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风起————慕容吟
慕容吟  发于:2009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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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去上大学那年我爸去世了,我妈还好。"
我没有具体问他的父亲是怎么死的,不想触碰他的伤心事。其实不论是怎么死的有分别吗?问不过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已。
秦新雷在新建的小区给他的母亲买了套公寓。
"其实我一直想把她接到厦门去的,她说一辈子在这里住惯了,到了厦门没有朋友会很难受,我也就不勉强她了。唉,你知道这公寓才多少钱吗?"看我不象是能猜出来的样子,他继续说,"还不到七万。"
"口气不小,刚毕业的学生几万几万地花钱。本来想送你辆车呢,看来没必要了。"
"是吗?什么车?"
"你不就只看得上BMW?"
我看见他眼中泪光一闪,似乎很感动地说:"你还记得......"
"再给我两天时间,我要去看看爷爷奶奶。"
"嗯,我明白,我开着车陪你们全家一起去。我记得他们是住在戈壁滩吧?"
"对啊,我小时候就跟他们住一起,我是个野孩子。"
他扑哧一笑:"这个我知道,刚上小学的时候你总被老师赶出教室,你喜欢坐在长廊的石凳上。从我们班教室的窗户可以看见你。"
"那时候你就认识我了?"
"那时候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不过觉得你很特别。第一次看见你坐在那里的时候本来想过去跟你说话的,结果程锐先过去了。我想反正在一个学校,认识的机会多得是,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四年。"
第三十四章
"我觉得这本子根本不能说明什么。"我看着程锐在上面留下的只言片语说。有点像是随感,只不过他太懒了吧?常常只是乱画几个字,很少有完整的句子。
"你看这句,‘这样死了也心甘情愿',你觉得正常吗?难道不是他对自己死的预感?"
"我认为这更像是沉浸在幸福中的时候说的话。"
"是我想太多了吗?"他苦笑了一下,神色有些黯然,"那么就是某一天在见过你之后写的吧?"
"我们不是福尔摩斯,也不是波洛,这么钻牛角尖适得其反,恐怕一辈子都查不出真相。"
"真的是我想得太多了......"秦新雷喃喃自语。
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没敢说出来,我们干吗一定要给程锐报仇。我自信我对程锐的感情是他比不了的,我都没有如此强烈的愿望,看样子他已经把这个本子翻了无数遍了。秦新雷不是一向活得很潇洒吗?他又怎么会为这个不明目标的仇而牵绊这么多年?这个仇已经让他不是在理性地思考了。
我看到他这个样子有些难过,突然失去这么一个线索,他的眼神很茫然。为了安慰他,我说:"不是还有两个线索吗?我们去查武校吧。"
"好......"他像是本能地在回答。
"虽然那个地方很荒凉,但毕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我们还是晚上去吧。"既然他这么迫切地想报仇,我就一定帮他实现这个愿望。
的确是荒废多年的样子,墙不高,我们很轻松地翻了进去。学校的大门用铁链锁着,我用力推了一下门,门裂开一条很大的缝,是铁链太长了,这样锁跟没锁是一样的,只要不是大胖子都能从门缝钻过去。
我们一间挨一间地看,全是空的,到处都落满了灰尘,呼吸很不舒服。黑暗中我看不清秦新雷的脸,却感觉得到他的失望。这么个空房子有什么可查得呢?
"其实有个最简单的办法。"我很想尽快了结这件事情,我实在不忍心看见秦新雷为了这事迷失心智。
"什么?"
"我们不知道都有哪些人了解事情的始末,但有一个人是一定知道的,就是那个老板。把他抓来问问不就得了?"
"他要是不说呢?"
"严刑逼供。"
"那好,这件事交给我去办吧。哦,对了,那个老头姓李。"
"他那么怕死的人找落单的时候可不容易,要想办法在荒凉的地方截下来。"
"我知道,我会打听出来他最近行踪的。"他说话的时候有些底气不足,是因为那两个接连的打击吧?
秦新雷三天以后回来的,没有半点兴奋,很平静地说:"老家伙两天以后会到附近,我们先准备一下。"
"怎么打听到的?"
"我有个高中同学现在在他的公司当助理,就是端茶倒水,不过他很清楚老家伙的行踪。我跟他说好了,等老家伙一出发就通知我。我们在他的必经之路截。还好那条路上没什么车,应该不容易被人看到。"
"你那个同学可靠吗?"
"他不知道我想干什么,可不可靠也只能那样了。"他看起来疲惫不堪。
我鼓足了勇气终于说了出来:"这仇一定要报吗?"
"一定。"
我没有再说什么,现在的他跟山里的时候简直不像同一个人,一个神采奕奕,一个面容憔悴。这才几天的功夫啊!
"那好,我们开始准备吧。先去找他们。有没有打听他一般带几个保镖?"
"一辆车里最多坐四个吧?"
六兄弟比以前还要强壮很多,我们没有多说话。商议的结果是,由他们出面截下老家伙,我们在不远处接应。这么做主要是因为维族人的脸对于汉族人来说比较不容易辨认,我和秦新雷如果出现,一定会被保镖记住,而我们又没打算伤保镖。另外最近民族问题又闹得挺严重,有时候哪怕明知是一些少数民族的人犯罪,为了不引起矛盾,也能放则放了。
我和秦新雷在车边焦急地等着,我心事重重,反复权衡着这样做值不值。如果是程锐被人绑架,那么我们就算拼死去救他也绝对是值得的。可如今,报仇的意义究竟是什么?秦新雷,你知不知道我是多么希望你能适时收手?我突然感到很内疚,程锐,我竟然是为了秦新雷而为你报仇。
正想着,六兄弟的身影已经出现,看这样子是得手了。
"几个保镖?"我问道。
"两个,运气不错。"
"他们没受伤吧?"
"有一点,不严重。"
我们赶紧把车开走,按照原定计划在戈壁与沙漠的交界处换成了骆驼。进沙漠虽然有一定危险,但对我们来说却是最安全的方式。沙漠中所发生的事情我已经无力以对话的形式写出来,再想起与那个老家伙的对话会让我崩溃的。
七年前的那件事真相是这样的:那时李与另一个老板徐在芳芳舞厅谈生意,双方都想做成这笔生意,但在某些问题上始终谈不妥。后来李提议打一个赌,按照赌赢的人提的条件来签协议。那个赌就是程锐可以以一敌几。李要求他这边的人不许帮程锐,徐则对他自己的人说如果打得赢程锐每人奖五万。徐还说有这么好玩的事,即使生意上吃点亏也无所谓,到时候连李的其他保镖也一起有赏。于是在利益的趋势下那些保镖失去了人性,程锐孤立无援。舞厅的人纷纷逃离,只有瓦罗加来帮程锐,结果便是......
听完事情的经过我像疯了一样一拳又一拳地打在那个老头身上,程锐竟然是死于如此荒唐的原因!我听不见周围的人说什么,也看不见他们是什么样的反应,我的眼睛里只有仇恨。
当我恢复理智的时候那老家伙已经满身是血,但没有死。我们一个个都面无表情,我说我们走吧。
秦新雷问:"不解决了他再走吗?"
"不,那太便宜他了,就把他丢在这里,让他也尝尝等死的滋味。"
我骑上骆驼,慢慢朝沙漠外走去,有些心灰意冷了。
许久秦新雷才开口:"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说什么我也不会拉着你来报这个仇的。都怪我,我太自私了!"
"你是对的,这种人没有遭到天谴我就代老天来罚他。"
"我本以为替程锐报了仇我就可以没有内疚地跟你在一起了,我本以为报了仇之后可以让你从心里放下程锐......"
我看着他,这才明白了他坚持报仇的原因。我觉得很酸楚,暗骂:秦新雷,你这个傻瓜!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已经放下程锐了吗?你难道没有察觉出我对你感情的变化吗?你根本不知道,在我的记忆中程锐的影子已经越来越模糊,而你却清晰起来了。
经过了这不堪回首的一天之后,现在的我终于把自己看明白了,我是爱你的,只是不敢承认而已,只是我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放得下程锐。
我们继续默默地走着,烈日把沙晒得滚烫,就好像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烤箱。我们却如一群行尸走肉,毫无知觉。在快出沙漠的时候,秦新雷有些凄惨地问:"我们今天已经死在这里了,好吗?秦新雷和东方小雪为了给程锐报仇,今天已经死在这沙漠里了好吗?从此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秦新雷和东方小雪这两个人了好吗?"
"好,秦新雷和东方小雪已经死了。"
他苦笑:"算了,不再骗自己了,也骗不了自己。身份怎么可能是个想丢就丢的东西呢?这些记忆又怎么扔得掉呢?"
是啊,刚才我的回答太冲动了,我还是我,还有那么多的角色等着我去扮演呢。程思贤还在等着我呢,好像好久没有想起过他了,这个善良而无辜的人。我平静地问秦新雷:"程锐是你最好的兄弟对吧?即使报了仇,你仍然会因为跟我在一起而觉得内疚,对吧?所以......我们这辈子是没有在一起的可能了吧?"
"下辈子也没有可能,下辈子你会跟程锐在一起,你们在这一世的缘分太浅了。"
"我们都太执着了......"我叹了口气,"还记得某个版本的西游记里有这样一个场景,是在女儿国。唐僧劝说女儿国国王不要执着于情爱,执着是一切痛苦的来源。女儿国的国王反问他:‘圣僧又何尝不是执着于取经呢?'我们都明白自己所执着的是什么,可却偏偏看不破。"
"我明白,不能看破也只有继续受苦了。日子还要过,还要好好赚钱孝敬老妈。"
"是啊,还要好好读书,混个文凭出来。"
"他......对你还好吗?"
"你知道......"
"抛弃一个钟情于自己的人会让你良心不安吧?我知道这就是你的执着。其实都不必问,他一定对你很好的。不论是谁,能有幸跟你在一起都会对你好的。只怪我和程锐前世修行不够,那小子不知道是修了几世呢。"
"也许只有平平淡淡才是生活吧?我们这些轰轰烈烈的感情往往没有结果。"
"到了国外好好照顾自己,偶尔打个电话回来。我也该好好做我的项目了,不能辜负了BOSS的信任。"
"大学是混过去的,没有真正学什么东西。这次出国算是改过自新吧,听说那里淘汰率很高,一定要努力才行了。"
回到停车的地方,我们放走了骆驼。这车是为了这次行动专门买的一辆二手破车,在离城市不远的地方我们下了车,把它交由六兄弟处理掉。
我若无其事地回到旅馆,就好像平时出去玩回来一样。又去了奶奶家,打算住几天就走。预约签证的时间快到了,还要去北京面试。奶奶听说我住不了几天了很难过,我也很内疚这一个月没有好好地陪她。爷爷告诉我,本来奶奶这几年的身体一直很差,是听说我要回来才突然好起来的。
临走前两天的早晨,奶奶并没有像平时一样天刚亮就出去散步,然后做早餐。一直到十二点了她还躺在床上,她说只是有一点不舒服。我一摸她的头很烫,赶紧把她拉到市中心的医院。
挂上吊瓶之后,奶奶睡着了。我在医院的走廊里坐着,心中有无尽的抑郁难以排解。
当天晚上,奶奶就去世了。是睡着的时候去世的,没有一点痛苦。医生问还需要解剖尸体分析原因吗,爷爷说不必了,就算知道是死于什么病也活不过来了。况且已经病了好几年,这是意料中的事。爷爷最后说:"她的心愿达到了,她又看到了最喜欢的孙子。"
奶奶葬在城市的公墓,程锐和瓦罗加也都葬在这里。我在每个人的墓前都坐了好久,一张接一张地烧纸,却什么都没有说。
第三十五章
火车上突击复习了两天的法语,找回了点感觉,面试很顺利,这也是料想之中的。仔细想来,虽然我喜欢冒险,然而实际上做的全是有把握的事情。
游荡在北京的街头,只不过过去了一个月,就感觉我已经不属于这里了。所以说窝是很重要的吧?尽管这四年的窝还平均不到两平米,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一踏进北京心里就会踏实,这算是除了家之外最熟悉的地方了。
想来想去就只能找狒狒了,他依然在忙于复习托福,考了五六次始终没有过六百。我对他开玩笑地说:"别考托福了,干脆跟我一起去法国得了。"
"这英语都学了十来年了还没学好,再去学法语,你还不如杀了我呢!"
"也不能这么说,新学一门语言就好像一切都重新开始。学英语的时候,也许会有一些一开始就弄错的东西,那些东西根深蒂固,十几年了改起来太难。而学法语只要从头认真地不留一个漏洞,可以学得更好。"
"我要是能认真学法语,也就可以认真学英语了。你那么聪明,怎么连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
"是啊,重新开始只是个美好的愿望而已,人的本性改不了......"我有些出神,不都跟秦新雷说好了吗?我为什么还幻想着重新开始呢?只要我们还是我们,即使重新开始结局也是一样的,狒狒点醒了我。
"唉,你知不知道杨越保研的事?"
"不知道啊,大四基本就没见过他,就他那成绩还能保研呢?"
"不知道他们家是什么门路,越过了好多个人把他给保了。真是老天没眼啊,总让小人得志......"狒狒摇着头。
"好了,管他呢,每人一个命。"
"还有两个月的假有没有什么打算?"
"回家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吃遍山珍海味。等出了国可想吃也吃不着了。"
"哎,同样都是人这差距咋就这么大呢?你看我这体型,喝凉水都瘦不下来。你那么贪吃都没事!苍天啊!大地啊!......"
考虑去找琦琦姐,还是没有去,不想一次次地经历离别。火车上我无聊地跟周围的人打起扑克,突然收到了程思贤的短信,问我在哪里。
我说:"在火车上呢,正准备回家。"
"从济南下车吧,玩几天再走。"
我没有回这条短信,继续打着扑克,火车到德州的时候我突然拿起手机想都没想就发了:"一个小时以后火车站见。"
火车缓缓进站,我已经看见程思贤在月台上。他扫视着每节车厢,跟着火车小跑。他突然发现了我,笑得很开心,用力地朝我挥手。刚一下车他就抢过我的包:"去新疆玩得好吗?"
"挺好的,只是临走的时候我奶奶去世了。"
他眼泪一下子留了出来,抽泣着说:"你不要太难过了,对身体不好。"
"你连我奶奶是谁都不知道呢,你哭什么?"
"我就是想起你的亲人去世了......"
"你也太脆弱了。"我摇摇头。
到了他租的房子,我倒头便睡,这段时间让我身心疲惫。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饭:"旅游就是很累的事情,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吧。呵呵,我本来还想跟你一起去登泰山的。"
"想去就去吧,我就是再累一个月体力也比你好。"他竟然想去登山了,出乎我的意料。
他从床底下拿出一个鞋盒:"登山的鞋已经给你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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