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本是天山派掌门沈祈楠的幺女,名叫沈月,上面六个哥哥,她排第七,有天山派六剑客一仙女之称。两年前闻鸦久闻沈月美名,设法见了两次倾心之极,花了足足一个月工夫,使出十二般的手段哄她,终于俘获芳心。可是就在闻鸦即将抱得美人的当晚,却突然离开,沈月不知心上人为何离开,在天山等了足足一年,不见他回来,就偷偷下山来找他。
闻鸦眼见两个女子你来我往斗得不相上下,只是当归气定神闲,一直仗着轻功高强,与沈月绕圈,沈月银鞭如同毒蛇一样,死死缠着当归不放,还不时配上几枚银针,只要当归稍不留神,只怕就是重伤。当归一再忍让,几次三番有机会打伤沈月都没出手,沈月却十分鲁莽,丝毫不管当归手下留情,只是招招毒辣。闻鸦见了,心里只觉得当归实在温柔可爱有如百合,沈月也刁蛮凶狠如同玫瑰,两个都让人心疼得紧。
等到沈月渐渐喘息,后力不续了,闻鸦方才柔声道:“月儿,你误会我和当归姑娘了。你听我解释,月儿。”连着两声月儿,叫的沈月心就软了三分,却不肯停手,只咬牙骂道:“你闭嘴!等我收拾了这淫妇再与你算账!”
当归乘沈月换气不顺,动作略有滞慢,一口气兰花浮穴点了她三处大穴。
闻鸦忍不住夸道:“好指法。”沈月倒在地上,泪水如同珍珠一样往下滚落,泣道:“小鸦……你竟然帮着外人欺负我……你故意让我分心是不是?你们最好一剑刺死我,否则我绝不放过你们。”
闻鸦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实在想把她抱起来好好哄哄,奈何碍着当归,只是过去扶起沈月,说道:“月儿,当归姑娘是申三少爷的人,与我并没有瓜葛。当归姑娘武艺如此高强,又貌美如花,怎可能看上得我?”说着轻轻解开沈月穴道,替她拍干净身上泥土。
沈月一解开穴道,就给了闻鸦一个耳光:“你还来骗我!你连结拜兄弟老婆都勾搭,还和着这个女人欺负我。”还要打闻鸦,却看闻鸦看着她,满眼哀伤,手就打不下去。
闻鸦放开沈月,看着她眼睛说道:“想不到那些流言,别人信,你也信。”
说到后来垂下眼睛,不再说话。
沈月还要生气,忍不住又偷偷往他看,末了问了一句:“那你当时为什么走?”闻鸦不肯搭话,只说:“事以致此,何必再问呢?”沈月又要急了,他才说当时收到叶烽急信,帮中内乱,要他去帮忙。他赶到天英帮,整整三个月操劳,累得直不起腰,谁知内乱评定后,叶烽竟然听信谗言要杀他,只能逃了出来。
沈月咬着嘴唇瞪着他,又问道:“那为什么我在江湖中找了你一年都找不到?你在华山我赶过去,刚好你前天离开。你去藏雪谷,我在那里等你,你又中途决定改去杭州。在天英帮三个月不出大门,送信都进不去!你敢说你不是故意躲我?”
闻鸦心想我自然是故意躲你,嘴上却又是甜言蜜语一大通。
当归制住了沈月后就跃上最高的一棵杨树,静静观察周围,也不理会下面两人卿卿我我。眼看下面两人搂住一团,不由皱了皱眉头,考虑该不该避讳一下。却突然见沈月一把推开闻鸦,狠狠给了一个耳光,哭着跑了。跃下来,问道:“怎么了?”
闻鸦只摇摇头,“没事。”英俊的脸上竟然浮起清晰的两个手掌印,有点吓人,目光中竟有些忧伤。当归看他脸上如此狼狈,心中实在好笑,看着他半天,说道:“你要不放心就去追回来吧。天英帮的人可能还在附近呢。”
闻鸦摇摇头,“她是天山派的大小姐,轻易别人不会惹她的。再说,叶烽不会随便伤害无辜的。”
话刚说完,听见后面一声笑声,“想不到你到这么看得起我。不过她若和你扯上关系,就不算无辜了。”
闻鸦回头,却看见叶烽带着三个手下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女子,赫然是将离和蓝莹莹。
03
当归看着将离,皱了眉头。
将离径直走了过来问闻鸦,“我中了叶帮主的归魂散。他说只要你肯跟他回去,或者当场自宫,就给我解药,否则我一个时辰内必定毒发身亡,叶夫人也要被他杀掉。你可愿救我们?”
当归一听这话,擒了将离的手,一搭脉搏,回头向闻鸦道:“她确实中了剧毒。”
闻鸦知道将离所言非虚,冷汗直接就下来了。他是死也不愿和叶烽回去,自宫更不可能。可要眼看着将离和蓝莹莹死掉他又实在做不出来。叶烽和天英帮土、火、冰三大护卫在此,足以杀掉天下任何高手。打是没戏的,当归或许能侥幸逃脱,自己却不可能逃走——须知要是叶烽抓不住自己,便会杀了自己。
他的命本是将离和当归救的,蓝莹莹也可以说被他所害才落得这个下场。这话将离没说,意思却再明显不过。将离态度倔强,可是脸色泛青,步伐不稳,应该是在强忍疼痛;蓝莹莹一直低着头跟在叶烽身后,她并不会武功,只是那么安静的跟着,似乎完全听天由命。
闻鸦只觉得点头不是,摇头不是,打不是,跑不是,恨不得有个地缝钻下去——被人捉奸在床也没这么难堪过。这种极端尴尬的情况下,他简直怀疑将离是不是和叶烽串通了来整他!会不会完全是申迟为了耍弄而自己折腾出来的恶作剧——须知那个人是不管别人死活,只图自己爽快的。
将离见他犹豫,冷笑着转身道:“叶帮主,现在你该相信我说得了吧?这个人并不值得你为他寻找那枚泣血灵芝,更不值得任何人的真心相对。”
叶烽毫不在乎地笑道:“无所谓,我也从不求他情比金坚,能暖床就行。”说完一挥手,三个护卫开始包抄过来,闻鸦眉头一皱,往后退缩了一下。
“两位姑娘只要不再插手,叶某自会给将离姑娘解药。”叶烽说这个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当归——将离中毒已深不能运气,闻鸦不会轻举妄动。当归面沉如水,并不说话。
那三个手下分别扣住了闻鸦左右手命脉,就要点他穴道,突然当归凤尾兰出手一剑斩向左边一人左肩,那人左肩一沉避了过去却不得不松开闻鸦右手,闻鸦就式拔出佛染尘,逼开另外一人,反手一剑刺向其腰。将离双刀出鞘,却冲着叶烽去的。
叶烽错开几步,躲开将离攻击,却眯着眼仔细看了看佛染尘,最后冷冷说了一句:“原来如此……杀!”
三个护卫得了命令,下手立刻狠毒起来,当归被火护卫一双烈焰掌压着,不从正面接招,只是用轻功和他周旋,将离却被水、土两个护卫猛攻,情势危急。
闻鸦使出全身力气往林里逃跑,只望引开叶烽,却只是动了动身影就被叶烽堵住,叶烽眼中喷火,招招夹着风雷之怒,却不求伤敌,只是要夺闻鸦手中的佛染尘。可佛染尘本是神器,削铁如泥,剑气烁人,而数年来不离闻鸦左右,闻鸦对它熟悉无比,似乎已化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运用起来有如神助。一时之间叶烽竟奈何不了他,不由恨恨道:“早该看出来这剑的蹊跷!申迟竟连它都给你了,还真舍得。”
闻鸦并不理他,边战边退,伺机溜走,叶烽却不肯给他机会,先是连着三剑逼得闻鸦手忙脚乱,然后左掌打向闻鸦右肩,闻鸦外侧身体,却被叶烽掌风擦过肩膀,疼得钻心,一下子,叶烽乘胜追击,一剑挑下闻鸦右手的佛染尘,夺了下来。
当归本来一直与火护法周旋着,不时发暗器救助将离,两人虽然情势大大不利,但心心相通,配合天衣无缝,一直不曾落败。此时一见佛染尘落入叶烽之手,两人都突然全不顾自己生死,竟一齐转了全力攻击叶烽,用的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叶烽完全没料到两人如此不顾性命,右手百墨剑格住当归凤尾兰,左手运起佛染尘打向将离左胸,要将她一举击溃。
将离本已是强弩之末,叶烽料这一击她必不能抵挡,势必后退,被水护法所擒。谁知眼看佛染尘就要击中将离左胸,将离却不闪不避,弃了双刀,双手如同佛轮当胸画了一个圆。这一招诡异之极,叶烽只感觉左手脱力,佛染尘竟飞手而出,到了将离手中。
叶烽武功何等了得,今日竟被这年轻女子夺了佛染尘,虽然心知其中必有蹊跷,也忍不住勃然大怒,立时一招雷霆斩,一剑斩入将离右肩,闻鸦欺身上前一把搂住将离,接了佛染尘,一剑刺向叶烽当胸,当归凤尾兰也刺向叶烽后背,逼叶烽到了死角。三个护法来不及救,只同时杀向当归,当归竟不回身自救,只要杀叶烽。
此时闻鸦左胸空隙大开,叶烽本可一剑刺过去杀了闻鸦,解了自己危机,却有一瞬的犹豫。只这一瞬,当归剑已跟到,叶烽自觉却感觉旁边有物猛地撞开自己。回头看,闻鸦、当归的剑,一前一后,插在蓝莹莹的胸膛。
几个人一时全楞住了,当归放开手中剑扶住蓝莹莹,却没扶稳,蓝莹莹慢慢倒下,两把剑滑出胸膛。
叶烽只看到殷红的血涌出来,在月色下面,显出深沉的黑。大量的血液迅速浸湿了那个女人的衣服,血流到他的脚下,绕过弯,继续往外流。那个女人在地上挣扎着,望着他,望着闻鸦,张张嘴,好像想要说话,听不到声音,只有嘴唇的蠕动,一点一点。
那个时候叶烽的脑袋一片空白,完全麻木着,直到蓝莹莹的挣扎完全停止下来,他才明白过来,这个女人已经死了。这个爱过他,骗过他,背叛过他的女人已经死了,为了救他死的。而他甚至没有在她死之前拥抱她一下,只是让她在地上挣扎着,无法言语地死去。
闻鸦一直没有动弹,直到叶烽抬起头来,他才猛地一掌打过去,却是佯攻,将将离往叶烽怀里一扔,一把抓住当归飞一样逃走。
叶烽见将离被扔过来,轻轻接住,伸手封了她肩部三处穴道替她止了血,丢给水护法:“不要让她死了。”然后吩咐道:“火、土两位护法,追,逼他们分开即可。水护法,你拿我烽令传十二分舵,任何人见到当归、闻鸦二人,格杀勿论。取其首级者赏,隐匿不报者杀。”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叶烽慢慢地慢慢地弯下腰,抱起蓝莹莹,感觉到还有些些的余温传递过来,身体也还是软软的,给人一种她还活着的错觉。叶烽抱着她,慢慢往回走。
天际已经开始发白,寒气却越来越重。叶烽只觉得前方模模糊糊,似乎鬼魅丛生,又好像什么也没有。他把蓝莹莹抱紧了些,却只是感到她渐渐的僵硬。
闻鸦梦到了申迟,很久很久没有梦到过申迟了。
他梦到的申迟好像比记忆里的要年轻点,比第一次见到的申迟还要年轻,才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还很稚嫩。梦里面的场景却仿佛是真实发生过的。闻鸦进到申迟屋子里面,当归还在给申迟刮胡子,见到闻鸦,努了努嘴让闻鸦坐下。闻鸦笑了笑问她申迟怎么样,当归说似乎好了些,声音比平时要略大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也很想听到这样的话。无论如何,当归是完全相信申迟会好起来的,那种信念如此坚定而毫无理由,而她和将离都因为这种信念显出了一种虔诚而神圣的气质。闻鸦笑道:“你要累了去休息一下吧,我帮你看着他。”
然后当归就如同烟雾一般消失掉了,屋子很安静,像座坟墓。窗外的阳光射进来,闻鸦挪了挪位置,让阳光照在申迟脸上。这样申迟的脸上看起来温暖一些,有了些光泽。这个人昏迷了三个月时间,三个月,无比漫长,甚至让人觉得是三个轮回。没有人知道他还有没有醒来的时候,其实这样也很好。闻鸦觉得他昏迷的样子要可爱很多,脸上的表情再也不那么冰得慌,也不会用极轻蔑的眼神看着闻鸦,讥笑他的无能,鄙视他的花心。这个人,即使昏迷,也微微皱着眉头,现出隐忍着痛苦的样子,这种表情是很让人心动的。
当时闻鸦像着了魔一样,伸出了手,抚摸着他的眉头,稍微用了点力,却也无法抚平。奇怪的人,以后肯定不到三十就长好多皱纹。
闻鸦看着他,说道:“你看,我已经等了三个月了,不能再等了。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可能一辈子都不醒,我也不能守你一辈子。当归她们会好好照顾你的,我要走了。”闻鸦那么认真的说完这段话,到最后却也撑不住笑了,这算什么呢?对着一个摆在那里的“人”说话。他又听不到。但闻鸦觉得还是必须要说,要给他个交待的。
说完了,闻鸦举步出去,又回头看着申迟,偷偷看看周围,那么漂亮的申迟的就在咫尺之间,完全可以碰触。闻鸦偷偷回来,像做贼一样,弯下腰,轻轻吻上那对唇。那对唇却融化成了一湖蔚蓝蔚蓝的水,闻鸦就一头跌了下去。
水看起来很温暖,其实冰冷彻骨,闻鸦本是水性好手,并不怕水,可是不知道怎么了,这个湖的水异常的让人沉重,把人往下压。闻鸦努力的游啊游,却起不来,好不容易快到湖面了,却突然有一双手拉住他的腿把他往下拉,闻鸦低头看,是双漂亮异常的女人手,一下子魂飞魄散!
这时候闻鸦拼命的挣扎,却不能挣脱。那双手漂亮如同玉葱,吹弹可破,指甲鲜艳的红色像鲜血一般弥漫开来,整个湖水都被染成红色。闻鸦只觉得窒息起来,却突然被人推醒。
闻鸦猛地起身坐起来,沈彬正在看他。
04
沈彬摇醒他,“做恶梦了?你流了好多汗。”
闻鸦一看,自己右手紧紧拽着沈彬的手,忙放开,上面竟有指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救了我?确实做了恶梦。没弄疼你吧?”他隐约记得自己是和当归逃进了桃花林,一进入桃花林,瘴气压下来,自己就喘不上气,当归还在强撑着。他知道以当归的内力和轻功应该能撑过去,就叫她先逃。当归拼命把他拖到一处隐秘地方,却刚藏好他就被火护法发现了。他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当归被带走,神志逐渐模糊,昏迷前朦朦胧胧看到一个白衣书生。
沈彬没回答,就那样看这闻鸦,眼神幽幽的。闻鸦被看得受不了,又问了句:“你妹妹还好吗?”
沈彬这才点点头,:“托福。”闻鸦刚要松口气,听他接到:“她去投湖的时候我跟在后面,把她救起来了,现在估计已经到家了。娘会好好看着她的。”
闻鸦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隔了好久才苦笑道:“你知道的,我,我实在是迫不得已,不那样讲,她终不会死心。而且我和小月之间,真是清清白白的。你……你原谅我,小彬。”说到最后的时候,闻鸦忍不住一把抓着沈彬的手,急切地看着他,样子实在可怜。
闻鸦的话让沈彬觉得很矛盾,既然他和沈月清清白白,又何必要沈彬原谅呢?而且,沈彬也不是他什么人,又怎么去原谅呢。但沈彬并不想他难堪,只是点点头,“好。”
闻鸦听了这句,想抱住他,却又不敢。磨蹭好久,闻鸦说了句:“你瘦了。”
闻鸦说这话是真心实意地。他心疼。沈彬确实瘦了,也有点憔悴,眼睛里面的落寞更是和两年前的那个书呆子全不相同。两年前的沈彬,挺拔如同青松,清俊潇洒,不染尘嚣。
但这话听在沈彬耳朵里实在哭笑不得。什么叫你瘦了?说得好象就是受了点相思苦,负了点多情债似的。他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两年自己过的什么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但闻鸦肯这样说也不错了,沈彬也不太计较,只是说:“你的毒还没清,好好休息吧。我出去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