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断声声繁华梦(上)——牧云岚卿
牧云岚卿  发于:2009年0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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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琅说了差不多一晚上小时候的事,最后终于在我怀里沉沉睡去,可是,我却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天快蒙蒙亮了的时候,我费力的把他抱进了母亲的房间,给他盖上被子,又掖了掖被角,才轻手轻脚的关上门。

    早饭吃的闷声闷气,席上铭昭为胤琅努力地挟菜,跑前跑后的,墨岚不声不响的吃着,胤琅时不时地和我说上几句话,却没有正眼看过墨岚。

    我一边答话心里一边苦笑。

    吃完了早饭,我送胤琅走到门外,扶他上了马车,他突然转身拽住我的手腕,道:"以轩,你现在就和朕回宫吧?"

    我摇了摇头道:"皇上,臣母还未出殡,您就不要为难臣了。等到一切都安顿好,臣就回宫述职。"

    他笑了笑,才钻进车里。铭昭给我行过了礼,马车就徐徐地走了起来,他撩起车窗,虽然笑着,眼神里却有些许复杂的神情在流转。

    一转身,看到墨岚立在身后,脸上神色有些不太自然。我心想怕是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也没往心里去,说:"墨岚,你的脸色不太好,要是累了,就回去再歇息歇息。"

    她没有动,静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夫君,皇上......一直是这样么?"

    听她的话音不太对劲,我转过身,却对上她的眸子。她的眸子里含着隐隐的水光,眼皮却突然垂了下去,朝后退了几步,道:"妾身......您就当妾身什么也没说吧......"

    我觉得有些不对,正伸手想要抓住她问问,不料她却忽的一个转身,白色的衣袖从我的指尖中飘了过去,缥缈轻盈。

    雪下了一场又一场,我总算料理好了母亲的后事。

    满目都是铺天盖地的白色,何家的祖坟里又多了一座新坟,母亲和父亲葬在了一起,我和墨岚跪在坟前,看着橘红色的火苗一点一点的吞噬了纸钱。

    "母亲......以轩不能为您守孝三年,还望您原谅。"我拿起酒,在父亲的墓碑前一点一点的倒了出来,"父亲,您不会怪罪以轩吧......"

    火苗在白色的雪地里越发的耀眼,一阵冷冷的风吹过,坟头的枯草顿时颤了几颤。

    "好了,走吧......"我说着站起,墨岚却重重的朝父亲和母亲的坟叩了一个头,说:"父亲,母亲在上,墨岚自知身份低微,有幸嫁进何家,所作所为必定不会玷污何家门楣。请父亲母亲受媳妇一拜!"

    我心里一阵温暖,把她拉起来,道:"傻样子......"猛然瞧见她的脸蛋上挂上了几串泪珠,便伸手轻轻抹去。

    她却把脸埋进我的肩膀,低低的抽泣了起来,我摸着她的黑发,道:"说你傻你还真傻了,谁也没说你什么,要是有下人敢说你什么,我就把他赶出府去。"

    她点了点头,紧紧地抱住我的脖子。

    看着她的秀丽脸庞,我心中不知说因该是难受还是苦涩。我这一生的际遇早已经注定,杀场征战,大漠奔驰,注定艰难曲折,多灾多舛。却还要拉上这个孤苦无依,无辜可怜的女子一起承担......

    风掠过耳边,干冷干冷的,旷野里,只有几只黑色的乌鸦在顶上盘旋。

    回到家里已经是傍晚了,我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借着灯火刚刚展开书卷,邱伯却推门而入,双手捧着一个东西,伸到我的面前。

    "将军......这是婢女在收拾老夫人的房间时找到的。"

    一瞬间,我看那东西分外的眼熟,拿过来,却不禁大惊失色。

    一个镯子,和胤琅手腕上的一模一样。也是两条游龙相互盘绕,也是雍容华贵。我心下一惊,紧紧地捏住了它。

    "就当没有找到过这个东西,知道吗?让那个婢女也不要乱说话!"我沉声道。邱伯虽然面露不解之色,但还是点了点头,推门而出。

    屋里燃烧的蜡烛照射在我手里明黄的镯子上,我早已没有了看书的心思,只是盯着那个镯子细细的看。

    蜿蜒的双龙似乎在明晃晃的灯火下似乎有了生气,在镯子上悄悄的游动着,一点一点的刺进我的眼睛,镯身上珠宝也好似突然的抹去了尘埃,没有一丝污浊,通体透着一股子灵气。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似乎有了重量。

    胤琅说过,这是只有皇子才可以佩戴的皇家用品......

    为什么,会在母亲的房间里找到?

    烛火突然"啪"地爆开一朵灯花,我抬头,心中一片翻江倒海。

    一种莫名的恐惧突然蔓延上我的心头,不可能,不可能,我一下子站了起来,桌子被我碰得晃了几晃,我左手撑在桌面上,死死的抓住书卷。

    我得眼前一片发黑,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

    等等......那晚胤琅不是在母亲房间里睡得么,他从小睡觉就不踏实......也许他不小心弄掉了镯子,他还不知道......

    "邱伯,给我备车,我要进宫!"

    夜幕让重重宫阙显得更加华美庄严,深重莫测。明净殿一片灯火辉煌,映衬的路上倒显得寂寥不少,银色的月光,轻柔地洒在地上,到处弥漫着一片凄切。我却没有心思看这一方美景,腿脚只是麻木的走着。

    胤琅正在正室里批改奏折,见我进来,不由得笑了一下,停下手里的笔,道:"以轩,怎么这么晚了,你还来,朕记得你以前在朕身边可是连一会也不想多呆,怎么,今天突然的转性了?还是你想朕了......"

    我心虚笑了笑,眼睛却看向他的袖口。不料却被挡住了,什么也看不到。

    到底是不是胤琅的?

    我只觉得揣在怀里的镯子隐隐开始发烫,硌得我难受不已。

    胡思乱想间,胤琅已经走到我的面前,一把攥住我的肩膀,呼吸急促难以控制,"说了这些,朕就要管不住自己了......以轩......"

    我吓得连忙一个鲤鱼打挺从他手中滑出来,他立即的不悦瞪了我一眼,道:"你可别告诉朕你是找朕来商量事情的,现在这么晚,朕想睡觉了。"

    他说着摆了摆手,我的心就在那一霎那"腾"的往下沉去。

    镯子依旧好端端的戴在他手腕上,在满室的灯火下,金色的光夺目到刺眼。

    我的心猛地暗了下去,简直背后夜色还要暗。

    不是他的......

    "喂,你老看我的做什么,以轩,"他又走到我面前,盯着我的眼睛问,"你今天的样子很怪。"

    我才发现自己真的失态了,心里依旧是百味杂陈,怀里的镯子却像一块烙红的铁一般,心上隐隐作痛。

    转身想走,却被他拥进怀里,他道:"就这样放你走了,朕才不甘心。"

    微微回头,看到他的眼睛里有一丝复杂。转过身,我缓慢但是坚决的推开他的手,道:"皇上,臣现在还在服丧。"

    他慢慢的垂下手,看着我,却不说话,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他的左手悄悄的抚上了右手的镯子,轻轻的,一圈又一圈,像是暗含心事。

    他也有一丝的奇怪,我暗想。

    烛火熊熊,静默了一会儿,我道:"皇上......臣这么晚了进宫,原本是想和您谈一下关于南方东越的事情,既然您已经累了,那臣明日再来。"

    我说着躬身行礼,一点一点的后退,沉重的大门在我身后开启,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拉住我不放,只是一直在抚摸那个镯子,没有再言语。

第十五章

  接连着几日,胤琅连连派人催我去述职,我都以母丧未完给推了回去。镯子终究是个心里的一个疙瘩,我斟酌了几番,决心去问自小跟着母亲的奶娘。

    午后的太阳斜斜的照过来,院子被蒙上一层金黄色,微微有些刺眼。我斜坐于书房里,吩咐人去叫奶娘。

    奶娘来了,我支开其他的人,让她坐下,才开口问道:"奶娘,我有些事情要问您。"

    她笑着应了一声,头上的饰物摇了几下,引来一片哗啦声响。

    "母亲临终前,究竟想要说什么?"

    她神色变了一分,随即摇摇头,笑着说:"将军,您多虑了,老夫人那时已经是神志不清,说话也难免......"

    我截断她的话头,笑着说:"奶娘,母亲糊不糊涂,我看得出来,她那时必定是想说什么事情,却被你给打断。"

    奶娘脸上一阵讪讪,我拿起茶水,轻轻的吹了吹,道:"奶娘,你就不要骗我了。你脸上的神色就露了底,我什么人没见过,什么心思没有猜过,你岂能瞒过我?"

    奶娘脸色一下子惨白,她把头扭了过去,肩膀微微颤动。

    我哼了一声,重重的放下茶杯,冷下声来,道:"奶娘,我问你,我是不是这将军府里的主人?"

    她没有回头,"是......"

    "那你就回答我的话。"

    她突然下跪,不住的叩头道:"将军,您不要逼老身了,老身不能说啊!"

    事情果然没有我想得那么简单,看奶娘诚惶诚恐的样子,恐怕还有更多我不知道的东西。我一咬牙,沉声道:"让你说你就说,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奶娘听闻,愣了一下,突然惨惨的笑了起来,说:"将军,还请看在我给你喂过奶的份上,放过我吧。"

    阳光从窗子里斜射进来,打在她的脸上,显出一股无端的凄艳。

    "说!"

    她突然起身,浑身颤抖,道:"将军,您要是继续苦苦相逼,老身只能自尽了!"说着就要向墙壁撞去。

    我站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道:"你要是敢寻死,我就让你一家都给你陪葬!"

    话说得凶狠无比,她一时僵住,我轻轻一笑,慢慢地说:"就算我不杀他们,我也会把他们赶出府去,邱伯年纪那么大了,你们能拿什么养家糊口?"

    她转头,不可致信得看着我,我收起笑容,松开她的手腕,后退了几步,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还不说,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话说得掷地有声,我端起茶水喝了几口,她身体抖了几下,一下子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几行浑浊的泪水流了下来,她喃喃地说:"小姐,你倒是先去了,把这些事情都留给了我,让我怎么办啊?"

    说罢她伏在地上嘤嘤的哭了起来,我心中烦闷,这下更不好受。

    奶娘对我有恩,我岂能忍心这么逼她,我也是不得已为之。思及此,我把她扶起,她泪眼婆娑的看着我,嘴唇抖个不停,最终低下头,哭着说:"将军,老身告诉你,什么都告诉你......"

    "将军,其实您......其实您不是老将军的儿子......"

    什么?

    我虽然知道事情不会很简单,但还是晴天一声霹雳。看着奶娘的嘴唇一张一合,我彻底的懵了。

    "老夫人年轻的时候,生的美貌如花,虽是小家碧玉,但求亲的人却不计其数,她却怎么也不愿出嫁。十七岁那年,她去城西的寺庙里上香,却遭到一伙恶少调戏,幸亏一位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出手相救,才幸免于难,自此她的一缕情丝就缠在那人身上。"

    "那人......是谁?"

    奶娘看了我一会儿,才低低的说:"那人......那人是先帝......"

    我的手紧紧的攥住,痛入骨髓。

    奶娘凄然的笑道:"小姐和他相会多次,最后竟然怀上了身孕,她便要先帝迎她入宫......"

    "皇宪有云,平民女子不得入宫为妃......"

    "对啊,先帝想了许多法子,却依然无计可施,眼看着她的肚子一天一天的大了起来,马上就不能掩人耳目了,小姐就想到了死,我苦劝她才作罢,但却不知怎么办才才好。"

    "那个孩子,就是我么......"

    她点点头,"对......当时老将军也是爱慕小姐许久,看小姐神情郁郁,要我告诉原委,我当时气不过,就说了出来,哪知老将军几天之后就上门求亲了......小姐虽然不情愿,但也无计可施,就嫁了过来。婚后倒也恩爱,只是小姐一直郁郁寡欢,不久老将军就上了战场,接下来的,您也就知道了,老将军死在了那里,噩耗传回来的时候,您才刚刚出生......"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蔓延全身,我稳住心神,从怀里掏出镯子,递至她的眼前,问道:"这是我从母亲房里找到的,您见过么?"

    她接过,借着光端详了几番,道:"为老将军料理后事的时候,先帝来了,和小姐在灵前谈了好一会儿,他走了之后,老身就看到您的手腕上就戴上了这个镯子......后来,您四岁的时候,先帝把您抱进宫去抚养,小姐才给您脱下了镯子......之后,她就一直收着......"

    "其实,您不姓何,您应该姓白,算起来,您是先帝的六皇子啊......"她说着说着又抽泣了起来,双后捂住了脸,泪水如山洪一般流下,打湿了衣襟。

    她的话音渐渐的低了下去,不可耳闻,我的头脑却嗡嗡作响。

    你五官里只有眼睛像他,越来越像了......也许,真是命吧......

    你的眼睛好像......

    和当年你娘倒是一个样子......像的只有这双眼睛......真是可惜......

    你母亲倒是对你守口如瓶,可她也不想想,纸里能包得住火么?哼......

    你这孩子,还真是越长越像了......血脉果然是让人吃惊的东西......

    轩儿,叫朕一声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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