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林————叶华[上]
叶华[上]  发于:2009年0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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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王看了岳谨言一会,朝瑞王叹口气道:"六弟,人家小岳大夫比你还小呢,你别仗着自己是个王爷,尽欺负他了。"瑞王小声地应了是,赵云重心想:"我早该把庆王爷请过来教训一下这个小祖宗。"
庆王带来的是皇上给的竹叶青,酒香淳厚,回味绵长。瑞王腿伤刚好喝不得酒,赵云重素重军规,也不喝酒,岳谨言虽喜欢喝酒量却不好,大半罐酒都进了庆王的肚子,结果庆王喝得大醉,也不回去了,拉着岳谨言要跟他抵足夜谈,瑞王虽生气却也无法,只得让人把庆王扶进岳谨言房里。岳谨言也颇有醉意,帮庆王宽衣躺下后就支持不住倒了下去,两个人在床上胡乱裹了一夜。
第二日却是庆王先醒了过来,看窗外天光已经大亮,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怔了一会才想起自己昨夜醉在瑞王府了。那酒颇好,喝得醉了却不会头疼。庆王觉得身上沉重,看了一看,却是岳谨言手脚都缠在自己身上,像个猫似的拱在自己怀里,睡得正香,不由笑了。岳谨言有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庆王伸手抚摸着岳谨言脑袋,发现岳谨言竟然有三个发旋,所以头顶上那一撮头发不老实,乱乱地翘着。庆王看了一阵岳谨言香甜的睡脸,闭上眼不动,让岳谨言多睡一会。
岳谨言睡得够了,睁开眼一看,自己趴在庆王身上,把庆王抱的死紧,一下子红了脸,忙忙地爬起身来。看庆王还是合着眼,好像还在睡,晨光斜斜地照进来,庆王脸上镀了层淡淡的光晕,一张脸更是显得英俊无匹,不觉看得呆了。正出神间,庆王睁开眼来,望着岳谨言笑了一笑道:"醒了?"
岳谨言闻声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竟然看庆王看到发呆,脸一直烧到脖子去了,跳下床去,转过头不敢看庆王,嘴里说道:"我叫人打水来给王爷梳洗。"庆王从床上起来,笑道:"好。"
一会儿丫头打了水来,岳谨言这些时日照顾瑞王成了习惯,自然地拧了手巾给庆王擦脸。庆王怔了一下,也任由岳谨言擦,只觉岳谨言擦得仔细,且力道适宜,说不出的舒服,心道怪不得老六要赖着岳谨言。擦完脸,岳谨言又给庆王梳了头,这才自己梳洗。刚拧了手巾,就被庆王接了过去,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现在我来帮你梳洗。"抱了岳谨言的头,细细地帮他擦起脸来。
岳谨言被庆王抱着擦脸,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回到小时候,吴征也是这般,抱了自己帮自己洗脸,不觉叫了一声:"吴大哥。"
庆王长眉一扬,笑吟吟道:"我可不是你吴大哥。"
岳谨言惊觉自己失言,很是不好意思,但看庆王脸上笑意盈盈,并未生气,放下心来,道:"王爷就跟我吴大哥一般好。"庆王见他神情真挚,心下也自欢喜,嘴里逗他道:"可我不想做你大哥。"
岳谨言不明所以,抬眼看着庆王。他的脸洗得干干净净,皮肤光滑细致,庆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道:"我要做你四哥。"说罢放声大笑。岳谨言知庆王在逗自己,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在这边谈笑甚欢,却惹恼了那边的瑞王。岳谨言的房间和瑞王的房间只隔了两间房,这边的笑声一点不漏地进了瑞王的耳朵,瑞王不禁生气:"这个死岳谨言,平时对着我什么话都不会讲,只会跟别人调笑。"又想起齐浩锦来:"要是阿锦在,这种天气我们可以在房内烹一壶茶,阿锦会摘了最后这一茬菊花供在瓶里,吟诗作画,好生快活。"不觉怔怔地落下泪来。


第 11 章
庆王帮岳谨言洗了脸,又帮岳谨言梳头。他虽贵为王爷,但性情豪爽,江湖朋友又多,经常在外过夜,这些事做起来是驾轻就熟。只是岳谨言那三个旋让头发颇为难梳,费了些劲才弄整齐了,束了发,穿了衣,两人便往瑞王房中来。
一进门庆王便看见瑞王一个人坐着垂泪,心知他又是想起齐浩锦来了,也不禁难过,咳了一声笑道:"六弟,今儿早上可有什么好吃的?"瑞王擦了泪,勉强笑道:"我让人做了四哥喜欢的羊肉红焖泡。"
庆王走过来坐下,拉了岳谨言坐在身边,摸摸肚子道:"昨夜这一醉了,现在还真是饿得慌。"催着叫人送了早膳来,果然有羊肉泡。瑞王见庆王在,也不敢再让岳谨言喂,自己吃了早膳。岳谨言回房拿了一个包裹来,对瑞王说:"王爷,现在天暖了些了,我们开始扎针罢。"
岳谨言打开那个包裹,里头仔细地用油纸包了一套针具,长长短短地排了一排。岳谨言着人点了盆火,帮瑞王脱了裤子,让他躺平了,在火上烤了针,便开始给瑞王扎针。
庆王在旁边看岳谨言扎针,只觉得岳谨言并无什么花哨的手法,一双手却是极稳,快的时候真如闪电一般,以庆王的眼力,根本什么也没看见,银针已经好好地站在那里了,这才明白岳谨言那捉鱼的快手从何而来;慢的时候却又是极慢,庆王眼都看酸了,岳谨言才收手。有几个大穴扎进去时,庆王原以为瑞王会痛得叫起来,谁知瑞王脸上并未痛苦之色,不禁暗暗奇怪,忍不住问岳谨言。岳谨言道:"其实这几个穴位扎的得法的话,不会觉得疼痛,只是有些酸麻而已。"
庆王闻言暗自佩服,见岳谨言脑门渗出汗珠,知这扎针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每一针都要仔细斟酌才能下手,最是耗费精力。岳谨言过了一个多时辰才扎完全部的针,已是满头大汗,举手就拿袖子擦。他穿的是瑞王给他备的锦袍,衣着甚是光鲜,庆王看了觉得好笑,便掏了自己的手帕帮岳谨言擦汗,岳谨言感激一笑,仰着脸任庆王擦。庆王见他的睫毛又长又密,毛茸茸的甚是好看,便故意拿手帕在上面轻蹭,痒得岳谨言扭着身子笑。
瑞王躺在床上,腿上扎满银针,身上有几处也扎着针,却是睡着了。庆王知岳谨言必是扎了瑞王的睡穴,看瑞王睡得好,和岳谨言又说了几句话,看赵云重已经到羽林军巡视回来,叮嘱岳谨言准备半月后去打猎,便告辞走了。
岳谨言知道庆王要带自己出去打猎很是雀跃。他平时再怎么老成持重,其实不过还是个少年人,一心盼着半月后快点到来。他已把那制药的方子给了赵云重,赵云重喜不自禁,当天就找了药局制药。这半月里岳谨言每日帮瑞王扎针,他扎针随瑞王筋脉变化情况而变,极费心力,每次都累得满头大汗。庆王一走,瑞王又是每天赖着岳谨言服侍他穿衣吃饭,赵云重劝了几次,瑞王哪里肯听,非但让岳谨言时时陪着自己,连晚上也要等自己睡了才许岳谨言回房。岳谨言脾气本来温和,加之他看到瑞王就想到陆慎行,怎么也恼不起来,只是顺着瑞王,倒让瑞王得意了去。还好庆王三不五时地会过来一趟,瑞王总算还收敛一些,没骑到岳谨言头上去。
半月后那日一早起来瑞王就犯了脾气。头天庆王特意来了一趟,提醒岳谨言今日要带他出去打猎。瑞王的腿已经下地走动了,只是力量还不足。早上起床岳谨言帮他穿衣时扭来扭去,死活不肯伸腿,岳谨言无法,捉了他的脚,强把裤子套了上去。岳谨言知他发脾气,好言好语地哄他洗了脸,梳了头,正给他喂着粥,庆王进来了,见此情形皱了眉。瑞王见庆王脸色不豫,没奈何拿过粥碗,自己大口吃了。
庆王看瑞王乖乖吃了粥,微微一笑,对瑞王道:"我这就便带小岳兄弟出去了。"携了岳谨言的手,也不管瑞王眼里要喷出火来,大步走了出去,只听得后面咣啷一声,想是瑞王把碗摔了。
王仲宣站在院子里等着,见岳谨言还穿着锦袍,笑道:"穿这衣服可不能出去打猎。"拿了个包裹出来对岳谨言道:"岳公子去把衣服换了罢。"岳谨言接过包裹,谢了王仲宣,就要回房去换衣服。庆王道:"这猎装你怕穿不来,我去帮你换罢。"跟着岳谨言进了房。
岳谨言脱了那袍子,拿了那猎装往身上套。他果然穿不来这猎装,弄了半天还反了。庆王大笑起来,过来帮他正了衣服,又扣好扣子,见岳谨言穿着这身蓝色的猎装,身材颀长挺拔,显得英气十足,笑道:"原来小岳兄弟穿武装也不错。"岳谨言红了脸,嘿嘿傻笑。
岳谨言还是和庆王共承一骑。此时已入了冬,日头虽好,却没有多少热度,风也大。出了城庆王道:"风大,天冷得很,裹严些罢。"拿斗篷将岳谨言裹在怀里,这才放马疾驰起来。王仲宣虽知庆王对岳谨言青眼独加,但见庆王对岳谨言如此细心体贴,也不禁暗自纳罕。
庆王纵马向南疾驰了近一个时辰,岳谨言被裹得只露了两只眼睛,远远看见陈家村,兴奋地大叫起来:"王爷,停一下!"
庆王勒了马站下,问道:"什么事?"岳谨言扒开斗篷,指着陈家村道:"王爷,我可不可以去那村子里找个人?"见庆王沉吟,忙说:"我就是去给他送个东西,一会工夫就得。"庆王见岳谨言一脸希翼,想了想道:"好罢。"打马向陈家村驰去。
冬日农闲,村里的人聚在场院上聊天做活晒太阳,见进来了两匹高头大马,马上的人衣饰华贵,气宇非凡,都吃了一惊。岳谨言看见小春儿和一帮半大孩子在一边打陀螺,从斗篷里探出头来,大声叫道:"小春儿!"
小春儿闻声看过来,看见岳谨言的脸不觉呆了。岳谨言回头看着庆王,庆王笑笑,下马把他抱了下来。小春儿见岳谨言站在场院上,回过神来,大叫着岳大哥跑过来,一把抱住岳谨言,又跳又笑。村里的人也认出了岳谨言,都围了上来,问长问短。庆王并未穿着王爷的服色,和王仲宣二人走到一边,笑着看岳谨言被一堆人围着,还有几个小孩子挂在他身上,被扯得衣服都歪了。
过了好一阵村人才散去,留了小春儿和岳谨言说话。小春儿叫了声岳大哥,眼睛一红。岳谨言忙拍拍他的肩道:"小春儿,我好得很,你别哭。"岳谨言从怀里摸出包东西来,打开给小春儿看,"瞧,这是我给你买的棉帽子,好不好看?"小春儿戴了帽子到头上,破涕为笑:"好看,还暖和。"
岳谨言又递给小春儿两盒丸药:"这是我这几日配的丸药,你收着,村里要有谁有个风寒咳嗽的,就给他吃两颗,应该挺管用的。"小春儿答应着收了,岳谨言道:"我还要和朋友出去,回头再来看你。"小春儿恋恋不舍地拉着他的手,又要哭了,岳谨言忙捂了他的眼道:"小春儿是大人了,不可随便就哭。"小春儿忍回眼泪,点头道:"我听岳大哥的话。"
岳谨言别了小春儿朝庆王走来,庆王抱了他上马而去。庆王打马奔出村子里许,岳谨言回头一看,小春儿还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心里一酸,眼眶发热,却听得庆王在耳边说:"大人不可随便就哭哦。"语气轻柔,含着安慰之意。岳谨言不好意思地一笑,窝在庆王怀里,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转眼便不见了陈家村的影子。
两匹马又尽力飞驰了一阵,庆王说了声到了,停下马,把岳谨言抱下地。这是一片浓密的树林边上,树上的叶子已经落的差不多了,只有些松柏之类的还青翠,旁边一条河蜿蜒而去。王仲宣见岳谨言好奇地张望,笑道:"这是皇家猎场的外围,岳公子怕是第一次打猎罢?这里小兽多些,猎起来容易。"取了把弓出来递给岳谨言,"这把弓稍微软些,岳公子试试看能不能拉开,若是不能我还有更软的。"岳谨言试着拉了一下,用点劲还是可以拉开的。这弓只比王仲宣的略软些,王仲宣见他居然能拉得开,笑道:"岳公子臂力不错。"岳谨言用力拉弓,脸涨得红红的,呼哧呼哧直喘气,却满是得意:"我在家时每天要抱好多柴熬药,还要攀崖采药,臂力倒是练出来了。"王仲宣见他样子极有趣,忍不住放声大笑。
庆王闻声看过来,见岳谨言伸臂拉弓的样子也笑了,走过来道:"我教你射箭。"从身后握住岳谨言的手,帮他调整姿势。庆王身材高大健美,比岳谨言高了半个头,这样的姿势好像是从岳谨言身后抱住了他。岳谨言一路上被庆王抱在怀里,并未觉得如何,王仲宣在一旁却分明看到庆王眼神温柔,绝非平常对朋友的神色,若有所悟,只微微一笑,默默站在一旁。
岳谨言本是极聪明的人,庆王教的又耐心得法,岳谨言未几便将弓拉的有模有样了,还试着射了几箭出去,准头居然不错,力道也足。庆王笑道:"我们去赶几只兔子出来给你射。"带着王仲宣进了树林。
岳谨言拿着弓等了一会,果见几只兔子丛林中跑了出来。岳谨言忙搭了箭,瞄了只兔子射过去。他运气不错,一箭射在兔子后腿上,那兔子在地上滚了一下,瘸着腿顺着河边跑去。岳谨言平生第一次射中猎物,兴奋得大叫,追了过去。荒野之中风甚大,比城内冷得多,河面上虽还没有结冰,但河边湿地上已是一层薄冰了。岳谨言素居湘西,不知这北方的情形,追到河边,踩到一层冰,脚下一滑,骨碌碌滚到了河里。
那河水虽不甚深,但岳谨言不会游水,掉到河里一下子慌了神,呛了两口水更是慌张,只在水里扑腾。身上的衣服是冬装,衬了棉胎,吸了水沉重无比,把岳谨言直往河里拉去。那水冰冷刺骨,岳谨言想呼救,可冷得牙齿打颤,加之一张嘴就有河水涌进来,竟是发不出声来,只觉得陷在河底拔不出脚来,冰冷的河水不断涌进口鼻,已经渐渐无力了。
庆王和王仲宣赶了几只兔子出去,不一会听见岳谨言高兴的大呼小叫,两人相视一笑,朝树林外走去。一走出树林庆王便看见河里飘着一把黑发,心下大惊,急急掠过去,一把将岳谨言从水里抓了起来,纵身掠回岸边。庆王低头看岳谨言一身泥水,两眼紧闭,脸色青白,不由手都抖了,忙伸手去探岳谨言的鼻息,发现还有呼吸,这才松了口气,把岳谨言翻过来顶在膝上,在岳谨言背上击了两下,岳谨言哇地吐了一滩水出来,咳了一阵,呼吸渐渐沉稳起来。庆王见岳谨言还是不醒,脸色发青,浑身颤抖,知他是在冰水里泡的时间长了,身体太冷醒不过来。当下伸手除了岳谨言的衣服,又解了自己的衣服,把岳谨言光身帖肉抱在怀里,用衣服和斗篷严严裹住,用自己的体温给岳谨言取暖。
王仲宣已在一旁生了火,庆王刚开始觉得岳谨言的身体冷得象冰一样,不停地打颤,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慢慢暖了起来,脸色回了过来,也不再颤抖,却还是不睁眼。庆王低头看岳谨眼睫毛轻轻颤动,拍拍岳谨言的脸:"笨言儿,快睁眼。"
岳谨言睁开眼奇道:"王爷你叫我什么?"庆王笑道:"我叫你笨言儿啊,你真是笨死了,回头告诉别人你被及腰深的河水淹到了,看你会不会被笑死。"岳谨言不好意思,将头埋到庆王怀里,嘟哝道:"人家又不会游水,所以害怕嘛。"庆王摸摸岳谨言的头道:"所以说你是笨言儿呀。"岳谨言沉默了一会,抬起头道:"我喜欢王爷你叫我言儿。像我师父一样。"他抿着嘴笑,眼睛亮晶晶的,庆王看得一阵失神,轻笑道:"我可不做你师父。你以后就叫我四哥好了。"
王仲宣在一旁道:"岳公子的衣服怕是干不了了,这可怎么回去啊。"岳谨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全身赤裸地被抱在庆王怀里,而庆王也是解了衣服的,两个人肌肤相贴,不由大窘,连耳朵都红透了,又不能跳开去,只把头埋在庆王怀里不敢抬起来。王仲宣看他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埋着头,只看得到一对红红的耳朵,不觉失笑,看见庆王警告的眼神,摸摸鼻子转过头去,心里却是狂笑不已。
最后庆王脱了自己的里衣给岳谨言穿上了,抱着岳谨言上了马,拿斗篷裹好了,趁着太阳还好,急急赶回城去。庆王怕岳谨言受了风,让他面朝自己坐着,紧紧抱在怀里。岳谨言看不见外面,只觉得面前这个胸膛极之温暖,不觉伸手搂紧庆王的腰,随着马背颠簸,竟慢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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