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轻萤流转君
轻萤流转君  发于:2009年0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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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接下去的日子,除了等待,还是等待。
然而沈君桓的消息未至,江韶岑的好事却到了。
他因督办花石纲被劫一案有功,已被朝廷升任为府丞。
不少官员为他摆宴庆祝,他正春风得意,自然酒兴高昂,临近子时才醉醺醺的回府。
我本已经准备歇息,他却一把推开房门,倒在床上,仰天吃吃的笑起来。
"今日我就任府丞之位,可把藩台那老狐狸给气坏了!"他笑道,"你没看到他那气急败坏的样子!"
我见他醉酒,冷冷的道:"那是自然,若没有摩尼教搅和,知府之位本应由他接任。"
江韶岑听了,却越发大声的笑了起来。
"你真以为那是摩尼教干的?"
我心里一惊:"那又是谁?"
"那不过是些普通的盗匪,但既然朝廷要打击摩尼教,扣个屎盆子还不容易?"
说著,他翻身站起来,从後贴上我的耳朵,声音如冰:"这些话你尽可往外传,只是,别忘了你的娘亲......"
我满心厌恶地想要避开,却被他一把扣住,他的手滑进我的衣衫,恶意的戏弄。
我抓住他的手,强行将对话继续了下去:"如果她真在你手里,那就让我们见上一面!"
"你在和我谈条件?"他冷笑,"真当自己还是那个裴家大少爷吗?"
这一次我却没有让步。
若要扳倒江韶岑,娘亲的安危是我必须确认清楚的。
他见我反抗,便又来了兴趣。
"其实,真要让你们见面也不是不可以,"他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只是要看你的表现了。"
"......你要我怎麽做?"
他恶意的笑道:"那就取悦我,就像那些姑娘当初如何取悦你一样。"
这话轰的在脑中炸开,我被羞耻和愤怒剧烈的烧灼,紧攥的拳头颤抖著,几次想要挥过去,最後却还是强迫自己按捺了下来。
我告诉自己,自尊算什麽,羞耻算什麽!
江韶岑要践踏便来践踏好了!
只有那些毒誓我不会忘!
几千次,几万次,在心中回响。
我深吸一口气,问江韶岑:"你说话算数?"
"自然。"
"那好。"我解开衣衫,"我知道该怎麽做了。"
我揽过他的脖子,低头压了上去,细密的吻著,顺著他的脖颈一路向下求索。
我的心里充满了抗拒,但这些动作却叫我熟悉,让我想起余杭第一少的岁月。
有多少个日夜,我在红绫帐里快意逍遥。
有多少个日夜,我在风月之所恣意青春。
那时我常常做梦,每次醒来,却又很快的忘记。
其实,现在想来,我的少年岁月正如同那些梦一般,一旦逝去,就再也不会回头。
我木然的动作著,只希望这一切快些结束。
江韶岑却看穿了我的心思,阻止了我的解放,将折磨和煎熬无限拉长。
我自暴自弃的任由他摆布到了天明。
末了,他拨弄著我的头发,调笑道:"真不愧是风月老手,驾轻就熟啊。"
我无视内心的痛楚,随他冷嘲热讽。
他见我不说话,道:"也罢,我便让你和你娘见上一次。只是说话时若不小心些,後果想必你也知道。"

就这样,我终於见到了阔别多时的娘亲。
她见了我,说我瘦了,担心地问我发生了什麽,怎麽这麽久也不来看她,连书信都没有一封。
她显然还不知道我在江府的遭遇,我正不知如何作答,江韶岑居然笑著走出来解释。
"伯母有所不知,!鹏这几个月为准备省试正借宿我府,再加上我就任府丞後,缺乏可以信赖的帮手,便请他做了个书记。都怪我公务繁忙,才连累了他没时间回来探望伯母。"
娘亲听说我在衙门里混到了一官半职,十分欣慰,对江韶岑谢了又谢,要我一定记得他的大恩。
我面上随声附和,心里却在冷笑,这样的弥天大谎都能撒,真不知这人怎麽想的。
等把娘亲送走,江韶岑便换了一副脸孔。
"方才我说你做了书记,你似乎有所不满?"
"你说我在官府当差,她去打听自然露馅。"
"就算她去打听也一样。"他道,"昨日有人买了个书记之职送我,我就填了你的名字。"
"什麽?"
"所以,你已经是堂堂书记了。"
虽然这不过是在府丞手下整理、传递公文的闲职,但江韶岑会放我去官府当差还是一件蹊跷的事。
"为什麽是我?"
"我猜那人原本就想让我把这职位转交给你。"他盯著我的眼睛,"你知道这是谁送的?"
"谁。"
"沈君桓。"
我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他?"
"依你看,他有什麽目的?"
"不知道。"我答得小心翼翼,"如果你觉得这是圈套,大可不必找我。"
他却笑了:"你难道不明白吗?我给你这书记之职,就是要看看他沈君桓葫芦里到底卖的什麽药!"

二十四
既然沈君桓给了我一块来之不易的敲门砖,我就必须善加利用。
书记一职看似无关紧要,其实不然,只因其经手的公文大多机密重要,关键只看是否懂得利用。
我趁江韶岑在我房中饮酒之际,藏下半瓶上好纯酿,带至府衙。每日用汗巾沾上少许,抹在早已密封的公文背面,所及之处,隐隐透出下头的字来。待酒水挥发,信笺便又恢复原状。
如此一来,即便看不见全文,却也可猜个大概。
在这些公函信笺中不少与替苏杭应奉司置办花石纲一事有关。
一直以来我都在奇怪,江韶岑想方设法的力现我过去的奢华生活,然而,他一个地方官吏何来这麽多的银两?
现在我终於明了了。
"但凡杭州城中民户家中奇石巧木的,可以用黄条作封,视为贡品。"
"若该户对花石保管不善,可以‘大不敬'罪问之。"
"若被征花木高大移动不便,可破该户墙院後运送。"
"若运送花石船只不足,可征用普通商船充之。"
这些批复明显纵容了官差对百姓的讹诈,以为朝廷进贡为口实中饱私囊。小吏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江韶岑与其舅父知州赵霆了。
天晓得为了一个花石纲,杭州里有多少人倾家荡产、流离失所?
然而,我虽知道了江韶岑的这些龌龊勾当,却苦於无处揭发。
别说我终日身处於监视之下,断无结交其他官吏的可能,就算我果真对那些人说了,以赵江二人在杭州只手遮天的势力,我这小小书记的话,又有谁会信,有谁敢信?
我的焦躁直到九月下旬钦差巡查杭州时才有所缓解,只因钦差本次到访正是为巡查花石纲的督办事宜。
我伺机以待,但钦差自到访起便被各路官员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我找不到机会,正在焦急,突然瞥见钦差的随行侍卫。
武後时狄仁杰有李云芳为之打探,仁宗时包拯有展昭护於左右,这侍卫一职虽不起眼,实则大有讲究。
於是我借递送公文之名,趁此侍卫走在众官员之後时,特意与之相撞。
他见掉得满地都是,便帮著捡了一些起来交给我。我趁机往他手中塞了一个纸团,他心领神会,翻手隐於掌中。
这天夜里赵知州设宴为钦差接风,江韶岑身为府丞自然也去了。
我趁机偷溜出去与那侍卫会合,带他看花石纲造成的疮痍之色,听那些被征花木的百姓之苦。
那侍卫的拳头握紧了:"这里的官差简直无法无天!我这就回去告诉我家大人,他生平最恨贪官污吏,定会好好惩治他们!"
这人心思纯正,颇为耿直,可我却不以为然地笑了。
"你笑什麽!"他有些恼了。
"在下恐怕......那些百姓在钦差大人面前是连半个字都不会说的。"
"怎麽会!"
"这督办花石纲一事是知州亲自下的命令,若他们向钦差状告,岂不是得罪了知州?得罪了整个杭州?他们可还想在这里过活?"
他义愤填膺:"好个赵霆!我定要向向大人告发!把这险恶之徒给办了!还杭州百姓一个公道!"
我却以退为进:"但只怕......"
"有什麽好怕的?"
"阁下总该听说过......什麽叫做‘官官相护'吧?"
"我家大人才不是这样的人!"他勃然大怒,"他在朝中却向来以清廉公正著称!又岂会与姓赵的同流合污!?"
"少安毋躁。"我安抚道,"其实在下一直深信钦差为人,但空口无凭,大人未必肯信。若能给在下几日时间搜集证据,定能将那些贪官污吏一网打尽,对杭州百姓有所交代!"

二十五
不出几日我便搜罗了不少证据,连同检举信笺一并交与那侍卫。
然而,接下来的两日,钦差那边未见丝毫动静。
我担心是不是出了什麽岔子,也曾试图打听,但这几日要处理的公函莫名的泛滥,我整日忙於奔走,无暇顾及其他,就在这样的混乱中,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三日。
那日,我一进府衙便觉得说不出的怪异,差官们交头接耳,私语不断。抓来一个问了才知道,原来江韶岑一大早就被钦差叫去了。
我在心底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整理起今日的公函来。
开始的十来封仍然与花石纲有关,自从当今圣上设立应奉司以来,杭州的公函里足有七成是苏杭应奉司发来催促花石纲的。
这些其中也许有更多江韶岑纵容手下鱼肉百姓的证据,於是我一如既往的关上房门,燃起灯烛,用酒沾湿公函,偷窥其中内容,并将相关内容挑出,偷偷抄录下来。
抄著抄著,忽然瞥见旁边堆积的公函里似有异样,拨开细看,才发现里面有一封面上居然饰有锦羽。这样的公函我虽是第一次见到,却也明白里面定是紧急机要之事。
我拿到眼前,仔细看上面的落款。
──青溪县知县。
奇怪?青溪县不过是睦州的一个小县,会出什麽大事?
我按耐不住好奇心,以酒沾湿,底下隐约透出几个字来,正要细看,却听得"砰"的一声响,门被人用力推开了。
我一惊,手里的公函滑落。
下一刻,江韶岑已铁青著脸冲到了我跟前。
"看你干的好事!"
他把一叠信笺掷在我的脸上。
"检举揭发,亏你想的出来!"
我见事情败露,索性将信笺撕碎,不再讨饶。
"这有什麽想不出来!"我昂起头瞪著他,"江韶岑,自你害我家破人亡那一刻起你就应该知道的!
"察院这里告不成,我便去找殿院告,殿院告不成,我便去台院告!
"就这麽一层层的告上去,直到你得到应有的报应为止!"
他大怒,拧住我的胳膊,把我压在身下。
"你根本什麽都不懂──!!!"
我惊觉他的目的,奋力挣扎:"江韶岑,你可看清这是哪里?!"
他不回答,只挺身进入。
我发出一记闷哼,忽闻外面传来脚步声。
我见房门虚掩,唯恐惊动他人,只得咬牙忍耐,等这人远去再做打算。
谁知那脚步声却在门前停下了。
我又惊又怕,不禁屏住呼吸。
"裴兄可在?"
屋外之人发问,我听出这是钦差侍卫的声音。
他见屋内没有反应,又问了一遍,见仍无人回答,便要推门进来。
我大惊,喝了一声:"别进来!"
那侍卫闻言不再推门:"在下就要随钦差离开,特来向裴兄辞行,不知可否借一步话说?"
江韶岑存心动作,我愤恨至极,只好哑著嗓子对屋外道:"有什麽话你就这麽说好了。"
那侍卫斟酌了半日才开口:"裴兄,我知道你为了检举之事不想见我,但你可知道,此事关系重大,那杭州知州不过奉命行事,他的背後是人称东南小朝廷的苏杭应奉司,是宰相蔡京,是当今圣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纵使你再有理,又有何处可以伸张?"
他见我没有反应,道:"言已至此,我本不便多说。但只怕这事很快会传到知州耳朵里去,届时即便他不出手,你僭越检举,已是重罪,一旦被追究,後果不堪设想。裴兄,我奉劝你还是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他说完便走了。
我盯著江韶岑:"我劝你还是速速将我交与知州治罪,否则这窝藏钦犯的罪名一旦压下来,只怕连你也担待不起!"
他却冷笑道:"你以为这样便可吓退我?也不想想你自己是谁!你以为你的生死还由得了你自己?!告诉你,你不过是我江韶岑手里的一只鹰!在这杭州境内,若我要你活,谁敢要你去死?!"

插话:首先我要向各位大人道歉,昨天查了一下资料问了几位博学之士,发现了几处纰漏,可能有些大人并不是很在意,但如果是熟悉历史的大人一定早就意识到了,对不起。所以,为了弥补这些漏洞。设定修改如下:
1,故事的背景由杭州改为睦州,所以原文中的西湖请大家直接当其他湖来看(千岛湖不可),南高峰、孤山、葛岭全部都替换成乌龙岭(如果各位愿意的话。。。)
2,小江的舅舅由知州改为原滁州知州,现已告老还乡,在睦州(这样就不会跟地方官员三年调动的制度冲突了)
3,小裴的名号改为建德第一少^^(这里的建德指大地方,本来睦州应该叫新定郡,但是。。。新定第一少。。。好听吗?如果有觉得好听的大人,请告诉我。。。我立马改)
4,小江天才的金光灿灿的履历修改如下,19岁过殿试,後外放任青溪县知县,後调睦州任判官,後升为知州(而非府丞。。。对不起,我错了,那麽嫉妒他的那个就不是藩台,改成通判)
5,那个。。。关於是用金牌还是羽檄传递,这个请允许我装傻,小裴的这个职位是否叫书记,也请允许我装傻||||||||

以上,就是某轻反省以及掰圆故事的成果。。。
血泪教训是:历史文or跟历史有关的文。。。真的很难写|||||
痛苦轻 上

二十六
就这样,江韶岑将检举之事硬生生的压了下来,一如什麽都没有发生过。
他加紧了监视,却并未削除我的官职,其用意耐人寻味。
宣和二年,十月戊辰朔。
在我整理公函的时候,天空整个暗了下来。
我觉其情状妖异,走到门外,抬头望去,只见圆日正一点一点的被吞噬,浓重的金色与墨色在天空交汇,他们争斗,他们对峙,他们融合,迫使太阳迸发出比以往更为耀眼强烈的光芒,带著末世的悲凉。
我惊异於这诡异绝伦的情况,不顾刺眼的强光,眯缝著眼睛看下去,仿佛在见证一场日与夜的战斗。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不准看!"
下一刻,江韶岑的双手挡在了我的眼前。
"想瞎就趁早说!"他一边怒骂一边粗暴的把我往屋里推,"出来看什麽日食!"
我跌跌撞撞的踏进去,撞到桌子,摔在地上。屋子里并非伸手不见五指,然而我的眼前却仿佛被一大块光斑堵著,什麽都看不见了。
我扶著桌子站起来,闭上眼睛,再睁开,却仍是什麽都看不见,脑中一片混乱。
江韶岑见我站著,骂道:"发什麽呆!"
我没有动。
倏的,他意识到了。
"你看不见了?"
我没有回答。
他强行扳过我的脸,撑开眼皮查看了一会儿,松了一口气。
我觉出他手上的力量放松,便挣脱,自己摸索著坐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在黑暗中模模糊糊的看见了物体的轮廓,心里悬著的大石终於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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