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孪情——攸绪
攸绪  发于:2009年0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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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他心里觉得有愧于自己,就不会再阻挠党项八部和榷场的交易了。虽然早知道长老们同意就行,但是自己还是要为榷场营造一个最安定的环境。
  
  好不容易创造了这个机会,让汉人可以和党项人再多些沟通了解,绝对不能有半点的差错。
  
  凤千翔的表现,让原本暴跳如雷的那豪勒也抓不住任何借口再发飙。人家都把所有的错揽下来了,自己还能怎么样?
  
  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但是,真是天杀的!明明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对方也口口声声说与自己无关,但是,还是感到不对劲,有种很怪异的感觉一直萦绕在脑海里,赶不走驱不掉。
  
  他总是觉得自己做的太过分了些!
  
  凤千翔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尤其面对这那豪勒这种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的直线条莽汉,更是得心应手。丹凤眼中波光流转,恭谨有礼地道了声谢,“有劳王爷挂念,末将感激不尽。”
  
  回答他的还是一个单音节的词。
  
  凤千翔小小地受了点打击,唉。这个男人对自己难道除了“该死的汉人”、“哼”一类的冷言冷语和不善面色之外,就没有别的话和表情了吗?回忆起两天前那个夜晚,这个剽悍男人发怒的模样,还……真是有种很动人的可爱呢。
  
  不如再逗逗他也不错。
  
  凤千翔是这样一种人,他在任何情况都能冷静地思考,而且反应相当快,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最正确的决策,这次也不例外。丹凤眸只眨了两眨,另外一个计划已经大致成型了。
  
  桃花眸里浮起狡诈,“如果末将所料不错,王爷您还在为榷场一事忧心,是吗?”
  
  “嗯。”还不是你们这些满肚子坏水的汉人害的!“你应该很高兴吧!你们这些汉人又有机会从我们党项人身上大捞油水了。”
  
  凤千翔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视线扫过一边进退两难帮哪个都不是的长老们,优雅地递过去一个“没事”的眼色,桃花眸里满是笑意,“不如王爷和末将打个赌,赌这一回汉人商人会不会与党项做不公正的交易如何?”
  
  “赌注是什么?”如凤千翔所料,那豪勒褐色的虎目充满兴致地瞪大了。
  
  “赢的一方可以命输家做任何一件事。如何?”凤千翔笑道。“不论什么事都可以。”
  
  这个汉人在玩什么把戏?那豪勒满是怀疑的视线紧紧锁住那双似能勾魂摄魄的丹凤眸,除了了然的笑意之外,没有读出任何他希望找到的东西,比如阴险、奸诈、卑鄙等等。
  
  “王爷您害怕了?”凤千翔心底暗笑一把,以退为进地在那里煽风点火。
  
  果然,那豪勒如他所料地跳了起来,“什么话!我们党项的好男儿,就算钢刀架在脖子上也决不会退缩!赌就赌!”这回非叫这个该死的汉人给我下跪不可!
  
  八部联盟的族长此刻已经完全肯定自己是胜券在握,在他心里,“汉人不算计我们,就像兔子追猎狐狸一样不可能”的概念已经完完全全和板上钉钉子一样,是个无法动摇的存在了。
  
  如果那豪勒够冷静,如果他够理智,如果他够深思熟虑,如果他对汉人的态度够客观的话,他是不会掉进凤千翔这只汉人狐狸设下的的圈套里的。不过非常可惜的是,这些“如果”他都不具备。所以他当时毫不犹豫地和凤千翔击掌为誓,还生怕对方——狡诈的汉人会反悔,强拉来七部的长老们作见证,定下了这个后来令他自己追悔莫及的赌约。
  
  凤千翔无所谓地任由那豪勒兴致勃勃地自掘坟墓,暗地里倒是快把肠子给笑断了。那勒族长,如果由末将说的话,您能逃出末将的手掌心,那才真的像兔子追猎狐狸一样不可能呢。
  
  泛舟山庄的金字招牌,简直可以说是名扬四海天下皆知,自己又怎么可能会输。
  
  绝对不是悲文!小妖保证!!
  
  第二章
  
  天朝与党项部落边境的榷场。
  
  路旁的摊铺可以称得上是鳞次栉比,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身着长袍方巾的汉人,也有穿着毛皮衣衫、戴着大耳环的党项人。一时望过去,也分不清汉人多些还是党项人多些,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他们现在都很开心。
  
  所有摊铺都无一例外地竖着一块标记着金色风帆的牌子,那是“泛舟山庄”的记号,代表着它金字招牌的声誉。不过党项人倒不知道这个,只以为是块装饰而已。
  
  汉人商人主要出售些盐、粮食、茶叶、药材、布帛、瓷器、漆器、铁器,以及海外香药之类的货品,还包括些小饰品,如发钗、簪珥、金步遥、胭脂、粉黛等,也深受党项女子们的欢迎。而党项人则用牲畜、皮货、党参、毛毡等去交换上述货物。
  
  “凤老弟呀,这回可真是多谢你了。”邬格部落的长老索尔扈一双眼睛几乎笑得眯成了一条缝,“现在我们再也不用受那些西辽人的气了。”
  
  “哪里,索尔老哥你太客气了。”凤千翔微笑回应。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出什么岔子。泛舟山庄果然名不虚传。
  
  “那个,凤老弟,老哥哥有个事求你,不知道……”列沙部落的长老伊沃特吞吞吐吐地开了口,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桃花眸闪过笑意,算算时候也差不多,该有人替他求情了。“是不是关于族长?”
  
  那个男人虽然偏激了些,但就党项人而言,倒的确是个不错的族长。单就自己所知,他数次击退过想吞并党项八部的西辽,也不知道救过族人多少次。否则,七部长老现在就不是夹在自己和他之间左右为难,而是早就倒戈至自己一边了。
  
  “对。老哥哥们知道那勒对你是过分了些。不过这也不能全怨他,当初我们也从汉人那吃了不少的苦头,所以那勒他才觉得汉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霍格多小心翼翼地说道,他那副畏畏缩缩的神情,衬上他那张虬髯满面标准凶恶相的样子,实在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凤千翔但笑不语。自己只是想看看那个男人不得不服输的有趣样子才定了这个赌约,至于“什么都行”的赌注,只不过是为了引他入局而已。当然这个心思还是保密的好。
  
  “至于族长……”凤千翔还没说完,倒是有个破晓惊雷般的声音从街尾远远传来。因为声音的主人说话声太过洪亮,所以站在街心的凤千翔和七部长老们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怎么可能?你们到底有没有认真地验货?”那豪勒揪起站在他身边的一人的领子,“汉人拿来交换的东西,真的成色质地都不差?”
  
  那人战战兢兢地答道,“是、是的。”
  
  那豪勒不情不愿地甩开他,转而去扯另一个人的衣襟:“你说,汉人卖的盐里,真的没有掺沙子吗?”
  
  “是的。是很纯的精盐。而且是杂质很少的上等货色。”那人的牙齿直打架,不过话倒还说得挺清楚。
  
  “汉人的粮食是足秤的?没有短少个几斤几两?”党项族长又换了另外一个人发问。
  
  “没、没少。”老天那,谁来救救我吧!那人在心里将诸天神佛问候了个遍,天灵灵地灵灵,哪位神仙都好,救命啊!
  
  “那些药材里面,没有掺夹腐坏变质的长绿毛的?”这次的对象又是另外一个人。
  
  “没错、没错。”那人抖抖瑟瑟地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低着头不敢去看那豪勒的脸色。
  
  ……
  
  八人轮番问过去,那豪勒原本气势汹汹的架势一下子蔫掉了大半。所谓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是八部联盟族长此刻最真实的写照。
  
  “那勒在干什么?”一头雾水的加纳不抱希望地发问。
  
  “问话。”凤千翔桃花眸里的兴味更浓,是标准的狐狸算计猎物的眼神。他这个泄气的样子也很有趣呢。
  
  “那些人是干什么的?”鄂毕不明所以。
  
  看来那个男人是没告诉长老们了。“听说族长他费了一番功夫,请了几名西辽商人来查验汉人的货色。大概就是那几位吧。”
  
  如果以要杀人的表情相威胁,硬把人家拽来也算请的话。
  
  也在意料之中。不过倒没想到他能一下子“请”到八人,原本估计在四五人左右的,看来下次不能低估这个男人威胁人的能力。暗地里,凤千翔很一本正经地检讨了下。
  
  无所谓那豪勒信不信任自己的问题,他会这么做,应该是鉴于上次互市的教训,不想族人再上一次当。当然也有为了赌约的成分在里面,不过只是一小部分原因而已。
  
  一边的七部长老们尴尬得不得了,那勒,这样一闹,我们还怎么帮你求情呀?七人同时欲哭无泪地这么想着。
  
  没被汉人商人骗,倒让汉人狐狸讨了个正着。那豪勒咬牙切齿地想着,不过心情倒是好转一些了。
  
  最少,族人这次没吃亏,这一点就实在值得自己高兴了,不是吗?那该死的汉人要怎么整我也只是我的事,族人这次真的可以得到量足质地好的货品了。
  
  虽然自己讨厌汉人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但是还是不得不承认,党项人和西辽人一样,都是离不开汉人的。
  
  “喂,汉人。”扫到那抹白色身影,那豪勒快步走到凤千翔面前,以壮士断腕的姿态、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情,和恶狠狠的表情说道,“我输了。”
  
  如果每一个输家都是这种表情,那全天下的赢家肯定每晚都发恶梦。但是这个赢家却是例外,凤千翔笑嘻嘻地,那张红润朱唇轻轻吐出一句话,“王爷,愿赌服输哦。”
  
  “没错。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但是有一点,我绝对不做对不起党项的事。”那豪勒虽败不乱,还是在坚守最后阵地,“其他的事都无所谓,就算你要我当众自杀也可以。”
  
  “那个凤老弟……”长老们慌慌张张地求情。没办法,还是拉下老脸吧!谁让那勒昏头颠脑地和凤老弟打赌呢?
  
  “其实这种赌约赢了也没什么好自满的。”凤千翔怅然叹道,“归根溯源,若不是王爷不信任我们汉人,末将也无法获胜。所以王爷您不必在意这个赌约,只当它是句玩笑就行了。”面色忧戚,那双桃花眸也流露出浓浓的感伤和无奈,实在教人心疼不舍。
  
  眸光暗自流转,在那豪勒欲言又止的那一刹那优雅地道了个别,抖开握在手里的缰绳,骑上马扬尘而去。只留下心里非常不是滋味的党项族长,和一边满怀愧疚的七名长老。
  
  那豪勒天人交战,挣扎了好一会,终于下定决心,对着凤千翔的背影大声喊道:“那个,汉人,对不起!还有那个,谢、谢谢你!”
  
  凤千翔微微一笑,很好,一切均如我所料。
  
  他心情大好,只觉得胜利已然在望了,只要能令这个最顽固的族长对汉人也改观,这半年来的努力也就总算没有白费。如果不是周围人太多了,他真开心得想大笑一场。
  
  回忆起前日与部下们的对话,众人都是副茫茫然的样子,副将段少连更是一脸疑惑地问道,“将军,属下有一事不明。”
  
  “但说无妨。”
  
  “那豪勒既然是党项八部联盟的族长。自当有其过人之处,何以一直被将军您操控于股掌之间?这样无智无谋的人,也值得您纡尊降贵去结交吗?”
  
  “少连,你的话有只一半对。”自己微叹口气,看来下次必须要找个时间好好和下属们沟通一下才行了。“那豪勒并不是那种头大无脑的人,他一直被我牵着鼻子走并不是因为他笨,而是因为我太聪明了。”
  
  “将军!”段少连的脸色还真是不一般的无奈。“末将知道您智比管仲才胜武侯,但是请您别和属下兜圈子行吗?”
  
  “党项人视族人如手足兄弟,族人的朋友就是自己的朋友。”顿了顿,轻尝了口盏中香茗,“那豪勒表面上视汉人为大敌,但是他并没有真正提防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七部长老都与我交好。”
  
  “这是什么理由?那豪勒为什么不真正提防将军您呢?”
  
  唉,天才果然是寂寞的。“因为我是七部长老的朋友,所以他下意识地也把我当成他的朋友,只不过他自己也没有发现而已。党项人是不会怀疑朋友和提防朋友的。其实也可以这么说,他之所以能一直被我吃得死死的,是因为他自己心甘情愿上当。”
  
  “不过将军,属下那对的一半又在哪里?”
  
  自己摊开地图,在几个位置点了几点,“少连,这几处两年来发生过什么事你知道吗?”
  
  副将这回倒是痛快干脆,“这几处都是党项与西辽发生战事之处。”要是连这个都不知道的话,还怎么在军营里混下去?
  
  “那么你把葫芦口一战的详细情形说来听听。”
  
  “当时党项三百部众正在葫芦口打猎,突遇西辽的两千兵士……”
  
  凤千翔马上打断他,“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下令原地休息,佯装疑兵。”唉,又是一个死记硬背兵法的书呆子。
  
  “这套招术古人已经用过不知道多少遍了,到现在还有用吗?”要是兵书能解决一切的话,又何来赵括之流?“第一,葫芦口四周地形平坦视野开阔,有无伏兵一目了然,这疑兵之计的先机就引人怀疑。第二,西辽人和党项人打了多年交道,熟知党项人豪爽耿直不善用诈,若是对手是我们西辽才有可能中计,但换做党项人就大大了个折扣。第三……”
  
  “第三,未知敌方意图,不应该轻举妄动。”先锋官李允则接口道,“若是那两千西辽兵只是为攻打党项打前站还好。但若是先锋军,那疑兵之计也派不上用场,因为不论有无伏兵他们都要打,原地休息反而贻误时机。”
  
  “没错。所以少连你那一半就对在里,那豪勒自有他的过人之处。”其实让自己来说,倒也不认为他有怎么用兵如神,反而觉得这是依从野兽般本能的成分多一些,不过在部下面前,有些话还是不能说的。
  
  免得把他们惯坏了,要是让这些家伙养成骄兵轻敌的坏习惯就不好了。
  
  “葫芦口是一条窄道,之后就是大片平原。当时党项三百人中仅有马二十余匹,西辽方面则是一半骑兵一半步兵。逃是逃不掉的,所以让他自己和二十名勇士先拖住敌人,其余人等趁机退守葫芦口的出口是很明智的。”凤千翔说了一半,“少连,接下来应当怎么做呢?”
  
  “之后,那二十余人装成败逃引敌兵追击,而党项的战马比西辽的战马善跑,他们可以抢在西辽人前面通过出口。您已经说过,葫芦口道路狭窄,所以西辽人只能一次通过数人,而守在出口的族人则可以挨个击杀。”段少连恍然大悟。
  
  “没错。所以那豪勒并不是有勇无谋的莽夫。这一战,党项伤亡三十余人,但是西辽却死伤过半。”其实据自己猜测,当时那豪勒还有另外一种用意。那就是如果这一行二十余人被西辽兵缠住无法脱身的话,那豪勒就会通知出口处的族人立即逃走,他们则会拼命杀敌作为牵制,以绊住西辽兵的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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