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下)——少微子
少微子  发于:2009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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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往南走,就是水源。

  我去买点东西。”

  慕容雪衣还在“水源”旁画了个箭头。

  路萧一笑。

  他按照慕容雪衣说的方向走,一路上都可以看见竹子上刻着小小的标记。

  不过一炷香时间,果然看见了一道清流,还有一潭水。

  水很清,很亮,只到腰间。

  他还惊讶的发现水旁用几枝竹子搭成了一个简易的棚子。

  竹子上的割痕平整而利落。

  慕容雪衣回来了。

  他看见了路萧给他的回话。

  一个“我”字,刻在他画的箭头前面。

  慕容雪衣笑了一声,然后便听见一声“雪衣!”回过头时,路萧已经清清爽爽的站在他面前,“你什么时候起来的?”路萧问。

  慕容雪衣没有回答,只说:“我买了吃的回来。”

  路萧便跑去翻他的包裹。然后喊起来,“雪衣你买这些做什么?”他指着那些碗筷等一系列居家用品。

  慕容雪衣说:“你不是要住在这里吗?”

  路萧看了慕容雪衣一眼,他笑了。

  夜,慕容雪衣正在铺床,路萧进来说:“我去冲凉……我回来你再去……”

  慕容雪衣嗯一声。他看看屋里大致都好了,便坐在门口等路萧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路萧喊醒他时,他才发现自己居然靠在门边上睡着了。

  “雪衣,你很累吗?”路萧蹲在他面前看他,脸上有过意不去的神情。

  慕容雪衣很淡的笑了一下,“你先去睡吧。”

  夜深水凉,慕容雪衣突然变的格外清醒。

  他才意识到他似乎是头一次和路萧在这种情况下相处。

  在这里。

  在这样一片纯美宁静的竹林里。

  在一个远离尘世没有烦嚣的地方。

  每一日将只会有路萧和他相对,仿佛这世间已变做方寸大小,所见的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界。

  他知道路萧很依赖他,很信任他。

  很喜欢他。

  他不知道路萧的喜欢是指哪一种喜欢。

  是否

  是否和他的喜欢一样……

  他想起路萧看着他说话时完全不设防的天真面容,以及平日里那些亲昵的举动

  他想的心烦。

  所以回去的时候,不免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路萧已经躺下了。

  他舒舒服服的背对着慕容雪衣睡着,头发完全散开来,不成样子。慕容雪衣悄无声息的走过去,把落在地上的头发拾起放到床上去。路萧突然转过身,“雪衣?”他看着他,眼神有些恍惚。

  “你睡吧,”慕容雪衣轻声说,“我到外面去。”

  路萧奇怪的看他一眼,往里面移了移,“雪衣……”他含糊的说,又转过身去,“你上来吧……”

  他睡着了。

  他露出那种只有在慕容雪衣身旁才会露出的那种安心的神情。

  慕容雪衣低下头细细的看他,看他的眉目,看他的睡容。

  他的手就撑在路萧的身旁,他离他那么近。

  却也那么远。

  他很轻的叹息了一声,在路萧的身旁躺下。

  中篇·锦瑟.二十二

  清晨,路萧醒来时,慕容雪衣又不在身旁。外面有修什么东西的声音。

  他眨了下眼,伸展开四肢继续睡。

  慕容雪衣知道他醒了,却也没有去叫他。

  路萧这一睡便睡到日上三杆。他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翻个身,叫一声“雪衣”,懒洋洋的,仍然不想起来。

  慕容雪衣走进屋,“你醒了?”

  路萧点点头,闭着眼睛说:“雪衣,梳头……”

  “你不起来,我怎么梳?”

  路萧马上坐起来。

  眼睛还是闭着的。

  慕容雪衣笑了一声。

  他刚把路萧的头发梳顺,路萧就说:“雪衣,我要梳你那种……”

  慕容雪衣顺着他。

  一梳好,路萧就跑出屋去,慕容雪衣还拿着梳子,人已经不见了,他马上说:“我打了水,你洗脸吧。”

  路萧却喊起来,“雪衣你会做饭?!”

  慕容雪衣还没有回答,又听得路萧大喊,“雪衣你真的好厉害!什么都会!”

  慕容雪衣只无奈苦笑。

  下午,慕容雪衣在屋后搭了个封闭式的洗澡房。

  路萧知道他是为自己搭的,低着头说了谢谢。慕容雪衣看着他笑,“傻瓜,谢我做什么。”又去了镇上买东西。

  慕容雪衣不在的时候,路萧便去林子里练武。接近傍晚时,慕容雪衣仍然没有回来。

  夏季的天黑得很晚,路萧一遍又一遍的练着刀法,寒锋凌厉,刀光凛冽,竹叶纷飞,却没有一片落在路萧活动范围一丈以内的地方。

  已经暗的看不清十丈之外的距离。

  路萧收刀。

  他静静的站在一丝风都没有的竹林间,闭上双眼。

  万籁俱静

  静的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可以听见。

  突然,风起,林动,一片竹叶咻的飞过路萧的脸面,立时被路萧的两根手指截住。他睁也不睁眼,指间一动,那片竹叶便朝一棵竹子闪电般钉去,撞上时,却被弹开,而后飘落。

  路萧睁开眼,叹口气。走回去。

  慕容雪衣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屋里没有光,路萧已睡下了吧,他想,放下东西去水边清洗,过澡房时,听得里面有响动,他有些诧异,不明白路萧为何睡的如此之晚。

  慕容雪衣叫了一声,“萧?你还没睡吗?”

  路萧在里面说:“雪衣?你才回来……”正说着,门微微的开了条缝,慕容雪衣一眼就瞟见了路萧赤裸的背。

  路萧感到身后有风,一回头看见慕容雪衣,猛地拉上还未穿好的里衣,“雪衣,我去帮你打水。”

  慕容雪衣很快说:“你去睡吧,我只是路过,我去泉口那边洗……”

  路萧便哦。

  慕容雪衣默默地看着路萧离去的背影,有一瞬的恻然,他知道路萧那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别的男孩子在路萧这个年纪,是绝对不会了解还需要在男人面前遮掩自己的身体。

  所以他后来回去时,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和路萧同床。

  可他才靠着门边坐了片刻,路萧突然叫他,“雪衣?”他说,“你为什么不进来?”

  慕容雪衣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路萧走出来扯他,一直把他拉到床边来,然后很自然的躺去了里面,留给慕容雪衣一半的空间。

  慕容雪衣犹豫了片刻,还是躺在了他的身旁。

  “萧……”慕容雪衣轻声说。

  “嗯?”路萧背对着他,听声音已有些迷糊了。

  “我……”他没有说下去。

  屋里一片寂静。

  “我们……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也”

  路萧没有反应。

  他已经睡着了。

  慕容雪衣听着路萧平稳的呼吸,在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继续轻轻地,说

  “已经很好了……萧……”他知道路萧已睡着很久了。

  “你……可有一点喜欢我……”他轻轻地对着空气说。然后

  轻轻的叹息。

  中篇·锦瑟.二十三

  再过几日,修葺工作大抵完成。

  路萧每日里就去竹林间练功,慕容雪衣陪着他。

  这一日,慕容雪衣又陪路萧操练刀法,路萧动起手来丝毫不懂得留情,刀势凌厉,招招要命。慕容雪衣见招拆招,却也无妨,只是看着眼前路萧的眉目偶或有片刻的迷惑。

  路萧虽不懂他分心的缘由,却知道袭人要抓准时机。慕容雪衣的眼神稍有犹豫他便使出最狠辣的手法,仿佛慕容雪衣是他杀父之仇。

  慕容雪衣当然不知道路萧现时最大的目标就是败他一次,面对路萧时防御之心本又不高,故以险情屡现,好几次差点为路萧所伤。

  两人缠斗有半个时辰之久,慕容雪衣被逼得连连退却,他已看出路萧下一步动作便是取敌要害,不出所意料,逆鳞朝他的咽喉划来时,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路萧的眼睛,丝毫没有躲闪。

  逆鳞刺进了慕容雪衣颈旁的竹节,直没至柄。刀锋距离他的咽喉不出半寸。

  “雪衣!”路萧有些惊异的说,“你怎么了?你不应该这么弱。”

  “因为你变强了。”慕容雪衣回答。

  路萧看他片刻,拔回逆鳞,“雪衣,我的武功太差……你不用说这些话来安慰我……”

  “……你练功练的太心急,须知内功是一切的基础,若能练成上乘内功,这些都不是问题。”

  “……他也这么说过……可内功练起来太慢……”路萧低下头去,“我又不喜欢他传内力给我的那种方式……”

  慕容雪衣避开目光,“内功开始是慢,后来会事半功倍。萧,你太轻看自己,你不过练了两年,已有四层功力,现在正是个门槛,过了就能突飞猛进。我们缥缈宫的内功修行与众不同,练至上乘时,虽艰深,但你天资好,若能抓住窍门,又有内力深厚者加以辅助,绝对可以在短时间内练成。”

  “雪衣,”路萧问,“你练到第几层?”

  “七八层。”

  路萧不由得惊讶,“怎么不继续练下去?”

  慕容雪衣笑了一下,“我从六七岁开始跟他练功,到十四五岁时,便已接近目前这个状态,那之后,再练也很难有所进益,这也是缥缈派武学的一大缺憾,对天分的要求太刁钻,我资质平平,怎样也练不到上乘武学。”

  路萧瞪大了眼,片刻,才叹道,“当年开创这一武学的前辈也实是高人……雪衣你虽然说只练到七八层,可我觉得你已经比这世上的很多武林门派的高手厉害很多了……”

  慕容雪衣轻笑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遇敌万万不可轻视对方。”

  “噢,”路萧说,然后笑,“雪衣,我饿了……”

  这之后,慕容雪衣便日日辅助路萧修习内功。

  他们发现一处半封闭的石室,不用担心日晒雨淋,入口处有繁茂的竹丛掩盖,连鸟雀的行踪都很稀少,起风时,映在石壁上的竹影悠然。

  是绝佳的内功修习处所。

  室内的一块巨石上被慕容雪衣铺了层竹叶,每日两人只坐在上面对练内功心法。

  有慕容雪衣的辅助,路萧进步明显,

  可慕容雪衣却有些心神不宁。

  修习内功时,最忌讳心神不定,尤其是像现在这样一同修习,两人心境相通,一人有差错,便殃及两人。若路萧稍有偏差,慕容雪衣还可扳回走向,可现在是慕容雪衣占主位,他若出错,便无可救药。

  但慕容雪衣的心神不定确是有缘由的。而这缘由正是因为他们是对练内功

  心境相通。

  修习内功时,需淡化繁杂情绪,专心致志,但一旦进入佳境,心念便不可控制。

  慕容雪衣对路萧的一片心意虽明显,仍不敢这样贸然表露。他要克制自己的心念,便始终不能放松畅意的运转内力。

  一日,两人正修习内功,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两人均已臻太虚之境。一道气流经由路萧掌心输进慕容雪衣内里,循环游走,只待时候返回路萧体内。慕容雪衣却渐渐有些不能掌控自己。

  他于恍惚中发觉自己置身于一云深奥妙之处,耳边有细微不可捉摸的声响,仿佛有人在唤他名姓。

  他并未刻意的去听,却觉得那声响渐渐幻变成路萧的声音。

  “雪衣……”

  他眉头微皱。

  那确是路萧的声音,他在很轻的念着“雪衣……”,却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慕容雪衣缓慢睁开眼,眼前仍是一片云气缭绕,那团雾渐渐的淡了,便见着路萧的脸。

  路萧仍闭着眼坐在他的面前,面色恬淡,神情安然。

  慕容雪衣移不开眼,痴痴的盯着眼前的人。片刻,路萧的脸上渐渐现出一抹极淡极淡的喜悦,他露出一个细微的笑容,缓缓张开眼,瞧着慕容雪衣,目光闪动,眼角眉梢仿佛都带上了层深意。

  慕容雪衣心念一动,路萧便笑了,他轻声地说,“雪衣……”,掌心的内力犹如水般柔软。他微微错开手指,与慕容雪衣十指相扣。

  那一霎那,慕容雪衣忽然觉得两人相交的手心变得如同火炙,并一路烧进他的心脉。

  他猛地清醒过来,张开眼,满头的冷汗。

  心魔!

  再一看眼前的路萧,已露出痛苦神色,刚才那一股乱息已流回他的体内。慕容雪衣连忙调动内息帮助路萧压制缓解。还好他及时醒转,路萧受害不深,不消片刻便被他调救回来,面色渐渐平静,气息回复平稳。两人继续修炼下去,又过了两三个时辰,渐渐收势。

  慕容雪衣担忧的看着眼前的路萧,他那时已入深境,并不知中间有这一段意外。

  路萧睁开眼后,神色有些异样,抬眼看了慕容雪衣片刻,似想说什么,却又闭了嘴,调开了目光。

  “……怎么了?”慕容雪衣问。

  路萧沉默了片刻,道:“雪衣,可能我又心急了,近来修习内功时,常遇见奇怪的事情……”

  慕容雪衣追问:“是什么?”

  路萧欲言又止。

  慕容雪衣心里一紧,道:“萧……你是不是……你有没有……看见我?……”

  路萧摇头,“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你……”然后他有些奇异的看着慕容雪衣道,“雪衣,难道你也遇见了什么?……”

  慕容雪衣急急的问,“你刚才到底看见了什么?!”

  路萧露出沉思的样子,“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自己在竹林里走,走了很久,但好像都是在同一个地方绕弯,周围很静,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觉得有点害怕,就拼命喊你的名字,可怎么喊都没有回答,我又突然觉得……我就是觉得,好像有个人一直在看我,可我看不见他,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我觉得很害怕……后来就在竹林里逃,可又不知道是在逃什么……”他突然笑了一下,看着慕容雪衣说,“那个人一定不是雪衣啦。”

  慕容雪衣露出不解的神情。

  “因为若是雪衣的话,我喊你一定会回答我的。”他肯定地说,看慕容雪衣的眼里有不容置疑的相信。

  慕容雪衣忽然有一种很强烈的,想抱路萧入怀的冲动。

  可他只是笑了笑。

  自此以后,慕容雪衣再也没有在修练内功时引动心魔。

  而路萧,也再没有遇见,“奇怪的事情”。

  中篇·锦瑟.二十四

  一日,路萧问:“雪衣,我们出宫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

  路萧脸色有异,他有些不安的看了慕容雪衣一眼,“我们……在外面这么久……”

  “待上一两个月也没关系,他不会管的。”

  路萧低下头说:“那是你……他对我……我不想再像上次那样连累你……”

  慕容雪衣很快的看了路萧一眼,脱口而出,“上次是我连累你!”

  路萧仰头看他,露出不解的神色。

  慕容雪衣只摇摇头。

  路萧有些同情的看着慕容雪衣,“你跟着他长大,日子挺难过的吧?”

  慕容雪衣很淡的笑了一下,“习惯就好……”

  路萧有些难过。他觉得丁冼之有毛病,不是身体,是他的心。而且这种病根深蒂固,是骨子里带出来的。

  他曾经恨过丁冼之,因为他肆无忌惮的折磨他的身体,凌辱他的人格,但当他发现丁冼之是一个不正常的人时,便觉得无从恨起。

  怎么能和一个神经病加大疯子较真呢?他想。渐渐的,他习惯了去容忍丁冼之的很多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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