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风起————慕容吟
慕容吟  发于:2009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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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考研,哪有自习教室啊?"
我这才意识到时间过得真快,不知道程思贤考得怎么样。应该等第二天的也考完再一起问吧?否则万一第一天的没考好问了影响心情。
第二天我估计着他考完回去的时间给他发了条短信,没有想到他回的是:睡过头了,政治考试迟到半个多小时,不让进考场,所以之后的也没去考了。
他对此满不在乎,我明白他是觉得已经失去了考研的意义。但是总归是曾经付出了很多努力的啊,没有结果不会觉得委屈吗?
最后一个学期,宿舍总是空空的,大家一直想吃一次散伙饭却始终凑不齐人。的确,是散伙的时候了。我一如既往地闲着,于是所有人都托我帮他们卖大学留下的破烂。我也真奇怪什么东西都有人买,书可以理解,虽然破点不影响看,并且上面如果记了东西的反而可以省事了。不能理解的是竟然有人来买旧衣服、脸盆、甚至饭盒......
我规整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平时在各个角落里面没有注意,装了四箱。托运回家的时候一称,有七十多公斤。宿舍就只有在搬进来的那天和要走的那天才显得比较空,呆惯了拥挤的环境现在反而不适应了。我踱出宿舍,想想还有什么没做完的事情。是啊,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去跟琦琦姐道别。
琦琦姐不用坐班,但是每次只要是我去工作的日子她也都会去。我提前给她打了个电话,她说处理完一点事再来。我在公司里溜达,今天不仅仅是告别学校,也是告别公司的日子。
王经看见我,马上跑过来跟我说下次工作的时间,我告诉他我不能再来了,今天就是来辞行的。王经眼泪一下就夺眶而出,紧紧地抱住我说:"虽然一直都知道最近就是你毕业的时间,但是到来的时候还是有点承受不住。"
我心想搞文的人就是情绪容易波动,我像对小孩一样轻轻地拍拍他,说:"等有一天我混不上饭吃了一定还来找你。"
他笑了,边笑还边流着眼泪:"明知道这一天是不可能到来了,不过心里还是挺安慰的,你小子有良心。"
跟琦琦姐的告别并不伤感,我们像往常一样天南地北地聊了一下午。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我说:"走了啊,再不走赶不上火车了。"
"我送你吧。"
"不用了,没什么行李,差不多都寄回家了。"
"唉,你那车怎么办啊?就一直放公司?"
"先放这儿吧,这个暑假我要找一个人,如果找到了就送给他。"
"什么人啊?需要送这么大的礼?"
我很简单地说:"生死之交。"
琦琦姐还是坚持要送我去车站,我也就没有再推辞。一路上我们依然是不疼不痒地说话,没有丝毫的伤感,我觉得在这一方面我跟琦琦姐很像。
进站前,琦琦姐说:"这里不好停车,我就不送你进去了。你记住,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换手机号的,我可不像你,还能把个生死之交都弄丢了。"说完她就开着车走了。说是她来送我,最终却还是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心里一酸,对自己说:姜还是老的辣。她把离别的伤感丢给了我,对她的最后一番话我很感动,一句毫不华丽的"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换手机号"在我脑海里回荡了十几个小时。
第三十一章
在家没日没夜地睡了几天之后,正准备跟母亲商量回去找秦新雷的事,母亲却先提出来了:"爷爷奶奶年龄大了,趁你现在终于有时间了回去看看吧,看一眼就少一眼。你奶奶想你想得常常一个人哭,身体也比以前差了很多。我跟你爸也一起回去,除了看你爷爷奶奶,我们还要好好跟以前的同学朋友聚聚。"
离开七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走的时候没有留任何人的联系方式,那时的我不愿意触碰任何能令我想起程锐的人与事。
此时有些不适应空旷无人的街道了,似乎人比以前还要少。虽然这里是我的出生地,如今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唯一可以找到的人竟然是许磊,是通过母亲找到的。他工作了,当了个公务员,见了面之后长吁短叹,抱怨让他当公务员是如何地屈才。
"唉,你跟秦新雷还有联系吗?"我就是随便问问,没抱什么希望的,他跟秦新雷本来就不熟。
"有啊,我还有他的电话呢。他现在在厦门工作,他就是在厦门上的大学。"
我一阵惊喜,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找到了:"是吗?这些年他过得怎么样?"
"这小子上大学的时候不好好学习,整天就想着挣钱,后来还真被他抓住一个机遇。写了个计划书,到处给有钱人看。有一个大老板对他的计划很感兴趣,他还没毕业就进了那家公司。现在主管那个项目,据说投资了十一个亿。哎,这人的命就是不一样,十一个亿啊!那小子怎么还不得把那个零头给吞了?"
"什么样的项目?"
"好像是RPG游戏真人体验。"说着他已经拨通了秦新雷的电话递给我。
我故作轻松地说:"是我,听说你小子现在混得不错。"他似乎是愣住了,几秒种没说话,我接着说:"听出来我是谁了吗?我回来了。"
他带着哭腔喊道:"你还知道回来?呆在那哪儿也不许走,等着我去收拾你!"他挂了电话,很多话的确是不适合在电话上说吧。
我跟他约了第二天老地方见,我们的老地方就是从前我家屋后的那棵树。虽然这些年那片房子已经拆掉,不过树还在。这里长棵树不容易,不会轻易挖掉的。比起约定在某个建筑物前见,树反而更稳定。且不说拆迁的缘故,那些东突的恐怖活动就足以让它们今天还在,明天就夷为平地。
我坐在树上等他,七年前在这里见他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然而当时的我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啊!无论如何我还是不应该那么对他的。
正想着他已经来了,也爬上树坐在我旁边。
"那时候骂了你一句你就这么多年不跟我联系?"他是笑着说的,并不像电话里的那种情绪。
"你知道我没这么小气的。"
他突然不笑了,平静地说:"我是在你走之后才真正开始了解你的。也许是长大的缘故吧,后来回头看看那些经历的时候,我努力站在你的立场,希望能体会到你那时的心情。说实话,程锐的死影响的不仅仅是你,我都感觉得到我突然成熟了。他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兄弟......"
当程锐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时,我的心猛地一抽,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虽然曾经在我的心里重复过无数遍。我压制住这种感觉,逗他说:"难道我不是你最好的兄弟?"
"他都不在了,排到第一是应该的。"他仔细地端详了我一会儿说,"你一点都没有变,你看看我有没有什么变化?"
"嗯......好像黑了一点。"
"是游泳晒得吧,冬天不是这样的。"他沉默了,我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许久他才幽幽地说:"我知道你一定会再回来的。"
"你请了多久的假?"
"能陪你多久就多久,BOSS很好说话。而且我平时从来不休息的,攒也攒够几个月的假了。"
"我都觉得这里有点陌生了。"
"陌生是正常的,并不是因为这个城市发展得快,而是它的堕落为它蒙上了一层灰色。你知道这里的经济靠什么维持吗?烟、酒和妓女业是三大支柱。只要是有本事出去的人都不再回来了。"
"我......我想到程锐的坟上去看看。"我说得声音很小,有些底气不足,我连他的坟在哪里都不知道。
他看着我,眼里透着一丝怜惜:"再忍忍,等给程锐报了仇再去,你一直没有去不该带点见面礼吗?"
"报仇......找谁报啊?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如果知道了你会报吗?"
"你说呢?"
"我知道,为了程锐你是可以连命都不要的。"
"你有什么线索了吗?"
"有一些了,不过我现在不想说。我打算先带你好好玩玩,想做的事尽量去做。这样就算到时候我们有什么不测,也不至于死不瞑目了。"
"我们?你也要报仇吗?"
"你忘了?程锐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们先彻底放开报仇的事情,你想玩什么?"
"你安排吧,其实我死前最后一件想做的事就是找到你,这个心愿已经达到了。"
他诡异地一笑:"这是你说的啊,那就改做我想做的事了?你不要后悔。"说着他已经从树上跳了下去,伸出一只手。这个高度的树我跳下去根本不成问题,可我还是在跳下去的时候握住了他的手。
我们沿着路边走,这里的天气有个好处,尽管太阳地下四五十度,但只要是站在树荫里就不会觉得热。走着走着,他突然问我:"还记得这是哪里吗?"
"是露天电影院吧?小时候常来的。"
"现在改成农贸市场了。这......也是我们三个认识的地方。"
"我当然记得了,别人看到打架的都怕躲不及呢,你反而加入我们。"
"我看不惯人多欺负人少。"
"天生的侠义心肠啊!对了,程锐不让你靠近的时候你冲我眨眼睛是什么意思?后来在一起这么多年,我竟然都忘了问了。"
"就是为了不让你也阻止我,没有什么意思,故意给你一种错觉。"
"小小年纪就这么狡猾了!竟然对我耍心眼!"
"那是没有恶意的心眼,在这个现实的世界上,有时候不耍点儿心眼就活不下去。"
我们边走边聊,把从前的战场依次走过,每到一个地方就回忆着我们曾经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一直到天黑,我们还在回忆着。不知不觉到处都闪烁着霓虹灯光,歌厅舞厅一家挨着一家,一些打扮得很妖娆的女子从里面懒洋洋地走出来,站在路边招揽客人。路上的行人还没有那些小姐多,秦新雷拉住我就跑,我们顷刻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但还是一直跑,跑到精疲力尽,同时停了下来,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地喘气。
我们相视一笑,越笑越厉害,把眼泪都笑了出来,直到笑得肚子疼了不得不坐在路边的石阶上。秦新雷轻轻地帮我擦掉额前的汗珠,他的眼睛充满了笑意,却掩不住那一抹忧郁。
"回去睡觉吧,很晚了。跟你妈说一声,咱们要出去玩几天,省得她担心。"
"好啊。"
"你都不问问去哪玩?"
"我说了由你安排的,就会彻底交给你来办。"
秦新雷一直把我送到宾馆的楼下。这是一家四星级宾馆,我们一家三口人住了一个很大的套房,里外有三四间,每晚却只收100元,由此也看得出这里经济的低靡了。
回到屋里,听见母亲跟父亲也在说这个,母亲说看来我们离开的选择是对的。当年的一封恐吓信反倒变成了好事,祸兮福兮,真的很难说清楚。
早晨醒来的时候,秦新雷已经把车开到楼下等着我了。
"吉普车啊!"
"嗯,跑戈壁滩就得这车。"
我上去坐下来,往后座上看了一眼,吓了一跳,上面堆满了吃的东西。
"就咱俩?得吃多少天才能吃完啊?"
"不光是吃的,还有足够的油,开出了市可没地方找加油站。"
"考虑这么周全,计划多久了?"
秦新雷并没有回答,眨眼一笑说:"坐稳了!"说着车已经猛地蹿了出去。这个城市的确是太小了,车才开了半小时就彻底看不见任何建筑物了。秦新雷开车开得很疯,戈壁滩上没有路也就到处都是路。
为了打发车上的时光,我们互相问着一些毫无边际的问题。
"如果下辈子投胎成一种动物,你想做什么?"
"以前没想过啊......"
"那就现在想。"
"麂,就选这个吧。"
"这么怪?"
"是因为以前看过一部中篇小说,叫《麂山之谜》,那里面有一只看破红尘的麂,我很喜欢。"
"是吗?有空我也找来看看。"
"那你呢?"
"我啊......我下辈子做蚯蚓。"秦新雷就是秦新雷,他的答案别人永远猜不到。
"还说我怪呢,哪有蚯蚓奇怪?"
"蚯蚓会分身术的。"
我突然哈哈大笑,弄得秦新雷莫名其妙:"笑什么啊?"
"你还记得吗?小学自然课讲蚯蚓之后,你抓了一堆蚯蚓做实验,想看到什么时候每一段不能再长成单独的个体了。结果有一条很可怜,都被你剁成肉泥了,你还在观察它会不会变成几百条。"
"是吗?我有这么傻过吗?"秦新雷抿着嘴笑,我知道他自己也记得。
"如果可以穿越时空回到古代,你想回到哪个朝代?"
"秦朝,我姓秦嘛,见见老祖宗秦始皇长什么样。这是国姓,说不定还能封个一官半职的。你呢?"
"哈哈,那我也跟你去秦朝,沾个光。"
"如果可以选择一种死法,你选什么?"
"我会去天山顶上找个山洞,把自己变成冰人,像《雪山飞狐》里那样。"
"只要能和自己最爱的人死在一起,怎么死都是一样的。"
"好自私啊,自己死不行,还要拉个陪葬的?"我故意逗他。
"既然‘生不能同衾,死不能同穴'是最痛苦的爱情,那么反过来说,一起死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这话没有你这么理解的。"
"好好好,这个问题先过,下一个:如果......"
"为什么要过啊?唉,你找到想一起死的那个人了吗?"
秦新雷眼睛看着前方,酝酿了半天嘴角终于挤出了一点笑,转过脸来以他特有的诡异笑容对着我说:"不告诉你。"
"好吧,不说拉倒。那么你最想要的法宝是什么?"
......
我们轮着开车,轮着提问,直到暮色彻底吞噬了大地。秦新雷停下车,打开一罐罐的熟食,有菜也有肉。我很无奈地笑了一下,说:"你知道吗?我过去七年加起来还没有今天一天笑得多。"
秦新雷抬眼看了看我,笑着说:"我也是。"他的笑也很无奈。
开车开得有些累了,吃完东西我就闭上眼睛躺着。过了一会秦新雷大概是以为我睡着了,拿出一条毯子给我轻轻地盖上,他也躺了下来。
月光异常地亮,我躺了好久都没有睡着,索性睁开眼睛,仔细端详着秦新雷。这些年他还是有变化的,五官的轮廓比以前还要清晰,年轻英俊的脸却透着一丝沧桑。日子都过得不容易吧?你是怎么渡过的呢?一定有一些独特的经历吧?我就知道是这样的,你跟其他人不同,一定不会是一个平凡的人生。
"怎么学会偷看人睡觉了?"他突然张口把我吓了一跳。他依旧闭着眼睛,却在笑,原来他也一直没睡着。
"既然都没睡继续聊天吧。"
"好吧,你先告诉我,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他头枕着胳膊,侧过身来,等着我回答。
跟我打算问他的是同一个问题,回头想想那些经历,该怎么跟他说好呢?我沉默许久,叹了口气,只是说:"一言难尽。"
他并没有觉得我是在应付他,很理解地说:"我明白,我也一样。"
他都这么说了,我也没有必要问我的问题了。其实本不必问的,这就是生死之交跟普通朋友的区别吧?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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