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听瑞王的口气其实对岳谨言甚为信任,不由笑了一笑。两个人又说了会闲话,庆王便告辞了。出了门见王仲宣和赵云重岳谨言还站在院子里说话,岳谨言不知在讲什么,眉飞色舞,王赵二人不时哈哈大笑,心道这人在瑞王面前真是像老鼠见了猫,话都不会说了,战战兢兢的,还是这样无拘无束的样子才好。
三人见庆王出来便收了声,庆王拉了岳谨言的手对赵云重道:"赵将军,这小岳兄弟人不错,你多照拂他些,别让老六欺负得狠了。"赵云重笑着答应了。岳谨言见庆王要走,眼里流露出些恋恋不舍的意思来,庆王笑道:"我过几日带你出去打猎。"岳谨言眼睛一亮,问:"可要路过陈家村?"见庆王点头,欢喜笑道:"好啊。"心想那就可以去看小春儿了。
庆王见岳谨言喜笑颜开,高兴得像个孩子,微微一笑,带了王仲宣告辞走了。赵云重和岳谨言又聊了两句,各自回房睡觉去了。
眼见庭院无人了,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从房顶上站起,几个纵身隐入夜幕之中。吴征遥遥跟着那人,见那人进了一处府第,不禁吃了一惊。略一沉吟,飞身掠上屋顶,伏下身来。他虽以一把烈焰刀名震天下,其实轻身功夫也是一等一的,江湖上能与之比肩的不会超过五个。
吴征伏于房顶之上,见那人进了一间屋子,轻轻翻身落地,潜到窗下,凝神细听。只听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道:"噢,那岳谨言今日和庆王一起出了城?都去了什么地方?"
"回公子,那岳谨言与庆王和王仲宣出城之后,那马的脚程实在太快,属下跟不上。不过他们往西边猎场的方向去了,到了晚上才回来,属下看三人脸上均有烟火之色,怕是去狩猎了。"
过了片刻那把低沉的声音又响起来:"很好,这几日也不用再盯着他了,你回去跟小八说,要他把那个人看好了就行。先下去吧。"
吴征听另一人应了是,往门口走来,急忙隐入庭院中的暗角,见一人出来大步走了。刚想离开,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走了出来,月光下那人的脸面看得甚是分明,吴征大惊:"怎么是他!这人怎么会盯上了小言?"他想起这人刚才说的"那人",心下隐隐闪过一个念头,见那人走出来,顺着长廊走了,这才从角落里出来,掠出了院子。
吴征回到自己的住所,坐在床头思忖了半天,总觉心里不安,一夜也没睡安稳。第二天一早去镖局里点了个卯,就急急往瑞王府赶去。
岳谨言正在给瑞王梳头。瑞王被岳谨言照顾了两日,发现岳谨言细心温和,比那些丫鬟更合心意,昨日岳谨言不在,便觉得满心不自在,因此心情大坏,晚上岳谨言回来了其实心里很是欢喜,一早就着人把岳谨言叫了来,指使着岳谨言给他洗脸梳头。岳谨言王虽有些怕瑞王,但看瑞王又觉得和陆慎行那撒娇放赖的样子很像,心下倒生出几分疼爱之意来,便耐心地哄着瑞王,虽然其实他比瑞王还小了几个月。
岳谨言刚把瑞王一把黑亮的头发梳通了,正在编着辨子,听下人进来通报道:"外面有个叫吴征的来求见岳大夫。"不觉轻呼了一声,"吴大哥?"声音甚是欣喜。瑞王见岳谨言一听见吴征的名字就很高兴,心中不悦,冷冷道:"叫他在外厅候着吧。"
岳谨言想见吴征,手下加快了动作,很快编好了辫子。瑞王拉过肩头看了看,冷笑道:"编得不好,打散了重编。"岳谨言小声说:"我觉得还行啊。"看见瑞王冷冰冰的眼神扫过来,吓得噤了声,低着头打散了辫子重编,心里明白瑞王存心刁难,颇觉委屈。瑞王从镜中看见岳谨言垂着眼,浓密的长睫不停颤动,样子有些可怜,心中一颤,闭上了眼。
岳谨言这次编完辫子瑞王没再说什么,又喂瑞王吃了早膳,换了伤药。瑞王待岳谨言裹好伤口,靠在床上淡淡地说:"你去见你的吴大哥罢。"岳谨言闻言大喜,谢了瑞王,忙忙地往外厅去了。
岳谨言看见吴征叫了一声"吴大哥",跑过来想扑进吴征怀里,想起这是在瑞王府,又生生停住身形。吴征笑着拉了他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赞道:"小言你穿这衣裳真好看。"
瑞王昨晚见岳谨言没穿府里备的衣服,心中不快,今天非要岳谨言穿了一身银灰色的新锦袍,衬得岳谨言有了股风流潇洒之气。岳谨言不好意思地抓抓头道:"其实是衣裳好看。"吴征大笑起来。他一夜担心岳谨言,现下见岳谨言平安无事,放下心来,心情大好。岳谨言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打开来,里面是块点心,做工精细。岳谨言笑道:"吴大哥,这是早上吃的点心,可好吃了,你尝尝看。"拈了点心送到吴征嘴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吴征就着岳谨言的手咬了一口,笑道:"不错,就是甜了点,你吃了吧。"他知道岳谨言最馋这些小甜食,小时候岳谨言长得瘦弱,得了点零食总被村里的小孩子抢了去,自己不知为此跟那帮坏小子打了多少架。岳谨言听了吴征的话,笑嘻嘻地把大半块点心塞进嘴里,边吃边嘟哝:"好吃。"瑞王的早膳一向简单,今早有两块点心,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瑞王吃了一块,岳谨言藏了一块,一心想给吴征尝鲜,现在吃了果然香甜可口。
岳谨言拉了吴征要回房间去说话,吴征有些犹豫:"这王府的内宅不太好进去吧。"正踌躇间,管家出来了,对吴征客气地说:"王爷请吴爷过去说话。"吴征和岳谨言均感诧异,却也不能推辞,便随了管家进到瑞王房里。
瑞王闭了眼斜倚在床头,一个丫头在给他捶腿,听见有人进来睁开了眼,看见吴征笑道:"这位肯定便是名震京城的烈焰刀了,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吴征上前施礼,岳谨言却是忙忙地上前对那丫头说:"姐姐现在不要给王爷捶腿,先让伤口收好了,我过后再给王爷扎针。"瑞王闻言,挥手让那丫头下去了,问岳谨言:"我这伤几日能好?为何还要扎针?"
岳谨言道:"王爷的伤口已经收得差不多了,再过个五日就能掉痂。只是王爷这伤动了筋脉,伤好后需用针灸推拿方能完全恢复。"吴征在旁笑道:"王爷放心,小言的针灸术天下第一,王爷的腿定能恢复如初。"
瑞王听了吴征这声小言,顿觉满心不舒服,淡淡地看了吴征一眼,面上还是笑笑的,指了一旁的椅子对吴征道:"吴大侠坐下说话。"
吴征坐下了,瑞王跟他聊起些江湖上的动静来。岳谨言满心想跟吴征说说话,又不敢插嘴,站在一旁,不知不觉就发起呆来。瑞王如何不知他的心思,但心里对岳谨言跟吴征亲厚颇为恼怒,只做不知,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吴征闲扯。岳谨言长得跟齐浩锦一模一样,瑞王虽明知岳谨言不是齐浩锦,但心里难免会隐隐将岳谨言看作齐浩锦,满心不愿他跟别人交好,当下拖着吴征讲话,总之不让岳谨言跟吴征独处。
瑞王正和吴征说着话,管家匆匆进屋通报:"王爷,景王来看您来了。"瑞王皱了眉,"三哥不是下江南去了么?什么时候回来了?"
当今的皇上乃先帝二子,精明能干,文武兼备,颇有治国之才,自小便深得先帝宠爱,八岁便被立为储君,如今已登基五年,勤政爱民,选贤任能,将个偌大的国家治理得国泰民安,四海升平,深得民心,更难得的是为人宽厚,对几个兄弟王爷颇有手足情谊。
先帝长子仁慈聪颖,可惜从小体弱多病,封为康王,做了个闲散王爷。三子封号景王,心机深沉,智计多端,皇上对他的才干颇为倚重。四子庆王,性情豪爽,头脑敏锐,武功也是几个王爷当中最高的。五子诚王倒是无甚过人之处,才学平庸,不过性情和善,跟几个兄弟的关系都不错。瑞王是先帝最小的儿子,与皇上一母所出,最受皇上疼宠,他平素不喜这个三哥,总觉得景王为人阴沉了些,不似大哥仁厚,不如四哥开朗,亦不及五哥和善。但景王亲自上门,却是万万怠慢不得,听了管家的通报,虽不欢喜,却也赶紧吩咐管家:"快快请三哥进来。"
不一会管家就恭恭敬敬地引了景王入来。景王进门看见一屋子的人倒是愣了一愣,随即笑道:"六弟这里热闹。"眼睛看向岳谨严,面上露出诧异之色。
瑞王见状道:"三哥,这位是我府上新请的大夫,岳谨严。"又指着吴征道:"这位是名满京城的烈焰刀吴征吴大侠。"吴征忙向景王施礼道:"小人吴征,乃龙威镖局的镖师,大侠二字绝不敢当。"景王见吴征高大英挺,相貌堂堂,赞道:"果然是英雄人物。"
岳谨言也欲上前施礼,景王却是一把拉了他的手笑道:"岳大夫不必多礼。"仔细打量了岳谨言一番,惊叹道:"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岳谨言这两天听人说自己和那个阿锦也听得多了,当下也不以为意,只是微微一笑。瑞王见景王拉着岳谨言的手却有些不爽,脸上神色不变,笑道:"岳大夫你带吴大侠回房去罢,我和三哥说会话。"岳谨言正巴不得一声儿,向景王辞了一声,迫不及待地拉了吴征回房。
景王见岳谨言和吴征出了屋子,转头朝瑞王笑道:"六弟何时得了这么个人,竟和光华长得如此之像。"瑞王见景王唇角的笑有丝嘲讽之意,心中不快,淡淡地道:"也是偶然遇着的,医术不错,我便请了他到府里来作大夫。"景王点头道:"是因为医术不错还是因为像光华才请他来做大夫的?"
瑞王沉了脸:"三哥这话说得有意思,小弟却是没听懂。"景王见瑞王脸色不豫,笑了一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转了话题,跟瑞王讲起此次下江南的见闻。瑞王虽是心怀不满,却也不好纠缠,两个人说了一会话,景王突然问道:"老六,你的羽林军现下可是赵云重在管事?"
瑞王极受皇上信任,加之本身武功高强,才智过人,被皇上委以羽林军统领之职,身担保护皇上安危的重任。瑞王一向治军严整,赵云重更是难得的将才,这五千羽林军虽说人数不多,战斗力却极强,威名素重。瑞王虽不喜景王,但知景王在政事上极其精明,现下这么一问定有深意,便正容答道:"是,一向是赵云重在管。三哥,可有什么不妥?"
景王摇头笑道:"赵云重是难得的将才,他主事是再合适不过了。不过,"景王语气凝重起来,"近日我下江南听得了一桩事,现下虽然还没确定,却要请六弟这边多加防范,万万不可懈怠了对皇上的保护。"瑞王听景王说的郑重,肃容答道:"三哥放心。"景王和瑞王又说了会话,说他还要进宫面见皇上,让瑞王好好养伤,便告辞走了。
瑞王独坐了一会,着人叫岳谨言和吴征过来吃午膳,吴征却已经走了。瑞王见岳谨言一脸喜色,虽然不喜他是见着了吴征如此高兴,心情倒也跟着不错起来。吃了午饭,瑞王午觉起来,又找了岳谨言陪他晒太阳看荷叶,只是两个人始终没什么话讲,瑞王自己沉思,岳谨言独个发呆而已。
第 10 章
岳谨言的话果然不错,五日后那伤真就掉了痂。岳谨言给瑞王拆了伤布,验看了伤处,笑道:"王爷这伤口收得不错。"瑞王自己看了一下,果然两个伤处只有一点浅浅的痕迹,赵云重在旁笑道:"岳大夫这伤药真不错,赶明儿我们羽林军也照这个配些伤药。"赵云重其实只是这么一说,要知这些药方都是私家珍藏,就算是御林军真要用药,也只能花钱购买成药。谁知听岳谨言道:"好啊,我回头就把方子给赵将军。这伤药治这些刀剑伤是最好的,我再把止血的方子也给你。"
赵云重大为佩服岳谨言的胸襟,忙道:"那就多谢了。"岳谨言道:"赵将军不用客气。不过那止血的方子不是那天我给王爷用的那个,那个要把药材配齐太难,制不得多,不过这个也不错,只要不是伤了血管,止血也很快。"赵云重道:"岳大夫的方子自然都是好的。"岳谨言嘿嘿一笑,有点小小的得意。
瑞王试着活动活动腿,却发现一点劲都使不上,那条腿竟是完全不听使唤,不由心中惶急起来,用手捶着腿,大声道:"岳谨言,我的腿怎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岳谨言忙过来按了他,柔声道:"王爷莫急,你这两刀均伤到了筋脉,现下伤好了,我就可以给你针灸推拿,定能把筋脉续好。"瑞王武功高强,身手矫健,从未试过手脚动弹不得的感觉,听了岳谨言的话心中安定下来,问:"多长时间能好?"
岳谨言用手捏了一遍瑞王的腿,道:"这要全好得一个月。"瑞王的腿笔直修长,肌肉结实,岳谨言看了颇为羡慕。他刚才已摸出瑞王的筋脉伤得不轻,这续筋脉极费时力,好在瑞王身体强健,应该可在一月之中治好。
正说着,只听一人大笑着进来:"老六,听说你今日掉痂,四哥我给你带好酒来庆祝。"岳谨言一听这声音,欣喜道:"庆王爷。"回身一看,果见庆王手里拿了罐酒,大步走进屋来,看见岳谨言微笑道:"小岳兄弟,你好啊。"岳谨言站起来,迎上去开心道:"庆王爷好。"
瑞王看岳谨言见了庆王满脸喜色,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股子恼意来,悻悻地向庆王道:"四哥倒真是关心小弟,连小弟什么时候掉痂都知道。"赵云重在旁忙道:"前日末将遇着庆王爷,庆王爷问起您的伤,末将便告诉了庆王爷今日您掉痂。"庆王心知瑞王又在犯脾气,也不理他,自己走过去将酒放在桌上,回身拉了岳谨言的手,问道:"小岳兄弟,今日咱们来个不醉不归可好?"他上次与岳谨言吃饭,已经知晓岳谨言喜欢喝点酒,近日特地带了酒过来,却也是想和岳谨言喝一回。
瑞王见庆王不理他,只跟岳谨言讲话,气得用手捶床。要说他有什么怕的人,那就是庆王了。他平日和庆王最好,皇上虽然极宠自己,但毕竟年岁相差太大,是像长辈一般的宠。庆王大了瑞王五岁,鬼点子极多,从小带着瑞王一起玩,两个人在宫中就是两个小魔王,宫中人人提起来就头疼。庆王可不像皇上,事事纵容自己,若自己有了错,教训起来也是毫不留情。赵云重在一旁看得想笑又不敢笑,只忍得肚痛。庆王不理瑞王,岳谨言却不敢不理,看瑞王生气,心中忐忑,眼睛看着庆王,想叫他安抚一下瑞王。
庆王看出岳谨言的意思,微微一笑,走到床边问:"你这伤好了?"瑞王扭头不理他。岳谨言过来说:"王爷的伤口好了,可伤了的筋脉还须用针灸治疗。"庆王点头道:"那就有劳小岳兄弟了。"他见瑞王还在赌气,笑着问岳谨言:"这针灸要多长时间?"岳谨言道:"需用一个月。"
庆王皱眉道:"这日日都用扎针么?"岳谨言摇摇头:"倒也不是。头半月需日日扎针,此后隔一日扎一次。"庆王道:"那我半月后过来带你去打猎。"岳谨言正惊喜,就听瑞王回过头来大叫一声:"不许!"
岳谨言吓了一跳,庆王沉下脸道:"为何不许?小岳大夫难得有闲,我带他出去玩玩,有何不可?"瑞王憋了半天,哼哼吃吃道:"岳谨言要服侍我吃饭穿衣!"
庆王闻言大怒:"什么?你叫小岳大夫做这些事?"瑞王见庆王发火也不敢说话,庆王冷笑道:"六弟你可真是越发出息了,看岳大夫好心就欺负他是不是?"庆王极喜欢岳谨言,当下气得脸色铁青。岳谨言见瑞王被训得垂了头,想起陆慎行被师父责罚的可怜样子,心中不忍,在旁说道:"瑞王爷腿不方便,我只是帮帮他而已,他没有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