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良————小三儿[中]
小三儿[中]  发于:2009年0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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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好了,没人看了,松开手。"季良握着见仁挂在他脖子上的手喘口气,"你要勒死我啊。"
"再靠一会儿,万一那个人安排了眼线在外面候着呢?"
"一看他眼睛就知道是个没脑子的,早被我吓回去了。"
见仁撇嘴放开他,露出"没意思"的神情。
季良整理略显凌乱的前襟,问:"你到底和他结的什么梁子啊?从晋州到无锡,这么远都能重逢,真是孽缘。"
"被你说中了,就是孽缘。"见仁拊掌,侧首笑着看他,"庄主果然冰雪聪明。"
"我能被你这区区两句蒙了?"季良轻蔑的哼哼,"刚才帮你解了围,总得让我明白究竟被卷到什么里去了。"
"我利用了你,庄主不生气么?"
"那要看值不值得。"
见仁叹了口气:"不愧是生意人。"
他无意识抚着袖缘散漫的花纹,沉吟片刻。
"要是我告诉你,其实我不清楚他是谁,当年的事只不过一场胡闹,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那么强烈的执念,你会不会现在把我踢下车?"
他小心的从眼皮底下瞅着季良,后者脸上神情还算正常,没有暴怒的迹象,就赶忙接着说:"我只记得好像他姓沈,好像是他自己迷恋上了身为别人男宠的我,而他老爹盛怒之下差点把他打死,在他最凄苦的时候偏偏我又被转到了另一个人的手里离开了晋州,唔,传闻说他发誓见到我一定碎尸万段--大概就是这样。"
见仁飞快的说完,吁口气,垂头可怜兮兮的坐在座位上。
季良有片刻没有任何动静。
车轮碾过石板街道的声音清晰可闻,外面不时传进来各种别的声响。
"他提到马场的时候,你脸色很不好。"
见仁交替捏着指头,轻笑:"庄主的眼神干吗那么好。"
"--不愉快的事就不要去想了,都已经过去了。"
"你是在安慰我吗?"见仁转头在暗淡的光里看着季良,"我真是太感动了。"他猛地扑过去,"为了表示感谢,庄主想要在下做什么都成?要不要现在就以身相许?"
季良敏捷抓住他肩膀往外推:"少动手动脚的。"
"咦,刚刚庄主表现的很熟练嘛,怎么没旁人在反倒含羞了。"
"时境不同,再说,我只是装了装样子。"
见仁坐回原位,恍然大悟道:"我忘记庄主是生意人,免不了出去应酬吃吃花酒,自然游刃有余。"
"和男人装样子,倒是头回。"季良自得意满的咧嘴露出白牙,"怎么样,还不错吧?"
见仁望着他半晌,转开头,勉强说:"唔,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不够投入,不够仔细,不够真诚,还好我用肩膀挡着,不然人家看见堂堂季庄主紧张得下巴都在打抖--"
"谁抖了?"季良推他头。
"要不再来证实一下?"
季良一愣,回神调开视线:"又不是紧急事态下。"
见仁"唔"了一声,靠在座位背靠上,沉沉静静的说:"那个沈少爷的父亲,好像在朝里任有官职,幸亏他不认识你,你也没有暴露身份,下次见了面死不承认好了。"
季良前后联想一遍,才觉得当时见仁一句"我输了",然后种种,既挽救了自己,又堵住他泄露身份。
如果沈家少爷要挡着他的面要人,他一定不会给,不知道又会牵出多少事端。
见仁别过头,倚在窗边,支手托颌,撩开窗帘一条细缝望外看。
暮色四合,灯火璀璨。
"月黑风高夜,良辰美景天。"
听着这前后不搭完全脱离实际的句子,季良干笑一声。
"知道么?没有月亮的晚上,最适合鬼魅夜行,所以不要随便出门,不得已就一定要目不斜视只赶前路,当作眼瞎当作耳聋,否则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鬼吃了。其实呐,鬼更怕人。"
"你说什么呢?"
"啊,庄主怕鬼故事么?"
"谁怕了!"
季良伸手拍他,薄凉的绸缎衣料下面,细细微微的颤动。
见仁轻轻笑,头脸埋进臂弯。
季良感觉不对劲,摇他,只听得微不可辨的呻吟。
"喂,怎么了?"伸出手摸着他额头,一手冷汗。
"哪里不舒服?刚才还好好的。"
见仁只缩起腿,抱着膝,藏起半张脸。
季良看这情形怕是不善,忙叫车快赶。
见仁闭着眼,呼吸短促,良久,断断续续说:"我想吃冰糖莲耳粥。莲子剖成两半,不要苦苦的莲芯,银耳用小朵的,都熬得烂软......"
"这种时候还惦记着吃?"
"刚才的菜,都浪费了。"他叹息,在湖面上荡开一朵涟漪。
季良担忧地张臂环着他肩头,拍拍他的攥紧拳头的手,说:"马上就到了。"

终于抵达复府,季良搀着见仁往车外走。
见仁躬着背,好不容易下了车,沾地却脚下踉跄。
季良惟恐他栽在地上,抱着他,问:"能自己走吗?"
见仁扯着他袖袂,垂头气息急促,冷汗已然湿了衣衫。
复府里跑出来的仆从不明就里,面面相觑。
季良心里着急,弯身抱起他,一边疾步一边吼:"去找大夫。"
书影和思月等在兰苑里,正想公子什么时候才回来,季良大步跨进屋。
"快去拿热水。"
他瞪一眼书影:"现在不是朝谁撒气的时候,收起你的臭脸快来照顾你家公子。"
"呃?哦!"
见仁侧身躺在床上,身体像虾子一样弓起来,额上碎发全被汗濡湿,贴在苍白无力的皮肤上。
书影给他擦了汗,唤他,他勉强撑开眼,虚弱的牵动嘴角。
大夫来得很快,刚给复安安看过才出大门,就被又拉进来。
他仔细诊了脉,问了情况,望闻问切,什么都齐全。
季良焦急,嫌他动作慢,又不好打断,只能耐着性子看他。
"这位公子,是伤食,准确点讲,是伤酒。"
大夫依旧慢吞吞,全不在意旁人,净了手操笔在纸笺上挥墨。
"先用白萝卜捣烂取汁,加少许糖醋服之,然后照此方煎服。"
话音未落,书影抢过药单冲出去。
季良道声谢,正要送他出去,他却回头又看了眼见仁。
"怎么?"
大夫扯了扯山羊胡须,悠悠道:"酒性有毒,而复大热,饮之过多,毒热气渗溢经络,浸溢肺腑。可这位公子显然饮之少量,却脉相细弱,是肺腑早伤沉积而致,以后必得多加留意。"
季良点点头。
"另外,他元气索弱,脉有歇止,心阴耗伤,怕是--"
"思月。"b
思月听见公子叫她,贴近他问:"什么事?"
"叫庄主过来一下。"
他说着,抬眼虚弱了看了眼大夫,伏下脸捂嘴嗳气。
山羊胡大夫目光微闪,回到桌前又写一方,交给身边人,低声像自言自语:"医者治病,治不了命。"
季良没听见他的话,嘱咐仆从送他出去,再赶到床前,撑着床褥,问:"干吗?"
"我想喝水。"
"诶?"他挑半边眼。
见仁却拧眉缩进被子里。

书影很快捧了碗萝卜汁回来,唤见仁喝下,过一会儿又吃了药,方渐渐睡去,但始终不甚安稳。
思月给他擦着脸上汗,书影端着空碗,沉嘴立在旁边。
季良坐在床沿上抚了抚额头。
"公子最近休息得不好。"书影看手里尚残黑褐药渣的碗底,凌乱的斑渍触得他眼眶酸疼,"从上船以后每天睡不足两时辰,身体怎么受得了,我劝他他还不在意。"
他手指微微颤抖,似要端不住青花白地的碗。
季良站起来,望着富丽织云锦被里苍白的容颜。
"千方百计要活着,又明明白白的糟蹋,真是胡闹。"
他负手凝视了半晌,踱步子走出去。



第三十八章

第二天近中午,见仁在被子上蹭着脸,悠悠然醒来,睁开眼茫然呆滞,温吞的阳光从窗外照射在地板上,映出一个模糊影子。
"醒了?吃点粥。"
他感觉那影子渐渐靠近,床一沉,显然是那人坐了上来。
见仁唔唔着把头往被里笼,只露出乱糟糟纠缠的头发。
"还想睡也等吃过一点后。喏,你昨天不是吵着要冰糖莲耳粥?熬了一早上,你闻闻。"
季良扯开被角,把碗凑近去,轻轻吹气。
"香不香?"
见仁哼哼两声,更往深里缩。
"书影说叫你起床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真是没错。"
季良坐起身将粥放在床头小几上,双手抓着被头猛然朝旁边一掀。
见仁蜷曲的身体空茫的暴露在空气里,亵衣单薄,颤了几下。
"吃了就没人打扰你赖床。"
"......别再来了,累。"
季良听得莫名其妙,问:"你说什么?"
见仁眯着略浮肿的眼皮,喃喃:"大爷体力充沛,人家可是受不住了。"
季良怔怔看着他,直到眼睛酸涩不得已眨了一下,他把被子劈头盖脸的蒙住见仁,身体紧紧压着他。
下面的人静止了会儿,先是微微颤动,然后就手脚扒拉起来。
季良松开他,看着他扯开被子大口喘气,脸上是憋出来的薄的浓的胭脂色。
"呃,庄主?"见仁注视了咫尺的脸半晌才说道。、
"终于清醒了。"
季良端起那碗粥,试了试温度:"刚好。"
见仁撑坐起来,头仍是沉的,他揉眼睛问:"什么东西?"
"冰糖莲耳粥。"
"唔,我想吃菜粥。"
"没有。"
"啊......思月会做,跑哪儿去了?"见仁探头望。
"在后面煎药--你不要?那我吃了。"季良深深闻了一下,"真香,剖成两半没有莲芯的莲子,小朵银耳,熬得烂软......"
"那是我的。"见仁伸手抢过来。
"你的是菜粥,米还在缸子里,菜还在地头上。"
"不管,我饿了,什么都要吃。"
季良笑着看他猫娘亲护崽儿似的捧着那碗粥。
"谁敢跟你抢啊,别洒了。"
见仁撤了眼里戒备,一勺勺舀起来慢慢吃。
"还疼吗?"
"本来有点,吃了庄主大人殷情奉上的粥,就完全没有了。"
"能开玩笑说明是真的好些了。"季良捻过椅背上外衫给他披上,"大夫说最好多养几天,你就乖乖呆在屋里,别四处跑。"
"谨遵庄主吩咐。"见仁含着粥点头。
"吃饭不要说话,看喷出来。"
见仁吃了几口,放下碗。
季良接过来,说:"再想吃了就让书影给你热热。"
"对了,你在我房里,他怎么不在?"
"唔?"季良想起每次书影一见着他就扭曲的脸,瞥了眼门,"早上他对思月吼了两句,被曲伯伯叫过去了。"
"不是庄主授意?"
"我没那么小肚鸡肠。"
"唔--"见仁斜瞟他一眼,"烟伯最近很忙吗?几天没见了。"
"有些老朋友不见不行。"季良把粥碗放小几上,"他说你择床。"
见仁捂脸埋下头:"不该告诉他。"
"怎么?这件事很不好意思说?"
"他没说别的吧?"
"你还告诉他什么了?"季良交叉两臂在胸前,摆出有兴趣的表情。
"没什么。"见仁迅速摇头。
"你要早说会有这毛病,说不定不用忍这一路来。"
见仁歪头看着他,跟解释。
"以前我娘对我说,只要带着自己的枕头,不管走到什么地方都能像家里一样睡觉,到韶华庄的时候,她就把我枕头也包在行李里。"
见仁恍然的点点头:"有效果吗?"
季良摸摸下巴:"算是有吧,因为本来我就不择床,哪儿都能睡得好。"
"船上可就不一定。"见仁想起他在运河上时一脸憔悴,"噗嗤"笑一声。
季良蹙着眉朝他"哎,哎"叫。
"可是。"见仁摊开手,"我没有带枕头。"
"所以,活该你受罪。"
"庄主,你太没同情心了。"
正此时,有人在外面敲门。
"姐夫。"
复康走进来,见仁向他颔首以礼,他也点点头。
"听说你这朋友病了,我来探望,希望不严重。"
"多谢复老爷挂怀,在下好多了。"
"那就好,需要什么只管吩咐,既是鄙府客人,自当全心全意。"
"复老爷客气,已经十分周全。"
季良瞅他们不咸不淡寒暄,插嘴道:"姐夫这么早就从米行回来了?"
"不,拿点东西,一会儿还要出去。"
复康看他一眼,挑张椅子坐下。
"不知道安安姑娘身体如何?"见仁拢拢身上外衫,问。
"小孩子恢复的快,兴许这会儿又在捣乱。"
"复夫人可是安心了。"
"受寒感热是常事,她过于忧虑,总有一天把自己搭进去。"
"天底下做母亲的疼爱子女,都是挖心掏肝,狠不得苦痛都揽在自己身上,人之常情,复老爷关心妻子,勿要心生责怪。"
"只怕她是太娇惯安安。"
"姐夫,姐姐教育起安安来也是不留情的,该责罚时没有逃避过。"
"你比你姐更宠溺她。"复康瞥着季良,严厉口气里带着些微柔和。
"我老久才能见她一回,多疼她一点点算什么。"
"就是因为你这样,每次你要走,她就吵闹着要跟你去,我们得花好多功夫才劝下来。"
"那这次让我带她回庄玩几天好不?"
"她走了,你姐肯定在这边心神不宁的。"
"让姐姐一起回去好了,庄里上下都想她。"
"那我这府里可就缺了日常主持的夫人。"
"不是有复总管在吗?一两个月时间,出不了乱子。"
"你不是不知道最近情况,复重生得在外面帮我。"
季良叹气,道:"没办法了。"
"我不能放阿柯走,也不可能让你抛了镇江过来,这矛盾是永远协和不了。"
复康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击,发出咚咚响,他背窗望着季良,表情被模糊阴影遮掩,看不真切。
见仁抹着被上皱折,侧头向外间桌子上找寻过去。
"你看什么?"季良问他。
"有些口渴。"
"暂时别喝凉的,我叫人沏壶热的参茶来。"
"没想到。"复康模糊地笑,"季庄主也会如此细心的照顾别人。"
"安安上次割破了手,我不也给她包扎得挺好。"
"唔,唔。"复康斜眼点点头。

第三十九章

见仁真的老实在屋里呆了几天,至多在前院里走走,和跑来看望他的复安安在花丛里挖蚯蚓喂鱼,季柯要带她回去午觉的时候小姑娘还发了通脾气,见仁许诺她明天可以再来,才依依不舍的被奶娘牵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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