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契约————SY
SY  发于:2009年0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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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东西发出撕心裂肺,疯狂的哭喊,戳破我的理智,像是野猫一样张牙舞爪的示威着,想摆脱金斯利夫人僵直的手,这下我可以清楚的看见,那一团灰蒙蒙的东西是一个小孩,我想,应该是个女孩,虽然她的头发并不短,可是一个淑女实在不应该在一大早闯进一个仆人的衣柜里,我突然觉得一切都是荒腔走板的闹剧。金斯利夫人疲于应付这个精力过剩的野小孩,我看得出来,这个孩子一面狡猾的发生威胁的哭喊,一面抓乱她僵直的裙襬、用脏污的手弄坏她的步调。
像是野生动物一样的狡猾,而具有天份。
她略带金色的眼瞳透露出这样让人熟悉的恶意,即使我确信,我从未见过这样一个特别的孩子,如果有的话,也不可能忘记,这种疯狂,如脱缰的野马。
我就站在那里,看那两人旁若无人的玩着你抓我躲的游戏,直到金斯利夫人气喘吁吁的揪住那个孩子胡乱挥动的小胳膊,并把她固定在身边,才露出像是看见我一样的吃惊表情。
那一瞬间,就是瞬间,我看见那个孩子短小的胳膊撞上她的腰侧,她发出闷闷的呼喊,不过并没有放开那个野孩子,只是扭着她,快速的离开我的房间。
可是,我发誓,在那瞬间、我看见的不只是这样,那个孩子眼中露出狡诘的笑意,像是对我挑衅。那是一种莫名奇妙的敌意,像是野生动物对侵入地盘的敌人发出的警告、同时,也是一种看见同伴的欢欣,我知道,这些暗示告诉我,我会再见到她。
无可避免。
就在一切疯狂如风而至,又如风远离的时候,我发觉满屋子的脏污脚印,以及早晨的开始。
VII.
不过是第二天,我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已在这座城堡长久居住,一段时间。
这 座城对我而言,确实覆盖着层层谜,壁上的诡奇雕像,白色的诸神黑色的野兽雕刻都让人着迷,我想,我不可避免的深受这座城散发着古典气味吸引,它是那样带着 抑郁深忧而又灵动,这种玄妙的气息不只存在于这座城堡的某一处,从那扇让人产生惊惧的巨大黑色城门开始,冰冷的水晶灯悬吊着的大厅,从主塔延伸而出的数座 尖塔,直到我不知晓的许多地方,甚至,连我手中的这一根稻草都带着这样蛊惑人心的忧郁沧桑。
我拍拍私自被我称作洁美、赛西的这两个顽皮家伙,牠们湿润的鼻子在我手中激起一阵颤栗,带起我内心一串奇想,不知道牠们在草原上奔驰的样子是否也带着无可避免的狂野,我想,或许,还带有这座城堡印记般的神秘。
牠们安静的用眼神注视着我,注视着我的动作,突然间,我渴望去碰触牠们的耳朵,猜想会不会有某个精灵躲在那里向牠们翻译我的语言,我的身分,我的想法。
似乎对我延迟的动作感到不满,牠们蹬蹬蹄,激起几小圈气流以及漫天稻草杆,我看见牠们的头上摇摇欲坠的挂着数根,甚至,连耳朵上都有,我不禁为牠们举动以及我的胡思乱想,大笑出来。
然后,我发现那个意外的访客,她矮小的身影忙碌的搬着比自己还高的一个酒桶,我挑挑眉,任她把那个笨重的大木桶放下,并直立起来,她以古怪的姿势攀爬上去,然后拍拍凌乱的裙襬,挺起腰,指着我的鼻子,像是女王般高傲的对我下命令,「你,给我备马!」
女王般的高傲。
我是指,如果她的头发不是这样乱澎澎的鸡窝头,裙襬没有纠结成一团,脸上没有灰扑扑的,那至少,即使缺少身高上的优势,也仍是贵族般的气势,可是这一切都是这样的可笑。
我的沉默带来无可避免的尴尬。
她用苏格兰腔骂了数串我不了解,但却能从语气中明白,绝对不是适合任何富有淑女教养的孩子所该说出口的粗话,我想起来了,这个小家伙不就是今早闯进我房间的那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吗?金斯利夫人也没办法应付她了吗。
真是精力充沛的家伙。r
也许是我脸上不以为然的表情太过明显,她像是被激怒的小狮子,记住,是小狮子,她像小狮子一样咆哮一声,然后抽出她的小马鞭,朝我打了过来。
面对一头愤怒中的小狮子的攻击,实际上,也比这个小家伙的攻击更有份量,我轻易的捏住她的胳膊,夺过她的马鞭,她闪亮的眼瞳中带着野生动物一般的愤怒,这是一只张牙五爪的小兽,现在,如果有人这样形容我绝对不会反对。
更糟糕的是,这不知道投降为何物的家伙,不断激起我体内残酷的本性,她不断的用她那硬梆梆的皮靴朝我的肚子猛踢,甚至用手用头,任何可以攻击的部位,对我采取不妥协的反抗。
我本来还在想,只是把她绑着,等金斯利夫人来了再交给她。
现 在,她成功的挑起我的怒火,也许该说是驯兽师的本性,我不打算这样轻易的放过这样一个生气盎然,不懂礼貌为何物的乖张小野兽,我把她头上脚下的翻转过来, 让她因为这样的姿势停止任何妄动,然后把她束缚在我的双腿之间,我想看看她明白自己和我之间的力量差距了没有,只不过,她似乎并不领情,她一口咬上我卷起 衣袖的胳膊,激烈的用她的牙齿咬开我的皮肤。
到此为止了!
我扬起手,狠狠的朝她的臀部重重拍击数下,然后,我满意的看见,她安静了,不,或许是愣住了,她眼神中首先出现的是茫然、呆愣,然后像是明白刚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金色的眼瞳露出一种屈辱,酝酿着风暴,我还来不及准备,她扯开喉咙大声的哭喊起来,内容大概不外乎是:
你竟敢这样对我,我不会原谅你,你这个坏蛋,去死吧,之类的孩童威胁话语,甚至还有,我爸爸会杀了你。
老天,这样的孩子是有怎样的父亲?一个酒鬼?一个恶棍?
我怀疑,他甚至不知道管教自己的孩子。
我镇定的听她一边费力的威胁我,一边哭得惊心动魄,于是我摸摸她卷曲的头发,就像是抚摸一头受伤的小动物一样,我说,「要骑马吗?」
她眨眨眼,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什么,金色的眼瞳甚至收缩了一下,她很快镇定下来,冷冷的看着我,并不回答,像是不希罕我的施舍,高傲的抬着下巴。
我不禁微笑起来,慢慢的把她放在地上,然后像个绅士一样,朝她行个礼,「高贵的小姐,请让我带你去城外散散步吧!当然,如果你没有骑马装的话,就当我的邀约是个无礼之举吧。」
她高傲的抬着头,努力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以苏格兰腔对我说,「我接受你的邀请」,然后踩着小跑步一扭一拐的走开了。
我知道,她会再度回到这里,并穿着骑马的正确穿着,以及一个孩子该有的教养。
我很期待。
洁美和赛西似乎对我这样的行为嗤之以鼻,只埋头拼命吃着食槽里的食物。
VIII.
我和我的野蛮小公主沿着护城河的沟渠慢慢的行进。
如果这时候有人愿意为我们这样一幅景致题名,应该就是:我和我的公主。
尽管充当护花使者的我并没有那么称头,而实际上,我的小公主也不是温柔可人的淑女,从她高傲的扬着小下巴,以及从一开始的上马跨鞍,在在明显拒绝我的任何协助,我想,这是她那该死的骄傲以及自尊心。
对于这些意识的存在我也不能做出任何举动,毕竟,她和我,素昧平生。
她带着金色光泽的眼睛是遗传自母亲还是父亲的血统?
她 那高贵的自尊心提醒着我,她绝对不可能是平常人家的孩子,这座城堡,不可能凭空产生这样一个特殊的小孩。我一边快速的思索着,一边心不在焉的打量着她宝蓝 色的骑马装,以及散在帽后长发,是褐发,温驯的褐发,和她的本性一点都不相像,我知道她微笑的样子,这对我而言,确实不可思议,有谁能在短期内记住一个人 微笑的模样,我的野蛮小公主似乎具有这种神奇的能力,事实上,在这儿,我能够记清的人,十根手指头都数得出来,我甚至怀疑,这座城堡──凯文,曾经被诅咒 过,这样一来,某些光怪陆离的现象都可以得到完美的解释,但,这对一个信奉逻辑科学的人太荒谬了。
我 们已经沿着城垣绕了十多圈,我知道这个固执的孩子会有个提议,可是很难以说出口,不是吗?我甚至已经在这段时间整理了我所看见的听见的一切──从踏入这座 阴郁的城堡开始──我知道,我必须克服额外的好奇心,只选取我需要的部分,以便解开我自己本身的谜惑,并且避开意外的麻烦。
但是看看我现在一身标准马场工作服,陪着我的小麻烦,在这干涸的护城河不知道何去何从,我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只能感觉她在观察一个适当的时机,她会开口,而我也无法拒绝,因为我告诉我自己今天就做回自己,今天!
只 不过,这似乎不太容易,我对那滩地上积水露出个苦笑,我已经要遗忘自己是什么样子了,我连仅有的笑容都要失去了,我的思绪不断运转,每每当我发现这一点总 试图用其它线索让我自己更忙碌,我害怕去面对这些,我知道这是代价,谁不知道,和魔鬼打交道的代价,我可以运用它给予我的灵活思考、敏锐洞察力去挖掘我想 知道的世界,而代价,就是在这一团庞大的知识、讯息中,失去自己。
可 是,我的野蛮小公主给了我一个机会,或许是无意之举,但让我明白了我所不愿意碰触的这种恐慌,我拉着疆绳的手感受到风穿越指尖的气息、清新的空气,以及更 多勃动生机,我想,也许我该给予这样的孩子一个机会,因为她和年幼的我是如此的相像,仅管我已然遗忘我曾经的幼年,可是那种与周遭的格格不入、以及无法表 达自我的痛苦,我感觉得出来,她甚至迷惑,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仅管她不知道自己在疑惑什么,这世界对她而言如此陌生,她只能徒劳的骑着她的马儿,试图闯 开迷惑,藉由发脾气填补心中的空虚。
一如现在,她终于像是受不了的抿抿唇,离开我的视线范围,我本能的跟随着她的方向移动,直到那片阴暗的树林,那里的树木把这一带的养份全部吸干似的拼命向上伸展,只留下一片被剪碎的天空,而她动也不动的拉着马匹立在那儿,专注的注视着那片黑暗,像是发现宝藏的孩子。
「那是什么?」
她语气中隐隐带着迟疑以及更多,兴奋。
我 看见在树丛中那一双碧绿的眼睛,是两颗散发着萤萤碧绿光芒的眼睛,有某种野兽潜伏在那片低矮的灌木丛之后,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牠会在这人烟出没频繁的道 路,如果没记错,这的确是通往村里的最近通路,我不能让那个任性的小女孩再往前走,牠散发出来一股让人无法忽略的血腥气味,是猎杀了什么吗?
牠在等待什么?是猎户的狼犬吗?
我 不知道英格兰传说中的圣乔治是否存在,而这一个一身宝蓝骑马装,除了任性,便看似没有其它能耐的孩子,已在我眼前活生生的上演一出名叫圣乔治屠龙的剧目, 一切是那样的突然,我只能以自己的座骑,我的肉身去阻挡她看似有力,实际上,愚蠢无比的举动,我发觉意外女神找上了我,我只能袒然面对这样无时无刻、荒腔 走板的小插曲。
她 在发出勇士般的呼喊后,勇往直前的冲去,巨大的撞击力,让我来不及稳住洁美的步伐,牠硬生生的在撞上我跟赛西以前煞住,不过确是以非常糟糕的方式,直立起 身,把那个任性的孩子吓得松了马缰,只能紧紧抓住牠的鬃毛,而赛西则像是受到惊一样,把我抛了出去。这两个缺乏训练的家伙,耳边不时传来小公主的哭喊,难 道这就是连良好的骏马也会受惊的主因?
这种鬼哭神号连人都没办法忍受,何况动物?
情况并不允许我想太多。
事实上,我已别无选择的看见我的命运──就在我眼前,不到三寸的地方,那一口阴森白牙!血液瞬间蒸发似了,我直着眼,发现我的悲惨处境:
赛西那个白痴把我甩到灌木丛后面了!
而那头动物,正以不怀好意的眼光打量着我。这绝对不是猎户的狼犬,也不是品种稀少的苏格兰狼,那种体型甚至介于虎豹之间,综合种种条件,皆是不利于我的糟糕情况。
麻 烦像是海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个孩子的尖叫声,则是,终止行进的间歇休止符,最初的惊慌被恐惧取代,我第一次看见,她那张骄据脸上的神色被无措的灰色阴 影掩盖,我想告诉她,这并非是我所经历过最糟糕的情况,我不想让那种无望无助污染她的骄傲,不,这不是她的错,她不过是个孩子,我没有办法责备她,也不愿 意她丧失她仅有的骄傲,太残忍──
无知并不是罪──
她 只是个莽撞的孩子,一如误闯丛林的顽皮草食动物,我想开口安慰她,就如同告诉我自己,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一切不当的因子组合起来,对,是天意吧!请不 要自责,我想这样,把所有我所能诉说的词汇告诉她,减低她内心的不安,我想告诉她──她的脸色苍白的像是一张纸,像是失血过多的勇士。她眼神中另外那张苍 白的脸又是谁?那样无助的弱者,手无寸铁,连一柄剑都没有,就这样面对仅次于喷火龙的猛兽。她是任性的勇士,而勇者无惧,不要惧怕任何不幸,惧怕没有任何 用,尽管她无所适从,她所有一切都坚强武装在骄傲中,因为,她是那样脆弱的生命,一个孩子,有无限可能──
而我就不过是个小丑──
谁会为一个仍是陌生人的悲惨而哭泣?
而且这样的悲惨,出自于我过度的自我期待,自我预设,自我猜想,我也是凶手,谋杀了我,抹灭我自身的存在!
这样的我能给谁希望,我还想给谁预设?
那是幼年的我,无知无助。
森森白牙染上鲜红的血液,血如泉涌,是美丽的红色火焰;成块,是红色苏格兰裙;缓慢,是红色西红柿沾酱;成片,我梦中那开满不知名小红花的山谷──
红色,我的血液,生命之源,股股的流泻而出,那口尖锐獠牙撕开我的皮肉,是脚踝,是小腿,还是大腿?
我看见蛊惑灵魂的碧绿眼眸,是残忍,是快意,牠吸吮我的皮肤,吸吮我涌动的血液,如初生之犊。
我 亲眼看见,被獠牙划开的皮肤,扯开的口子可见骨,皮肉瞬间紧绷聚拢,被咬开的部份,带着瞬间冰凉,而痛楚,如火焰,灼烧,跟随在瞬间被撕裂的清凉之后,牠 贪婪近乎过分的吸吮,把我所有精力灵魂思绪,全部抽空。耳边隆隆的是遥远的钟声,是十二响,是十三,我分不清,那是谁的哭声还是钟声,我不知道,也无法分 清。
我,失去了的是肉体的部份,失去了的我在野兽口腹中。
唯有那双灼热的碧绿双眼紧紧注视着我,追随着我,引导我,步入死寂黑暗中,失去一切知觉。


Vanity , the name is man.III
IX.
我是被那股奇异的香味惊醒。
一张脸,带着哭过的痕迹,一双手,扭绞着的是我身上覆盖的被单。
我愣愣的打量着趴在我手边的那个小身影,金色的发不规则的散落,覆盖她的脸颊背脊。有一股冰凉的感觉滑过我的背脊,是那股香味,以及一双眼。
我注意到,离我所躺卧的床铺不远处,那里,摆放着一张方桌。首先是香味,以及颜色,那是一件黑色的大衣,黑皮靴,白亮的衬衫──
领主正忙碌的让自己的手在桌上飞舞,快速而利落的切割着,餐具发出规律而单调的铛铛声。我不知道他是否在吃晚餐,但是,那股奇异的香味让我无法这样想。
「醒了?」
这是他第二次以这样的句子开始我们之间的对话,我恍忽的想,手指碰触到上衣口袋里那块冰凉的金币。莫名的懊恼起来,我忘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非常重要的事情。
趴在我身侧的小小身躯蠕动着,揪住我的被单,甚至皱起了眉,「她──」我想了想,不知道怎么称呼她,于是换了个话题,「这是?」
他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
他慢条斯里的放下手中的餐具,挑起眉,「我的侄女,也就是凯文堡未来的继承人承蒙你,我的马夫照料,逃过被野兽吞食的危险,我该如何答谢你?你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吗?你有什么要求吗?嗯?还是该说说你是如何制服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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