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的左眼对上你的右眼——周礼
周礼  发于:2009年0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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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越继续向前走,或许是因为学美术的,对透视效果特别敏感,总觉得巷子越走越窄,恐怖感也越来越强烈,眼看着前方隐隐约约的灯光,应该是快到巷子的另一头了,方越觉得终于看到了希望,便加快了脚步。
  
  啊!猛然间,他的右脚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因为惯性作用而身体前倾。接着啪咚的声音响起,方越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疼、疼啊!方越哼哼唧唧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不停地揉着膝盖,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瘀青了。他恨恨地回过头去,想查找害他绊倒的元凶,却见右手里的墙角边,一个又大又黑的影子,蜷成一团埋伏在那里。
  
  方越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个人,便朝着那个团团喂了一声。
  
  那人形团团抬起头,乱糟糟的头发和高高立起的领子,遮盖住了大半个脸,从乱乱的头发缝隙中,露出两片眼白。
  
  哇!鬼啊!这回方越不只想一个跟头栽地上,更想凌空跃起。
  
  你在鬼叫什么?
  
  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好像、似乎、彷佛是......晓晓?
  
  晓晓?方越连忙走上前去,蹲下身子,凑到团团跟前定睛一看,如此英俊的脸庞,不是晓晓还能是谁!
  
  晓晓似乎也认出方越,忽然面孔一板头一低,蜷进双膝之间,又重新变回了团团。
  
  晓晓,你在这里干什么呢?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喂,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我啊!
  
  晓晓猛地抬起头来,大吼一声:你烦不烦人!走开,不要理我!
  
  方越被他吼得向后一退,一屁股跌在地上:哎哟,我的屁股!
  
  刚刚是膝盖,现在是屁股,我招谁惹谁了我?
  
  晓晓,你怎么说话哪,你像个落水鬼一样团在这里,我能不管吗?来,快起来!方越说着便去扶他的手,却被晓晓猛地甩开。
  
  我叫你不要管我,你听到没有!你走,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晓晓抱着头,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
  
  方越重新抓住他的手,把他从地上拖起来:你干嘛大吼大叫?起来,跟我走!
  
  我不!我就不!晓晓甩着手奋力挣扎,却被方越抓得更紧,任凭他怎么甩怎么扭,方越就是打定主意不松手。
  
  混蛋!王八蛋!晓晓大声咒骂着。
  
  妈妈的,老子就是一颗蛋,就是不滚蛋!
  
  晓晓!方越运足了气,惊天动地般地大喝一声。
  
  这一嗓子还真管用,晓晓也有些震惊地愣了一下,几秒钟后,忽然快要瘫软似地,扑进了方越的怀里。阿越,抱紧我......
  
  发生什么事了?
  
  待晓晓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之后,方越抚摸着埋在自己怀里的小头颅,柔声问道。
  
  晓晓没有回答他,他默默地从方越的怀里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平静如水。
  
  晓晓,你到底......话还没说完,晓晓忽然踮起脚尖迅速逼近,一下子堵住了他的嘴......用最香艳的方式。
  
  方越还没来得及反应,晓晓灵活的舌尖就撬开他的嘴,猛地侵入口中,滑过他的齿间,卷住了舌头,吸吮、纠缠。
  
  方越突然觉得,在这样一个飘雪的夜晚,幽僻的小巷子里,纠缠舌吻着的晓晓与自己,就彷佛是热恋中的一对情侣。
  
  不知吻了多久,晓晓的嘴唇才终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方越只觉得舌尖酥酥的、麻麻的,但又有一股甜意沁入心脾......于是下意识地拉起晓晓的手。
  
  你的手好冷,我送你回家吧。
  
  我现在不想回去。晓晓坚决地说道。
  
  那我带你去我同学的宿舍吧。我老爸正和他情人你侬我侬呢,我被他赶出来了,咱们现在回不了家。
  
  晓晓对他的提议没有表示反对,方越就当作是默认了,便拉着他的手向巷子口走去。可还没走上几步,晓晓就蹲了下来。
  
  怎么了?
  
  我的腿好麻。
  
  大概是因为天冷,加上刚刚一直蜷着腿的缘故,晓晓的双腿又麻又软,使不上劲。
  
  唉,真拿你没办法。方越挪到晓晓前面,膝盖一弯蹲了下来,说道:来,上来,我背你。
  
  可是......晓晓迟疑着不动。
  
  上来吧,你不是不能走么?
  
  你的膝盖没事吗?
  
  没事,上来吧。想不到晓晓这样关心自己,方越的心里喜孜孜的。
  
  晓晓咬了咬嘴唇,慢吞吞地爬到他背上;方越双手勾住晓晓两边膝盖内侧,慢慢地站直身体,刚刚才跌了一跤的膝盖,越发地抽痛起来,他咬咬牙忍住痛感,试着向前缓缓移动。
  
  两人慢慢地穿过小巷,拐了个弯,走上另一条大街。
  
  街道上人烟稀少,偶尔有人穿着雨衣骑车经过,又很快地消失了。朦胧的淡黄色灯光投射下来,铺洒在路面上,地上只有少量的薄冰,大部分的雪很快融成了水,使整个路面都变得湿湿的。
  
  方越踏着浅浅的积水,小心翼翼地前进着......偶尔,晓晓会因为重力作用,而渐渐向下滑动,方越会抬高手臂,耸耸背脊,重新将他带回到肩背上。
  
  路虽然走得艰难,但方越却没有怨言,或许因为他背上背着的,是晓晓的缘故吧。
  
  长长的路,两个人一起走。雪越下越大,从开始的小点点变成雪花,再变成有一块一块,噗噗地砸在两人身上,在衣服的褶皱处形成小小的积雪。
  
  晓晓,你身上穿的是连帽大衣吧,雪太大了,快把帽子戴起来。
  
  那你呢?
  
  我没关系,我头又圆又滑,苍蝇叮上来都得弄折了脚,何况是雪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贫嘴!晓晓扬起右手就往方越的脑袋上拍了下去。
  
  哇,你怎么又飞我?
  
  别动,我帮你拍拍雪。晓晓劈啪劈啪的,帮方越拍去头上的积雪,将头依偎在他的肩头,轻声说道:你没帽子戴,我也不戴。
  
  小傻瓜。
  
  不是跟你说了嘛,不许叫我小傻瓜;!
  
  可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小傻瓜;!
  
  晓晓沉默了,默然地闭上眼睛。
  
  烫烫的东西沿着方越的脖子,缓缓地流进了衣服里,晓晓轻轻地吸了吸鼻子。
  
  晓晓,你在哭吗?方越问道。
  
  没有啊。
  
  为什么有水流进我头颈里?
  
  大概是雪水吧。
  
  雪水为什么是热热的?
  
  闭嘴,不许问。
  
  有很多事,方越是不知道的。他很清楚,即便是问了,晓晓也不一定会告诉他;如果不问,就更不会。
  
  【第六章】
  
  在希腊神话中,金星象征着爱与美,她的名字叫阿弗罗狄特,她还有一个世人皆知的名字--维纳斯。一天,阿弗罗狄特邂逅了一位名叫阿多尼斯的年轻猎人,俊美无比的猎人令她着迷,很快两人便共坠爱河。
  
  他们在湖边嬉戏、互述衷肠,他们在山间游历、狩猎,她为了他假扮成猎手。阿多尼斯喜欢冒险,喜欢捕猎像豺狼、烈豹这般凶猛的野兽,因为能在捕猎中获得激情。
  
  不要再这样做了,太危险了。阿弗罗狄特劝告他。
  
  好,我听你的。
  
  但他并没有听从她的劝戒。狂暴的野猪使他热血澎湃,可不幸的是,那样的一箭并没有将野猪射死,寒光闪闪的獠牙刺穿了他的心脏,从此再无声息。
  
  他看不到恋人趴伏于他的胸前,痛哭流涕,伤心欲绝;也看不到美丽的阿弗罗狄特在他尚未干涸的血液上,洒上葡萄酒,酒血交融,化作凄丽的秋牡丹。
  
  紫色的小花随风飘散,再出色的画家也无法描画--这爱之曲,风之花。--取材自《希腊神话》
  
  我说方越,你这算怎么回事?学校寝室门口四夫当关。
  
  嘿嘿,方越陪笑道:好兄弟,我又被老爸撵出来,行行好,让我挤挤吧。
  
  我们是问你背上的那个是怎么回事。四人异口同声。
  
  喔,你们说他呀,呵呵,他是我朋友。
  
  朋友?你是带他来参观啊还是视察啊?
  
  呵呵,一块儿挤挤。
  
  什么?四个哥们奋力将方越连带着背上那一坨往外推。
  
  不行不行,别开玩笑了!
  
  方越,你一个人来挤不算,还捎带一个!
  
  你小子当我们这里是收容所呐!
  
  兄弟们呐你们就帮帮忙,可怜可怜咱们吧。方越口气活像拖儿带口的叫花子。
  
  说不行就不行!寝室门口,几个人就这样推进推出的乱成一团。
  
  嗯......咳咳,咳!......嗯,嗯......这时,方越背上的晓晓突然咳嗽了几声,断断续续地呻吟起来。
  
  方越乖觉,慌忙问道:晓晓,你怎么了?
  
  嗯......我也不知道......头晕晕的,身体好热......
  
  四个兄弟你看我我看他,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停下来一齐看向晓晓。方越趁他们发愣的时机,身体轻巧地一侧,闪进了寝室里,直奔仲石的床而去。
  
  兄弟们也跟着冲了进来:喂,方越,你这家伙!
  
  方越将晓晓放倒在仲石床铺上,死皮赖脸道:各位,我朋友今天身体不舒服,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今天我们就在这里勉强凑合凑合了。
  
  喂,那可是我的床!仲石急叫。
  
  仲石,小梁身材较小,你就和他挤挤吧。方越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方越,你小子也太得寸进尺了!
  
  嚷什么,没看见我朋友病着了吗?总不能让一个病人,风餐露宿地喝西北风吧!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更何况我和仲石,曾经也挤在一张床上好几回了,活生生的经验告诉我们,小床虽小,挤两人还是可以的嘛。最多也就是增加扭了脖子闪了腰的机率,小伙子身强力壮的,闪个腰怕什么,一个同志闪了腰,四个同志帮你顶住呢。你们......
  
  行了行了,你还没完没了啦!我们败给你了行不行?四个兄弟终究还不至于狠心到将一个病人赶出去的地步,发了一通牢骚就各干各的去了。
  
  方越脸朝内背向大家,偷偷对着晓晓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晓晓也鬼鬼地偷笑起来,轻声说:我的表演怎么样?方越朝他竖起大拇指。
  
  当晚,两人便从寝室兄弟处,搜刮来两套换洗衣服,换下原先湿漉漉的里衣,挤到了一张床板上。夜深人静,寝室里响起轻微的鼾声,朦胧中,方越被轻轻地推醒。
  
  阿越,你能不能不要磨牙?
  
  ......好,我,我尽量吧。困乏的方越翻了个身,背向晓晓继续睡。
  
  晓晓又推了推他,让他转向自己。一边是瞌睡虫一边是晓晓,心中的天平左右摇摆,最终,方越还是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转向晓晓一边。
  
  我睡不着。晓晓说道。
  
  为什么睡不着?
  
  我不知道。
  
  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睡着?
  
  我不知道。
  
  那到什么时候才能知道?
  
  我不知道。
  
  ......
  
  晓晓把合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向上拉到下巴处,继续说道:我们来说话吧。
  
  好啊,要说什么?
  
  随便吧。
  
  好好,方越顿时来了劲:那我问你,你刚才干嘛抓狂?
  
  嗯......晓晓想了一会儿说道:这个不能问的。
  
  那我再问你,你干嘛要团在巷子里?
  
  嗯......这个也不能问的。
  
  那你刚才干嘛要哭?
  
  这个还是不能问的。
  
  这不能问那也不能问,还说个屁话啊!方越朝晓晓瞪一眼,重新翻个身背对他。
  
  喂,我们还没说完呐。晓晓抱住方越的腰,想要把他翻过来。
  
  我很困,想睡觉了。晓晓的魅力终究敌不过瞌睡虫的吸引力,方越眨巴了几下眼睛,眼皮又重重地合上;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到晓晓抱紧了他的腰,将温热的面颊贴在他后背上,似乎是轻轻说了声谢谢你。
  
  小时候,大人们总会对小孩子说,别惦记着不好的事,要多想想好事。有时候,人一旦想着坏事,坏事便会真的降临到头上。
  
  今天,天气晴好,方越的课程表上排着文化课。他就是再困再想赖床,也还得起来,谁叫他缺课太多,再不端正态度,就得大红灯笼高高挂了。
  
  晓晓......晓晓。临走前,方越走到床头看了看。
  
  嗯?晓晓睁开惺忪睡眼,从被窝里探出小半个头来。
  
  你今天不去上班吗?
  
  不去,我今天补休。说着便又把头埋进被子里。
  
  哦,那你待会儿起来,自己去外面买点吃的,我在桌子上放了钱。
  
  唔。被窝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回应。
  
  于是方越背上单肩包,和兄弟们一起上课去了。
  
  文化课很无聊,在他们这班艺术系学生的眼里,文化课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以后都指定走艺术这条路了,谁还管它什么数学、英语、哲学啊。
  
  连上两节数学,接下来是更冗长更沉闷的哲学课,闷啊。
  
  将近十一点钟的时候,方越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地叫屈,这个时候通常是饥饿症发作的时段,而枯燥的哲学课还在持续着。
  
  晓晓也不知在干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
  
  一想到晓晓那惹人怜爱的小模样,方越的嘴角便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个弧度。
  
  方越......方越!
  
  嘿,方越,老师叫你呢,你小子又在哪儿神游了?临桌的仲石狠狠地拍了一下方越的大腿。
  
  方越条件反射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大声说道:你吃饭了吗?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看似如和风,实则如寒冰的目光,从哲学老师厚厚的镜片后方发射出来:方越同学,你想吃饭了吗?
  
  哈哈,方越,多亏有你一句话,哲学老爹竟然提前十分钟下课!小梁夹着课本从后面走上来,拍了拍方越的背。
  
  乖乖个隆,老子这学期哲学铁定得挂红灯笼!
  
  在食堂吃了顿死气沉沉的中饭,方越垂头丧气地回到宿舍,打开门,眼睛下意识地向仲石的床上看,床铺上鼓起一个包。
  
  咦?再仔细一瞧,真有那么一坨!
  
  晓晓,你怎么还睡着呢?床上的大包纹丝不动,方越走到床边,在床沿上坐下,一手拍着大包:晓晓,快起来吧,你还没吃饭吧,你看看都几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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