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就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呗。人家柳氏集团财力雄厚,把价压得比进价都低,怎么竞争。"
听到柳氏集团的名字,我明白了原因。我说:"这公司就别要了吧,反正本来也就不怎么赚钱。"
"咱们家是无所谓,生活没有压力。公司员工怎么办?好多人都是靠他们一个人养全家,现在下岗这么严重,公司再倒了这些人就没活路了。"
"要么盘给别人经营?"
"我也想过,我想在公司状态稍微好一点的时候再盘出去,总不能就放这么个烂摊子。"
"跟你做生意的不是大多是国有企业吗?把大客户留住不是难事,反正花的不是他们的钱,那些厂长才不在乎进价呢,只要能得到一分钱的好处,他们愿意赔进去国家一万元。"
父亲沉吟半天,没有回答。我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一个老共产党员,又曾经是专管贪污行贿受贿案件的检察官,肯定不耻于做这种事情。然而他又是一个活在现实世界里的人,他也清楚我说的有道理。
我说:"以前最大客户是谁?把他们全家叫出来,别的什么都别说,就说是过年了,为了这么多年能合作愉快搞个家庭聚会,不谈公事。就按我说的试试吧。"
父亲默许了。第二天就约出了陈经理,他说夫人身体不好,就跟他儿子一起来。刚好母亲也因为不想喝酒不愿意去,这样很好,两边"势均力敌"了。
我一夜没睡,思索着对方说的每一句话我该怎样应对,怎么说话才能既达到目的,又显得陈经理是个清官,让他舒舒服服地收下。第二天我和父亲早早地到包间里等着,陈经理准时到了,服务员打开包间门的时候我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陈义男。陈义男也是一惊,立刻大声说:"爸!这就是高中救过我的东方小雪!"我这一夜是白准备了,陈经理立刻痛快答应只要他在职一天就跟父亲合作一天,并且一分钱的好处都不要。这算是因果报应吗?也许吧。
处理完这件事情,我让父亲先回家,自己边在路上溜达边拨通了柳枫的电话。我装模作样地说:"你还挺有办法的。"
"我说过会让你找我的。还不妥协吗?"
"你先告诉我你怎么做到的,你老爸就由着你这么干?"
"我们家涉及那么多领域,一摊赔了有别的补。你爸的公司就不行了,这是致命打击。难道你想做个不孝的人吗?我知道你不会的。我已经接管了这摊,为了你我什么事都能做。"
我笑了一声挂断电话。
几天后是张栋打电话找我的,说是柳枫又出国了,临走前有个东西让他转交给我。我还是去拿了,一看是个书包,我心想怎么像给小学生的礼物。
回家本来想直接送给快上学的小侄儿算了,后来还是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有一封信。最后一段是这样写的:还记得你以前划我那刀吗?现在疤还在。其实本来不重的,只是我时常用力吮吸那道疤,竟然上了瘾。很痛,还是会去吸。我是被老爸赶走的,他说以后不会再认我这个儿子了,不过他还是给了我一笔钱,让我自生自灭。你知道吗?我没有输给程思贤!我是输给了你!
他的这个结局是在我意料之中的,虽然不认识他父亲,但是我相信一个能把柳氏集团做到这个程度的企业家一定不是个糊涂虫,一定不会放纵这个败家子。我还预测再过些年,他父亲也一定会让他再回来,毕竟他是独生子。
第二十七章
这是一个燥热的春天,不知从哪天起人们所谈论的话题只有"非典",人心惶惶,纷纷议论着新闻上所报的当日死亡人数以及从小道消息得来的实际死亡人数。满眼能看见的只有口罩,怕死的同学不愿意去人口密度大的地方--教室,于是学校只得停课。
一天晚上,已经九点多钟了,突然接到琦琦姐的电话:"有空没?过来接我吧,我喝了点酒不能开车。"
"好啊,你在哪儿?"
"这儿算是东三环吧,Browns酒吧。"
我进去的时候,看见琦琦姐一个人坐在那里,她笑着招呼我坐在旁边。
"这种酒吧我平时不来的,今天来看看人生百态也不错。"琦琦姐边说边弹烟灰。
"我还以为你喝了多少呢,连瓶草莓酒都没喝完,还用得着我来开车?"
"就是找个机会叫你出来聊聊,整天憋学校不闷吗?"
"还行,我这人耐得住寂寞。"我不敢随便说点什么,前两天才在网上看到琦琦老公跟一个女星的绯闻。她是因为这个来喝酒的吗?我不知道是安慰她好,还是什么也不说好。
"你怎么不问我他的事儿?怕刺激我啊?炒作而已。我来这儿喝酒,最好也能被谁拍到。"
"把我一起拍到怎么办?"
"呵呵,开玩笑的,谁认识我是谁啊?从来也没露过面。"
"小报记者的实力不可低估啊。"
"刚结婚那会儿,我俩天天吵。经常半夜吵得邻居砸墙,其实无非就是一个原因,不是你回来晚了就是我回来晚了。时间长了就都学乖了,现在谁要是晚上喝酒半夜回家,另一个就会说:‘刚回来啊,以后少喝点。'演艺圈不好混,你不进来是对的。"
"是啊。"我想不出还能说什么。
"我找你出来是有点事儿,年后我的业绩不怎么好,你愿不愿意帮我?"
"你们还讲业绩?"
"你不了解我们最大的赚钱途径,我的工资可基本都从这儿来呢。我也不知道跟你说合不合适,你毕竟还小......"
"说吧,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明天来陪着吃顿饭吧,到时候我再告诉你怎么办。虽然你现在答应了,但是到时候如果你觉得这是违背你原则的事只管说,绝对不会影响咱俩的感情。先不说这些了,你也要点东西喝吧,我请客。"
"我再喝了酒还得叫别人来开车,这么下去最后一个人就得开大巴来才能都拉走了。"
"好吧,早点回去休息,明天穿时尚一点来。"
第二天我提前到了公司跟琦琦姐会合。她这才跟我说明了行动任务:"今天来谈生意的是山西的一个煤老板,简单地说就是你陪着他女儿吃吃饭、唱唱歌、逛逛街。是这么回事儿,他女儿学习极差,连高中都考不上那种。不过人家家里有钱啊,想帮女儿圆明星梦,所以找来我们公司了。那小丫头才16岁,好骗得很,我估计这种掌上明珠说什么老爹就答应什么。对她放放电,让她为了能经常见到你缠着他爹跟公司签约......嘿......你别乐啊,我说正经的呢。不过你可别对人家动真情啊,我再怎么赚黑心钱也不能宰自己人的。她跟你不是一个档次,你也看不上她。"
"那她万一真跟公司签约了,这关系怎么处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这个有我呢,你不用担心。"
那个煤老板人看起来挺老实的,他女儿羞答答地站在他身后,不时地看我两眼。琦琦姐夸张地介绍我:"这是我们公司的签约艺人,因为还没结束学业,暂时没办法接拍电影电视剧,不过预约他的导演可都排队了。他虽然现在只做平面模特,可是在这个圈里的名声已经很响了,跟影视界的张国荣差不多了。"这时候似乎琦琦姐突然想起张国荣才去世不久,这么说我不太好,立刻改口道:"跟梁朝伟差不多了。"
过了一会琦琦的老公也来了,这个活生生的大明星是最好的证明。席间主要是琦琦姐在说话,我则是偶尔微笑着看那个小女孩一眼。第一次见识琦琦姐谈生意,有时候说得真是夸张得没谱了,我拼命忍住笑。抬眼一看,琦琦的老公神色从容,似乎早就习惯这些了,而那父女俩则有些听呆了。
"人呀就靠包装,好多女明星如果不是那身衣服,没有高级化妆师,连个一般人都赶不上。您看您的千金,本来就天生丽质,如果再找人专门设计服装,什么章子怡之类的都不敢往她跟前儿站了。不过这好的服装设计师随便开个价也是多少万啊,形象设计也是很贵的。如果能签约我们公司,形象设计费可以免,我们怎么能收自己人的钱呢?说不定公司以后还指着他们撑门面呢。"琦琦姐说着指了指我和那个女孩。这话仿佛让她已经看到了当明星的那天,眼神里是无限的憧憬。
饭后又去钱柜唱了会儿歌,然后就让我带着那个女孩出去逛逛北京城。我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引出一些话题,让那个女孩多说。她也不像吃饭时那么腼腆了,到最后我也没问她叫什么名字,不希望占用我大脑的空间记几个没用的字,反正任务完成就不用再跟她扯什么关系了。
过了几天又被琦琦姐叫到公司:"挺能干啊,那煤老板先给了五百万让给他女儿包装一下形象。我也不瞒你,公司会给我提六分之一的钱,说吧,你想要几成?"
"我无所谓,随便给点零花钱就行了,要不先存你这儿,等哪天我金盆洗手了一起给我。你不是说经常高级服装设计师设计一套衣服就要上百万吗?这五百万看起来也不经花。"
"这小丫头连个名都没有还指望有人专门设计衣服?我去动物园或者西单给她淘几件就不错了,其实很多艺人也都是在那些地方淘衣服穿,总穿贵的谁受得了?而且我的眼光一点都不比那些形象设计师差,他们还经常来我这儿请教呢。"
这话我相信,三十元的衣服也能被琦琦姐搭配出三千元的样子。一个多月后,那个可怜的煤老板几乎被榨干了,也就被琦琦姐放手了。他的女儿只是放在公司里装装样子,偶尔在有平面模特生病的时候作为候补拍几张照片,也被安排在一个电视剧的一个场景里当了词群众演员而已,她就兴奋得说是几天没睡好。其实她的戏不过是骑着自行车从主演后面过去,而且据说最好还被切掉了。
我跟琦琦姐说赶紧解决我这边的问题,我有点受不了她"痴情"的眼光。
琦琦姐说:"这好办,把她叫来办公室。"
她装作是把我们两个一起叫来的,很严肃地让我们坐在她对面:"哎,年轻人两情相悦按理说是不该管的事。只是你们两个的身份是艺人,前景那么好,不能因为爱情就毁了啊。你看看那些FANS,不说全部吧,有一大半都喜欢单身的。为什么呢?不是他们真的想有那么一天会娶了你或者嫁给你,只是艺人的单身可以为他们留下一丝遐想的空间......"琦琦姐滔滔不绝地说了半个小时,说得那个女孩后来都不敢跟我说一句话了。
过了不久,又被琦琦姐叫去"吃饭",我知道是她又有了新的目标。在进包间前,我偷偷问她:"这次这个什么来头?"
"也是个煤老板。"
"你怎么就整煤老板啊?"
"因为他们容易宰呗。"
"这么下去以后我都不敢去买煤了。"
这话把琦琦姐逗乐了:"就好像你本来会去买煤似的。"
"那没准儿啊,说不定我原本可以做个煤贩子的。"
"我得趁非典你不用上课好好压榨你,干得好了我几年不工作都没问题。"她很欣赏地摸摸我的头,"我的爱将啊,这么有魅力。以后把那些小丫头一个个都迷倒,小男生呢,如果是Gay也迷倒,不是Gay的就把他变成Gay。"
"我哪有这个本事啊?说正经的,我虽然不拒绝做‘三陪',可我还是很坚持某些原则的。"
"说得那么难听,怎么是三陪呢?"
"是你说的啊,陪着吃吃饭、唱唱歌、逛逛街。"
"嗯,了解,我相信你,做到什么程度你自己把握。"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相信琦琦姐已经明白了我的底线就是接吻。她并不是开玩笑,后来真的连男生都要叫我来了。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有点脏,然而我又不是为了钱,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程思贤听说我最近闲了下来,往北京跑得就更频繁了。为这事儿琦琦姐还开过我的玩笑:"怎么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不能来上班?跟女生来例假似的。"好的一点是琦琦姐虽然嘴很厉害,却从来不打听我的隐私。
第二十八章
同学们几乎同时开始忧虑未来了,绝大多数人决定避开就业压力,于是第一分支出现了,就是出国派。可以很容易看出来谁是出国派的,只要上课的时候往桌子上看一眼,谁有红宝书或者托福词汇的99%的可能是打算出国了。
我依然无所事事,唯一的爱好就是在毛泽东思想概论课上,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一边晒太阳,一边听着谭叶凡和狒狒争论着那条路可以暴富。不得不承认,他们想象力挺丰富的,想的都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我也并非没有考虑过出路,主要是没什么可考虑的,肯定是要考研了。我的成绩自己心里清楚,保研没什么希望。出国也是要看积点的,我又不愿意拼命背单词,拿offer的概率很小。
程思贤说想趁十一长假来看我,我实在不想在旅馆里关几天。恰好学校某个社团组织去北京郊区登山,号称是"穿越冒险",我就替自己和程思贤一起报了名。这些组织者就是爱夸张,才三天的活动能算得上什么冒险?
登山用品是统一租来的,登山包、帐篷、睡袋、防潮垫看起来还挺专业。起初程思贤还挺兴奋的,说是还从来没有跟我旅游过呢,他把这个叫旅游我也认了。等到他背起登山包,一下子就不笑了:"干吗要花钱找罪受啊?这么重的包背个十分八分钟的还行,走走路也还行,要背着这个东西爬山三天?还能活着出来吗?"
"要是连这个都受不了,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听我这么说,他赶紧闭上嘴,上了车。
这云蒙山的景色可没有它的名字听起来好,还号称有九十九景。到处都光秃秃的,偶尔领队指着一块石头就说是第N号景了,并且怎么看都不像他所比喻的东西。
天色渐暗,领队突然跟我们说:"实在很抱歉,我带错路了,天快黑了也没法找路,大家先找个平地支帐篷吧,明天我们早点起来找找看。"有几个人一下子就慌了,掏出手机想求救,却发现手机没有信号。他们追问领队,到底有没有把握找到正路,领队含含糊糊地回答:"应该没问题。"几个人开始找树枝,打算点燃了引起上面经过的飞机的注意,我暗笑他们是看电影电视剧太多了。
我不紧不慢地搭着帐篷,程思贤问我:"我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搭帐篷啊,等天黑就不好搭了。"
"然后呢?"
"然后睡一觉,明天起来再说啊。"
"万一找不到路怎么办?"
这时候听见已经有几个人开始骂领队了:"你到底对这山熟悉到什么程度?我们的命你赔得起吗?......"
"我以前来过两次......"领队小声说。
"才来过两次就做领队!"我看那些人的架势,如果不是还指望领队把我们带出去,肯定立刻把他撕掉吃了。
我笑着回答程思贤:"万一找不到路我就做领队,这山才有多大,大不了原路返回。来这一路每个关键岔道我都记着标志的。"
"你为什么要记?你来之前就知道会迷路啊?"
"要有忧患意识。"
"不需要啊,你有这个意识就够了。"
"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还能靠着我啊?"
"你怎么又说这种话?"他小声嘟囔着,看起来有点难过。
我转移话题:"你看看天,我还以为在北京不可能看到银河呢。"
"别说是北京了,在咱们那儿我也没见过银河啊。"
"我小时候每天都能见到......"说到这里我仿佛又看到了我和程锐躺在象棋台上看星星的场景,又看到了程锐脉脉含情的眼睛、刚毅的面容......一阵冷风吹来,把整个人都快吹透了。领队也真是没经验,把我们安排在风口扎营。我打开包,拿出面包和火腿递给程思贤:"快点吃吧,吃完就进帐篷躲着,我估计晚上可能会有零下十几度。"山里毕竟是山里,虽然海拔不高,晚上也够冷了,白天还有二十度,太阳一落就迅速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