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冰————十二念
十二念  发于:2009年0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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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维阳僵硬地摇了摇头,沈默著、抽泣著,肩膀一抖一抖的。
程奕没有追问,只是眷恋地把他轻轻抱住,深情地吻著他的耳廓和鬓发。

渐渐地,谢维阳平静了下来,他轻轻推开程奕,神色又回复淡漠坚定的样子,通红的眼睛看不出悲喜哀乐。
程奕苦笑著掏出手帕把他手上的血水小心擦干,喉咙泛起一阵酸涩。
"可以了。"谢维阳抽回手,看了程奕一眼,"我要去看他。"
程奕把手帕收好,微笑著点头:"好,我陪你去。"
"不必了......"谢维阳吸了一口气,"我会去找你。"
"那......"想是尹谦多半知道了自己和谢维阳的关系,程奕尴尬地笑了笑,"那我先回去,你不要想太多,记得别再伤害自己,知道吗?"程奕不无担忧地注视著谢维阳,"有什麽事就打我电话,我的手机会二十四小时开著,任何时候找我都行。"
谢维阳微微点头,那些道谢道歉的话就噎在喉咙里,怎麽也说不出来。

程奕坐上驾驶座,和车窗外的谢维阳微笑著挥了挥手,便随著车子消失在厚重的夜色里。
谢维阳心情沈重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而後向尹谦的特护病房走去。

"小阳......"坐在病房门口的姜其恩站起来,看著谢维阳走过来。
"恩姨......"
"啪!"始料不及的一巴掌。
谢维阳的头歪向了一侧,不小心被咬破的嘴角渗出血丝。
"离开他!"姜其恩几乎是怒吼著说出这句话。
"对不起,我做不到。"谢维阳神色平静,礼貌地要求,"请让我进去。"
姜其恩气得全身颤抖:"你处心积虑了这麽多年到底为了什麽?!你明知小谦和你是......"
"住口!"谢维阳猛地用手捂住姜其恩的嘴,眼神凌厉盯著他,"你再胡来,别怪我不念旧情。"
姜其恩这时不知为何竟落下泪来,"呜呜"的哭泣声从谢维阳的指缝间流泻。
谢维阳瑟瑟放开手,低垂著眼睛,轻声说:"恩姨,对不起......"
姜其恩咬牙切齿地说:"不想我说出来,可以......那请你滚远点!同性恋是要下地狱的!"想起自己的宝贝儿子尹昊,姜其恩又恨又恼地锤打谢维阳的胸膛,"你一个人下地狱就够了!为什麽要把他们拉下去!你是恶魔!你......你这个杀人凶手!"
谢维阳心中一震,嘴唇明显地颤抖著,被咬破的舌头尖锐凌厉地疼痛起来。

 

25

"心虚了?"姜其恩情绪激动地骂道,"慧雪怎麽会生出你这麽个畜生?!"
"你说什麽?!"一声怒吼凌空响起。
姜其恩心一惊,瑟瑟地转过身,看见一脸怒容的尹国正站在病房门口。
"国、国正......"
尹国正脸色发青,疾步走向姜其恩,指著谢维阳问她:"他是慧雪的儿子?你不是说她儿子死了吗?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姜其恩一向很惧怕他,战战兢兢地摇头又点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尹国正大喝道:"说话!"抬手就要给姜其恩甩一巴掌。
谢维阳一把拉住他,轻轻地说:"够了。"
尹国正怔怔回过头看谢维阳,手缓缓放下来,嗫嚅著唇没有说话。
"就当他死了吧......"谢维阳眼神复杂地看著尹国正,半晌才把呆滞的视线移开。
姜其恩胆怯地抬眼看尹国正:"我......我慢慢给你解释......"
尹国正冷哼一声。
谢维阳并不担心姜其恩会说出什麽事实来,他只惦念著与自己只有一墙之隔的尹谦。
"尹先生,"谢维阳声音低沈地问,"我可以进去探望谦了吗?"
尹国正愣了一会儿,才结巴地应道:"可、可以。"
谢维阳礼节性地点了点头,与尹国正擦肩而过。
尹国正的视线一直追随著谢维阳,这时候,在他的心底某处,竟莫名涌起了一种复杂难言的感情。

关上门,谢维阳心急如焚地冲到尹谦身旁,捧著他的脸细细地看了又看。
这段时间里,尹谦一直没有醒过来,戴著输氧的口罩,眼睛紧紧地闭著,脸色灰白得吓人。
尽管谢维阳对这样的情况早已是见怪不怪,但尹谦每次发病还是会牵涉著他的每一根脆弱的神经。
"谦......"谢维阳深情地唤了一声熟睡中的尹谦,然後握起他的手,一遍一遍地轻吻他微凉的手背和手心。
"不许离开我......"谢维阳温柔地顺著尹谦额前的发,俯身下去亲吻他的眉眼,"在我死去之前,我都不准你离开我,听到没有?"
尹谦像是有所感应,指尖突然抖了抖。
谢维阳闭著眼,把尹谦冰凉的指尖放到唇边,很快便疲惫地趴睡在了床沿上。

病房内静谧详和,病房外却是硝烟弥漫。
"你今天不给我个好的解释,我让你吃不了兜著走!"尹国正神色微愠地背著手。
"我、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姜其恩尽量让谎言听起来真实,作出语重心长的样子,"是小阳不让我说的,他一直不愿意让......让你知道他的身份,也许是有什麽苦衷也不定......"
"这麽大的事,你居然还想著瞒我一辈子?!"
"算了吧,国正,小阳也有他自己的正常生活,我们不该再去打扰他......"姜其恩转移话题,"更何况,现在最重要的是小谦的病,不是吗?"
"打扰他?"尹国正对这种说辞很不满意,"如果我知道他还活著,我......"
他已经说不下去,就算知道慧雪的儿子还活著,他能做的事也太少了,姜其恩说得很对,当务之急是自己儿子尹谦的病,而不是旧情人儿子的生死。
"这事等小谦的病稳定下来再说吧。"尹国正叹了口气,坐上病房外的长椅。
姜其恩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也跟著坐了下来。

接近凌晨的时候,尹谦终於幽幽转醒。
眼睛吃力地睁开一条缝,适应了窗外已经亮起来的光,尹谦垂下眼帘,发现谢维阳竟像小孩子般吮吸著自己的手指熟睡,不禁虚弱地扬起嘴角笑了笑。
他感觉安心,当这个人默默守候在自己身边的时候。
他发觉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他了,他习惯每次昏迷後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是他,习惯听他声音沙哑地责备自己,然後心疼地亲吻自己,习惯被他抱在怀里,即使浑身燥热也要紧紧拥抱。
习惯果然是可怕的,尹谦感觉自己正在一步步陷下去,陷进谢维阳一手编织的甜美陷阱里。
尹谦不想扰了谢维阳的美梦,并没有多大动作,但一向浅眠的谢维阳还是醒了过来。
谢维阳睁开惺忪的眼,看见还戴著氧气罩的尹谦微微地对自己笑著,整个人便像呆了似的,笑都不懂笑了。
尹谦轻轻抓住谢维阳的衣服,虚弱地眨了几次眼,两人的视线一刻不离地交缠著。
这次的发病,他以为就是诀别了,没想到还能醒来,他却贪心地想祈求更多。

他想活著,像正常人一样活著,用同样的心情感受爱,并去爱一个人......

 

26

谢维阳终於找回了笑容,声音沙哑地说:"你这个小坏蛋。"
尹谦想伸手摘下脸上的氧气罩,却被谢维阳阻止了。
"你再睡会儿吧。"谢维阳轻声劝道。
尹谦摇了摇头,坏坏地笑著,声音微弱地说:"我想和你接吻......"
谢维阳无奈地苦笑,心头涌起丝丝甜蜜,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被触碰。
尹谦双手抱住谢维阳的颈脖,闭上眼,微微仰起了头。
谢维阳深深看了尹谦一阵,自然地俯下身,与他双唇相触。
温热的唇轻柔地吮吸辗转,轻啄啃咬,时不时在静谧的夜里制造出一些暧昧模糊的声响。
绵长的接吻久久没有停止,尹谦一次又一次地把想离开的谢维阳扯了回来,像是没有明天般与他抵死纠缠著。
心底渐渐充斥著难以言喻的悲伤,谢维阳更用力地搂紧了尹谦的腰,眉睫被渗出眼眶的泪水打湿。
尹谦察觉到谢维阳的不妥,便松开了手,睁开眼睛看他的表情。
"怎麽了?"
谢维阳重重叹了一口气,把脸埋入尹谦的颈窝,身体在瑟瑟发抖。
尹谦心想他是害怕自己醒不来了,安慰他说:"我以後会注意的,你别担心了。"
"小骗子。"谢维阳闷哼了一声。
尹谦失笑,揉了揉谢维阳的头发:"这次是说真的,我以後会听话。"
他终於懂得害怕了,他怕睡下去就真的醒不来了,他怕给谢维阳的唯一一个承诺也守不住。
"小混蛋。"谢维阳仍然忿忿不平。
尹谦决定不说话了,像哄小孩一样轻拍著谢维阳的背,只差没在他耳边哼儿歌了。
待情绪平复了下来,谢维阳便反客为主坐上床沿,把尹谦的上身抱在了怀里。
尹谦对他这个举动很满意,用脸颊蹭了蹭他结实的胸膛。
谢维阳坏笑著点尹谦的鼻子:"小色狼。"说著又把手臂环紧了些。
也不知道是谁抱得不亦乐乎不肯放手的......尹谦不屑地白了他一眼,继续舒舒服服地往他怀里钻。

沈默了半晌,天边的颜色已经开始发白发亮了。
"喂,你没什麽话要问吗?"尹谦终於按按不住。
"我要问什麽?"谢维阳手指轻抚著尹谦的脸,歪著头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啊!对了,我的糖醋鱼呢?"
尹谦刚刚提起的一口气立即瘪了下去,恶狠狠地往他胸口咬了一口:"给猫吃了!"
谢维阳顿时一副很失落的样子,煞是委屈地"哦"了一声。
"哦你个头!"尹谦没力气和他闹腾了,举手投降问道,"为什麽不问我瞒著你去了哪里?还有我为什麽会发病啊......你都不生气吗?"
"生气啊,怎麽会不生气。"谢维阳淡淡笑著,把下巴顶在尹谦发心,慢慢地说,"你这人真可恶,总是制造些让我措手不及的事,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尹谦震了一震,他听不出谢维阳这些话里有玩笑的成分。
"我一直都想把你狠狠关起来,用铁链锁起来,不让你有机会离开我身边一步,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一秒锺,不让你的眼睛里有别人的影子,不让你的声音给任何人听见......"谢维阳自嘲地轻笑,"我是不是很可怕?"
尹谦缓缓摇头,他不但没有感觉到害怕,反而是感到了揪心的疼。
这都是他的错,他知道的,恋人所需要的安全感他从来无力给予。
"维阳......"
"嘘──"谢维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捧著尹谦的脸吻了下去,继续说,"可是,我要你的身体你的心,都属於我一个人的......"
尹谦无力地张著口,说不出话。
"可是我得不到了,对不对......"谢维阳声音很轻,"既然如此,就让我完全属於你好不好?你要不要?"
尹谦费力地抓著谢维阳的一字一句,完全反应不过来。
"快点好起来,谦......"谢维阳故作神秘地笑著,"我要送你一份礼物。"
"礼物?"尹谦微微蹙著眉看他,"什麽礼物?"
"很快你就知道了,"谢维阳轻咳两声,"现在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尹谦完全是被摆布得团团转的样子,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告诉你,你昨天都做了什麽。"谢维阳正色。
"啊?"不是应该我告诉你嘛......
"你去见了姜其恩,她说我不是好人,她说我骗你,她说我玩弄你的感情,她说我为了复仇......"
"别说了,"尹谦忿忿地咬唇,"我才不相信她的鬼话。"
谢维阳伸出手指轻触尹谦唇上的齿痕,幽幽地说:"谦,我是真的骗了你......"
尹谦认为谢维阳说的是他父母的事,便安慰他:"我也没在意......"
谢维阳突然把尹谦紧紧抱住,很是无力地道:"小家夥,我真是爱惨你了。"然後抱著他轻轻摇晃,用力地在他脸颊唇瓣吻了又吻。
尹谦非常得意,笑得那叫一个妖孽,就差没把狐狸尾巴给露出来。

 

27

後来,尹谦在谢维阳怀里安静地睡了过去。
谢维阳一直抱著他,像尊没有生命的雕塑,一动也不动,眼神死灰般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直到天大亮,尹国正进来唤了唤他,才把失神的他唤醒过来。
谢维阳怜惜又不舍地轻轻放下尹谦,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
尹谦的眉间蹙了一蹙。

尹国正有些紧张地站在长椅边上,看见谢维阳出来,便拘谨地笑了笑。
谢维阳没有回应,走到他身边径自坐下。
过了一会儿,尹国正也讪讪地坐了下来。
他痛苦地斟酌了一阵,才出声问道:"这些年,过得还好吧?"说著便感觉心虚。
谢维阳定定看著自己交握的双手,轻描淡写地回应他:"很好,多谢关心。"
尹国正舒了口气:"我一直都在查找你的下落......"
谢维阳淡淡道:"是吗?有劳费心。"
谢维阳生疏的语气和拒人千里的态度让尹国正很尴尬。
两人沈默了一阵,尹国正再次开口:"真想不到,你竟会和小谦......"
"世上总有许多想象不到的事,"谢维阳嘴角轻蔑地勾了勾,"这又算得了什麽。"
"是、是......"尹国正竟变得唯唯诺诺起来。
谢维阳不愿继续在毫无意义的问题上讨论下去,便问:"关於谦的病情,医生怎麽说?"
尹国正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他想起医生昨晚对自己说的话。

"病情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他的左心已经衰竭,现在只靠药物治疗已经不能控制病情,反而会加重心脏的负担。可以尝试装起搏器,但我建议的是尽快做换心手术。
"排除换心後的排斥反应,手术的成功率最多是五成,希望你们做好心理准备。但眼下最大的问题是心源的稀缺,而且要找到匹配的心也会很困难。"

尽管已经有所预料,谢维阳的心还是狠狠地揪了起来。
尹国正眼眶湿润:"他对治疗一向很抗拒......唉,怪只怪我太顺了他意。"
"你明白谦的个性。"
你越是逼得他厉害,他便越是反弹,尹谦从来是固执而偏激的人,好强争胜。
尹国正舒心地笑了笑,若有所思地看著谢维阳,总觉得有些异样的感觉在心里滋生。
谢维阳闭上眼,交握的双手抵在额前,支撑沈重的脑袋。

在医院过了几日,在谢维阳日夜的悉心照料下,尹谦的情况好转了许多,已经从重症病房移到了普通病房。
谢维阳并没有向尹谦隐瞒他的病情,但撒了个谎,安慰他并不缺心源,合适的心脏也不难找,只要他的身体可以承受,手术很快就可以进行。
尹谦原本很担忧,但听到谢维阳的语气这样平定,便真正地相信了他,竟没有半点怀疑。

这天,谢维阳坐在尹谦床边,手中拿著水果刀为他削苹果。
尹谦半倚在病床上,津津有味地看著谢维阳熟练地运用手中的刀,把薄薄的苹果皮一圈圈连著削下来。
"我一直觉得......"尹谦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谢维阳头也不抬,疑惑地"嗯"了一声。
尹谦煞有介事地接著说:"你是我从小失散的哥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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