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若成欢————尘色
尘色  发于:2009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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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心里的失落,又该何以命名?

激情过後,两人慢慢瘫软在床上,低促的喘息声相互交织,好一阵,毓臻才慢慢撑起身来,凑到凤殇面前,看著凤殇脸上失神的双目,迟疑了一下,终於轻轻在凤殇额上印下一吻:"对不起。"
凤殇眼中慢慢凝住了一缕光,半晌又散去,低笑一声:"什麽?"
"刚才......"虽然只是一个字便收住,他还是能感觉到凤殇在那一瞬间的变化。
凤殇笑著合上眼,微一翻身靠入毓臻怀里,听著规律的心跳一下一下地敲击著双耳,半晌才轻声道:"没关系,你忘不了哥哥也没关系,把我当成哥哥的替身也没关系。只要你记著,在你面前的人只能是我,在你怀里的人也只能是我,永远都不会是哥哥。"顿了一顿,宛如起誓,"我可以等。"
那麽轻的几句话,却让毓臻心中钝钝地发痛,下意识便脱口道:"值得麽?"
凤殇抬眼看著他,浅淡地笑开了:"你值得。"
那笑容让毓臻一阵眩目,半晌才收敛住心神,笑了笑,伸手搂住了凤殇的腰。心里却莫名地掠过一抹不适。
像是欣喜,又像是嫌恶,还有更多的说不出的情绪,或欢喜,或失落,意外的陌生。

又是一月过去,天气正是盛夏最热,宫里宫外都是满眼轻纱,人人恨不得身上少穿一点,再少穿一点。
要说朝中有什麽比盛夏更火热的,那必定是新科状元了。
风风火火的新朝恩科,在原有的乡试、会试、殿试之外,还加上了专门针对凤临而设的预试,到最後皇帝有意点为新科状元的,却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凤临人。
新科状元即便是照例受封为翰林院修撰,也只是从六品的官位,连早朝的资格都没有,偏偏这准状元还没受封,就连著三天内被皇帝四次召见,红了众人的眼,也让朝中渐渐出现了反对的声音。
"皇上,臣等以为,新朝恩科,凤临的流火在预试中成绩仅仅符合要求,这次选其为状元,恐有後患。"
凤殇看著殿下并排而立的三人,当朝太保,东阁大学士,都察院右都御史,都是一品官员,其中太保与东阁大学士更是一路辅助他夺回帝位的人,可谓功高位重,如此出班,分明是要逼他收回决定。
两个月前他才当殿杖罚了毓臻和刘喜,这三人还敢如此,看来是志在必得了。
凤殇自然明白朝中那些人眼红,尤其是最初辅助自己的那一干人,一边是把自己推上帝位,一边是压制著不让自己建立亲信,想要将皇帝控於掌中的意图如此明显,他又怎麽能就此轻易就如了他们的愿?
"三位爱卿是认为,流火才华不及其他人,还是说,只因为他是凤临人,便不能够成为状元?"凤殇似笑非笑地扫过殿下三人,"凤临预试是朝议通过的考试,哪怕流火的成绩仅仅达到要求,也已经表示他也有资格与其他人一争高下。预试只是为了防范凤临还有不服的人在,不是为了选拔人才,流火既然通过了,那麽他的预试成绩不应该成为最後考虑的项目。"
"皇上,臣也认为,流火不适合。"又一人出班,却是当初反对预试的颜左丞相。"预试既是为了安全而设,难保有人侥幸,在应答时恰好过了要求。何况在恩科掌事处,流火的身世报备不详,实在可疑,请皇上明断。"
"这事朕已经私下问过流火,他有他的苦衷。"
凤殇仅仅一句话,就把左丞相的理由推翻了,偏帮流火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左丞相迟疑了一阵,终於低头退了回去。
凤殇满意一笑,见殿下那三人似乎还要纠缠,便提声道:"朕想听听其他各位卿家的意见。"
殿下三人相顾不动,其他众人也自然不敢随便出班,一时间,大殿之下安静了下来,不一会,就有人往一旁的毓臻看去了。
平日这种时候,要麽无人出班,要麽静王表一下态,事情便可有个了解了。
凤殇看著那些人的小动作,也忍不住暗自偷笑,一边有意无意地向毓臻看去。
毓臻没有回应凤殇的目光,只是沈默半晌,终於走了出来:"臣有一言。"
凤殇看著毓臻,目如璃火:"说。"
"几位大人认为流火不宜选为状元,那麽如果今日,这选为状元的人不是流火,而是一个预试成绩极好的凤临学子,几位大人又如何认为呢?"
"那当以学识定论。"
凤殇微微一笑看著毓臻,等著他说下去。
"皇上,既然众位大人并不是因为流火是凤临人士而见弃,那必定是经过多番考虑才提出,天下广大,并非只有流火一个人才,相比起选一个让人见疑的人才,换一个既让人信任,又有能力的不是更好麽?只是皇上私下与流火的交谈,臣等却不知晓,所以臣以为,若流火有让皇上信服的理由,皇上自可选他,若是没有,不妨另选贤能。"
凤殇本以为毓臻会帮自己,哪知道三句下来,毓臻分明是既不打算偏帮殿下那三人,也不打算帮自己,只是两面整理了一番,便敷衍过去了。
凤殇自小便受君王教育,所思所想有时难免将人揣度得功利,加上这一个多月来跟毓臻虽然是亲密了许多,毓臻却还是处处顾忌,这时毓臻两边讨好,在他看来,却已经是毓臻偏向了反对一方,只是有所顾忌,不愿殿上拂逆自己而已。
如此想著,他心中难免一阵气闷,脸上却没有表示出来,只是淡淡一笑:"既然如此,这事不妨再耽搁一天,朕自去再问问流火,众位卿家要反对,也不妨再搜集理据,好让朕信服。"
听到凤殇似乎有点松口的意思,殿下的人自然欣喜,再没多说什麽,凤殇脸上笑容不变,又道:"那麽这事明日再议,众卿家还有什麽要上奏吗?"
殿下众人相顾一阵,礼部尚书刘喜便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跪奏道:"臣有事启奏。"
凤殇微皱了眉:"说吧。"
"一个月前,礼部已经将皇後候选人的名单送入宫中,不知皇上是否......"
刘喜话还没说完,凤殇已经一挥手,站了起来:"这事朕尚在考虑。看来众卿再无要事,就此退朝吧。还有,传流火到御书房来见朕。"说罢,连看都不看殿下众人,快步走入了内殿。

准状元流火一身白衣,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光景,温文儒雅到了极致,凤殇第一次见到他时,只觉得这人从头到脚都是书生的酸气。
流火一入御书房,还没来得及行礼,凤殇就先把宫人都挥下了,一张脸上多了几分怒气,等流火行礼罢了,敷衍地挥挥手,便让他站起来。
"皇上似乎,很生气?"流火试探著问。
"你以为呢?"凤殇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以你的聪明,应该能猜到朕在气什麽。"
流火并不抬头,依旧恭恭敬敬地站著:"是因为流火的事?"
凤殇一拍桌子,忍不住便指著流火骂了出来:"流火啊流火,以你的能力,预试根本难不了你,多做功夫,还怕成绩不高麽?为什麽,偏偏就只得个及格?你这是存心不当这状元吗?"
"皇上息怒。"流火沈著地道,"流火有意效忠皇上,是不是状元,又有什麽关系呢?"
凤殇侧眼看著他:"那你以为朕为什麽非要把你定为状元?"
"因为流火是凤临人。"流火一笑。
凤殇冷笑:"对,因为你是凤殇人,也因为你的能力,和你的背景!朕就是要这天下人知道,只有有能力,不管曾经是哪里的人,现在都是天子之民。没有任何不同。"
流火的语气也不禁尖酸起来:"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设立预试?"
"预试为的,确实是给凤临人一个下马威,叫那些还有反心的人看个明白,这天下早就易主了。状元选你,就是要告诉他们,只要愿意效忠,朝廷不怕用凤临的人。何况,难道你不认为自己有那样的能力麽?"
听得出凤殇语气中的坚稳,流火心中暗暗一叹,恩威并施麽?笑著一揖:"谢皇上厚爱。"站直身来,他的眼中多了几分无赖,"只是,不知皇上要如何压过朝中的反对之声呢?据流火所知,太保,东阁大学士,从皇上还未登基之前就已经在皇上身边辅助,功高之臣,恐怕不好对付吧?而且......"
凤殇本已经被流火说得心烦,听到他最後一句"而且"後迟迟不见下文,脸色微沈:"而且什麽?"
"而且,连静王也没有站在皇上一边吧?"
凤殇心中一震,不动声色地道:"那又如何?"
流火似笑非笑地看著凤殇:"连静王都没有站在皇上一边,想必,皇上现在心里不好受吧?"

听了流火的话,凤殇顿时一惊,哼笑一声:"什麽意思?"
流火摸摸鼻侧,意有所指地一笑:"昨天皇上召见之後,流火随皇上身边的公公走出宫门,刚好碰上了静王爷形迹可疑地往皇上寝宫走去。"
凤殇脸色更是一沈:"把话说清楚。"
流火笑了笑:"皇上知道麽,旧时凤临皇族,对男风二字视如蛇蝎。"
"那又如何?"听出他话里有话,凤殇心里越加有点琢磨不透了。
"在凤临皇族中,若是有皇子世子贪恋男风,革除尊贵身份尚且其次,在那之前的各式刑罚,更是不少。"流火看见凤殇眼中渐渐浮起一抹寒气,也不敢再绕圈,"皇族中权力之争不在少数,因此,在区分一个人是否爱好男风上,目光自然也更加敏锐。所以,皇上明白麽?"他轻轻一笑,不再说话。
凤殇眯著眼看他,半晌也随著流火一笑:"你倒是诚实。既然你看出来了,朕也不好否认,只是这事,你心里知道便好。"见流火点头,凤殇也不担心,他本来就不在乎别人怎麽看,只是毓臻不愿意,他也只能多方收敛。顿了顿,凤殇又打量了流火一番,缓缓开口:"你是凤临皇族後裔?"
流火既然特地说明凤临皇族的人对分辨一个人是否爱好男风分外锐利,又一边说出知晓凤殇跟毓臻的事,言外之意,便等於表明了他自己的身份了。
流火却摇了摇头:"不,流火只是一介草民,虽然父兄都曾在凤临朝中为官,只不过那都是多年前的旧事了。只不过,"他终於笑了笑,"很不幸的,与凤临一位皇子,有段孽缘罢了。"
说是孽缘,只是看著流火眼中熠动的光芒,就能明白绝非孽缘那麽简单。凤殇目光一凝:"你要替他报仇?"自从凤临定城投降,涟王毓弋留在凤临,一路收复各地,凤临的皇族,该捉的,该杀的,也都清理得差不多了。
大概是猜到了凤殇心里想什麽,流火却又摇了摇头:"皇上错了。他并没有落入涟王手中,他本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知道他存在的人并不多。只是,他一心想要夺回凤临,流火却没有这个意思。"
"哦?"
"天下是谁的,又有什麽关系?只要那帝位之上坐的是明君,天子之下站的是贤臣,谁做皇帝,天下分成多少份,又有什麽相干?再多战乱,也只会涂炭生灵罢了。"流火似是一笑,"他却不明白。"
凤殇忍不住笑了:"你这麽说,就不怕朕令涟王加紧追捕麽?"
流火一揖到地:"臣愿发誓效忠,永不相叛。只求若有那麽一天,他落在皇上手里,皇上能给他一个机会。"
"那就要看情况了。"凤殇不喜欢空许诺,要是到那时候非杀那人不可,现在又何必骗流火一句效忠呢?
流火只当他答应了,挑了眉看著他,目光里隐约有些放肆了,却并不说话。
凤殇皱了皱眉:"想说什麽?"第一脸见流火,是个穷酸书生,到流火扬首一笑说第一句话,凤殇只觉得他是个无赖。
"是皇上厚爱,选流火为状元,只不过,朝中并没有人支持吧?即使流火今日当上了状元,他日也只会受众人排斥,何必呢?"
一句话刺中了凤殇心里的暗伤。没有一个人愿意支持。
於情,毓臻现在是他的情人,於理,静王本是他留在身边的近臣,无论怎麽说,毓臻都该站在他的一边,可朝堂只上,毓臻却不过四两拨千斤,左右敷衍过去了。
见凤殇面无表情,流火笑意更浓:"君臣授意,不外乎恩威并用,但换一种身份,话就不是这麽说了。"
凤殇愣了愣,片刻寒了一张脸,久久才咬著牙指著流火,半天才挤出一句:"难道你是要朕,要朕......"
"这话可是皇上自己说的。"流火笑得天下太平。
一挥袖,凤殇不再看流火,半晌才怏怏道:"朕自有办法叫静王确定立场,往後在官场上,也自然有他护著你。"
流火笑著又是一揖:"那麽,流火刚才所说,足够皇上信赖麽?"
凤殇猛一抬头,不敢置信地看著流火。他连与凤临皇族的渊源都说出来了,一不小心,就是牢狱之灾,杀身之祸,以後为臣,也少不了被处处猜忌,便是世俗道德,也容不得他半分。这样的秘密也敢坦诚,实在足够让人相信。
只是既然如此,流火却居然还绕了一大圈,把毓臻的事拿出来讲了,甚至逼自己承诺给他一个机会,逼自己去对付毓臻,好让他以後多一座靠山......
"你居然敢算计朕?流火啊流火,你怎麽敢!"凤殇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
流火这时却正经得很,双膝一跪:"皇上恕罪!"
凤殇眯著眼看了他好一阵,才吐出口气来:"起来吧。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你就等著朕把这次的帐也一起算了!"
像是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流火顿时笑了,叩首道:"谢皇上!"
凤殇看著眼前人,穷酸书生一脸痞笑,终於叹了口气:"流火啊流火,你以为朕为什麽纵容你?"
流火愣了愣,一时答不上话来了。
凤殇笑著看他难得的呆相:"因为一个故人。"

那个人说,世子记著,终究有一天,沧澜是你的,不只沧澜,这天下也会是你的。到时候,就不能够因为别人的一句话,露出害怕来,不能因为一个人,乱了自己的心神。
这麽多年过去,那时应下的话,自己却始终没有做到。
流火跟那个人极像,都是一副穷酸书生,温文尔雅的模样,偏偏言行举止,活脱脱就是个无赖。
纵容流火,就如纵容那人一般,多少抵去了自己心中一份歉疚。

君臣授意,不外乎恩威并用,但换一种身份,话就不是这麽说了。
凤殇坐在凤渊宫里,思来想去,也只能承认流火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见凤殇一直用牙磨著唇,毓臻看了一阵,走过去,笑问:"什麽事烦心,让你虐待自己的唇?"
凤殇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半晌才朦胧著眼问:"毓臻,你也觉得流火不适合做状元麽?"
毓臻愣了一下,转到一边替他拿过新的奏折,笑道:"不就是个状元吗?六品小官,你何必那麽劳神。要是忌讳他是凤临人,以後不要重用就是了,要是这个人能用,不让他当状元,也还是能用的。"
还是在敷衍自己。凤殇眉头蹙得越紧,忍不住问了一句:"要是我非要选他为状元呢?朝中异议那麽多,你会站在我这边麽?"
"那当然。"毓臻应得顺口。
凤殇却是禁不住的心冷。今天早朝,还不够明显麽?你却不过是两边讨好。
"瑾?"见凤殇停了手似是出神,毓臻也不禁敛了笑容,低唤了一声。
"累了,不看了。"外面正好传来更鼓,凤殇抛下手中的笔,一边解下衣衫,一边走到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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