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密码—— 王小轩
王小轩  发于:2009年0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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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周全走进教室的时候,基本只有四排之前才有空位了。他环顾了一下,晃到第四排靠门边的位置坐下。这才注意到第一排居然已经坐了个人。这种选修课还有人早早地跑到第一排的位置上坐着,周全心里有些奇怪,不由多打量了几眼。那人趴着,身形也不象是熟悉的人,看不出是谁。正想着,那人突然抬头。以为是注意到了自己的眼神,周全赶快从包里往外掏书,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那人却并未转头,只是看了看表,竟起身向讲台走去。
  这下大部分人的眼光都集中到了那人身上,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诧,本来很郮1NG拥慕淌乙餐蝗话簿蚕吕础D侨巳锤豢醇频模P1A0薇砬榈匕寻蔡ㄉ弦环牛蛟诤诎迳闲戳艘墩礁鲎帧H缓笏芩阌醚劬ι艘幌轮芪В私鹂冢河捎谀承┰颍狙凇睹苈氡嗦胗胪绨踩房纬痰慕萄Чぷ饔晌业H巍S锲胗么舒敲劳饨徊糠⒀匀恕?br />  不过学生们可没空去研究他的遣词造句,而是立刻发出了一阵哀鸣──要知道,原本讲授这门课程的刘老头是系里乃至全校都有名的刘大善人,选他课的人从来没有重修过,他开的课向来是人满为患──看看这黑压压的人头就知道了。刘老头的课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这是多年来大家的共识。可是现在这一屋子百来号捡馅饼的同学们突然发现自己手里的馅饼竟然变成了烫手的山竽,真是痛苦得连寻死的心都有。
  周全坐在这个偏僻的角落里,无法投身到热烈的讨论当中,只好一边向叶争抛出一个个卫生球眼神一边在肚里暗骂。爆炸源叶争却象根本没看见这一片鸡飞狗跳之势,双眼平视前方,一言不发。
  看见叶争穿着白衬衫站在讲台上,再配上一幅事不关己的神情,周全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切,还当自己当成是傲立于紫禁之巅的西门吹雪呢,吹灰还差不多。
  又在心里琢磨:看这个叶争年纪大约也就是刚来的研究生吧,可神情中倒没有半分常见的羞涩甚至惶恐之情,多半不是个善与之辈。不过也许他只是硬绷着,心里不定多紧张呢。人类的肢体语言往往能流露出人的真实心理。周全想起有一次在哪儿看到的这句话,就又想去看看叶争的肢体。
  果然,叶争的手正在发抖呢。发现这点的周全觉得自己简直是目光如炬。正得意,突然发现教室里很是安静,只有轻轻的笃笃笃的声音。定下了神,周全才反应过来原来叶争不是手抖,而是在用粉笔轻轻敲桌面。
  他顿时感到郁闷。不过没等他来得及安抚自己的情绪,叶争老师已经再次开了口:各位,大家关心的不过是学分问题,所以请安静听我说几句。顿了顿,要从我手里拿到这两分,有以下三种途径:第一,认真出勤。到学期结束时,全勤的同学肯定通过。每缺勤一次就按点名次数的比例扣分。眼见声浪又起,他又敲了下桌面,第二,认真上课。每正确回答一次课堂提问得6分,也就是说,答上十个问题也就能过。第三,认真作业。每完成一次良以上作业就得12分。以上三种方法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任选一种或几种,只要能够超过60分学分就没问题了。
  然后他又在自己名字后面加上了手机号码和E-MAIL,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不熟悉的来电不接听,只收短信,也不是一定回复。电邮必复。回头请学习委员将联系办法发给我,有什么事情我会和你联系。作业就不用收了,每周三上课前放在讲台上就可以了,我自己来收。自己做的就交,其余的就不用交了,节省点资源。另外,他又扫了一眼四周,我上课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不要讲话,不要喊报告,手机也请打到振动,其它无所谓。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再看了一眼,暂时都没什么问题,那希望大家合作愉快,学习顺利,谢谢。
  写上绪论二字,叶争开始讲课。
  他的板书清秀,倒算得上字如其人。说话声音不高,透过无线话筒传出来倒也算清朗洪亮。只是没什么声调起伏,抑扬顿挫更是谈不上。闭上眼睛听起来,更像是在播放录音。再加上授课内容的枯燥无味,大家的注意力开始无可避免地涣散,以至于才到第一节攻击、服务和机制几个字,下面的学生就开始自顾自地忙起来。
  不过大家还是很给面子地没有发出什么大声音,不过是发发短信,打打游戏,听听音乐之,看看小说之类。叶争老师也不以为然地边讲边写,第二节课上课时点了下名,然后继续讲课,下课铃一响就挥手示意大家走人。
  上了两节课,学生们觉得叶争虽然冷冰冰地没什么笑脸,定下的规矩倒也算可以接受,评价也就比较中庸。有嘴巴损的人跳出来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冷饮。大家觉得挺贴切,就这么叫开了。

  2
  好歹也9月中了,论阴历也到了7月末,怎么这天气还是摆出一幅莫名其妙的面孔,居然说下雨就下雨。
  周全刚从网吧出来,气得跺脚大骂老天爷发神经。哪怕只早5分锺下,自己就索X1NG不下线了,再端起AK47多轰几个人也好。他好像已经忘记正因为今天老被人家轰才早早下线的事情。这雨还一来就走豪放路线,砸在地上的痕迹活像是冰雹,没走几步头发就开始往下滴水。看来是撑不到车站了,他开始找避雨的地方,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了市图书馆的台阶。
  进了门,周全才发现不少人都聚在大厅门口张望,看样子都是雨水惹的祸。身上湿漉漉的,他不愿意挤在人堆里,望见角落里散放着几张桌椅,就走了过去。这几张椅子平日里基本没什么人坐,赶上这时候就不一样了。
  一个做生意模样的人正在起劲地打着手机,旁边那对儿一看就是恋人,还有一位年轻的母亲正在轻声训斥把书翻得哗哗乱响的小男孩。剩下就是一个年轻男子正在低着头看书。打量了一下,周全还是决定坐到那个年轻男子旁边。
  坐了一会儿,周全看这雨没有速战速决的意思,只好百无聊赖地窝在椅子里。这时候年轻男子从包里取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周全好奇地抬眼望望,发现纸上画着几行手舞足蹈的小人,男子想想又在某几个小人下边写上某个字母。过一会儿,又写几个,又涂掉,再写。
  这架势怎么好像在作法啊?周全想,忍不住偷眼瞟瞟旁边这个怪人。这一看,倒吓了他一跳──这不是冷饮吗?!怕自己眼花,周全又瞟了一眼。如假包换。只见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抿嘴的,两分锺的表情倒比上两节课还来得丰富。
  大约感觉到了周全的眼光,叶争抬起头来看了看旁边的人。也没什么表情,就又低下了头继续他的画符活动。看他没认出自己,周全少了尴尬,但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讪讪地坐着玩了会儿手机游戏。
  雨还是不紧不慢地下着,没有刚开始那么猛,倒更显出几分持久战的意思来。本来躲雨的人们看看没什么指望,也慢慢地散去了。周全想想这么耗着也不是个办法,而且肚子也开始抗议了,也站起身来。
  走到门口给张杰打了个电话,张杰说他还在跟人对轰呢,也还没吃,这就过来。周全说好,就在图书馆门口等他,过会儿两人先上张杰宿舍去。
  张杰是周全大四的老乡,住在市中心的老校区,宿舍离市图书馆也就是几分锺的路程。周全今年才大三,住在新校区,离着市区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呢,而且还是走高速。每次周全下了公共汽车都会有被流放的感觉,晚上走在空旷处甚至会有突然跳出只狼出来的错觉。
  今天星期天,张杰叫周全过来打联机,结果周全手气不顺(不过张杰说是技术不好),先下来本想回新校区的,结果被雨堵这儿了,还是没走成。
  候到张杰,张杰说先去吃饭,周全觉得身上潮乎乎的不舒服,说先回宿舍冲个澡换身衣服,便先回了宿舍。正好宿舍里的人说出去吃饭,两人也就同去同去了。
  好几个男生一起下饭店没有不喝酒的,等吃好出来都快10点了。回新校区公共汽车末班车是10点,周全就想坐车回去。几个人叫他别回去了,反正宿舍里有人今天晚上不回来,有空床。
  周全说不行,明天早上一二节有课的。张杰说那有什么啊,逃了就是了呗。周全说这课不能逃的,要全勤才能过。张杰说什么课啊这么困难,答说是密码学。于是几只老鸟都说嗨这课不能逃哪里还有能逃的课啊,刘老头那人谁还不知道么。周全说你们不知道,今年换人上了,然后倒了一通苦水。又问换谁啊这么变态,周全说是个叫叶争的,好像是新来的,然后把第一次课上叶争说的那些规矩给学了一遍。又说我是不打算回答问题和写作业的,就只能走这一条老实人走的路了。
  听了周全的话,几只老鸟异口同声地说,不能吧,叶争这人怎么这样啊?!在我们面前不是这样儿的啊,我们还都觉着他挺上路的呢。
  上路?叶争?周全脑海中浮现出他站在讲台上西门吹雪的造型和平静到漠然的眼神,怀疑他们说的叶争和自己认识的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3
  周全和张杰他们宿舍里的人都混得挺熟了,再看时间这么晚也不想搞得像逃难的一样,也就跟他们一起回了宿舍。
  路上去看了校车的班次,最早一班6点20就发车了。以前住在这边都是睡个懒觉才回去,真没想到这么早就有车。第二班是6点40分。周全琢磨了一下,8点锺上课,路上大约70分锺,校车开到新校区主楼门口,离自己上课的地点走路大约要花5分锺。这么算来,坐40分那班倒也行,就是有点赶,耽搁不起。坐头班车呢,又太早了点,清晨的20分锺简直是比金子还珍贵的。想了半天也没拿定主意,最后决定把闹锺上到6点10分,起得来就坐头班,可以回新校区吃早饭,起不来就坐第二班。
  然后又给宿舍里的人打电话,叫明天帮忙把书带到教室去,自己直接去上课。赵亮在旁边说他多好的孩子啊,真是名如其人,也不知是夸还是贬。不过这年头,这话多半算不上好话。赵亮是张杰的室友,又跟周全都是系足球队的,也算哥们,常这么说他,早免疫了,只当没听见。
  周全不经意看了张杰一眼,张杰也正看他呢,眼里似笑非笑的。他也当没看见,爬到空床上躺着。望着天花板,周全自己也笑了一下,不知道表情是不是跟张杰的一样。
  对学生来说,上床和睡觉当然是两回事。大家按照正常程序进入了卧谈会环节。大家看周全上手机闹锺,又感叹了一下周全是好孩子,顺便说没想到冷饮还有这么酷的时候。周全把叶争的绰号宣传了一下,大家都说那个起绰号的衰人善于抓住重点。
  原来冷饮这学期还带大四的JAVA,也是2个学分的选修课。不过他在这个班没提什么三大纪律,只是说最好听听,多少学点,期末会给范围,考到40分以上就给过。这条件显然足够宽松,难怪张杰他们说他上路。
  周全当即抱怨了自己受到的不平等待遇,不过也无可奈何。宿舍里有个叫秦玮的是班长,上课一贯的认真,说冷饮的课其实讲得不错,条理清晰,重点突出,就是老让人觉得隔着一层似的,不够投入。可要说他敷衍吧也不是,有人在讲台上看到一本原版的JAVA教材,上面用荧光笔画满了道道。
  其它人好像都没什么认真听讲,包括周全,也就无从置评。只是听到投入一词的时候周全想到今天在图书馆写写画画的那个人,觉得那时候他好像挺投入的。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呢?他好奇地想。
  后来重点当然又不可避免地转向了感情问题。说是感情问题,不如说是X1NG情问题更恰当些。反正是荤的成份占大部分,其中又以意银的成分居多。这是周全心里总结的,因为他总觉得这种事情越是做得越多的人往往说得越少,反之亦然。
  赵亮问周全那个女朋友呢,周全说有什么好问的。赵亮切了一声,哥这不是关心你么。周全还没开口呢,张杰先说你关心个P啊,他那马子都分大半年了你还问。赵亮说是么,我怎么不知道。张杰说你傻啊,人马子在还巴巴跑这儿来跟你联机吃饭再带睡觉?大家喷笑,你这话怎么说得这么暧昧啊,光听这话还不知怎么地了呢。
  周全也笑,说你们两个衰人就损我吧,当我不知道。
  那女生是大一时候联谊宿舍的,先对周全有意思,两人也一起处过那么一阵子。周全他们队训练什么的,她也来当过一阵子亲友团。不过周全不太起劲,一直处于被动状态。后来女生有别人追,也就转了向。好在大家也没真说开过什么,不再单独来往就是了。
  周全想这实在算不上是马子吧,不过也懒得分辨,这种时候,这种问题,分辨就是越描越黑,不说话就是默认,这是老规矩了。相比之下,沉默更省力气。
  赵亮说真是分了么,上学期我在新校区那边还看你们有说有笑的嘛。周全说那不是遇上了么,又不是仇人,说几句话又有什么了。赵亮说没看出来啊,周全你还是高段数啊,再见亦是朋友,这境界一般人就达不到。那个女人,我看见她一次就想掐死她一次。
  连秦玮都听不下去说老四你趁早歇着吧,那女人早就回大连吹海风去了,你跟哪儿见去。张杰说根据逻辑推理,结论就是你根本就没想掐死过她吧,你别还记着她吧。赵亮骂了句脏话,不吱声了。
  赵亮以前那GF比他高一届,毕业回大连去了,他们俩分手快半年了。以前她是足球队的铁杆拉拉队员,周全跟她也混了个脸熟。其实赵亮很喜欢她,可是感情总是敌不过现实。俩人分手之后周围的人基本上轮着去给赵亮当过24小时全陪,好长一段都不敢让他单独一个人,怕出人命。
  周全想自己那段看见那女生都恨不得落荒而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跟她有什么猫腻呢。都是感情惹的祸,他想。又不明白,哪里就至于了,要死要活的。其实赵亮才是好孩子吧。
  赵亮不说话,大家也有点接不下去,气氛变得沈闷。周全说哥几个睡吧,俺明天6点就得起,你们可怜可怜我吧。大家又起哄地说好孩子,乖宝宝之类的,还有人不知死活地唱了几句动力火车的摇篮曲,什么亲爱宝贝快快要入睡气得周全骂宝你个头!。
  然后渐渐睡去。


  4
  早上被闹锺叫醒,周全决定还是坐头班车回去。胡乱撸了下头发跑到车上,投币的时候看到冷饮坐在中间偏后的位置上,眼睛望着窗外。
  本来想就近坐在前面的,等坐下来周全才发现自己坐在了冷饮的斜后方,正好可以望见他的七分侧面,不过是后脑勺这一面。周全就想起第一次看见冷饮的时候也是个后脑勺,觉得有点好笑。
  冷饮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周全怀疑他睡着了。路上人少,车上人也少,九月的晨风吹起来很舒服,周全摇啊摇的就迷糊过去了。
  等睁开眼,车子已经开进了所谓大学城范围。远远望去,就是一派落叶与垃圾齐飞,楼房共工地一色的景象。学生们都说政府脑子坏掉了,花那么多钱把那么多学校建到这个地方来。这里的特点一是大,二是荒,周全估计等路边的树长到可以挡太阳的时候自己已经见马克思了。
  想象了一下这长长的道旁绿树成荫的样子,周全承认还是有点常青藤学院的味道的。不过那时候走在这儿的该是自己孙子了吧,哈哈。
  胡思乱想着,车已经到了终点。周全等冷饮下了车才慢慢走下去,到小店去买早餐。他望见冷饮朝教室方向去了,看看时间才7点半。还有半小时呢,冷饮是不是又会到那个位置趴着,直到上课?
  时间还早,不过宿舍实在太远,懒得跑来跑去,周全坐在主楼前的喷水池旁边喝牛奶,啃面包。微风轻拂,旁边不知名的花开得很灿烂,坐在台阶上的周全觉得很舒服。如果没有不时经过的锻炼者和旁边叨叨咕咕背单词的人就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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