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红衣少女在祈祷着,清脆的声音竟是冷然。
“凤神,请让我今日手拿阴间修罗的首级来祭奠我大哥,好让他能好好安息!”
说完,‘砰砰’的三个响头,然后站起来,转身。
那红衣姑娘髻斜插着青玉簪儿;凤眼桃腮,暗藏着风情月意;纤腰袅娜,绛纱裙轻笼玉体;金莲窄窄,朝着柳逸小碎步款款而来。
“没想到,我还没有找上你,你自己却寻死来,‘玉面修罗’。”
“唐门的索魂三使之首,唐门门主的亲妹,江湖中人称毒仙子美人的唐纤小姐既然来到,不敢有失远迎!”柳逸酡红的脸孔,说的话却是一字不打差。
“小看我,对你没好处!出来!”
唐纤瞪着那个当儿戏的柳逸,心中怒火烧。
一声令下,一群为数七黑衣人将他团团围住!
“杀”!
那七人同发一声喊,各持兵器,围个半圆冲杀过来。
柳逸依然静静站在那里,眯着因酒意而合起的眼睛,直至七人逼近,笑了一下,忽然往后退一步,臂倏出,周围众人只见条浅绿线破空而起,瞬间而收。那七人冲到他面前忽然静止不动,随即向后倒去,只颈中一条清浅红线。
一旁的唐纤却看得清楚,左袖里一把墨绿光透身的软剑出现,左腕一震,剑身绷直,恍若一根绿色水线,绿光粼粼,逼人眼目,锋利无匹,只是剑身太也窄细,大概比筷子也粗不了多少。
是血刃!
玉面修罗的‘血刃’!
只一招,她的随影们就倒在她的眼前,血刃下。
不愧是江湖中闻风丧色的三十二楼杀手,千金不能买的玉面修罗。
“纤妹,我来帮你!”
“纤姐,我也是!”
话完,一男一女自柳逸身后的树上倾身而出。
青年气贯长剑、行云流水的身法看出他不是泛泛之辈。
而那个粉黄色少女,一手九节鞭舞得毫节不差,不逊色于那青年的剑法。
唐纤见到他们两人,先是一惊,不用说,他们是擅自出来的。
“今天我们就要手刃你这杀人修罗,好让我们先门主的在天之灵!”
少女说得咬牙切齿,眼睛恶狠狠盯着那个微笑自如的柳逸,柳逸只是只逼不攻,三人来回间,已经有三十多招。
“柳逸,先门主对我们恩重如山,他为人正直豪爽,怎么就给你这样的小辈杀害,你这……厉鬼,还他命来!”
“呵呵,小姑娘,你怎么不问一下当年他,一表人才、英俊不凡、潇洒出群,游遍花丛、众人皆醉;处处留情、从不湿鞋,留下多少姑娘,公子为他垂泪,悲不痛心。这个可是他的风流债惹的祸!小的不过受人之托罢,伸张正义,为民除害!”
“你……,狡辩!”
“少来,你是受何人指使,说出来我们留你全尸!”男子气不过他那副懒散的样子,再加上还没有拿到一次上风,令他觉得燥。
‘咻’几声,漫天暴雨梨花针就向着他飞来。
唐门的‘暴雨梨花针’,唐门的顶级的毒药。
本来攻击他的少女跟那青年在第一声响之前,同时一跃,在一丈之外。
柳逸收起那淡笑,右膝一屈,右手一掌打在地上,地上的枯叶、大小石砾都震了起来,一个翻身,血刃不断挥动着,一个不小不大的气旋涡便出现。
‘嘀、嘀’的声音,那些金针便全部落地,有的插在那片片枯叶上。
厉害,三人心中同时喝彩,能在暴雨梨花针不躲不避还能活命,他是第一个。
“啊!”一声男声的惨叫,
“哥……你……”少女睁大双眼,不容置信,只觉一阵风掠过,一撮发丝翩然落地。
唐纤只觉脖子一冰凉,然后感到有温热的东西从她脖子中流出,同时,一把低笑冷冷的声音响起。
“不知,是唐小姐的手快还是我这把血刃快一点?”
唐纤一惊,垂下右手,恨恨道,“为什么你会没事,明明我在林中已经落下‘一日散’,你的内力怎么还在!”
“呵呵,那唐小姐认为是什么回事!”
少女扶住那个快要倒地的青年,焦急望着他们,却不敢上前。
望着那三人愤愤不平离开的背影,柳逸嘴角眉梢又勾了起来。
一阵铃声般的笑意在林中荡着。
“血刃一出必见血,阴阳一掌扭乾坤。可惜,可惜,你居然就这样浪费你这两样宝贝!”
柳逸的笑还是昔日一般自然,望着不远处那个黑衣男子,似乎对他存在毫不感到意外。
一名黑色锦缎衣,看脸上剑眉入鬓,眸子幽黑深邃,五官揉入柔和与凌厉,生得一副好相貌,发用银箍束起,整个人气质却是冷冽又邪魅。
是他,魂的名义上的二师兄。
“没有血!柳逸用了七成的功力制造那气旋涡,却不肯用你三成的功力去杀了他们,可惜啊!”
“没想到一直跟在后面的跟尾鬼就是容成子容大侠,失礼,失礼!”
想象容成子这般心高气傲的人定必受不了气,岂知他只是笑着继续道,
“能一直跟在肆血仙子的背后,是我容成子一辈子的福气!你说,这世间上,还有谁有那个能耐跟在玉面修罗的身后,看他手刃鲜血,看他冷然自傲,看他笑淡自如,看他倾绝容貌。你说,是不是?”
不出所料,柳逸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你是谁?是三十二楼的风信子还是杀手?”
“呵,你这样的样子也很美!柳逸,我可是一直很想和你交手,我刚进三十二楼时,在楼上看着你,四周的人对你又尊敬又害怕,看你的眼神有钦佩有恐惧,那时一身浅绿色衣裳胸口染红的你,看起来是那么脆弱却那么不屈,拒绝任何人向你伸出的手,你啊,你都不知道我那时就完全被你迷住”
容成子望着那棵菩萨蛮,吃吃笑道,“那时就已经将你这号人物刻在心中,他们提起你,惊惧交杂,但是我却很喜悦,每一次都是,听他们说你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去杀了谁,几招之内,血溅血刃,来去无踪,我就总对自己说‘有一天,我会超越你!’。那时你是我心目中遥不可攀的仙子!”
柳逸看着他慢慢地向他伸出手,一晃,躲开了,那目光冷然凌厉,是一个杀手的眼神。
容成子垂下手,话锋一转,“但没想到,你居然……居然退出了三十二楼,你居然退了出来,那么我的努力算什么,我一直认为只要我不断努力就可以,就可以接近你了!”
话毕,身一掠。
一道剑光直向柳逸,恍如天际苍穹突然劈下的惊雷,快得无与伦比,一剑封喉。
柳逸身形微转,斜斜刺出一剑。这一剑轻轻柔柔,仿佛全无气力,却偏偏恰到妙处地截住了对方来势汹汹、势在必得的一剑。
两人双剑未及相交,便已连续飞速换招。
容成子一笑,腾挪闪跃、矫若游陇迅若闪电,一瞬间攻出‘千凝碧魄剑法’中‘沧浪翻龙’'仙人指路’
‘九龙在天’,一边揶揄戏讽道,“谢泽魂他有什么值得你为他,就连掌门那个位置也不是他的,我师父是看在他的银子上的,象他那种半锒铛,能充得场面吗,笑话!你为什么就甘愿在他的身边。”
“你加入三十二楼是为了银两?”柳逸轻轻一拨,挡开他的剑,一边问。
三十二楼的杀手杀一个人,获得的报酬的确不错,不过,象容成子这样的能让他师父有意传位的人用不着为这一点而进入三十二楼。
他以快打快,身影轻灵飘逸,隽雅优美的剑招中隐隐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孤高空寂、遗世孑立之意。
“那老头不说,我也能明白,风剑门要撑下去,银两是最重要的,我以为有了银两,一切就更好办,谁知他居然传位给那个谢泽魂,哈…….哈,你说,我做这么多又是为什么!”
两人一守一攻,但见一黑一绿两道人影在空中不停地交错,双方剑招层出不穷,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柒拾招转眼即逝,两人中途均变招极快,满林听衣袂飘响,枯叶沙沙响偶尔有金戈铁鸣之声。
“这不关、魂、的、事、情”冷梆梆突出这几个字,望着那个打红眼的容成子。
“你就是‘黑魅’!”
“嘻嘻,没想到柳逸这般关心我,总算没有白费一场,不过你的内力开始下降,力气越来越不济了,再打下去,你可不能打赢我!”
“没到最后一刻,千万别大意,否则……”柳逸一挑,血刃直指向他的腹部处。
容成子一避,那刃竟从他左侧掠过,然后‘咻’地变软,象回力飞镖般直刺入他的身体中。
血顿时泉涌。
但在血刃刺入他的身体同时,容成子的剑在柳逸的左肩上画下一刀,剑口不深,有三寸大。
两人齐齐打出一掌,离开,容成子踉跄几步,停下。
“柳逸,柳逸,果然是出乎别人的意料,特别得很。”嘴角已经流着血,可他不在乎,继续道,“柳逸,柳逸,你不可留在谢泽魂的身边。”
因为他会将你给毁了,像他那种人一定会的。
“我不会让那些寻仇的人伤害他的,一定不会。”柳逸望着他,突然笑道,“其实你对他还是关心的,毕竟是同门师弟。我会向魂坦白我的身份,所以请你放心。我不会让人伤害到他的。”
他的笑,他勾带起粲然笑意如出于污泥而不染的荷花开着,一时叫他忘了他身上的伤是谁给的。
他知道他误会了他的解释,真的没想到柳逸这般玲珑水晶心肝的人儿,遇到一个‘情’字也不过已已。
柳逸啊,柳逸,你会后悔的,留在那种恶人身边,你会后悔的。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容成子始终笑着,可笑中有苦涩,柳逸是不可能知道的。
第十五章
泽魂推门而进,看到柳逸匆匆将被单一掀,拉上上衣,不过只是一瞬。
柳逸一双狐狸眼笑意漫溢。
“咦,回来啦?太棒啊——手信、手信”
奔到魂跟前,伸出双手,目光那个精,令那些疲惫都有个价值了,但魂在意的却是刚才柳逸在干什么来着。
看他闪闪嗦嗦的,一定有事瞒他,而他不喜欢,不喜欢他的隐瞒。
“你刚才干什么来着?让我瞧瞧”
却叫逸大大的熊抱挡住,“咦?能有什么事?小魂,我很挂念你,我一直都在想你什么时候回来,每时每刻都在想你,心中总是念得很,你什么时候给我带汴京的千层薄饼回来”
一开始的喜悦就被最后那句硬硬打碎了。
“哼,你只是懂得吃,小心变猪。我八皇府可不是猪窝,不养大肥猪,尤其是种会吃喝拉,经常又不听话的猪!”
魂反手也拥住了他,嘴角微微上翘,他的柳逸,此时尽是幸福的感觉,却在下一秒脸色一沉,用力格开了柳逸。
“你受伤!”
是一个百分之一百的肯定句。
“小伤而已,我……”
“我不是说了在我离开这五天里,哪儿都不要去吗!”
魂一气,抓住他左手的力度一加,听到细微的一声痛苦的呻吟。
柳逸不动,任他除去他的上衣,只见白色的亵衣左肩处已经被红色湿透了。
再看,那些伤口处已经血肉模糊。
“不小心跟人打架留下的,小伤而已,很快就没事。”
说这句话时,柳逸无不心虚,要知道他可是花了几个时辰,居然连血也没有止住。
而帮他处理伤口的魂居然一句话也没有哼一声,只是……
那纱布传下来的痛,真的痛得要叫娘了。
柳逸看不到背后魂的表情,也怕看到了也不相信,居然是满脸的冷酷狰狞。
刚回到不消一刻,魂就收到屹拉图被盗的消息。
“什么时候弄伤的?”
“呃,你回来之前……嗯,痛!”
魂心中一沉,手中的力度不自觉又加深,心中有两个声音不断叫嚣着。
——他怎么会害你呢,他可是连生命也不顾要救你
——哼,江湖凶险,谁都不要信,就是他了。
——不是,他可是你最爱的人啊,他是你很重要的人
——哈哈,那么他呢,他有说你是他重要的人吗?笑话,他是什么人,他可是……
“住口”
魂抑不住叫了出来,打断了脑海中的争吵。
“嗄?小魂,你……别那么用力,真的……痛!”
“你还知道痛吗!我不是说了这几天都不许你出去,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打算要你的命!你都不要命,你……”
“你知道我是谁了,对不对?”
柳逸冷冰冰地打断他的话。
小魂为什么要查探他,是不相信他吗,虽然有预感小魂可能早就知道他身份,只是没想到当预感成真时,那心情难过,愤怒悲哀……还有害怕!
他想亲口告诉魂,他自己的过去,而不是魂派人查探得知,意义不一样。
“玉面修罗,顺安三年,加入三十二楼,一招内杀柳州永顺镖镖头刘震天,同年蜃璻宫宫主贴身十八日月使无一生还,宫主重伤,镇宫之宝日月双剑不翼而飞。顺安四年,唐门门主及夫人死于血刃下,十招内;一个月后,唐门被血洗,半年后江湖风云榜上玉面修罗位居第一……”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说要等我亲自告诉你吗?小魂,为什么要这样,来调查我?”
那一刻,柳逸的笑僵硬了,眸子中有他自己说不出的痛。
可能也是感到自己的软弱与伤心,柳逸顿住,用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语气问,
“你怕我?”
白水寨,依白水江,靠太白山而建。原本有八八六十四洞。白水江是江南与江北水路主要路线,因此大多的做买卖的商人都经由这儿。白水寨是一个以打劫过往富商的贼匪。谢世天下刚开始时就已经存在,不过到了谢炎武那代,大力整治,更是派大军去剿灭,即使白水寨已经在那一战中伤亡惨重,可到了这近二年来却又死灰复燃,更有变本加厉之势。
但此时白水寨的大本营上上下下一片红色的火光,而上去太白山的路口早被六名黑衣蒙脸的大汉守着。山上一片小孩妇孺的哀嚎声,尖叫声。
白水江上,一条仗势宏丽,梁雕银龙金凤,铺红带绿的船上,一个身穿白色锦衣接近弱冠的俊朗与尔雅少年好整以暇端起矮桌上的女儿红一饮而进,全身的雍容华贵,笑得既温柔又诚恳。
任谁也不相信他就是那个下令的人。
“主人,人已经在门外。”
跪在一帘之外的封三颤呆呆头也不敢抬,他不是什么英雄,只是被逼当盗的平凡人。
“封三,以后想留在白水寨,就吃下白色的药丸,每隔一个月到总部那解药;不想留的就拿黑色的,死个干净。”
一个好听的声音传出来,满是抑不住的笑意。
有人在他脸前摆下两樽瓶子。
“我留,留……我愿意留下!”
封三把头都磕破了,血流不止,然后昂头吞下那颗白色丸。
“把我的话都传下吧,别手软,不然去见阎罗的人就是你。”
阳春三月的江南,总是明艳夺人,引人无限的遐思。
一年一度的论剑大会,在当今武林盟主白长尹的潇湘山庄举行。
白长尹年近三十三四,是一个狡猾的小孩脾气古怪,黑白两道都吃的开的人。最大的兴趣就是就是逗逗家中的矫妻——四年前状元爷顾阙发发脾气,把娘子气得回娘家,他就乐得花一年半载去追追娘子,把一大堆的杂务留给那些他的难兄难弟。
阿猫阿狗有事,他总是外带娘子第一时间时间赶到,大家都赞他尽责尽任,却谁不知那个白老大不过没事路过硬是被人卷了进来,留个十天八天,等到那潇湘山庄兄弟来到收摊再偷偷溜走。
做人做到他如此潇洒,也的确难得。
更难得的是他这个武林盟主一做就是七年了,黑白两道对他又恨又爱,却有拿他无奈。
演武台上,最后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