开始介绍时,他才猛然愣在那里。还是那熟悉的眉,熟悉的眼,熟悉的鼻子,熟悉的嘴唇。只是多了份憔悴,还有在寒风中的萧瑟无力。镜头一会就被切换到了柏原,他在另一个分场做着采访同时被人采访着。季扬脸上的憔悴与萧瑟无力同样的显示在了柏原的脸上。
心脏处又被撕开了,窗外呼啸的寒风呼呼的全往里灌。张达猛的往房间跑去,不顾身后林海的追赶,猛的把门给锁上了。自从离开后就一直关机的手机静静的躺在床头的书架上,张达慢慢的走过去拿起来。手停留在了开机键上却一直都没有按下去,呼吸无可避免的越来越急促。林海不停的拍打着门,巨响使得张达心中升起了另一团无名之火。手一举往前用力一砸,张达就看到手机从门上跌落下地,散成了几块。
张达也无力的反身靠到书柜上,深呼了一口气,眼泪却跟着掉下来。
花洒
57 季扬
人总想拥有东西 
要是代价高 
愈令心中牵系
担忧要是无谓 
拿花洒洗礼 (《花洒》)
季扬特意租用了一辆油箱容量特别大,还有防滑装置,特别适合在北方冰雪天气中行驶的越野车。他没想到大年三十的夜晚,自己会一个人坐着租来的车子,在这种荒郊野外独自旅行。
发现柏原消失以后,他一直在打柏原的手机,却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实在放心不下,他也追到了河南。走之前他仔细做了功课,发现离柘城县最近的机场在商丘市。一下飞机,他预先联系好的当地旅行社就已经租好了车等在车站了。
"师傅,请小心一点,慢慢开。"季扬小心地嘱咐司机。到柘城县境内的时候,他看了看表,已经是半夜了,确切地说,已经是大年初一的凌晨了。
司机点了点头,说,"你们广州人真是奇怪,这个时候还出来办事。这个时候租车,价钱得贵上几倍吧?"
"是啊,有非常紧急的事情。没办法。"季扬笑着回答。
车子在黑漆漆的郊外行驶,眼光可见的距离,不过是车灯的光线可达的距离。正当季扬昏昏欲睡的时候,司机的声音突然惊醒了他,"咦!真是奇怪。这个时候还有一个人走在路上。"
季扬顺着司机的话往路边看了看,真的有一个行人,走得非常慢,而且跌跌撞撞的。当车子和那人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突然觉得那个人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他让司机停车,下来追上那人一看,果然是柏原。他穿着一件自己不认识的大衣,差点就错过了。
柏原一看到季扬,身体就软软地要倒下,被季扬一把扶住。靠着季扬的力量上车后,柏原沉沉地说了一声,"调头吧。不用去了。拉我们去机场,回广州。"
司机调过头看着季扬:"回商丘机场吗?"
季扬点了点头,示意司机按柏原指示的话去做。看得出柏原已经非常疲倦了,季扬没有问他任何话,就让他靠着自己的肩头休息。过了许久,他以为柏原睡着了,谁知道柏原突然开了口,而且话一出口,就已经带上了哭腔。
"季扬,怎么办?我杀了他,我害死了那个孩子!"季扬听着柏原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说了个大概,也震惊得要命。他只能沉重地低着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来安慰柏原。不过,现在以季扬看来,此时最要紧的还不是为小春悲哀,眼前柏原的情形才更让他担心。
"季扬,我不敢留在那儿过夜。我怕极了。我已经走了好几个钟头了。我累死了。真的快累死了。......幸亏你来了,不然我怎么回得了家?"柏原流着眼泪,把头靠在季扬肩膀上,一次又一次地喃喃自语着......
幸运的是,他们到机场不久,天就已经蒙蒙亮了。清晨就有一班直飞广州的飞机。
柏原的样子实在令人担心,是被季扬硬搀着上飞机的。
这一班机是大年初一的第一班机,机上没几个乘客,却热闹非凡。乘务员不断地派发着各种食品,节日气氛浓烈。可是打飞机一起飞,柏原就开始呕吐,断断续续一直在呕,呕到最后,已经呕不出东西,只能青白着脸干呕,虚弱得似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空中小姐说,她们也从来没见过呕得这么厉害的乘客。乘务员自作主张,帮他俩换到了头等舱,柏原的情况也没有好转。飞机在白云机场停稳以后,季扬终于松了一口气,"阿弥托佛,终于到家了!"
柏原下到地面,情况似乎好了一些,也不用季扬搀扶,走得飞快。季扬建议他先在机场休息一下,他不依,非要马上回家。可是,找到停在机场的汽车后,他却好像突然泄掉了力气一样,靠在车门上说:"季扬,你来开车吧,我实在顶不住了。"说完上了副驾的位子,一言不发地闭上了眼睛。一路上经过的都是城市北郊的农村地区,烟花爆竹放得格外热闹,可是柏原却好像一点没受影响一样,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沉思。
回到屋子里,柏原也好像恢复了正常。他很镇定地洗了头洗了澡,然后还不肯休息,坐在床上还看了一会儿电视。等季扬洗漱完,到他的房间里一看,柏原已经斜倚在靠枕上睡着了。他轻轻地帮柏原关掉电视,扶他躺好,确认他没有发烧,才离开了房间。
不知睡了多久,季扬突然被一声打碎了东西的清脆的声音给惊醒。他有点担心柏原,就披衣进了柏原的房间。
柏原正在床上不安地挣扎,床头柜上的杯子被打碎在地上。可柏原并没有醒过来,他无意识地翻身、艰难地喘息,像被人扼住喉咙一样,神情痛苦万状,脸色完全是青紫色的。季扬走近就能感觉到他灼热的皮肤,还看见柏原神志不清地念叨着什么。俯身把耳朵贴近柏原,才听到他一字一句,断断续续地反复说:"季,扬......痛!痛......"
季扬弄不清楚柏原哪里痛,就着急地检视他的全身,隔着被子一摸,吓了一跳,柏原的全身紧紧地缩着,手脚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再试他的额头,果然烫得离谱。
不管季扬的医学常识多缺乏,也知道成人烧到这份上,非常危险,而且十分痛苦。他果断地打了120,然后用一条湿了冷水的毛巾,包了冰块敷在柏原的额头上,然后对着他干着急,不敢轻举妄动。
也许是因为大年初一吧,一般的人都不愿意上医院,120来得很快,医院里也显得很冷清。急救的医生很有经验,路上就不知用什么方法让柏原停止了抽搐,而且很快就安静下来了。接着柏原就陷入了深度昏迷,人事不省地被推进急救室。
大年初一,就在季扬的忙乱中和柏原的昏迷中混了过去。
一天一夜的点滴下去,柏原才醒过来。烧虽然退了,可是人蔫蔫地,没精打采。季扬对他说话,也没反应,半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精神不济,还是睡着了。到了中午,季扬正想着他应该在慢慢转好的时候,柏原又烧了起来。这样反反复复,几天下来,人已经给折腾得完全没了形。脸上的眼睛越发地大,神情和脸色都憔悴得不行,让人看着万分心疼。
季扬也没地方可去,就一直在医院陪伴着柏原。这天他趁柏原睡着,无聊中打开了柏原的手机。那手机关了好几天,一打开,全都是拜年短信,哔哔啪啪地响个不停。季扬捡几个重要的人一一回了短信。知道柏原讨厌生病的时候被别人看到,也没告诉其他人柏原正在住院。
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季扬一发完短信,那个手机就响起来了。季扬一看来电,显示的来电人是杨宁。季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扑通通地乱激动了一下。
"小柏,过年好啊!"杨宁的声音很在魄力地响起来,季扬还没来得及回答,杨宁就又说开了,"小柏,你这小子,过年这么些天,天天关机。你上哪开心去了?"然后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终于让我给逮到你了。"
像受到打扰了一样,病床上的柏原轻轻地翻了一下身,不易察觉地呻吟了一声,吓得季扬赶忙捂住听筒。他转身走到窗前,低声说:"杨大哥,你好。我不是柏原,我是季扬。"
"小季啊!你和小柏在一起吗?嗬嗬!过年好啊。你们年过得怎么样?柏原在吗?让他听电话......"杨宁的声音还是那么愉快,季扬赶紧打断他:"杨大哥,我们正在医院呢!柏原病了,这几天一直在医院里。大过年的,怕他父母担心,也没告诉他们。"
"病了?什么病?要不要紧?"杨宁的声音里立刻带上了焦急。
季扬斟酌了半天,还是决定把真相都告诉杨宁。他们俩说了很长时间,最后,季扬对杨宁说:"杨大哥,这一段时间柏原的身体非常不好,精神也很差,情绪特别低落。您有空就来看看他好吗?这几天,他都一句话不吭,我很担心......"
季扬挂掉手机,转过身来,却看到柏原已经醒来了,正盯着自己看。季扬被盯得发毛,就嘿嘿地笑了一声:"你醒了?是杨大哥的电话,跟你拜年呢。你也不出个声儿,早知道你醒了,我就让你自己听了。"
柏原没理他,继续闭上眼,装睡。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总记得苏珊.桑塔纳贪恋生,哪怕是当面提死字都不可以。她患过三次癌症,然后不敌最后一次癌症。她儿子说,就算是那时,她也挣扎着要活,哪怕浑身溃烂也要活着。
就像记得从死神手里逃出来豁达而忧伤的几米。
可是,今天是4月1号。早早就报纸开始做纪念版。他们说,"春天该很好,倘若你尚在"。
然后很快就到4月7号。你是这样保持永远27岁。你说,"与其残喘苟延,不如纵情燃烧。"
如果日子再倒序到我所不知的日子,那天,你投入水中,顺流而下。
可就算如此,我也有理由相信,灿烂涅磐。相信,你们已经浴火重生。
但该死的,这多像蹩脚的自我安慰与强说愁的心态。
大大时代
58 柏原
迎面有烟花散开
落到海上现实未存在
梦想到超买即使
未能盛载
泡沫做大大时代《大大时代》
柏原站在寂静的山谷里,面对那一团小小的新坟包。爷爷找了这个非常远非常偏僻的山谷来埋葬孙子,怕人知道,埋葬他可怜的小孙子时,连个碑都没立。这是继他失去儿子以后,第二次经历白发人送别黑发人。
山谷安静得让人心慌。孤独感像雾一样,见风就长,长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大。铺天盖地,从山谷中漫延开去,变成天空,变成宇宙。已经下了很多天的大雪,山谷和远方的群山都已经是白皑皑的一片。柏原出生在南方,眼前本来应该美丽得让人疯狂的雪景却让他觉得恐惧。
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纯粹的、绝对的、真实的恐惧。原来美丽的景色也不全都是一首歌,一首诗或者一幅漂亮的画,也可以是恐惧。死亡像一个巨大的有形的妖怪,贴近耳朵说,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你杀了他!那是一种充满威胁的耳语,就像小时候动画片里那具有无限力量的魔鬼一样,用特别压低的颤抖的声音,强调他无所不能的可以摧毁一切的力量。
很想逃开。可是双脚根本就不听从他的意志。他只能站在原地。他一直想象着自己正从那个小小的新坟里,把小春拉出来,幻想那孩子可爱的表情和愉快的声音在身边重现。这个想法也似乎有了魔力,不断地涌进他的头脑。他的想像中出现了小春在坟里的模样,那可爱的孩子的模样,渐渐地演变成了副腐烂的枯骨......
柏原吓得一下子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然后再次瘫软在枕上,感觉到自己的冷汗从额上、脸上趟下来,而且湿透了衣背。
不管是清醒的时候,还是睡着的时候,他都会不断地想起那天的情形。所有的细节、所有的感受,丝毫不差地出现在脑子里,什么都不会拉下。这样甚至让得他完全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了,分不清那是梦,还是记忆。那些梦或者记忆的片断是如此地真实细致,他尽管一天中大部分的时间总是躺在床上,却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入睡过。于是,精神也就格外地疲乏,一直累到肉里、骨子里、甚至心里。
他觉得自己要崩溃了。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要崩溃了,知道小春死了的时候,看到小春的坟的时候,像个幽灵一样在年夜里的路上的时候,甚至病里难受想宁可死掉的时候。出院以后,就会慢慢变好的,他总是这样安慰自己,可回到家里才发现,那不过是更严重的恶梦的开始。持续半月之久的大病以后,不但体力尽毁,而且精神、意志也毁了。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