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契约————SY
SY  发于:2009年0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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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摸摸冰冷的墙壁,又缩了回来,「这里都是灰尘,那有什么好玩的,我早就来过好多次了。」
月光笼罩如霜华,我的视线不自觉又看向那个神秘的女人,蓝灰色的眼睛,「很漂亮吧?」
什么?
我眨眨眼,看向安妮,她扬扬下巴,指着那个女人,她说,「这是我的曾祖母。她可是个大美人唷,毫无疑问的,我希望自己将来也要像她一样,成为勇敢的女人,你听过她的故事吗?她是我最崇拜的人。」
我注意到她这样诉说的时候,那个女人依旧带着微笑,彷佛正在聆听,她甚至对我投以亲切的微笑,天,这是何其不合理的现象,我今晚触击太多秘密,而剧本,在那行字浮显出来,在我踏近这里,凯文堡以前,就已经被写好,我口袋中的金币告诉我这一点,无庸置疑,编剧的是那个与我讨价还价的魔鬼,而我,以一个女人的赌注,一个男人的名誉尊严发誓,我必须找回我的灵魂,以及,过去。
我听见我怀中的魔鬼,那些图纸在嘲笑我,一如那个魔鬼,他不认为我会成功,他也不认为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才能找到过去,因为,他以他的名字作为筹码,任何沉入深海中的东西,连灵魂,都归其所有。
XV.
早晨,凸兀的,我注意到,那浑厚的钟声。
一瞬间,我竟然有些迷茫,镜里面,那有着苍白脸孔、血红眼睛的人是谁?
有人吹着哀伤的苏格兰短笛。
一夜未眠,我动一动脚,除了僵硬酸痛似乎还起了水泡,我听见肩膀的骨头嘎嘎的响,和那清晨的钟声交织成我的早晨。
身上的衬衣是我趁那个疯狂的女人把我所有亚麻内衣丢去后,偷留下来的唯一一件,她威胁我穿上那双高底鞋,跳着不合宜的舞蹈,学着别扭的社交礼仪,该如何接受别人的邀请,该如何委婉拒绝别人的邀请,以及,她还强调,我必须在这样匆促的时间内背完那张人物名单,还有,修习所有适当的礼仪。
如果可以,我连一刻都不想再听她唠叨,她让我把自己弄得像个白痴。
昨晚的震惊还历历在目,我为了这趟冒险付出了我整碗的睡眠──
其中有部份拜安妮所赐,这个狡猾的孩子要求我在每晚必须说一个足够刺激的冒险故事,这是满足她好奇心的封口费。
我将床头上的巨大白色枕头堆成倒三角形,开始想,要如何在今天的水深火热中找到趣味。
此时克莱蒂亚敲敲门,端着黄澄澄的水盆以及我今日的戏服踏进这个房间(自从我接下这份不可能、诡怪万分的工作,除了搬到这间比我原先的仆人房还要大上三倍的空房间,前后也多了不少随从,疯狂女侯爵似乎认为这样能让我更加适应新的角色),突然间,我好奇,在别人眼中我是个怎样的怪物?
一个奇特的新想法展现在我脑中,「啊,克莱蒂亚,你觉得,领主,怎样?」
克莱蒂亚慢吞吞的放下手中的水盆,她似乎不明白我要问什么,以她怯弱的个性,面对我这样诡奇的角色转变、心境上不会疯狂也是不可能,「他是不是有点,这样──」我伸手在头上比画,领主八成有严重的某种疾病,苏格兰狂人,哼,算算我从进来这座城堡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真正见识过那个男人的真实面目,他有太多面具,快乐的,冰冷的,讽刺的,浅笑的,都不是原本真正的自我。
「夫人,我,我──」
停,停,给我停下来,我伸起一只手,挫败的阻止她使用那个让我反胃的称呼,这种会被吊死的罪名也只有那种心理不正常的家伙才会当作一场游戏一样,并乐在其中,我到底算是什么,「克莱蒂亚,请叫我芬克斯。」
我瞪着她,在这样下去,我恐怕连自己是男是女都会遗忘,这些人也真是奇怪,这件事又是多么不合理啊,我明白自己是个男人,一如众人眼中所见,难不成,一夜之间,这世间,再也没有公平正义?
权力啊,真是可怕的东西。e
「夫人,我不知道你要问的答案。女侯爵交代,希望您在一小时内到餐厅去。」
她垂下头,快步走出房间。
什么?
我打个冷颤,发觉房内的窗竟是开启的,我磨蹭着下了地,哼,不管如何,我决定要翘掉让人食欲全消的早餐礼仪教程。
我随性摘取靠近窗户的叶片,抓住了叶片上的金光,那是早晨的气味,我将它凑近鼻下细闻,又用力把它们抛回树梢,因为我也不知道的无力感,某种无形的力量催促我这样做,尽管我知道,我不能使白昼变成夜,但是双手却不由自主的动起来,我似乎,想错了什么,那是如此恶意的约定,现在想来,竟然让我产生甜蜜,我永远不可能满足平静的心灵,竟然产生这样与对手较劲的愉悦,不,也许我已经不是我了,在我吞下那颗心,啜饮那芬芳血液,我就不再是我,我的约定是必须完成的罪,每一个金币,都是我那些挚爱伙伴的灵魂,他们在我的梦里呼喊我,是地狱,还是天堂?
谁见过呢。
记忆不过是不断的复写,然而,偶然的时候,它们爬出来了,冰冷的勒紧我的脖子,阻止我在这世间的每一口呼吸,啊,我让自己的脚践踏着自己。
浑厚的钟声又响起,我迷糊的看着窗外,任凭思绪漂流。
有时淌汗,有时淌血,烈焰是你们真实的名字。
无数从黑色地狱里伸出的手变成一只手,一只手从窗外伸进来,那只手包裹着皮手套,然后,是奇异的香味,我愣了一下,一股重量压住我的肺叶,他们要来带我去那个地狱了,我想,这是我应得的惩罚,可是那股香味,让我眼前浮现一张脸,她告诉我吃,以及活下去。
活下去啊。
一股湿润的腥味传进我的鼻间,我眨眨眼,看清眼前的景象:
一个人从窗外跃入我的房间,好死不死的正好压在我的肋骨上,我呼哧的吸着被压缩的空气,他的头抵在我的肩膀上,身体以一种很亲密的姿势贴着我的,热度熨贴着我的冰冷,我踌躇的伸手去推,纹丝不动,我摸到他的背后有一大片湿漉漉的液体,是晨间的露水?
就着光,我看见我的手掌被染成红色,像是,好久以前的那一天,梦魇,无数在命运罗盘下喘息的身影。
他的嘴里泄露出呻吟,耳边那细微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这是一个身受重伤的男人,我拉住一旁的窗帘,将他缓缓撑起,暗自祈祷窗帘能够承受这短暂的摧残,他的血沾湿了我的腹部,我唯一的亚麻衬衣,可恶的早晨。
这头牛压在我的身上,我几乎是挣扎着爬向床铺,不能让他的血染上白色的床单,我快速扯下身上衬衣,把他扔在铺好衬衣的床上,他发出疼痛的哼声。
很好,我绝对错过了晨间的礼仪教学,我扯扯嘴角,看向我的『借口』,噢,上帝!我没有那么后悔看这样一眼,他,黝黑的脸,大大的鹰勾鼻,棱角分明的下颚,面颊刀刻刚硬,我摸上那双紧闭的眼,他的眼睫毛颤动着,不安稳的呼着气,汗湿的黑色长发披散在额前,我轻轻拨开他们,摸索着记忆中的这张脸,他让我困惑,我曾经觉得他是那样冰冷怪异的存在,我摸索着他的背脊,却找不到任何伤口,讶异的同时,我也被一股说不出的矛盾感吸引,他的眼睛,我想,绝对不是我想的碧绿色,他们是金色的──
我来不及惊呼,就被那双手拉向前方,他汗湿的胸膛带着原始的气味,金色的眼瞳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我,一股奇妙的感觉让我手足无措,很亲密很疏离,然后我想起来,这个愚蠢的家伙是怎么会出现在这,不,我绝对不会先问,我直直的瞪着他的眼睛,想挖出里面到底有什么狡猾的算计,他的眼睛,在张开的瞬间,就已经注定面临我的质问。
他似乎也很诧异,他转动着眼,然后,皱起眉,看着我被他紧握在手中的手,装做不明白怎么一回事儿的样子,「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你,要干什么?」
够了,我决定,就算这次是我处于弱势,不代表我是个呆子,小丑绝对不是不聪明的笨蛋,「喂,喂,搞错了吧,是你冒失的闯入我的房间。」
我用力从他的双掌中抽出一只手,为了加强气势,我挺直腰杆,狠狠坐在他的肚子上,一只手死命的戳着他裸露的胸膛,我想我已经什么都不顾了,毕竟是个男人在这样疯狂的情况下过了一周的淑女课程绝对不会正常,我是如此辛苦的做这份工作,而他,竟然如此悠闲,它使我愤怒。
「你这个白痴,看看你自己,大块头,这不是什么好玩的晨间游戏,请不要大清早的带着血迹出现在别人房间,伯爵大人,请你用用你那高贵的脑袋,好不?晨间狩猎请穿着正常的骑马装,而不是随便一件衬衫,还有,你,你的皮靴上面沾的是什么东西,老天,这是河边的淤泥,你到底是步行了多远?你不需要睡眠,不代表别人也不需要,早晨的美好全被你这个脏兮兮的阴沉白痴弄坏,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他突然用力把我按进他的胸膛,我的鼻子撞上他硬梆梆的胸口,简直要断了,啊,他这个混蛋,我抬起头瞪着他的下巴,他用沾满脏污血迹的手捂住我的嘴,咒骂着拉起厚重的被单,一头罩住我们。
那瞬间,门外传来金斯利夫人的声音,她似乎又在追赶那个野蛮的孩子,我听见她笨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我立刻用力挣脱这像是一团火焰的怀抱。
「你──」
也许是我的动作太大,被单缠住了我的酸痛的脚踝,我亲手造成了我的悲剧,心脏麻痹!
我的唇撞上他的唇,我张大眼看着在眼前的金色眼睛,不知道如何反应,那是一种温热的悸动感,他的唇是如此温暖,我想,和死白冰冷的我是如此不一样的温暖,一如我赤裸着的冰冷胸膛贴着他热呼呼的身体,他的舌头也是这样的温度,我感觉到我连冰冷的脚趾也火热的蜷曲起来,他舔着我的唇,像是赛西洁美常做的那样,我瞪着他,他的手在我颈后微微用力,在我吃惊的张嘴时,他咬住我,加深这一个吻,热度从我喉咙蔓延到胸膛,像喝威士忌那样,这是一个温暖胸膛的动作,我晕陶陶的想,如果我能分辨出这是什么味道,那该是拥吻一个黄昏的甜味,酝酿着疯狂的夜,一杯陈年葡萄酒,或是香醇的苹果酒,如果我能分辨,我想拴住五体感官,仅为了留下这种温暖,我从未体验过的温暖,滚烫!
我像是虔诚的信徒追逐着唯一的热源,追逐,喘息,流汗。他汗湿的额头贴着我的,他温润的气息在我冰冷的面颊上灼烧,我在他眼里看见一个苍白的身影,钟声鞭打着我的理智,我的神经,告诉我是谁,我是这样莽撞,终于,他放开我,他说出一个让我惊异的语句,「我身上为什么有血?」
啊,他的语气是这样的一无所知,全然空白,我望进他迷惑的眼眸,他困惑的回望我,这是毫无防备的一个瞬间,我忍不住好奇,伸手抚摸他的大鼻子,以及鼻梁上断过的痕迹,他的眉毛在晨光中看起来是金色的翅膀,我轻轻的描绘抚摸他的五官,这是一张莫名却深深吸引我的矛盾脸庞,他和记忆中那张魔鬼的脸孔那么不相像,我却时常把他们重迭,这是为什么。他静静的注视着我,彷佛我的手能带给他平静,具有安抚的效果。
他的胸膛上有一道淡淡的月牙形疤痕,胸毛如银毯覆盖,我趴在他胸膛上聆听稳定的心跳,我有多久没有聆听过自己的心跳,啊,那节拍的速度像极了我在那个深海中曾经聆听的怀表,它是那样充满让人着迷的神秘感,啊,他是谁,我愣愣的看着他的手覆上我的脸,他的脸色是俊美黝黑的健康肤色,他平静的苏格兰嗓音如歌唱,「我不记得昨晚到今早的事。」
这是一个诗篇般困惑的早晨。
我和他各自思索着这些困惑,谁也没有发觉任何解开秘密的钥匙,以及,那个吻,代表什么意思。
我不想去探究,只有那个吻。
我把自己从如夜的疯狂里赎回来,白昼的剧本正在进行。


Vanity , the name is man.VI
XVI.
在深沉的黑暗中腐烂,这种疾病从外部开始扩散,而逐渐蔓延开来,从手掌上的三个黑点开始。
我在浓汤的表面上看到这样深沉的预言,是诅咒吗?我不由自主的这样想,在穿着戏服的这一刻。
好痛!
我被那柄花俏的扇子打到的手背隐隐发热,我赶紧把左右的刀叉交换,摆成正当的位置,左叉右刀,女侯爵的眼睛透过单片镜审视着我的举动,稍有差错她立刻无情的击打我,我必须优雅的使用刀叉,像是个淑女那样。
「怎么回事?」
她质疑我的表现能力,我必须把所有的精力投注于这样微不足道的一件用餐礼仪之上,这是种折磨,她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看我用叉子舀豆子,用刀子切肉,用汤匙舀汤,小口吃着撕下来的面包──尽管我想这样:把豆子和肉片夹在面包里大口大口的吃,以口就盘喝汤,甚至发出咂咂声,满足的打个饱嗝。
更可怕的是,我必须隐瞒这样被视为不幸的象征:我是个左撇子。
我可怜的右手,他是如此笨拙的模样,刀叉在我的餐盘上跳着别脚的舞蹈,画着不规则的曲线,谁能想象得到,我会因为叉子舀不起一粒豆子而抑郁沮丧,我给自己催眠,我想要完成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奈何这不是我的专长。
我的肠胃开始打结,我的胃部翻搅,酸液涌上我的喉头,淹没我的嗅觉,现在每样东西在我尝起来味道都是一样的,酸味。我的四肢一如往常冰冷,最近还附带着僵硬,紧张。她让我如坐针毡,尤其是她瞇起的眼睛,好像深海里的那些蛇类,她唯一的目标就是我犯下的任何一丝错误,如此不堪,如此疯狂!
她为了报复我那天的缺席,也为了证明她是绝对权威不容挑战,于是,我的早晨,五内郁结。
我想把餐盘从面前推开,松开勒住我肺部的束腹,她让我呼吸困难,我想要放声大叫,在原野奔跑,让风穿过我的鬓发,让溪水流过我的脚趾,但我不能,我慢慢的动作着,我的体内叫嚣的声音越来越大,震耳欲聋,它们叫嚣着解放,我想我要吐了。
酸味上上下下,我把刀叉并排放,左叉右刀,刀锋向内、叉尖向下,呈十点钟和四点钟的方向放在餐盘里,「女侯爵,请容许我先离开一阵子,我想我不会错过今天的任何课程。」
我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怎样,她用狐疑的眼光审视我的脸,我不等她的回应便撩起裙襬,急急走出这让人无法呼吸的餐厅。
我想暂时脱下这件可笑的戏服,她让我无法呼吸,我鬼使神差的推开长长走廊上的一间房,避雨般跑进,大口吞下短暂自由的空气──然后与我的命运相视:
那双眼注视着我,如黑耀般闪烁的星,那双眼睛镶嵌在一张苍白如雕像的脸上,窒息!
──是他把船锚插进我的肺里,把我压进冰冷的海水,魔鬼!
我想尖叫却只能发出嘶嘶声响,我一心想结束这样生死徘徊的诅咒,他不断让我在痛苦挣扎而微笑,他喜欢这样的剧本,让我复活又让我死亡,死亡又复活,每一次的复活都意味着短暂的死亡,肉体精神的疯狂,在每一次呼吸里,生生死死,而再度醒来,发现那根锚一次比一次更深埋我的肺、更穿透我的胸膛。
没有人知道,唯一解救我的方法,是一口鲜血一口肉,它们让我不再是我自己,崭新的血液奔腾在新的肉块中,如何来便如何去,是我可以离开的秘密,只有这样,却只有那个女人知道!
痛苦在岁月的唇里埋葬,而记忆在昏暗的这间房里开启了。
啊,幽灵,那个幽灵般的身影,他出现了,他来讨债,他的眼睛带着兴味,他靠在雪白的枕头上,对我露出微笑,这是梦魇,那个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搁在柔软的铺上,他安静的注视着我的闯入,而彷佛早意料到我会进来这里,他微笑着,打量着我,甚至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却已让我如此吃惊──不,我不信上帝!
他的容貌和那张素描如此相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五官,只是那个魔鬼的发色灰败,他黑沉;那人的眼睛比深蓝色还要幽深,比翠绿山林还要忧郁,他则不然,啊,这个孩子是那个魔鬼的谁?
我不能如此判定,这样的日子,接连的梦魇已让我失去时间概念,他是一个孩子,只比安妮矮一点儿,他是谁?我在好奇与疑惑的不安中挣扎,直到无法呼吸,他用眼神表达关心,他这样说,「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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