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红尘——天娜
天娜  发于:2009年0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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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凤姐儿也真是无辜。若没有你,素轩也不过就看上她个把个月而已,怎麽会娶她进门,替你受了这份罪?素轩以为找个人作挡箭牌本宫就真会再不把你晴莲放在眼里,他居然护你如此,你到底是有何能耐?放心,本宫不会杀了你,本宫到还想要看看,你这毁了的容,脏了的身是怎麽再让他再将你抱进怀里疼得跟宝一样珍贵。我要让你见得到他人,却永远只能以这副残破的身躯远远看著他,我要让你亲眼看著疼你宠你的人再也认不得你,甚至鄙弃你的丑陋,这比杀了你更有趣,不是麽?
於是,几日的酷刑折磨後,他被以囚犯身份发配到西域,随著众人一起到了纪家军为军奴,才有了相遇之後的这些种种。

纪素轩明显感到晴莲语气里的那份怨与委屈,他深深叹了口气道莲儿,这次我想知道全部
全部麽?晴莲嘶哑的声音粗糙著在夜里落下一道颓然,想是在挣扎著些什麽,而挣扎过後是全然的豁朗,淡而四平八稳著说轮暴、鞭刑、针刺、刀割、烙烫、夹指,恐怕还有些我记不太清了
纪素轩崩紧的神经在那一刻断弦,虽说心里早就有了数,可真听得晴莲一一数来却还是不能承受那股无力与悲痛,他无法得知晴莲是怎麽熬过来的,他也无法亲眼见到那一幕幕血淋淋的场面,只是,心里仍然会为此而绞成麻绳,缠绕著拧成一条,上天入地的震颤了个通透彻底。
一阵沈默过後,晴莲翻了个身背对著纪素轩,睁著眼看著灰黑的帐营道你不该问的,她始终是你的结发妻,更何况她是当朝公主,也是你孩子的娘亲。
纪素轩闻言怔然然地一句话堵在喉咙口,卡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知他者莫若晴莲。
晴莲说的正是他所顾虑的地方,如针一般直刺入心口,揭示著他无能为力也不得不犹豫著的问题。
他不是不愤怒著安平的所做所为,当年凤姐儿的事他已经警告过安平,奈何安平的性子是从小就被宠坏了的,而这些年越发的变本加厉,竟是走入了一个极端。而造就安平现在这副摸样,他纪素轩也要负上大半的责任。想安平从小就认准了他纪素轩为夫,而自己也是打小就当安平为妹妹呵护和关爱著,也曾在新婚之期自认为时日的洗练会把过往的兄妹情逐日转化为夫妻情,从此伉俪情深。安平又怎能不更加殷殷期盼著这份她等了许久的爱?
偏偏因著一个晴莲让他纪素轩越来越难自拔,对安平他有愧,对凤姐儿他有负,而最终也还是伤到了晴莲。
他想到了安平曾哭著跪在地上抱著他的双腿质问你为什麽就是不能爱我?
为什麽?
他木然著酸楚,对於这样的安平,他又该如何?
纪素轩伸出手臂从晴莲身後重新搂紧他身子,两个人的温度在彼此的贴合间互相传递,此时无声胜有声,那份温柔著的安抚是难言的话语。
原来,爱一个人就是这般,总是心疼著,却还是会无能为力的看著他受苦委屈,哪怕你是神是魔是玉皇大帝,都逃不过心口那道碎裂著的伤痕,隐隐作痛且绵绵留长。
莲儿,从今後,我会好好保护你

晴莲回握住纪素轩的手,心如明镜。
十日後,军队迁移前行至东师都城交河城十里外。
最後的成败之战破在眉梢一触即发,纪素轩白日里和皇甫悠及各将领议事布策,夜里就抱著晴莲说上几句话练习发音,然後安然睡去,到也甚是温馨。
狼烟萧萧,烽火连天。
沙漠之地在滚滚浓烟的熏染下壮烈著扬扬大火,照红了一整片星辰璀璨下的天地。
匈奴如皇甫悠所料,中计而来,努尔克察亲自带兵,大规模引兵趁夜再度偷袭,烧粮草,毁军资,想要一举破了纪家军,却不知道此刻自己已如别人的网中之鱼,只待渔夫收网擒来。
一场夜间的厮杀终於在晓暮初晨的一圈圈明亮中迎来最後的高潮,收了网线的纪家军势如破竹追著匈奴军直逼交河,与偷潜入城内的皇甫悠所带队的精兵内外夹击,终於在太阳东升後迎著金芒烈日取下东师,迎来最终的胜利。
一身染血的盔甲在太阳的照射中闪闪发光,纪素轩站在城头精眸扫过眼前众将领,眼神一滞,厉声道军师呢?
各将领身上都还有著大大小小的伤口未及时清理包扎,此刻也都才发觉,居然不见皇甫悠身影,也无人知晓他究竟在哪。
纪素轩刚接手东师,自然尚有许多军务事项要处理,只得立即调拨人手整城搜索皇甫悠,但心里说不出的忐忑油然而生,却又不能摆在脸上。
这边皇甫悠还未找到,那边却有人冲上来报道,将军,後方出事了
纪素轩再也掩饰不住心下慌张,冲起身道你说什麽?
纪素轩本就顾及晴莲安危,所以让他与军医一起撤入後两公里处隐蔽,并著了一小分队人手保护以防夜袭时有不测。
未料,匈奴兵在逃窜中有小部队人马居然正巧也散到了那里,正与著晴莲他们的藏匿处相遇,一场恶斗自是难免。
好在匈奴兵不多,这方虽有伤亡但也死守住阵地。可是待到清点人数时,却发觉夜色混淆下竟失了晴莲与青儿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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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证资料补充说明:
交河故城,是在距吐鲁番市西大约10公里的亚尔孜沟中。东西走向长1650米、宽300米。这是古代西域三十六国之一的国都.至今已有两千多年历史。公元前109年,东师前国的都城就设於此。唐设交河县,安西都护府设於此。约在元末废弃。至今,城内官暑、陶窑、民舍、寺院、佛塔仍清晰可辨。
按考证,此文中设定东师都城为交河城,前篇涉及此内容的地方已做修改.
  
第三十一回
纪素轩此刻再也忍不住满心恐慌,著了副将负责城内事项,自己带著人马冲出城外去寻晴莲。
一路策马飞驰,心也随著一上一下的起伏而紧窒,待到几个时辰後终於在一片矮灌木林中找到了青儿。
那是青儿的尸体,一刀刺於胸口毖命,连过多的挣扎都没有,只有那双张得大大的眼睛,还残留著死前的惊恐。
而青儿身旁不远处的树枝上还挂著一块儿破碎布,纪素轩认得那是晴莲的衣裳,这还是纪素轩亲手替晴莲穿上的,月白缎绣兰花锦袍,他记得分明清晰,可此刻却恨不得自己是记错了。
纪素轩发了疯一般扯著马缰绳奔跑,一声声莲儿在漫无天际的黄土沙漠里回荡开,无人回应。
只剩下手心里牢牢攒著的衣赏碎布,滚烫著心神俱碎的悲痛与绝望,一波波翻涌起全身血脉,奔腾著连嘶吼都不能再发出一点儿声响。
落日之时,纪素轩回到了交河城。
失踪了的皇甫悠已经寻到,凤目紧闭脸色惨白,呼吸深出浅入,到最後几乎快没了动静。
军医说皇甫悠身上之伤并不要紧,修养个把个月还能痊愈,可是头部的伤口却是大凶,就算幸运得以熬过了这几日危险期也不一定就保证救得回,因为他能不能醒是未知。而若长久不醒,最多不过六个月,必因身体衰退而亡。
纪素轩守在皇甫悠身边侧目而望,良久後道来人,快马急报回京
安顿好一切,纪素轩又上了马奔去外头。
整整一夜,依旧寻不到晴莲身影。
清晨纪素轩拖著疲惫的身子回来,却见著众人都纷纷看著他瞪著眼睛却无人敢出声。
怎麽了?纪素轩把马缰绳递给手下,转头问向一边的副将。
将军,您的头发
副将拿过桌上的铜镜放到纪素轩跟前,纪素轩这才看到自己满头青丝此刻已成银白,映衬著一张满目血红的双眼,深深的疲倦由内而散,尽是直直苍老了许多,怎不叫人为之动容著心酸?也难怪他的下属们会露出那样的神情却又无人敢言。
一夜白头。
若不是亲身经历,又如何去相信真的会有这不可抑制的发如雪,一身悲痛无可倾诉。
纪素轩忽然想到世人所说的白头偕老,只是如今他未老先白头,而想要相伴的人,杳杳无踪无迹,寻无可寻,追无可追,天涯之远生死难测。
□□□自□由□自□在□□□
一个月後。
寻不到晴莲,连尸体都无。
皇甫悠也正如军医所述,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朝廷派遣北庭都护府接手管理东师,纪家军收了圣旨就此踏上归途,朝著中原的方位一点点靠近。
行至半途,却迎来朝廷第二道圣旨,竟是皇上派了御医前来随军医治皇甫悠。
纪素轩坐在房内接见御医,不想却在御医随身人员中看到了乔装前来的轩辕炙。
退谴了下属,待到房内人撤空,纪素轩赶紧来至轩辕炙跟前行了君臣之礼参见,轩辕炙扶起纪素轩,道素轩,这里不是宫里,不必行礼
纪素轩起身站在轩辕炙面前,心下明了道皇上可是为了他前来?
轩辕炙点头,看著纪素轩满头白发欲言又止,最後叹气道带朕去见见他吧
一行人来到皇甫悠的厢房,显然昏迷的人至今未醒,急速消瘦下来的身子在锦被的遮盖下嶙峋突兀,遥想一个月前还生龙活虎的那个丰盈彩耀的人,竟是恍然如梦。
御医的诊断与军医相同,只不过多开了几味上等药材调养,盼著延长长睡不起的皇甫悠的生命。
众人退下後,房里只剩下纪素轩、轩辕炙与床上的皇甫悠。
轩辕炙这才慢慢靠近床边望著皇甫悠紧闭的双眼,起伏异常的胸口昭显著他平静面容下的波涛汹涌,几乎是颤抖的手揭开那条锦被,看见那赤裸的身躯逐渐恢复的伤口密布全身。
皇甫悠从小就娇贵,肉嘟嘟的粉嫩粉嫩,待到十多岁後褪去青涩,却是另一番俊俏可人,肌肤如凝玉光滑柔嫩,轩辕炙曾还笑话过他赛过女儿郎的秀颜柔肤是男生女相,为此皇甫悠还跟他闹过别扭,生生闷了他几日才哄了回来。
可今时今日这副他曾摸过无数遍抱过无数个夜的身子,他不敢认。
朕一直不明白,他从小最怕痛了,这次却为何要自动请缨?
轩辕炙的声音在寂静沈重的房间内散落,似是自问,似是疑惑。
悠他从小就心高气傲,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为了皇上甘愿雌伏於人身下,皇上又道是为何?
东师是皇上志在必得的,皇上又道他为何要自动请缨?
皇上,其实您都明白,只是不愿去接受而已
纪素轩看到轩辕炙紧紧握成拳的双手,叹道皇上,您真的爱过他麽?
怎麽会不爱呢?可是,朕是皇上
轩辕炙闭上眼仰起头,硬生生把一股热流忍在眼眶直到褪去。
他忆起多年前的那个冬,有一个人的背影在碧心池里摸索徘徊,而他却狠下心转了身消失在夜色中,独独留下那个寂寥悲戚的身影依旧不停得寻著那被丢弃的香囊。
他又忆起那场盛大恢弘的封後典礼,有一个人笑著在文武百官间飞扬,明明不会喝酒却次次都是满杯而入,一口一口红著脸盈润著眼,透过层层帷幕纱帐凝视著他,只为等他一句心疼的劝慰与安抚。
只是,那人终是没等到,就如同那被丢弃了的香囊,再也寻不到被握著珍惜时那份暖暖的温柔。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悠悠,将来本太子定要娶你做太子妃]
[皇甫悠,那些孩子时的感情怎麽能做的了真?]
[皇甫爱卿,朕是一国之君,娶妻为後有何不可?休要胡闹]
[爱卿年纪也不小了,该是娶妻生子以宽慰两老在天之灵]
回首,这一路,原来尽是伤害。
轩辕炙跪身趴在床前,执起皇甫悠的手句句如泣
悠悠,炙接你回家,好不好?
好不好?无人再答。
那张凤目不会再含著泪望著他,问一声[轩辕炙,你真的不要我了?]
纪素轩从房里退出,他知道,轩辕炙还需要很多的时间去理清那份爱。
而自己呢?明明幸福就在眼前,却还是把人给丢了。
可是冥冥中他知道,他的莲儿一定还活在某一个角落,终有一日,他会找到他。
碧落黄泉,就算追到红尘的尽头,也不会再放手了。
  
尾声
午梦扁舟花底,香满西湖烟水。
急雨打篷声,梦初惊。
一年後。杭州。
谁人酥手拨红烛,暗了夜,惊了梦,想起了这似水流年,恍恍竟是又一季的春。
满目桃花,鲜红的灿烂,一树树一丛丛,漫漫烧成一片,与这天地间染上红尘豔色,滚滚向前方蜿蜒。
纪素轩想起那年山头遍布的花林,月泉清泽的水流,黄昏落下的余辉,皎皎月光中风的轻柔。
抱在怀里的人有著那麽真实的触感,纤细修长的手牢牢附著他的肩背,指尖的力度一束束清晰入心。
只是酒醒後,不过也是空一场。
惆怅著,道是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已是这般忆到干枯未能休。

一年前,凯旋回了京。
在人人都歌颂著当朝辅国大将军的丰功伟业时,纪素轩却拒了圣旨的一席荣耀。
轩辕炙看著他一头白发无语相对,失去的痛苦他也懂,看著依旧沈睡不醒的皇甫悠,他放任了纪素轩决然的离去。
一道折子,退出这片曾经荡漾著英雄气概的沙场仕途,他不过只是个失去挚爱的男子,落寞著,在人海茫茫中不停辗转寻觅。
走前,纪素轩去见了安平。
贵为当朝公主与辅国将军夫人,她的一生荣华当是无忧。
只是,这次她再也留不住她最爱的男人。颓然著抓住门柱,她眼睁睁看著他离去,也许,这将是这辈子最後一次看著他的背影。只是,她始终不懂,为什麽这个她爱了那麽多年的男子,留给她的永远都是那个离去的背影呢?
孩子稚嫩的手被她抓得生疼,看著泪流满面的娘亲满脸不安,糯糯的声音也跟著一起呜咽。
纪素轩回过头,看了眼自己的孩子,注定要欠了这孩子一份父爱。
他想起晴莲说过的话,
[你不该问的,她始终是你的结发妻,更何况她是当朝公主,也是你孩子的娘亲。]
就是有太多的牵绊让他束缚著忘却了晴莲忍耐下的委屈,总以为从此後好好的保护就是给他最好的爱。
可是,终究是错了。
他才会失去。
人生的取舍总是这样,不停的亏欠,却已不能回头。

一年的时间,他从关外跑到关中,又从中原一路寻到江南。
也去过临安,这个他与晴莲初识的地方。
只是事过境迁,就连那个曾是街头巷尾人人皆知的妾室成群的桐少桐雨秋,都已经散尽妾而独守一妻,过著安稳平缓的生活,丝毫不见当年的放浪及潇洒。
於是,他又奔著尘绝这个线索来到了杭州。

踏进玉萧苑的时候纪素轩忐忑著,怕是又一次失望,怕真的上天入地都已无门。
他纪素轩也不过一界凡人,也会害怕,怕心里的那个人,早在一年前就已从这世间消逝。
那麽,这一年来的坚持又算什麽呢?

和所有小倌馆一样,玉萧苑用著大色块的豔红装饰著厅堂前殿。
大红灯笼高悬於庭门两侧,厅堂阁梯正对的,是个不大不小的台子,两边各有一耸入檐顶的漆红柱子,分别贴著两句诗词: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纪素轩顺著一地的猩红色毛毯走入厅堂,喧闹的声音不绝於耳,而从这片吵杂中穿透出歌声却是清脆动情得让人沈醉。
人如花飞云如短歌
谁曾爱我
时而风光时而坎坷
谁僯惜一个我
镜花岁月没法断绝
我心媲美是明月
情如孤舟愁如深秋
尘如初春雪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花虽美
也在期待你留下结果
红如天色蓝如沧海
如何记载
时而光彩时而悲哀
如何等一刹爱
镜花岁月没法断绝
我心媲美是明月
情如孤舟愁如深秋
寒如初春雪

一曲《惜花》贯耳,幽幽如泣如诉。
纪素轩怔然著神情急目穿过一桌桌嫖客朝那台上望去。
一个十六岁的小倌儿,清秀的眉目,湿润的眼里有挑人骚动的娇媚,好看的瓜子脸上却腼腆著微笑,不知是酒醉了容颜还是这情欲沾染下而绽放的热度,那小倌儿脸红红的,更衬得如玉的肌肤水晶透嫩。
一眼而已,纪素轩仿佛回到了第一次看到晴莲时的样子。
虽说只有七分的相象,却已让他无可自拔的呆滞在原处,再也迈不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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