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林————叶华[上]
叶华[上]  发于:2009年0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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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景王笑道:"岳大夫真是医术高明。我大哥这病,从来没哪个御医敢拍胸脯说治得了的,岳大夫如此自信,想是胸有成竹了。"瑞王一听景王语含暗讽,心中不快,冷冷道:"岳谨言的医术是没得说,不然我怎会请他做府里的大夫。"诚王见两个人又要杠上,打圆场道:"六弟的腿好了,大哥的病也有着落了,今儿咱们兄弟几个要跟皇兄好好喝一杯。"皇帝点头道:"时辰差不多了,传晚膳罢。"
当下众人入了座,岳谨言坐了瑞王旁边,庆王却是坐了对面,中间隔了殿堂,结果两个人都是心神不宁,四只眼睛不停地瞧来望去。宫女送了漱口的茶水上来,岳谨言不明所以,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瑞王见岳谨言喝漱口水,不禁大乐,嘲笑岳谨言道:"小土包子,那是漱口的,还喝得那么顺溜,真是笨。"伸手夺了那杯子,命人斟了杯茶上来,对岳谨言道:"这才是喝的茶,那漱口水怎能入口。"岳谨言红了脸,轻轻嘟哝道:"你们这漱口的茶水比我家里的茶好喝多了。"瑞王见岳谨言脸色绯红,眉间带了羞涩之意,竟是平添了种夺人之色,呆了一呆。那边庆王也是看得呆了,打翻了桌上的酒杯,宫女忙上来擦拭。
景王坐在庆王上首,微微一笑,对康王道:"老四今儿个不对头。"康王喝口茶,慢悠悠道:"我也看出来了。"两个人相视一笑。
皇帝兴致甚高,传了歌舞来给众人助兴。轻歌曼舞中,岳谨言透过一片云衫广袖,却只看得见庆王那张英俊的脸。岳谨言心道:"我这是怎么了?明知这人是天上的月亮,身边彩云环绕,却还是痴心妄想能亲近他。"又想,"就这么看一看应当不打紧罢,等明年春天我回去了就再也见不着了。"一双眼睛只是盯着庆王不肯稍移。
瑞王见岳谨言眼睛睁得大大的,怔怔地看着前头,以为他是看歌舞看得呆了,挟了筷子菜凑到岳谨言嘴边,笑道:"别光顾了看,也吃吃这宫里的八珍鸭。"岳谨言觉得有东西凑到嘴边,下意识的张嘴含了进去,嚼了吃了。瑞王觉得岳谨言乖乖呆呆的样子很好玩,便挟了各色菜肴喂给岳谨言。岳谨言心不在焉,来者不拒,一口一口都吃了。皇帝等人素知瑞王玩闹惯了的,也不去管他。
庆王在对面看着岳谨言,见瑞王一口口喂岳谨言吃菜,状甚亲密,心道:"小岳跟光华长得那么像,六弟喜欢他也是自然的。小岳看样子也欢喜跟六弟在一起,两个人也算是情投意合。"心里却是一阵黯然,只拿了酒猛灌。岳谨言见庆王一杯接一杯地喝,暗自担心,却又不能上前阻止,只急得冒汗。瑞王见岳谨言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奇道:"岳谨言你很热么?"拿了手帕帮岳谨言擦汗。庆王啪地一声把酒杯墩在桌上,站起身来。皇帝正在跟康王诚王评论歌舞,吓了一跳,见庆王满脸通红,胸口起伏不已,惊道:"老四,你这是为何?"
庆王心中又酸又涩,情绪激荡,苦笑道:"皇兄,臣弟酒喝得多了些,头疼得很,还往皇兄准臣弟提前告退。"景王在旁道:"老四,你的酒量可不只这点,别是心中有什么挂念罢。"皇帝闻言笑道:"是了四弟,我知你府里几个美姬俱是绝色,销魂得很,你惦记着也是应该的。不过今日小六腿伤初愈,岳大夫又说了大哥这病治得,朕高兴得很,你就再忍耐忍耐,陪陪咱们兄弟几个罢。"
庆王没奈何,只得又坐了回去。景王凑过来道:"你瞧对面的岳大夫,怎的脸突然白了。"岳谨言听了皇帝的话,脸上刹时退了血色,低了头不敢再看庆王,只怕自己会哭出来。瑞王见他埋着头不禁纳罕,一手举了筷子,一手伸过来挠他的脖子道:"岳谨言,抬起头来吃菜。"岳谨言被挠的痒,忍不住缩缩脖子,使劲忍了泪,抬起脸来。瑞王笑嘻嘻地喂了他一筷子菜,道:"这鸡髓笋做得极好,尝尝看。"看岳谨言吃了,凑到跟前问:"好不好吃?"岳谨言根本食不知味,胡乱点了点头。
庆王看在眼里只觉得二人亲密无间,更加苦闷,景王又在旁不时撺掇,酒一杯接一杯的下去,岳谨言看得更是心急,壮了胆子跟瑞王说道:"王爷,我吃饱了,想回去了。"瑞王听他这么一说却很是高兴,道:"这才好,有什么就跟本王说,本王罩着你。"站起身来,走到皇帝身边,凑到耳旁笑嘻嘻地不知说了什么,皇帝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道:"是了,朕也乏了,今儿这就散了罢。"几个王爷起来行礼问安,庆王却是趴在桌上不动。诚王忙去拉他,庆王身子一歪,软软滑到地上,却是醉死过去了。
皇帝笑道:"老四今日倒是喝得尽兴。"他看看瑞王,道:"小六,你那儿离老四府上最近,今晚先让老四睡你那罢,让岳大夫给他醒醒酒。"瑞王应了,自有侍卫来把庆王背了上轿。瑞王对岳谨言道:"岳谨言,你去看着我四哥罢。"岳谨言答应了,上了庆王府的轿子。
王府的轿夫走的甚稳,坐在轿中一点不觉颠簸。庆王躺在轿榻上,轿子虽甚宽敞,但他身材高大,还是伸展不开,只蜷着身,皱着个眉,极不舒服的样子。岳谨言轻轻把庆王的上身抱在怀中,让庆王能把腿伸直,躺得更舒服些。岳谨言低头看着庆王的脸,伸手抚摸庆王的长眉,想要把他眉尖那一点皱抹平。庆王醉中似乎也觉得舒服,哼了一声,翻个身抱住了岳谨言的腰。岳谨言见庆王好像很舒服的样子,不敢再动,任庆王抱了一路。
到了瑞王府,瑞王着人来背庆王,庆王却把岳谨言抱得死紧,瑞王笑道:"四哥醉成这样倒是少见。"岳谨言挣不开庆王,只得自己抱起他。庆王比瑞王高大,岳谨言抱得很是吃力,瑞王在岳谨言旁边帮他扶着庆王的身子道:"没法子,只好让四哥再跟你挤一宿,明日再送他回去。"岳谨言点头应了,两个人费劲地抱着庆王往岳谨言的房间走,旁边的家仆想替瑞王,瑞王只是不许,自己和岳谨言两个把庆王抱进了屋。
岳谨言把庆王放到床上,庆王却还是抱着岳谨言的腰,变成岳谨言趴在了庆王身上。瑞王看得直皱眉头,伸手就去掰庆王的手指。庆王吃痛,眉毛皱成一团,却还是不放手。岳谨言忙止住瑞王,有些生气道:"你莫扳了,十指连心,疼得很的。"瑞王听他好像有些怪自己的意思,沉了脸,甩了手,摔门走了。
岳谨言趴在庆王身上,头刚好搁在庆王胸口,只听庆王的心跳又快又急,心知庆王醉得厉害,须快些醒酒,苦于起不来身,又舍不得扳庆王的手,没奈何,凑到庆王耳旁轻声道:"王爷,你先放开手,我去给你熬醒酒汤。"庆王微微睁眼看了岳谨言一下,喃喃道:"言儿。"放了手,又闭眼昏睡过去。岳谨言终于脱了身,忙忙地到王府的药房内抓了药,自己煎了,端了回房来,见庆王还在昏睡,脸色却已不复通红,转成有些青白,呼吸急促,不由心中惶急。岳谨言在湘西一带名气甚大,慕名上门求医的人不计其数,见过不少情形极危重的病人,都是镇定从容地全力救治,从不曾向今日这般一颗心如在油锅里煎着一样。岳谨言抱庆王靠在身上,端了药碗喂庆王喝药,可庆王牙关紧闭,竟是喂不进去。岳谨言捏着庆王的颌骨让庆王的嘴张开来,可药灌进去却又全都流了出来。
岳谨言急得无可奈何,一咬牙,含了一口药,贴上庆王的口,慢慢往里渡。那药在庆王口里含了一会不下去,岳谨言不敢松口,终于庆王喉头一动,将药咽了进去。岳谨言不敢稍停,一口一口,将一碗汤药渡完了,见庆王脸色终于慢慢缓了过来,呼吸也平稳起来,这才松了口气。岳谨言收拾了药碗已是半夜,看庆王睡得安稳,这才觉得困意袭上来,和衣躺在床边睡着了。
庆王一早就醒了过来,睁眼看见岳谨言趴在床边睡着,微微张着嘴,还留着点口水,傻傻的样子却是说不出的可爱。庆王轻轻握住岳谨言的手,岳谨言的手生得很好看,十指修长,掌心因为长年施针和采药的关系,长了一层薄茧,摸上去有点糙糙的,庆王却只觉得舒服。庆王轻抚着岳谨言的手心,低声唤道:"言儿,言儿。"岳谨言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往庆王这边拱了拱,接着呼呼大睡。庆王伸手搂住岳谨言,这一刻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怀中这个人,自己是一点都不愿放开了,就算是老六,也要争上一争的。
庆王身份尊贵,武功高强,才智过人,称得上是文武双全,加上性情豪爽,长的又极之俊美,身边一向是花团锦簇,不知多少人为他痴迷。庆王风流自在惯了,身边情人无数,却至今未曾立王妃,只纳了几个姬妾,都是绝色的美人,个个均有所长。庆王也曾养过两个绝色的少年,比岳谨言漂亮机灵得多,床上功夫又好,后来却都放了出去。庆王对这些人都是一样柔情蜜意的怜惜,却未曾真正动过情,也不晓得伤了多少颗心,欠了多少情债。岳谨言纯良可爱,庆王觉得跟他在一起无比的舒服惬意,平生第一次有了想要跟人相守一生的念头,当下抱了岳谨言,轻声道:"言儿,你欢喜我好不好?"一颗心竟是忐忑不已,生怕听见岳谨言说不。
岳谨言正睡得香,庆王道:"你不说,我就当你允了。"凑上去在岳谨言淡粉色的唇上轻轻一吻,觉得又温又软,还想再吻,却听得门外有人道:"庆王爷,您府上的王仲宣来了,王爷请您速速到他房里去。"庆王恋恋不舍的放开岳谨言,轻轻翻身下了床,开门道:"你去告诉你们王爷,我梳洗完就来。"掩了门回身一看,岳谨言在床上坐着揉眼睛,头顶翘了一撮乱发,样子很是有趣,不由笑了起来。
岳谨言边下床边问庆王道:"王爷,你可有那里不舒服?昨夜你醉得厉害,费了我好大的劲才把醒酒药给你喂了进去。"他皱起眉:"王爷你要少喝点酒,酒喝多了伤身。"庆王暗道:"小家伙,你可是已经开始管着我了。"心里很是高兴,笑道:"我浑身上下都舒泰得很,你昨夜是怎么喂我喝的药?"岳谨言想起昨夜喂药时的情形,脸上一热,道:"不告诉你。"忙着叫人打了水进来,让庆王先梳洗了。
庆王一到瑞王房里,王仲宣便迎了上来,在庆王耳边低语了几句,庆王变了脸色,问王仲宣:"此事当真?"王仲宣点头道:"千真万确。"
庆王沉吟片刻,对瑞王道:"老六,说不得我只好亲自去一趟江南了。这京中的事你和三哥多担待些。"瑞王已经从王仲宣处知晓详情,点头道:"我省得,四哥你放心。"庆王便带着王仲宣急急地往外走,刚走出内院又折了回来,见岳谨言在房门口站着,掠到岳谨言面前道:"我听凌霄说你的生日在下个月,是哪一天?"岳谨言梳洗完刚跨出房门,就见庆王匆匆离开,正有些怅然,却见庆王又站在自己面前了,又惊又喜,呆呆地答道:"是腊月初五。"庆王算了一下:"还有二十余天,应当来得及。"转身欲走,岳谨言喊了一声:"王爷!"庆王回身问:"有什么事么?"岳谨言期期艾艾地道:"王爷,你,你要少喝些酒。"庆王微微一笑道:"好。"匆匆走了。


第 16 章
庆王这一去便是二十余日。瑞王似乎也忙得很,除了上朝之外,经常和赵云重两个关在书房商量事情。赵云重早已搬出瑞王府,每次见到岳谨言都要跟他说说话。岳谨言还是每天照顾着瑞王的起居,给王府的人看看病,帮帮忙,有时候会到康王府上去一趟,开付方子给康王调养。康王的药差不多都备齐了,岳谨言取了些来熬制丸药,备着日后用。瑞王将自己贴身伺候的小厮和丫鬟都不用了,在府中的时候只认一个岳谨言,连磨墨都要岳谨言,岳谨言倒是也忙得很,只去过吴征那里一次。瑞王有时看岳谨言还是会发呆,却已不再会把岳谨言误认为是齐浩锦,虽然一如既往的喜欢逗岳谨言,也总是和颜悦色的,两个人相处的竟是颇为融洽。
不知不觉中入了腊月,岳谨言晚膳的时候跟瑞王说,初五想去吴征那里一趟,瑞王愣了一下,喃喃道:"居然已经到了腊月了么?"神色恍惚起来。岳谨言有些担心,叫了他一声,瑞王回过神来,勉强笑了一下道:"好罢,你去就是了。"岳谨言问:"我可不可以住一晚?"瑞王不知为何突然生了气,啪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冷笑道:"你就这么想在外头快活么?我偏不许,晚上就给我回来。"瑞王已经许久不曾对岳谨言发脾气,岳谨言不知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他,见他生气,不敢再说,只好声好气地服侍着瑞王吃了晚饭。
瑞王却是连着几日一直闷闷不乐,对岳谨言也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岳谨言完全不知瑞王所为何事,只是尽量地陪着小心,一点不敢拂了瑞王的意。初五那日一早,岳谨言服侍瑞王用了早膳,跟瑞王说了声,回屋换了吴征给他买的棉袍,高高兴兴地出了府。
岳谨言早已跟吴征说好,他生日这天吴征要带他去戏园子听戏。吴征一大早就到了王府门口等着岳谨言,见他出来了,迎上去,按着肩打量了一番,笑道:"今儿怎的穿了这件袍子,鼓鼓囊囊的。"岳谨言道:"今儿我想穿新衣服,怎的,不好看么?"两只大眼睛瞪着吴征。吴征笑得要死,连声道:"好看好看,小言穿什么都好看。"岳谨言满意地笑了,吴征接着道:"不穿更好看,你小时候我给你洗澡,光溜溜的一条小鱼儿最好看。"
岳谨言扑上去撕吴征的嘴:"臭吴大哥,就会取笑我。"吴征左躲右闪,哈哈大笑,闹得够了,捉了岳谨言的手道:"快走罢,一会就开演了,别赶不上头。"岳谨言被吴征牵着,在路上看见糖葫芦,又要了一串,心满意足地边吃边走。
吴征在"同庆楼"定了楼席,携着岳谨言穿过楼下池座时,岳谨眼看着长凳上坐得满满登登的人,吵吵闹闹的,有小贩在中间穿来穿去,叫卖杏仁果干各种零嘴儿,拉拉吴征道:"吴大哥我们坐那儿?"吴征回头道:"我们坐楼上。"岳谨言哦了一声,颇为失望,他觉得楼下热闹,又有好吃的,比看上去清清静静的楼上好玩的多。
吴征如何会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捏了他的脸一下道:"馋猫一只,楼上吃得比楼下还多呢。"楼上除了各色小食之外,还供应同庆楼特制的精细点心,岳谨言听了两眼放光,说道:"好啊好啊。"屁颠屁颠地跟着吴征上了楼。
这楼上坐的都是达官贵人,吴征一看就是粗豪之人,岳谨言则是一身土气,一身棉袍圆鼓鼓的,活像个包子,在一楼的锦衣华服中颇为格格不入,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吴征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对那些眼光根本视若不见;岳谨言则是一脑门子新鲜,只顾了看热闹,哪觉得出什么异样的眼光,两个人径自走到吴征订的那个正中的桌子坐了。这是楼席最好的位子,桌上已摆放了各色精美小食,岳谨言一看就扑了上去,挑了块杏仁酥猛嚼,好不高兴,一旁却是有人不忿了,旁边一桌是几个年轻的公子哥儿,几人嘀咕了一阵,一人起身走到吴征桌前,抱着胸道:"喂,你们是不是坐错位子了?"
吴征正在帮岳谨言擦去嘴角的碎屑,听见这话头都懒得抬:"没错,这就是我订的位子。"e
那人冷哼一声道:"就凭你这种人也能订到同庆楼最好的位子?这可一向是留给几位王爷的,怕是来混白食吃的罢。"
岳谨言放下手里的杏仁酥,有些恼怒地朝那人道:"你才是吃白食的,我吴大哥有本事订位子,你管得着吗。"那人见岳谨言居然敢抢白他,不由一愣,仔细看岳谨言相貌清俊,气质不俗,而且颇为面熟,倒是踌躇起来。那边的人见他犹豫,哄笑道:"小候爷,你怎的败下阵来了?"那小侯爷面上一红,想自己如此身份,怎能在这等平民百姓面前示弱,当下一拍桌子,蛮横道:"本侯爷说你们是吃白食的你们就是吃白食的,还不赶快让出这个位子,滚到楼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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