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断声声繁华梦(上)——牧云岚卿
牧云岚卿  发于:2009年0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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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顿时问到一股香气,香味浓厚,浓郁芳馥,经久不散。我皱起了眉头,我不喜欢这种铺天盖地的香味,与他不同。

    他的身上从来不会有其它的味道,只有淡淡的、清爽的青草味,偶尔会有酸涩的汗味,却也是清爽的,带着阳光的气息,可以轻易地划开皇宫殿室的沉重灰暗,直透我的心底。

    我突然用力的吻上了她的唇,她惊慌失措了一下,随即就沉在了我的怀中,我悄悄地笑了,几多苦涩。

    我想要用力抱住的那个人,却不在这里。他也要娶亲了,我甚至不敢去想,那样厚实的手掌,从此要牵起那个女子的手;那样温和的笑容,从此只对着那个女子温柔的绽放;那样坚实的胸膛,从此会成为那个女子的依靠。

    一番颠鸾倒凤,我仰面躺着,不住地喘着粗气,身旁的女子靠着我的肩膀已然沉沉入睡,我却清醒异常。

    喜字面前的喜烛已经燃尽了一半,恍恍惚惚的,坤芳殿里不知何时透来一阵风,四处游荡,直搅得帷帐四起。

    殿里寂如长夜,帐子遮住了清冷的月光,我忽然想起了他。每次的欢爱,他总是不允许我点蜡烛,我每次都是轻轻嗤笑,征战四方的何大将军,为何还会怕这一丝小小的火苗。这时的他却无比的固执,我只能用手在他身上来回的游走,黑暗中,一道一道的伤疤在手掌下却异常的清晰。

    他从军十年,大征小战,都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抹灭的痕迹。我总是心疼的伏下身去,轻轻的亲吻他的伤口。他每次依旧是紧紧地闭着眼睛,好像这般就能避开我对他的疼爱。

    其实我心里清楚,他很厌恶与我的床地之事,不管我多么想撩拨起他的热情,他总是不出一声,即使身体在迎合,他的意识仍然在抗拒。

    今天我娶了皇后,他心里,应该是高兴的吧,他大概会以为自己可得到解脱,我顿时冷冷一笑,不可能,他永远是我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会离开我!

    身边的女子转了个身,双眼依旧紧闭,我轻叹一声,眼光从跳动的烛火上移开。

    以他的头脑,能以少胜多,能远逐鲜狄,他为什么就不能知道我的心思,我从没把他当作爱幸,我也不是一时兴起,难道十年的戎马生涯,真真的让他忘了誓言?

    还记得幼时,我因为生母出身微寒,在宫里早早的就尝尽了人情冷暖,有着高贵身份母妃的兄长们,时时以欺负我为乐,父皇尽管疼爱我,但也不能时时处处维护。

    印象最深的那次,我仅仅因为拒绝大皇子的戏弄,就被罚跪在烈日下整整两个时辰。骄阳似火,酷暑难耐,烈日当空,赤日炎炎,我跪着跪着,眼前就一片发黑,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到一丝涓涓细流流入口中,朦胧中闭着眼睛急切的吸吮,仿佛吸吮母亲的乳汁一般。慢慢的睁开眼,我看到他不知所措的端着一碗水,嘴唇上还残留着水珠。

    我缓缓的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被他抱在怀里,见到我醒了,他连忙要行礼,却发现我体力不支,顿时手忙脚乱,白净好看的脸上浮起一股难堪,眼睛盯着我看,眸子有如星辰一般耀眼。

    他是父皇抱进宫来抚养的将军遗孤,同样也受尽了白眼和冷遇,我却满心欢喜,因为,我在偌大的宫廷中,终于不再孤独,那双如星般明亮的眼睛,使我心底最温软的依靠。

    好日子并没有延续多久,白驹过隙,转眼间他已经十四,长了一个英姿勃发的男儿。父皇要将他送往军营,他脸上多了一份明显的欣喜。我心里却莫名的伤神,他是何氏将门的后代,自然要成为金戈铁马的良将,我悄悄的哭了,他擦去我的眼泪,在满天星辰下握着我的手发誓,说这一生一定会长伴我的左右,保我平安。

    他去了西域,我确信当时也能听到大风卷过草原的呼呼声,夹着旌旗烈烈,金戈铁马,鲜狄人的血喷溅在澜军的盔甲上,鲜狄人惨叫着从马背滚落,马蹄踏在人身上的惨叫声,嘶鸣声,厮杀声一片。

    我的心不由得揪起来,每日往父皇那里跑得更勤,不为别的,只为看那军报上,有无他的消息,或者,期待他的名字不会出成为殉难奏折上无谓的一笔。

    他的事迹被人们在坊间流传,说书人大声地唱着他以少胜多的辉煌。当问起他是不是真的浑身浴血,从死人堆里爬回,他总是抿嘴一笑,不予回答。他变了,我有些失落的想,他的性子越发沉稳,手段越发的干练,越来越有了为人臣子的模样,唯一未变的,就是那双亮若星辰的眼眸。

    我有些开心,又夹杂了些失望。

    之后,父皇格外的看重他,他不停的立功,不停的升迁,转眼间,已然手握重兵。那一年,他才二十岁。

    宫人们在悄悄的说,说他和父皇的眼眸越来越像,唯一不同是,父皇的眼眸深若幽潭,夹杂着对世事了然于胸的光芒,而他的,还能看出几丝飞扬洒脱的年轻神采。

    我不相信,宫闱里面的流言若能当真,那么太阳也可以从北边出来。

    十九那年,父皇得了重病,一病不起,各位年长的皇兄纷纷摩拳擦掌,暗地里使劲,准备登上那一览天下的宝座。我自知无望,但身处漩涡中心,我无法自保。

    "东洌帝崩,未葬,诸子夺位,刀光剑影,帝都不稳。大将军入京,平定局势,太子太保拿帝之遗诏,曰:‘六皇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继皇帝位......'诸子不服,六皇子无踪,大将军亲寻,寻其于潇珉园......七日后登基,改元韶元......"

    --《澜书帝王本纪武轩帝列传(一)》

    我躲在潇珉园的废弃楼台之中,不住的发抖,循着入殿的风,我能听到有羽林军头盔上红殷雉羽在簌簌抖动,错落凌乱的脚步声渐渐的回响,我不由得缩紧身子,

    潇珉园楼宇上风铃的细碎泠泠,一瞬间,我的四肢如被浸在了彻骨冰冷的水中。

    我会死吗?

    会死吗?

    死吗?

    无论是哪一个皇兄坐上皇位,我恐怕都不会有所善终。

    以轩,

    我想你......

    我想见你......

    老旧的门嘎嘎作响,黄昏血色的光芒在我面前铺开一地,一个人轻轻的推开门,背后的晚霞灿烂的像火烧着了一般,灼得白耀耀刺人眼。

    陛下,臣来晚了。让陛下受惊,臣有罪。

    他声音嘶哑,不住的喘气,几颗汗珠从脸颊上留下,靴子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泥土。

    他"扑通"跪于我的面前,一字一句分外清晰,我又惊又怕,他抬起头,剑眉之下澄静的眼眸未曾染上世间的尘埃,深邃悠远的就像是深山远黛,空谷碧潭。

    我想起了父皇,他的眸子,真的好像父皇,带着沉稳,又带着关切。

    眼中的光芒如水一般,浇灭了我所有的不安。

    他轻轻笑着,牵起我的手,手心厚厚实实,带着微微的暖意,让我彻底的安了心。

    开道红棍,黑漆描金,一对对銮仪兵高擎着走过。周围军士头盔上红殷雉羽迎风招展,他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随他到了宣德殿,早有朝臣朝我下跪,我一下子成为众人瞩目的中心。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也跪了下去,少年时单薄的身形早已变作军人的挺拔身姿,雄姿英发中又略带秀气。

    从那一刻起,我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他总会陪在我的身侧。

    他忠心耿耿的辅佐我,朝政大事,批改奏折,甚至是我说话的方式,还有面对大臣的态度,更甚至于朝廷里我所应该要注意的事项,无一不细心提点。

    多事之秋,我的两个王叔发动了叛乱,他领着大军出征平叛,在送行时的最后一眼,铭记那他毅然跨上的战马是白色,扬起的战袍披风是猩红色,身上的铠甲,却是蓝色。

    我的眼睛,紧随着他的身影,他回身上马,扬起一阵威武,渐行渐远。看不到他了,我的心却却突然剧烈的跳动起来。

    捷报传来,叛乱被尽数平定,两个王叔也已自刎,我不耐烦地丢开奏折,他,他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有没有生病?

    他回来了,骑着高大的白马,长长的青石板上马蹄声声作响,身着蓝色的战袍,笑容依旧淡然。蓝色的身影在红旗的映衬下,像是碧潭上洒满了夕阳的余晖,一层一层晕染开来。

    那个烛火暖暖的晚上,他喝多了酒,倚靠在榻上沉沉睡去,我小心翼翼的抚摸着他的脸庞。瘦了......我心疼的想,他怎么不知道爱护自己。

    他的脸在灯火下映出了淡淡的红晕,鼻尖上渗出些许细汗,我一路的抚摸下去,指尖得触感却是分外的细腻,我慢慢的拉开他的衣领,几道暗红的伤疤让我心惊肉跳,我俯下身,双手轻轻抚过,想必那时必定是疼痛无比,想到这里,我一路的轻轻吻了下去。

    一向英姿飒爽,淡然无畏,现在竟是衣衫半解,露出光滑脖颈,白玉般的胸膛上数道暗红伤疤蜿蜒,面上红晕愈发浓烈,黑发凌乱的披下,说不清道不尽的万种风情。

    红帐低垂,芳香浓郁,我胯下一热,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咬住他的耳垂,只听他似有似无的低哼了一声,我顿时心神荡漾,一下子吻住他花瓣似的红唇。

    以轩,没有什么不能让你我在一起。

    一夜销魂。

    我从未见过他有如此失态的样子,他从来都是云淡风轻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银牙紧紧地咬着,拳头紧紧地捏住,清澈的眼眸里熊熊怒火在燃烧,极力的忍耐着。

    他盯着我,额头的青筋暴出,整个身子都在微微的发抖,突然收回目光,穿好衣物,转身欲走,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我后悔了。

    朝堂上,他以叛军的余孽还未扫清为由,又离开了,这一走,便是四年。

    四年,四年里我简直思念成疾,曾经无数次写信给他,却从来不敢把自己想念他的心情真正写在书信里。强要了他,是我的错,他却也狠心不肯再见我!

    金牌一道接着一道,他却抗命不回帝都。

    鲜狄大举南下,他一马当先,率兵阻拦,直至将其远逐漠北。我期待着,他总该回来了吧?可我错了,他又去了西域,我真的愤怒了,何以轩!

    他极不情愿回来了,见了我,不自在一闪而瞬,留下的,只有为人臣子的恭候和恭敬。

    我又一次的强要了他,他还是死死的不愿开口,我只想要他再次叫我的名字,叫我胤琅,难道这也错了么?

    他离我越来越远,开口皇上圣明,闭口臣惶恐,我的一举一动他都不在意吗?我在他眼里就只是他的陛下吗?

    心撕扯得疼,很疼。

    我望着头顶大红的幔帐,一阵发冷,眼角微微有些湿润。

    芙蓉帐里春宵短,那也得看是谁,我只想要他陪我,只有他,别人都不要。

    他再也不会用那对嘹若星辰的眼眸看我,现在的他,面对我,只会垂下眼皮,一问一答,一板一眼,有理有据,却不再生动洒脱。

    他为什么不冲我发火呢?他应该怨恨我的霸道,应该不忿我的强硬,应该生气我的找我的茬,应该和小时候一样和我吵嘴和我打架。

    可他没有。

    他只是静静的转过身去,背影寂寞而忧伤,决绝而寂寥。

    一滴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落脸颊。

    他要一辈子这样对我吗?为什么?我只是喜欢他,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我......爱他啊......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个晚上,他在我身下的模样。

    那个瞬间,我忘记了一切,忘记了凶猛残暴的鲜狄蛮夷,心怀叵测的诸侯各王,结党营私的朝堂臣子,天地间,只有我,只有他......

    我不许他将心给那个女人,不许,他的心里只能有我,只能有我......

    喜烛燃尽,徒留一抹清泪,房间慢慢的亮了起来,金色的光线流水一般在地上弥散,满屋的香气渐渐变轻。

    "皇上,天亮了......"

第十三章

  五月初十是个吉日。

    天公异常的作美,不但日间天气晴朗,风和日丽,连夜里也是月朗星稀,是名符其实的黄道吉日。

    让我有些头痛的事却一箩筐,太后赐婚本是好事,但胤琅却大张旗鼓的来到了将军府,说是要亲自参加。

    太后赐婚,皇上参加婚礼,在外人看来我何以轩真是圣眷极隆,但这其中的曲直缘由,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母亲身着崭新的衣裙坐在早已布置好的喜堂上,虽然身子仍未好利索,但还是笑意浓浓。奶娘站于母亲身后,脸上稍有些不快。庭院里人声鼎沸,张灯结彩,热闹非常。同僚好友纷纷前来道贺,恭祝我新婚大喜。

    胤琅虽然身着便服,但仍然有着掩盖不住的富贵霸气,气宇轩昂。他居于首位,喝着茶,眼光不时地扫过我,神情冷得让我不甚自在。

    "新娘来了!"随着喜婆的一声叫喊,大门前的花轿徐徐地停下了,新娘子袅袅婷婷的在喜婆的牵引下向我走来。

    苏墨岚如今已是太后收的义女,即便她之前是青楼女子,现在的身份也是贵不可言。

    喜娘将手里的大红绸缎交到我的手里。

    苏墨岚身着大红的新娘吉服,凤冠霞披,婷婷玉立,娇媚华丽,像一团火焰一样耀眼。她步履轻盈,走至我的身边,和我一起面向胤琅下跪。

    "行了,起来吧。"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脸色和后边金灿灿的"喜"字对比甚是分明。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一堆同僚把盏交欢,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之际,也是欢闹不禁。陪着胤琅和那一干宾客们,也不知过了少时候,周围的人们都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见众人还有一番热闹要寻,我皱皱眉头,我心想不能让苏墨岚等的急了,瞅了个空子悄悄的离了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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