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涵空————蓝法师
蓝法师  发于:2009年0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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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怨,只是放不下那最小的弟弟。
他是先皇最宠爱的皇子,他的母亲是那样美丽温柔艳冠后宫,然而在护送那天,他却因冲撞了和耀公主的玉驾而被一群太监拳打脚踢!!!
无论是谁,都会恨的......

双则提着食盒从厨房出来,盒里是银耳八宝茶和玫瑰春卷。苏方甚喜甜食,这两样更是日日不可少。推开房门,就见苏方正打开窗子。
"公子,夜寒风冷,把窗户关上吧。"双则把食盒放在桌上,走过来就要关窗子。
"慢!......你听,有箫声呢。"苏方趴在窗边,侧着头,鸦羽似的乌发垂下来,遮住了半边脸孔。
窗外风拂草木,湖水涟漪,春虫鸣叫,在这其中夹杂一线细细的箫声,不绝如缕,形如呜咽。
过了半晌,箫声渐渐低微,终不可闻。双则才笑道:"这个时候,敢在王府里吹箫的,怕是只有王爷千岁了。公子,宵夜都冷了,快用吧。"
苏方任由他拉到桌边。
是了,这个时候,敢在王府里吹箫的,只有十九王爷箫繁本人了。
是因为和耀公主吗?果然姐弟情深......

是夜,淅淅沥沥的小雨轻轻的打在水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第一场雨下的不是很大,却是阴湿的寒,苏方撑着青色的竹油伞站在桥上看着水面。
琉璃水榭什么都好,遗憾的是没有桥。那水榭里如镜面一样的大湖,只有那观景亭是靠湖心最近的地方,前面的平台也是难得的佳妙之地,却没有细雨小桥流水来的让人感动。他站的这小桥,是连接竹林和假山的。闲杂人等不得入水榭,王爷虽然没有规定他不可以随意出水榭,但还是谨慎为好。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应该不会有什么。
还记得小时候喜欢吃西街随意坊旁边那桥上小贩卖的冰糖蜜饯。那时候总是偷偷的在父亲不注意的时候溜出家门,然后买上一两碗,吃完再回来。独自沉思在记忆中的苏方没有意识到他人的临近。
家乡的一切她都想再重新感受,包括这夜雨。
带着一个丫鬟出来散步的萧绯有些惊讶的看着那俊瘦让人辨不出男女的侧影。这府中的人她见过大半,却独没见过此人。那一身的白在夜里显的清幽,只手举着一把青色的竹油伞,更像是画中人。
"你在看什么?"
突然的一句话,让陷入回忆的苏方错愕的转身,却见迎面而来的是个优雅的女子。这女子湖蓝色的窄袖便服,披着白缎大氅,优雅而端庄。身旁一个黄衫小丫鬟提着八角宫灯打着粉色提花的竹油伞。这人,想就是那省亲回来的和耀公主了。
"在看雨。"微微欠身行了礼,苏方答道。
"这雨后,天气就要转暖了。"萧绯站到苏方的身旁,与他并排。"暮郎小时候最爱下雨天,这样就可以逃了骑射的训练了。"微笑着,萧绯不由的说起了萧繁小时候的事情。
在先生百般刁难下,忍着责罚后的痛苦,彻夜苦读。在兄长的百般欺辱下,忍辱负重。甚至连下人都忽视这个主子的存在。经常是冷茶淡饭......
苏方只是轻抿下唇,静静的听着。

该来的日子还是来了。省亲期限已到,离别就在今天。
璋帝率文武百官亲送至显阳门,望着那金色的大车越走越远,璋帝的心又沉了几分。
这个和耀公主与靖英王爷的交情果然非同一般,一旦萧繁有异心,牯牢也将是他的一个盟友。
望着街道两旁倒退的景物,萧绯心如刀割。
不如不来,不如不见,来过了,见到了,才知道自己心里对这片故土是多么的依恋,即使,它曾那么残忍的抛弃了自己......
省亲的队伍行至重霓坡,一人一马已立于坡上。白衣白马,无论枫槭如何的翠碧,仍然遮不去离别的惨淡。
萧繁摘下马鞍上的酒壶,斟了一杯,默默的递给萧绯。玉杯晶莹,酒香如梨,竟是儿时最喜欢的梨花白。
未语泪先流。
"绯姐,还记得那年夏天吗?我第一次偷偷的喝酒,就是梨花白。"
"怎么不记得,你第一次喝酒居然就把我灌醉了......"
"是呀,"萧繁淡淡地笑了,望着远方延伸的官道。"可你知道,我为什么喝酒?因为那天,是乳娘的忌日......"
从那以后,我立誓永不再饮梨花白,因为我再也不想失去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了......可是......
萧繁一饮而尽,酒杯也随之碎裂。

那金毡大车隆隆的去了,消失在官道的那一头,萧繁却依然骑马立在那重霓坡上,良久,直到夕阳染红了那片片碧色的叶子。
凤纹华盖随伊去,车轮滚滚撵尘泥,山水万重隔甚远,锦书难寄。
龙玦广袖掩泪依,槭枫瑟瑟涤离意,黄沙千里追姊去,此生悲凄。
此一别,便是今生的永诀。此后,便是隔着关山万里,沙海漫漫,但每次向西北远眺时我都会想起,那片广袤的土地上有我美丽的姐姐,绝美如云霓,寂寞似冰雪。

回城时已是华灯初上。萧繁没有走大门,而是从水榭的后门进了王府。
低首走过鹅卵石的小路,抬头见苏方站在路端的树下,定睛的看着自己,"若有权利,你是否留下你的绯姐?"
"当然。"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可惜你不是皇上。"说罢,拂袖回屋。扔下萧繁愣愣的站在那里。

萧繁思索着苏方的那句话,心不在焉的吃着冯伯端上的晚膳。是了,若他是皇上,便可留下绯姐,量他牯牢蛮夷又怎敢跟他大隳夺人?只是......只是......
烦闷的甩了一下头,"端下去吧。"没吃饭的心情了。
回了书房,萧繁眼睛虽然盯着那书页,手却一动不动,一盏茶功夫,一页都没看完。一旁伺候的冯伯看着王爷的脸色,猜不出王爷现在的心境如何,反正不会很好就对了,可眼下这事儿,又不由得他不说。
"王爷?"试探性的问了一声。
萧繁只是挑眉,眼睛还是盯着书页,一动不动的。
"刚刚十八王爷差人来说,大后天的宴,提前一天,改在后天。"仔细看着,王爷只是微微蹙眉。
"我怎么不知道他宴请我的事?"萧繁才不会觉得自家兄弟会有这种好心,平时萧萦家里时常摆宴,就是没请过他,每次他们见面都是寥寥数人。
"不是......不是请王爷。"冯伯说的心虚。
"哦?"这下让萧繁放下了书本。他靖王府里,还有谁可以劳十八王爷的大驾?
"请的是......苏......苏公子......"后面的几个字几不可闻。
"谁?"萧繁一时迟钝。
"苏方,苏公子。"冯伯猛吸一口气,才说道。
啪的一声,书被丢在了地下,冯伯抬头时,只看到了王爷有些僵硬的背影。
生气,对,他是生气的,十分的生气,为什么......为什么呢?紧握着拳头,萧繁铁青着脸踏进那郁郁葱葱的琉璃水榭。
"你--"见苏方正站在湖边。"接了十八王爷的帖子?"
苏方缓缓转身,看着萧繁,点了点头。不明他为什么会进来问这么一句。
"本王曾经对你说过什么?十八王爷你要离远一点!"萧繁目光阴贽。
该死的,敢当他的话是耳边风?e
"可那是十八王爷。小人再如何,也不敢拒绝了王爷的邀请啊。"苏方辩解。要做个好奴才,好玩物,首先不就是听主子们的话么?
"王爷?本王还是王爷呢,怎么不见你不敢?"三番五次的反抗他的命令,这次却说不敢反抗十八王爷!
"王爷是小人的主子。王爷的话小人怎敢不从。可十八王爷诚恳相邀,小人是何身份,怎敢拒绝?"
"诚恳?"那个花花公子对哪个俊男美女不诚恳??根本是别有用心。
"王爷如此表情是什么意思?"看萧繁那轻蔑的表情,分明就是把他当成那种攀龙附凤之辈。苏方的脸色冰寒起来,生气之极也没管什么身份尊卑。
"什么意思?在我这里当奴才觉得委屈是吧?想要到十八王爷那里去做他的娈童外宠?!"萧繁厉声道。
"你......"苏方气的浑身发抖,抬手就向萧繁挥了过去。萧繁头一偏,抓住他的手,一用力,将他带入自己的怀中,轻佻的托起他的下巴。
"是啊,你这副好样貌自然是得人爱,你又何必舍近求远?"萧繁的眼神凌厉如刀。
苏方目眦欲裂,猛地甩开他,抽出袖中的匕首就向他刺去,竟是拼命的杀招!
眼前血红一片,只有一个念头:杀了这个人,杀!杀!杀!......
萧繁一呆,半片袖子便被削了下来,心中苦笑:不论他如何待他,这恨......却早已渗入骨血......
他广袖连卷,缠住了苏方的匕首,巧劲一用,匕首便易主,抵在了苏方的脖子上。
苏方被他扭住,挣脱不开,凄然道:"苏方本来就是贱命一条,要过饭,当过下人,偷过东西,挨过多少人的拳打脚踢......王爷权倾朝野,要苏方的命自然也易如反掌,可即使这样卑微如我,也是有尊严的!王爷要苏方的命,不过是剑从颈上划过,这点痛,苏方受的起;可王爷要是蹂躏苏方的尊严,那即便是千刀万剐,也休想!"
这个人,到底该拿他怎么办?从未轻视于他,从未呵......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只是愧疚,愧疚啊......
萧繁长叹一声,颓然的放下手里的匕首,松开了他。却不想苏方极快的拔下了头上的脂玉飞龙簪,狠狠地戳进他的手臂。
微风吹过,月光下,湖面起了层层涟漪,随风飘过的,还有那盏盏荷花模样的河灯......
河灯?
苏方呆呆的望着血漫过那狰狞的暗紫色疤痕,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脱力一样的跪倒在地,甜涩的腥气混合在水气中弥散开来。
若无其事的垂下手,萧繁向旁边移了两步,看向苏方背后,那镜一般的湖上,飘着的盏盏河灯。
今儿个?难道是他的生辰?
"公子,面做好了。"双则兴冲冲的端着一碗面跑了进来。却见到苏方跪在地上,王爷站在苏方的侧前面,看着湖里的河灯发呆。
萧繁吩咐双则把苏方扶进屋,自己随意的裹了一下臂上的伤。
苏方......这些年的忍辱负重......唉......因为这一时之快,莫不是功亏一篑了?
苏方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想起先前还在心中警告自己,做一个听话的奴才,一个听话的玩物......比起血海深仇,那尊严又有什么重要?你不是早就下贱的不值一文了吗?
麻木的嚼着那如银丝的长寿面,忽然听到屋外飘来悦耳的箫声。
吹箫的不是别人,正是还未走的萧繁,倚在观景亭旁,看着那湖里的河灯,吹那首《梧桐晚》,这是一首很早的民谣,好像是写几个诗人词人在一起游玩时的愉悦心情......
落拓桥头羡鲥鱼,梧桐声里斜阳晚。

相比之下的华舞殿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华舞殿后面便是御花园--淮景园,园子两旁便是东六宫和西六宫。华舞殿是皇上不临幸妃嫔时住的地方。
华舞殿的暖阁内,淡淡的檀香若有若无,皇上只身着明黄色的单衣,靠坐在躺椅上,眯着眼睛,嘴边微微带着笑意。
"苏方是那样说的吗?"萧溯暗自称赞苏方的睿智,不声不响的刺激着他的十九皇叔。可惜你不是皇上......呵呵......
"回皇上,苏公子确是那样说的。"跪在椅下,身穿夜行服的那个人抬头回话,年轻的脸庞,眼神坚定。
"好了,苏方你不用管了,做好你分内的事情吧......还有,保证苏方安全。"吩咐完,萧溯仰头躺下,想是累了。
"是。"毕恭毕敬回答的人,正是萧繁的贴身侍卫,韩谞。
韩谞走后,萧溯又叫了人来,吩咐了一声,就见那人拿了一袋金豆子,走了。
呵呵,那么多的人在十九身边,但,朕独独对你是不同的,苏方。

北边的八百里加急,送至了萧繁的府邸,而另外的备份,则是送至了大司马处。萧繁拆开信,果然不出所料,桀羌春旱,牧草大减,,牲畜死亡,国人无以为生,桀羌王的弟弟带领了桀羌三千轻骑铤而走险,绕过了他们早有防范的馗沐关从山间小路夜袭,抢掠了粮草,在天明时逃窜回了桀羌。
命人收拾东西,身着朝服的萧繁骑马入宫,要回北疆了,还是回自己的地方吧。担心明天苏方应十八王爷的宴,更担心那庆元候在他离京时对苏方不利。临行前,萧繁让冯伯唤来了双则,交代他收拾好苏方的衣物,准备随他去北疆。

第四章

那是第二次见到苏方。素白的衣,身形孤傲清逸。跪在他面前,说他是被灭门的苏家的人,苏伯候之子,苏方。那表情,仿佛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他让苏方抬头,那尤胜女子的面容,让他几乎忘记了呼吸,几年不见,更加绝艳了。即使他是皇帝,拥有东西六宫,又哪里比得上苏方一笑?
眼前那人只是扬着脸,眼睛却依旧看着地面。他是来求他饶恕的,萧溯这样告诉自己,可神情却丝毫没有相求的意思。
按说,他初登皇位,大赦天下自然是不错,可苏方这样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他的面前,着实令他吃了一惊。
他难道不知道什么是欺君枉上吗?
当初先皇下命,灭苏氏满门,苏方未死,便已是欺君之罪。若藏匿在一方,他即使听说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居然这么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他的面前,让他如何?杀他?还是赦他?
萧溯叹了一声,让苏方平身。
苏方却说了那许多话,多得让他心下一凉。
"皇上现在虽为九五之尊,却未拥有整个江山,有半壁江山握于靖英王爷之手,皇上就不怕十九王爷反了?"
他惊,他知道,他怕,但是现在还不到对付萧繁的时候。他不语,听苏方继续说下去。
"苏方知道自己是罪臣之子,即使逃了灭门一灾,此刻在皇上面前依旧是欺君枉上之罪,但是,我苏家却是几朝几代都效忠大隳皇上。请皇上允许苏方戴罪立功以正家门。"
玩味着苏方的话,他的意思是......
"苏方愿在十九王爷身边为皇上效命。"
哦?当一个安置在十九皇叔身边的致命棋子?他有什么能耐,有什么把握?关键是,他在恨十九皇叔,那岂不是表示,他也在恨自己?
"你恨他?"萧溯问道。
苏方不知为什么皇上会问这句,却默然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清冷的眼对上他,看到萧溯那深邃的眼神,和先皇如出一辙。
看到苏方默认,萧溯走到墙边,看那挂在墙上的宝剑,那是一把利剑,先皇所赐,跟随他多年。萧溯抽出剑,突然转身,那剑直指苏方。
未及苏方,那剑气却已经划伤了苏方那素白的袍子,锁骨处,留下了一道剑痕。
"这么说,你也恨朕了?"萧溯拿剑直指着他,他苏氏满门虽为十九王爷带兵所灭,可却是先皇下的命令,若说恨,更恨的是先皇吧?先皇已逝,对先皇的那份恨,便移到他的身上,苏方对他也恨之入骨吧?
"罪臣......不敢。"苏方嘴上如是说。
萧溯知道他说谎,但他却宁愿选择相信。收了剑,唤了身旁的执笔官,书写一道圣旨,现封苏方为司天监执星官,赐给十九皇叔靖英王爷为专署星官,除祭天祭祖大典等国礼,可不必来司天监。
......
"皇上,茶都凉了,奴才给您再换一盏吧?"身旁的小太监打断了萧溯的思绪,摆了摆手示意不必。继续把玩着手中的手指大小的竹筒。那是他和苏方的联络方法。上面依稀还能闻到迷迭的味道......苏方......

北疆第一关馗沐关,离帝京甚远。日行千里的良驹也要走上六七天才到。苏方没走过这么远的路途,早已疲惫不堪,却依旧坚持骑马而行,没一句抱怨。这着实让萧繁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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