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阳————zuowei[上]
zuowei[上]  发于:2009年0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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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着告辞,一路上脑子却在不停的转。
慕家先且不着急,我得先吃透崔薛态度的由来呢。
"萦珲,先回府衙吧。我得回去翻翻卷宗好好想想。"究竟我的存在能给薛老爷子带来什么好处又能给崔家带去什么晦气!
"大人......炎极想知道些什么?"萦珲问我。
"崔元籍如此厌弃我的理由,"我嘻嘻一笑,见与萦珲日渐熟络起来便开起玩笑道,"萦珲,你说我可是生的面么可憎让人见了就讨厌?"
"没有。"
"没有吧?我就说没有么,我这么人见人爱的......"我笑,笑到一半嘴角便僵在了一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继续,"他怎会讨厌我呢,呵呵。"
萦珲停下马车,掀开帘子看着我道:"炎极,笑不出时就别笑,您......少想慕先生吧。"
"为何?"我问他。
萦珲正色道:"方才的话可是慕先生说过的?您一想起他,脸色便不对了。炎极,慕先生在天之灵,不愿见您如此的。人见人爱的大人,不该是开开心心的么?"
我该气么?他居然让我别想阿爹。可我没法气,萦珲说得不错,我想起阿爹总难受,阿爹那么疼我,不愿见我难受。他说过,他儿子是人见人爱的宝。即便这话夸张了,可毕竟是阿爹说的,我信,无论真假。
我浅浅一笑,道:"我尽量。你为何会那么问?"我将话题扯回原来的,再说下去,都是关于阿爹。
萦珲正色道:"是,昨日您睡下时,我挑了些卷宗来瞧,应当多知道些。"
是么?宇真让萦珲跟着我时,我曾问他愿不愿,萦珲说是愿意。可那时我仍想萦珲多半是无法抗拒宇真的命令才勉强跟了我。如今想来,即便当时是勉强的,今儿个萦珲也已适应。他做的竟比我还多,不止照料我起居,替我打点一切,还兼之看看卷宗,了解情况。
他都如此,我又如何能不努力?
"谢谢你,萦珲,可求求你别在您来您去了,我可受不了。"我笑笑,"照你看来,崔元籍为何厌我至此?"
"这答案卷宗里寻不到,可能与炎极的姓氏有关。"
我的姓氏?我蹙起眉头,问:"他与慕家有过节?"
"是,崔元籍的亲姐曾与慕家订亲但之后慕家悔婚。"
"这些都是慕家的事,算到我头上作甚!"我抱怨几句,可心中也知道,虽说阿爹不算是慕家人,可别人眼中,阿爹还是姓慕的,我也还是姓慕的,真真里外不是人。
"慕家虽素来平和雅然,但还是顾面子的,今日真不去了?"
萦珲说的有几分理,慕家无论如何说都是瑛州最大的氏族,拜会了前头两个而不去拜会慕家,是说不过去的,反到叫人落了口舌。"去吧,现在去。"
本也是打算崔府出来后就去慕家的,只是......崔元籍讨厌我的理由似乎不止我姓慕这么简单吧。

沂水虽有多个氏族居住,但并不大。从崔府到慕家也不过一小段路。相比之下,慕家有礼数的多,可也未必见得欢迎我。
慕家毕竟是阿爹生长之地,亦或许是我错觉,总觉得此地被感亲切,跟随下人一路走来,见到一池青莲,莲是阿爹最喜的植物,京兆府上虽朴素不铺张,可还是寻人凿了一池子养莲。
本来,我只以为阿爹无所不通,养个青莲竟也颇多讲究,池塘样式、莲花排列次序都很有风情,如今才知,不过是此处的翻版罢了。
离开慕家,阿爹的心里头还是想着这儿的。
我合眼,努力的笑了笑。心想以后这地儿还是少来的好,方才才应了萦珲少想阿爹的,在这儿,一景一物,甚至是扑面而来的花香气,都会让我想起阿爹。
还有这茶!
在宫中,什么样的好茶都喝过了,可始终只爱阿爹沏的云绿茶,不知名的品种,不见苦涩惟有清香,原以为这辈子都喝不到了呢。
放在厅里坐了小会儿,慕卿涤便来了。
他如昨日一般一身蓝衫精致的很,可我知道,他不是那与我一起吃盐酥鸡逛水坊街闲聊谈天之人了,他是慕家族长慕卿涤。
我扯开嘴角,却不知该如何招呼。
"知州大人,请坐。"慕卿涤开口,已不见昨日随和模样,他的脸上带着笑,可笑不透心底,完全一幅陌生人模样。
我坐下,顿了顿,道:"炎极初来乍到,以后还望慕兄多多提点。"
他翩然一笑,隔开我与他的距离,"大人见笑了,慕某虚长大人几岁,怎敢以兄弟相称,慕家从来没这规矩的。"
我看着他的笑容,旋即想起阿爹说过的话,不跟与自己不是一个等级上的人称兄道弟,交友需慎之。我道:"那是,是炎极高攀了。"
慕家子弟不得为官,阿爹做了官,被贬出慕家。我这个阿爹的孩子又是朝廷命官,自然不会为慕家人看得起。
"不敢,是慕某高攀了才是。不知大人今日前来有何见教?"慕卿涤优雅的摆弄面前的花草,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整整神色,道:"我对瑛州还不甚了解,今日前来,一是拜会,二是有些疑惑想请您帮忙。"
慕卿涤挑起眉头,他笑道:"大人还有疑惑未解?我还道崔薛二家早已给了大人答案呢。"
他笑意盈盈,我却听得惊。他在慕家安静呆着便已知周遭事,这一刻,我真真切切的认识到--他是慕族之长!
"您见笑了,有些事不经您的口,炎极又怎会知晓答案。"
"哦?"慕卿涤笑,他笑了许久,才道,"大人,慕某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想知道的我能告诉你,但除此之外,你在慕家,得不到什么。"
我皱起眉头,忍不住反驳:"先生太看得起在下了,您慕家高高在上,我又怎敢与您攀关系!"既然阿爹不再是慕家人,那我也无论如何不会入慕家,他何必这般强调?
我握住拳头,忍下想要甩袖离去的冲动。
为了宇真,为了阿爹,我不能冲动。
我吸口气,又挂上笑容道:"抱歉,炎极失态了。只是炎极不知,在下与慕家哪儿来的瓜葛?"
慕卿涤的眼中闪过写什么,太快,我抓不牢。他只是偏头看了我一眼,道:"没有最好。大人,你或许不解,但这是事实。在瑛州,最大的不是几位县令、不是你这个知州、甚至不是徐刺史。"
我接下他的话,道:"您是想说,在此地真正当家作主的是慕家么?"
"对。"
"先生,敢问您将当今圣上置于何处?您可知,你的话是大不敬的!"我淡淡驳斥,本以为不让子弟走上仕途的慕家是如何清高,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慕卿涤了然一笑,他撇起嘴,道:"大人希望我将皇帝置于何处?我慕家人若真敬重他不会不效忠于他。我等只是认定了林翰皇族毫无作为,才会白白让异姓封王在各自领地称王称霸。这般皇帝,我等何须敬重!"
"你......"我承认,他说的都对,连宇真偶尔也会说他的父皇是如何畏缩,但宇真不同,我信宇真终有一日能平复三州收回政权。
慕卿涤见我沉默,他也不多说什么,只道:"崔元籍厌弃你的理由有二。其一,此人自小由亲姐姐照料长大,而他阿姐与你爹有婚约,后遭悔婚,这笔账,他自然是记在你父子二人头上的;其二,若没有你,如今的瑛州知州当是他的妹婿。大人一来,便把崔家得罪个彻彻底底呢。"
我愣在那儿,万万没想到与崔家小姐订亲又悔亲的人竟是我阿爹。我眯了眼,心想一定是那女子不够好,我阿爹才看不上的。我问:"先前的知州是崔家人?"
慕卿涤摇头,道:"错,前任知州与再前任知州都是我慕家学生。"
"您不是说过慕家子弟不得入仕途么?"
"慕家学生并不是慕家子弟啊。"慕卿涤笑得狡猾,"既然只是门生,我又何来权利干涉。"
我看着此人,他没比我大多少,可处事言谈却老辣许多。慕家人是君子洁若青莲,但他门生如何却与他们无干。哼,怎会无干,若然知州是慕家门生,那大小事宜总都是要问过的,这与慕家人做知州有何差异?
我不语,只听他继续说:"而薛家之所以看得起你,也因为你爹曾与他们有恩惠。当年薛家长子在朝为官曾遭人陷害危及性命,是你爹平的反,这点情分,薛家总是会还的。"
我微笑,想知道他绕了那么久究竟要说些啥。
慕卿涤也没再绕圈子,只道:"大人,我只对你说一句,你日后在瑛州所做的一切皆是你个人行为,与我慕家毫无关系。"
这话我已猜道,我说:"这是,炎极既不是慕家人,自然没有关系的。"
慕卿涤笑笑,道:"你如此认定自然是好,可别人不那么想,尤其是崔家。慕某也只希望大人知道,即便慕陨辰出自慕家,可自他入京求取功名的那一刻起,他便不再是慕家人,你也不会是慕家人。日后大人所做的决定,慕家未必会反对,但也不会支持,这一点,还望大人记住。"
他的话很明确只说了一点,三家之中,我唯一可以倚靠的力量也只有薛府了。
这一趟,总算没白跑,虽没好消息,但也解了心中疑团。
我没久留,品完这日后可能再尝不到的云绿茶,便告辞离开。
送我出门时候,慕卿涤拉住我的衣袖,说:"卿阳,慕家有慕家的难处,规矩祖训都明白写着的,慕家虽不能容你,可我慕卿涤喜欢你,有什么事你可以找我。"
"但不可找慕家?"我问他,我注意了,他唤的是阿爹给我起的名,慕家第十六代恰好排到‘卿'字。
他点头,正色道:"绝对不可!"
慕家是三家之首,故而如此么?他年纪轻轻丹霞重任,他的难处我也该知道。
我微笑,拉开他的手,慕卿涤也笑起来。我于是知道,他还是昨日的他,只要不涉及慕家。
离去前,我突然想起,便问他:"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慕卿涤狡黠的笑:"自然是知道的。"
"那为何诋毁我阿爹?"
他又道,笑容还是这般:"试探你呗,傻瓜。"
试我?有什么好试的。阿爹都......我咬住唇,告诉他:"可否托你一事?"
他点头。
"麻烦转告阿爹的爹娘,阿爹去了,月前的事。"我道,阿爹虽不再是慕家人,可慕家二老还是阿爹的血亲,阿爹的碑入不了慕家祠堂,可我还希望,他们有空可以去看看阿爹。
慕卿涤显然是未曾料到,他退后两步,神色有些慌:"你说......小叔他去了?"
这是我第一回,听他如此称呼阿爹,是叔叔,而不是慕陨辰。
"嗯。"我拍拍他,我相信他眼中的神伤是真的。
慕卿涤叹息,道:"小时候,小叔很喜欢抱着我说故事,我识的第一个字,是小叔教我的。卿阳,待我有时间我会去拜祭叔叔,但这事,说不得。"
我一愣,问他为何。
慕卿涤却道:"祖父的身体已大不如前,他虽亲手将小叔逐出家门,可最疼小叔的却也是他。若此刻跟祖父提起,我怕他受不住,所以......抱歉了。"
我点头,表示知晓。
我是阿爹的孩子,阿爹是慕家的孩子,阿爹离开了慕家,而我也不会是瑛州慕家人,这些,我都明白了。

阿爹曾说,瑛州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确实如此。在这儿做知州,实在碰不上什么大事。这一个月中,我见了几位县令,也将近年来的卷宗差不多翻了个遍。
府衙里的人也渐渐习惯我的作风,开始配合起来。
一切,似乎都很好。
有何处不懂,虽然可以向慕卿涤求教,但却得偷偷摸摸的。不是差人拐了弯子送上拜贴,便是学书里说写的飞鸽传书。
萦珲说,一切都入了正轨,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笑,笑着谢他。
话说慕卿涤确实帮了我不少。
他告诉我,我的录事高武是冀州人氏,甚喜甜食,为人爽快讨厌拖泥带水,且此人可一目十行记性很好。我于是请萦珲替我准备各色甜点十六道,按着宫里头的作法请厨子照做。又将此人调至卷宗处,助我整理公文,效果自然事半功倍。
他也告诉我,我的主簿柳三是沂水当地人,喜好弄墨挥洒,对古砚情有独钟,此人八面玲珑,可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将随身带的春丝龙凤砚赠与他,托他与崔家慢慢周旋,虽未见功绩,但也好过我对着崔元籍的强。
高武曾说过为何开始会排斥我。
他说方听闻我会取代崔家妹婿到任时,他们虽感意外,但也不至排斥,甚至还觉得高兴。我不解,高武只说瑛州子民受慕家恩惠良多,忽然听说调来的知州是慕家人总觉得是桩好事。后来知道我与慕家没有瓜葛,又是朝廷直接派来的,便不大乐意,以为又是崔家的人。
我笑着摇头解释,虽然我姓慕,可我不是瑛州慕家人氏,我是绕州人。
高武笑,说我很像慕家人。
我笑,问他哪里像;他只说笑容像,言谈举止像,有些小习惯也像。
听到他说这话,我只是耸肩,说,我像的是我阿爹,不是慕家。
高武不言,他是个老实人,一根肠子通到底的那种。我听萦珲踢过,说此人本是冀州某小县县令,但因为人太直不懂官场做派被一路调职,最后到了瑛州做个小小从九品下的录事。
我问他为何他一个异乡人会对慕家如此崇敬,高武说,慕卿涤是个好人,帮过他。
我于是笑。
慕卿涤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至少,目前为止,在没有侵犯到他的利益之前,他对我而言,也算好人。
今日的沂水格外热闹,我拉住萦珲问他为何,萦珲很是奇怪的看了我好久,才说出话来:"炎极,今日是天子寿辰啊。"
我呆了片刻,才缓缓笑道:"也是,宫里头怕是早就开始准备了呢。"摇摇头,我本就不是个会记日子的人,往年在宫里早一个月就已经热闹的准备了。
想了想,还是道:"萦珲,可否给我煮碗长寿面?"
萦珲点头。
这是我与宇真的习惯,无论是我或者是他的生辰,都会煮两完长寿面两人一块儿吃。如今他虽不在我身边,不过我想他应该还是会吃长寿面的,就当我们还是一块儿吃的吧。
我心里如是想,不由得就笑起来。
走出府衙,街上也很是热闹。萦珲说这不算热闹的,京兆定然比此地更热闹。我转转眼珠子,有些茫然。从没见过京兆在天子寿辰这一日是如何庆祝的,不过宫里头已经是花样繁琐的让人头疼了。
柳三在我身边,笑着给我说沂水的习俗。他是个挺博学的人,这一点,慕卿涤没说错。
不过,我有些疑惑的是,为何会有如此多的小孩往三家的地方去。
我问柳三:"天子寿辰不该是齐齐庆贺的么,怎么这些小孩的模样反倒像是......去私塾的?"印象中,好小时候我偷溜去私塾外头听课时,那些孩子就是这副打扮。
柳三点头道:"三家的私塾平日只给自家子弟上课,只有在大日子才会让别家小孩听一日呢。"
沂水是个很重学识的地方,读书似乎是许多小孩所热衷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小小的脑子里就装满了这些东西。不过,我还是不解,"三家的私塾先生有那么好?"
柳三犹豫了会儿,还是说道:"大人,沂水最好的私塾先生都在三家,其他的学堂老师不过都只是识几个字罢了,不能教孩子的。"
这是何意思?"只有三家子弟才能读好书?"
柳三点头,"没法子,好的先生都在那儿。以慕家为首,崔薛也都不收普通人家的小孩做学生的。即便是有,也是极少极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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