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臣和萧乂并肩坐在一棵大树旁边,后面是一大堆高耸的野草,恰好挡住了经过路人的视线,形成了只有两个人的亲密空间。
凉风习习,好不悠游。
两人回来的时候并非满载而归,毕竟垂钓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熟练的技巧,尹臣在跟萧乂说完要注意的事项后,不久竟真有条鱼儿上了勾,然后说道这样钓就可以了,之后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哈欠,背自然地靠在身旁的大树干上,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都已经夕阳西下了,一惊之吓,差点跳起来,可惜没能成功。
大腿上沉重的力量成功阻止了他的暴动,低头一看,萧乂的头正枕在他的大腿上睡得香甜,尹臣没敢再动,虽然整个腿似乎都已经麻木了,但却不想就这样叫醒他。
夕阳的余辉温柔地播洒整个大地,河面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视野中满是绿色、红色、黄色、金色,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男人的脸也在夕阳的余辉中仿佛渡上一层淡金色,萧乂原本的容貌就非常英俊,但尹臣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关注过,尹臣就这样看着看着,渐渐出了神,连时间的消逝都忘记了。
从村子的方向升起了袅袅的炊烟,金色缓缓退出了视线,取而代之的是火烧一样的红,天慢慢的暗了下来,男人似乎是咕哝了一声,眼皮斗动了两下,有点困难地张开了眼睛,印入眼帘的是尹臣近乎痴迷的眼神。
四目相对--
只有,彼此。
"小臣,小臣,你们在哪?吃饭了--"
静谧的空间与时间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唤中被突然地打断,两人一下子从彼此的沉迷中清醒了过来,尴尬的互看一眼后别过头去。
"在这里,就回来了!"尹臣连忙大声回道。
萧乂也迅速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啊......嘶......"
"怎么了?"萧乂低头,看到刚要起身的尹臣一脸痛苦不堪。
"腿,麻掉了。"
乡间小路上,尹臣光明正大的整个身体都靠在萧乂的身上,一腐一拐地,在火红夕阳的目送下,往回走去,偶尔传来一两声"哎哟,哎哟"的叫唤。
星空
在这片星空下我们有相同的命运
我们只属于彼此
当尹臣上楼来的时候,在房间转了半天都没看到萧乂,朝后面昏暗的露台一看,果然,正悠闲的躺在躺椅上,尹臣顺手拿了条毯子走了过去。
"盖一下,穿这么少,会冷的。"
"噢!你在干嘛?"
"点蚊香啊,虽然天有点冷了,但还是会有虫子的。"
"用火柴点?"
"没有打火机。"尹臣把点好的蚊香放在萧乂脚边,自己也去搬了个竹椅坐在旁边。
"给,自家种的。"说着抛过去一个橘子。
"你不吃?"
"早吃腻了。"尹臣背向后靠在竹椅上,伸了个懒腰,抬头看天,"才7点多而已,天就黑下来了。"
"你外公经常喝酒?"
"嗯,劝了也没用,我妈都劝好几次了。"尹臣有些火大地道:"酒有什么好的,你说是不是,有为青年?"
"你嫉妒啊?"
"得,能陪他喝酒的都是有为青年,我才不在乎。"
"晚上也会有火车经过这里吗?"正好从远处传来火车的隆隆声,萧乂为避免话题过于深入而让尹臣想起某些不该想的连忙转移话题。
"没白天多,睡在床上的话会感觉更清楚,简直像地震一样,要不要数数看?"
"数什么?星星可数不过来。"
"数数有多少节车厢啊,呵呵。"尹臣笑了一下继续道:"凭肉眼看到的星星是数得过来的。"
萧乂朝尹臣丢去一个你真无聊的眼神。
"很好玩啊,小时候经常玩的,最长的一次有数到100多节。"似乎是想到了小时候的事,语气中不免夹杂一点当时小小的自豪感。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我是小孩子的话,你就是恋童癖!"尹臣双手抱胸,一脸愤懑不平。
"......当我没说。"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位于两楼的后露台视野非常的宽阔,如果是白天的话,几乎一眼就能看到后面的另一个村庄。此时黑幕完全降临,四下万籁俱寂,只看见脚下是星星点点的灯火,头上是闪闪烁烁的星光,两人端坐其间,渐渐融入于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像是端坐于宇宙之中,只要微微抬手便能一把掌握这星辰微粒。
"感觉很微妙吧,像在看3D电影一样。"尹臣伸出手掌探向虚幻的空中。
"确实有点像。"
"萧乂?"
"嗯?"
"我刚才没说。"
"什么?"
"看星星的时候不可以朝北坐。"
"为什么?"
"会得罪神灵。"
"谁说的?"
"我奶奶。"
"还真迷信。"
"老一辈都这样。"
"那你干吗还朝北坐?"
"这样我们就‘同命相连'了啊!"说的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已经接近于情话了。
"......‘同命相连'啊......"萧乂悄悄地弯起了嘴角,心中不免自嘲,"好像......真的是啊!"
或许世间的缘分就是如此的微妙而不可捉摸,就想这浩瀚的星空一样,今天与明天永远不同。当人们已经把自己人生的蓝图都规划好的时候,异变往往就此产生,出乎意料的事情,不合情理的事情,难以掌握的事情,还是古人有先见之明:人算不如天算。
对于萧乂而言,这次人生的脱轨并没有造成他太大的困扰,这也许与他本身的性格有关,出生于良好的小康家庭,有一个身为国家干部的父亲,与一个身为心理医师的母亲,从小优异又走着一帆风顺的人生道路,这可能是很多人都憧憬且羡慕不已的生活,但萧乂从内心里并不对此具备所谓的优越感,他的优越感源自于他对自己本身清醒的认识以及高度的自信心,他从不认为有什么可以真正击倒自己,也从不排斥突如其来的变化,甚至,在这一成不变的人生道路上萧乂对于这种变化存在一定程度的欢迎,这样的人生才不至于会太过无聊了。
萧乂转头看着尹臣柔和的侧面,抬手伸过去握住尹臣有些微凉的手,尹臣先是有些奇怪的望了他一眼,然后又吃惊地睁大眼睛,轻声地低吟道:"萧乂......"
只见萧乂拉过尹臣的手,缓缓地放在自己的唇边,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印下一吻,抬头道:"总觉得,在这样的情境中,有一股让我想这样做的冲动。"
告辞
度假总有结束的时候
生活还要继续
"尹臣,你很喜欢这里吧?"萧乂问着走在前面的尹臣。
"还好,小时候经常住这边,大了以后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来。"尹臣在一根接一根的路基石上向前走着。
昨晚睡得早,今天一早便起了床,下楼来吃完早饭才发现有人起得更早,都已经下地去了,外公说着老太婆就是这样闲不下来便坐在门口编起了竹篮,两人围着外公坐了一会儿,萧乂有些少见多怪地看着,被外公瞪了一眼,老人家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你们自个儿玩去。
因此,尹臣和萧乂就被赶出了家门,在初冬的早晨沿着铁轨散步。
"这里的空气真好。"萧乂顺着铁轨望向不知名前方。
"嗯,"尹臣追随着萧乂的视线望向铁轨消失的尽头,"这条铁路通向哪里我也不知道。"就像人的命运一样,永远不知道下一站将会停靠在哪里。
"是吗......"如果命运可以预知,那将会是怎么样的一种情境呢?
"我认为还是不知道得好。"尹臣回过头对上萧乂的眼。
"为什么?"
"就像人的命运一样,知道了的话,我们,......就不会相遇了吧?"
"是啊,在开始之前......"就该被扼杀在萌芽状态。感到气氛越来越趋向凝重的萧乂转变了话题,"吃完午饭我们就该回去了。"
"对哦,今晚你还要上晚班的。"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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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午饭,在外婆千叮万嘱小心这小心那,以后还要来玩,但别买那么多东西来的苦口婆心下,两人分别上车,在外公外婆招手目送下上了路。
车平稳的开上高架,畅通无阻地往市中心驶去。
"萧乂?"
"嗯?"
"冬至我妈叫我回去过,你要不要......?"
"冬至为什么要回去过?"
"每年冬至我家都要祭祖的,得回去磕头。"尹臣对此有点无奈地说道,"今年农历七月半也没回去,中秋国庆又没回去,我妈都快骂我是不孝子了。"
"我家怎么从来没有这些东西。"萧乂轻轻地笑着,"有时候我真怀疑我和你是否是同一时代的。"
"我想到了我这一代估计这些传统习俗也全都要被丢弃了吧,以后就只能在书本上看到了。"
"也是,现在多的是只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的小孩。"
"那你......?"
萧乂摇摇头:"这么早见家长我可是会有心理压力的,而且,那天不止你父母吧?"
"啊?!嗯,还有很多亲戚。"尹臣稍稍感到有点抱歉,"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么多。"
"没事的,尹臣?"
"嗯?"
"我希望......"
"什么?"
"不,......没什么,睡一会儿吧,大概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到。"
可能尹臣自己并没有意识到,那双漂亮的眼眸中时常透露出疑惑又带点不安的眼神让萧乂非常在意,可是,又不知道是否该去打破他们现在所保持的平衡,萧乂所担心的并不是尹臣问起自己对他的感情问题,而是尹臣对他们的关系最终究竟会作出怎样的选择。一方面希望最好就这样继续下去,另一方面又鞭挞自己竟也会有这么怯懦的时候,还是该选个恰当的时机把一切都挑明说清楚了这样对彼此都好吧。
冬至
二十四节气之一
也是重要的节气之一
"妈,我说过了,我不要去相亲!"尹臣有些恼火的从沙发上起身,却被他老妈一把按住。
"这个是张媒婆介绍的,质量保证啦!"尹妈妈非常有耐心的为独生子做思想工作。
"难道你让我回家就是要安排我相亲?"又不是买东西,还质量保证?!!
"回来当然是过冬至啊,相亲是顺便啦。"
"我不去!"
"干吗不去?在外面交女朋友了?"
"没......"底气不足的尹臣发出有气无力的声音,是没交女朋友但交了男朋友,唉,可是这要怎么开口?
"没有不是正好,好啦,就看一下又不会怎么样,还是你另外有中意的?"
"......"不能说......,尹臣不免有点沮丧。
"真的有?"尹妈妈穷追不舍。
"哎,妈,总之你别管那么多,反正我是不会去相亲的。"尹臣坚定地说完,飞快的起身逃回自己的房间,转眼间连个影子都捞不着了。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的,连迟钝的尹臣在特殊情况下都能发挥超强的瞬间爆发力。
尹妈妈虽被吓得差点进入痴呆状态,但很快就恢复过来继续为儿子的婚事操心。
今年冬至这天正好是星期六,尹臣是这天上午回的家,原本走前想和萧乂道个别,没想到正好碰上他夜出,早上回来后就在房间睡得不省人事,尹臣小心翼翼地进了萧乂的房间看了看他,帮他把滑落的薄被盖好,然后留了张纸条便走了。
"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尹臣俯趴在自己的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真是讨厌,不回来就好了,一堆的亲戚不说,光老妈一个就能把他烦死,为什么世上几乎所有的母亲都喜欢罗里八索的呢。
今天上午一回到家,几乎家里所有的近亲都到齐了,然后就像审犯人一样问这问那,而老妈竟然还是作风不改地叫他做动做西,一会儿什么没了要他去买,一会儿菜烧好了要他去端,一会儿说某某来了要他去接,......,说穿了,这些都不算啥,令尹臣觉得最烦人的当属相亲。
郊区毕竟不比市区,就算只隔一条外环线也是一样,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典型写照,这里的本地人结婚都是比较早的,读书的时候不准谈恋爱,一毕业又开始担心没对象谈恋爱,虽然男人30岁不结婚也不会被人说三道四,但对长辈来说不免就是藏在心里的一个疙瘩,自古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真是好大一顶帽子。
尹臣并不是不明白这些的,也知道他和萧乂现在的关系已经在那一夜脱离常轨,奇怪的是自己为什么没有和他划清界线,到现在都没有想要改变的念头,甚至连一点点想要反悔的意思都没有,更重要的是尹臣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对萧乂究竟是抱着怎样的感情,怎么划分都觉得不对,而且只要萧乂一吻他,脑子就会变得昏昏沉沉的完全无法进行正常思考,那种感觉好奇怪,是喜欢吗?从来没喜欢过又怎么知道是喜欢呢?自己是不是该问问呢?如果问的话一定会被萧乂取笑的,还是算了,不如去找本恋爱心理学什么的来看看。
如果真的是喜欢要怎么办?凉拌好像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尹臣虽然对同性恋这一群体不甚了解但常识还是有的,总之都是生活在社会边缘的人,从来都没想到过自己也会有加入的一天,可是,如果对象是萧乂的话,是萧乂的话......
是萧乂的话......
第二天一醒来,尹臣便收拾东西,毫不恋栈的走人,省得被老妈念来念去,还要被拖去相什么见鬼的亲,他才不要。
公交车开进市区,圣诞的气氛就越浓重,尹臣看着车窗外的各种广告、招牌、圣诞树从眼前飞逝而过,印在了眼里却没有印进心里,尹臣这时候的心情并不是很好,昨晚想着想着便睡着了,可是不知名的焦躁感却摆脱不掉,连自己的心都搞不明白的话......
萧乂......,不自觉的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好想见到他......,感觉只要见到他自己就不会再这么焦躁了。
思念
分隔才知道思念
思念才知道没有对方的日子多难熬
萧乂下班一回来就睡了个天昏地暗,连尹臣进来又离开都没有发觉,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五点了,这下午餐又可以省了,直接跳到晚餐。下了床走向客厅,饿了一天的肚子发出了阵阵的抗议声,控诉着主人惨无人道的行径,原本走向冰箱的脚步顿了一下,一眼瞥到餐桌上的字条后改了方向。
"原来还有饭可以吃啊--"萧乂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愉悦起来,医院的那些家伙们除了爱八卦之外倒还是有点先见之明的,果然有了老婆就是不一样,萧乂回想着以前的日子,越想越觉得暗无天日,有人照顾没人唠叨,这样的生活实在是太美好了,人生就应该是这样的才对嘛~
"只要放在天然气上热一下就可以了吗?这个我应该会吧......"用着不太肯定的语气,萧乂参照着尹臣平时的步骤,首先应该是打开总开关吧,然后再点火?这东西老早以前才使用过一、两次,连使用方法都快忘了。
啊?!还要热饭呢,电饭锅,电饭锅......,萧乂四下扫了几眼,才发现电饭锅就在水槽旁边,而自己此时站的位置正好正对电饭锅,原来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这电饭锅该怎么用啊?先插上电源,然后,那个煮饭的开关到底要不要按啊,可是现在只需要热一下不是要煮饭,按?不按?天人交战了老半天,还是打个电话问问尹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