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下)——少微子
少微子  发于:2009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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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本以为丁冼之那样喜好男扮女装的已经是极品了,突然之间又给她看见一个连妆容都和女人无二的男孩子,人生观在瞬间颠覆。

  她突然觉得丁冼之这人绝对在什么地方有问题。

  其实这早已是全部人的共识。

  只是从没有人敢说出来罢了。

  慕容雪衣看着路萧,“我没事。”

  路萧咬着牙说:“我也没事!反正我喜欢喝酒!”

  丁冼之伸出手一把把路萧捉回自己怀中,“哎哟,你们两个就不要再说了,显得我好像很不近人情似的。”他摆摆手,下人便将那杯酒撤了。

  花想容看了这一段,心里很不自在,她看了看旁人,一些面无表情,一些相互之间递了递眼色,眉眼间是说不清的暧昧。

  不至于吧,她想。

  “六姑娘,”丁冼之看住她笑,“在想什么?”他将路萧的脸转给她看:“你可是好奇他?”

  花想容勉强笑笑。

  丁冼之温存的看着怀中之人,软软道:“他啊,是我最疼爱的一个徒弟,”然后当着众人的面亲吻路萧,“我经常像今天这样,疼爱得他下不了床,所以只能抱着来。”

  花想容坚持笑着。

  丁冼之笑的非常可亲,“六姑娘觉得他可好看?”

  花想容尽自己最大的容忍度欣赏了一下路萧的妆容,结论是

  “嗯。”

  其实她也不是觉得不好看,只是觉得怪怪的。

  丁冼之低下眼看自己的手指,“六姑娘没见过男人化妆?”

  花想容老实点头。

  丁冼之笑了笑,“那六姑娘可知道有一种地方,养着些漂亮的男孩子,教他们伺候男人……”

  路萧的脸上逐渐失去血色。

  花想容赶快点头。

  丁冼之抚摸着路萧的脸说:“那种地方呢,也有些会专门给他们上妆,给他们换女孩子的衣服。客人喜欢嘛……”

  “你说是吗?”丁冼之微笑着问路萧。

  路萧勉强点了下头。

  “哎哟,”丁冼之敛了神色,“差点忘了,”他对着花想容说,“这孩子当年还是头牌呢!我要见他,还提前了好几天预约的。”

  花想容的脸由白转青,再由青转至冰冷。

  “就这样都有人跟我抢,唉,雪衣啊,你那天没和我去,那场面真是不得了。”

  慕容雪衣垂下头。

  路萧眼里已失去光,他听着丁冼之的话,心逐渐麻木。他明白丁冼之为何突然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他。

  他不喜欢看慕容雪衣护着他。

  “我记得你那个时候,不是每天都见客的吧?”丁冼之轻轻巧巧的说,拿手指划过路萧的唇。

  路萧只点点头。

  “你在那儿待了多久啊?”丁冼之逼着他说话。

  路萧艰难张口回答,“一年多……”

  “有常客吗?”丁冼之用最心不在焉的语调问着。

  路萧虚弱的点点头。

  “有时候,你伺候的不止一个人吧?”丁冼之残忍的说,“我记得我那次去的时候,那屋里可有四五个男人啊。”

  路萧几乎已经在颤抖,但还是要点点头。

  “哎哟,那这一年多,除掉常客,你伺候过的男人也多的不得了了,”他冷冷的盯着慕容雪衣说,“你说是不是啊,雪衣!”

  慕容雪衣垂着头没有说话。

  花想容眉角一跳,她很快地看了一眼慕容雪衣,又看了一眼路萧。

  丁冼之突然站了起来。

  路萧摔下来,在桌角撞了一下,然后顺着滚下来,宽大而秀美的衣袍落在华丽的地毯上,绣着金线的纱绸在风中微微的颤着。

  “慢用。”丁冼之冰冷的说着,转身走了。

  全部人都没有动。

  路萧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可他根本就站不起来。

  慕容雪衣站了起来。

  他很快的站了起来,很快的跑到了路萧的身边,很快的把路萧抱起来。

  全部人都在看着。

  路萧一到了慕容雪衣的怀里,就不挣扎了,乖顺的由他抱着,甚至还像受伤的孩子般贴着他。

  花想容看着慕容雪衣抱着路萧头也没回的走掉。

  她瞪大了眼。

  中篇·锦瑟.十八

  次日,慕容雪衣在路萧那里接到丁冼之的召见令。

  他抵达时,丁冼之依然在看书,在看另一卷书。

  仿佛看得十分入迷,以致慕容雪衣跪下很久后,他都没有发觉他来了。

  慕容雪衣便一直跪着。

  丁冼之终于看了他一眼。

  “雪衣,”他说,“你的伤好了吗?”

  “有劳宫主挂心,”慕容雪衣低头说,“早已好了。”

  丁冼之默默地看了他良久,突然说,“雪衣,我待你如何?”

  慕容雪衣回答,“宫主对属下有养育教导之恩,属下死不能报。”

  丁冼之盯着他,“我可曾对你说过,你想要什么,只管对我讲。”

  “说过。”

  “那之后你想要的东西,我可有哪一样没有给过你?”

  慕容雪衣顿了一下,然后说:“没有。”其实他在想,他何曾有对丁冼之说过他想要什么东西。

  丁冼之笑了一声,道:“你没有说过的东西,我也一样给你了。”

  慕容雪衣没有说话。

  就是他连想都没有想过的东西,丁冼之也给过他。

  “那我再问你一遍,”丁冼之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冰冷,他清清楚楚地说,“你可想要你师弟?”

  慕容雪衣的心猛然收缩了一下,他低垂着头,手心冒出汗来。

  “义父……”他艰难道,“我从来没有想过。”

  丁冼之默然的看了他片刻,他一直低着头。

  “雪衣,”丁冼之站起来,慢慢的走到慕容雪衣面前,“你明明是想要的,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慕容雪衣没有回答。

  “雪衣,”丁冼之伏下身,勾起他的下巴来。

  他轻轻地说:“你还在想着奉篁?”

  慕容雪衣的眼里有一种东西在闪着,他别开目光,一言不发。

  “我不想杀她的,”丁冼之说。

  慕容雪衣的表情已仿佛要哭了。

  却仍不愿看丁冼之。

  “那之后我给了你那么多女人”,丁冼之放开手说,“你碰也不碰一下。”

  慕容雪衣低下头。

  丁冼之立起身来。

  整个房间大而华丽,却显得静寂压抑。

  丁冼之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说

  “你还是在怪我。”

  慕容雪衣用一种干涩的嗓音说

  “不敢。”

  路萧自慕容雪衣被丁冼之召走,一直躺在床上昏睡,至掌灯,慕容雪衣都没有回来过。

  他从床上撑起身来,门一直没关,夜风吹了进来。

  他默默地看了一会,又躺下去,片刻,下了床,扶着缓慢的走到门口去。他四下里望了望,露出茫然的神色,然后犹豫着把门关上。

  慕容雪衣第二日去探他的时候,他问:“昨天他说什么了吗?”

  慕容雪衣说:“没什么。”

  路萧便“哦”。

  几日后,路萧渐好。

  一日,慕容雪衣去探他,见他坐在门口,手里拿着那把断刀,似在发神。

  “好些了吗?”慕容雪衣问。

  路萧这才惊觉他的存在,“噢”,他说,“能走了。”

  慕容雪衣见他情绪低迷的样子,知道王胤光的事还压在他心上。

  “……这山里挺深的,我带你去附近逛逛。”

  路萧露出开心的表情,“好。”

  出了宫,慕容雪衣领路萧慢慢的走。这里人迹罕至,除了宫门附近有些被走出来的小路,别的地方完全是荒蛮状态,参天大树将阳光遮得密不透光,藤蔓四面八方的缠绕着。

  “我小时候常出来玩,”慕容雪衣说,“会了轻功之后便很少再来。”他走在前面开路,山里本就是冬暖夏凉,顶上是层层复复的荫庇,偶或有一缕缕的光线透下来,鸟儿叠着声的叫,不时还跑出一两只小动物,啃食坚果,看见他们,便飞速逃走。

  两人在这原始森林间缓慢行了半日,未作任何交谈。

  渐渐的听得水声潺潺,大约又绕了三四十丈,突然开阔,一个长满茂密树林的山谷现在眼前。

  侧面的山壁上撒下清凉的水瀑,在地上的浅洼处汇聚成潭,潭水又清又亮,晃着粼粼波光。这里的地势较高,溢出来的水便顺着凹陷处流了下去,化为数十条蜿蜒小溪。

  “歇会吧,”慕容雪衣说,在潭边捡了块干净地方示意路萧坐下。

  路萧走了半日也有些累了,就坐在那圆石上。

  慕容雪衣静静的看着他,路萧没有在意。

  慕容雪衣问道:“夜里腿会疼吗?”

  “我这几日喝了药。都睡得挺沉的。”

  慕容雪衣点点头。

  路萧突然指着一个地方问:“雪衣,那里怎么有烟?这深山里还有人家在住吗?”

  慕容雪衣抬头一望,见一道极细微的烟从远处缓慢升起,颜色渐淡,逐渐和天连成一体,他说:“我小时候也看到过这烟,可怎样也找不到那户人家,大概是山里的水气吧。”

  路萧说:“水气也挺有趣,我倒想去看看。”说着他笑了,“雪衣,你这个傻瓜,你那时候不会轻功,当然找不到了。”

  慕容雪衣无奈地笑,“那我们去看看。”

  路萧似有些踌躇。

  慕容雪衣说,“……我带你过去。”

  路萧嗯一声,慕容雪衣抱起他,展身法飞了起来。

  两人到那青烟起处,竟瞧见了一间柴屋,屋前有炉火,地上散落着各色成形或不成形的铁器,炉火还在熊熊的燃着,附近的石块都被磨得很平。

  这里竟有个铁匠?路萧好奇的上前去看,立刻被烟熏得咳嗽起来。他正想走开,突然发现一个人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门口。

  一个发色苍苍的老人。

  路萧初见这老人时,惊了一下。那老人皱起眉看他,仿佛见到了一样很不吉利的东西。

  路萧冷冷的瞪了他一眼。

  慕容雪衣颇有些诧异,他原以为丁冼之会容许这人存在于他眼皮子底下,定然因为他是个前辈高手,自己奈何不得,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却原来只是个打铁的。

  他捡起段不成形的铁器。手指刚触碰到那锋刃,便觉剧痛,再一看,已有鲜血流出。尚未成器便已如此,他四下里看,每一件几乎都是举世无双的好铁。

  他喊路萧过来看。路萧很不喜欢那老人看他的眼神,故被慕容雪衣喊去看那些铁器时一脸的不高兴。

  那老人很不耐烦的看着他们,开始似乎是想叫慕容雪衣滚的,但看了路萧之后,便什么也没说直接进屋去了。

  “他铸的铁器比宫里的要好上几百倍。”慕容雪衣说。

  路萧只低头看。

  “铸这么多,又卖不出去,有什么意思。”路萧突然说。

  “有些人只是把铸剑当做乐趣,并不是谋生。”

  路萧嗤笑一声,“宫里那些管采办的真是白痴,这里有这么好的工匠,却大老远的跑到外面去。”

  慕容雪衣沉默了。

  “现在我已经知道这里是个什么地方了,”路萧站起来,冷漠的说,“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中篇·锦瑟.十九

  慕容雪衣抱着路萧回宫时,他已在他怀里睡熟了。

  他们在山里游荡了一天。

  慕容雪衣发现路萧有心事。

  他刚轻巧的落在宫里,便看见丁冼之站在他的面前。

  他在沉默的看着慕容雪衣手中的路萧。

  慕容雪衣马上说:“我们今天去了谷里,发现那里有一个铸剑的……”

  丁冼之打断他,“我知道!”

  路萧惊醒过来。

  慕容雪衣把他放到地上。

  “知道那是谁吗?”丁冼之冷笑着说。

  慕容雪衣垂头道:“属下不知。”

  丁冼之道:“那你可知这世上有个铸剑为痴的剑师叫即墨?”

  慕容雪衣惊讶抬头,“那传说中逍遥派的弟子……难道竟是那老人?”

  “是,”丁冼之阴阳怪气的说,“他那一批的老怪物,就只剩他还活着了。”

  “他是剑师……”路萧轻声说。

  丁冼之说:“他铸出来的东西,每一件都是神器。可他脾气怪,想请他铸剑,简直比登天还难。”

  路萧问:“难道他铸的剑,从没给过外人吗?”

  丁冼之瞟他一眼,“即墨那老怪物,铸了一辈子的刀剑,也挑了一辈子的人,他挑人,不过是为了让他的剑,被用在他看中的人手上,若谁被他看中了,想不用他的剑都不行,就是将死之人,他都非得救活回来,硬是塞给对方,你说可笑不可笑。”他笑了一声。

  路萧却没有笑,“那如果他看不上那人,那人又特别想要他铸的刀剑呢?”

  丁冼之冷笑一声,“那些痴心妄想要从他那里拿到兵器的人,他也不知杀了多少。”

  路萧惊讶道:“难道就没人逼迫过他?”

  “这世上能逼迫他的人只怕是全死光了。”

  路萧瞪大眼看着丁冼之。

  丁冼之说:“你看我干什么?我可从没想过要那老怪物的东西。他爱挑谁让他挑去吧!”

  那日夜,路萧躺在床上始终睡不着,他一闭上眼就看见那些明晃晃的铁器。

  他是用刀之人,与慕容雪衣不同。

  他对利器的渴求几乎已是本能。

  白日里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些发散着森冷寒光的凶器上时,简直无法移开。就连手心都在隐隐作痛。

  他想要那老人帮他铸一柄刀。

  可他想到了丁冼之的话。

  他明白此时的自己有多弱

  甚至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

  他不敢奢望。

  他坐起来,又躺回去,强令自己入睡。

  第二日,他又要慕容雪衣带他去那里看看。

  慕容雪衣问,“你可是想要一把刀?”

  路萧变了色,“那算了!”

  慕容雪衣赶紧说:“我随便说说而已。”

  一路上路萧一言不发,慕容雪衣将他带至那里,自己走开了。

  路萧沉默不语的看着那些刀刃,即墨走出来他也没有察觉。

  即墨看他片刻,突然问:“你多大了?”

  路萧惊了一下,才发现他。

  “十六,”他说,马上又改口,“十七。”

  “……你用的是刀?”

  路萧惊异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即墨冷笑道:“我还知道你师父是谁!”

  路萧厌恶的看他一眼,转身走开。

  良久

  即墨突然叹了口气。

  那日路萧回去之后一直闷闷不乐,慕容雪衣知道问他也不会说,也就没问。

  其实不问他也明白路萧在想什么。

  接下来的时日路萧也一直都是提不起精神魂不守舍的样子,眼看着他一日日消沉阴郁下去,慕容雪衣知道他是真的病了。

  心病。

  他单独去了那里。

  即墨见着是他,态度便大不一样。

  慕容雪衣并不在意,径直走到他面前,“我想请你铸把刀。”

  即墨用一种很轻蔑的音调说:“你?”

  慕容雪衣说:“不错。”

  即墨冷笑道:“我铸的刀是很贵的,我怕你要不起。”

  “你开个价。”

  即墨冷冷道:“一把刀,一条命。”

  “谁的命?”

  即墨笑一声,“谁要刀,就要谁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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