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吃。肉。啊啊啊啊啊啊啊！”仰天长啸状。
　　
　　夏航咬牙切齿地瞪著手中冒著热气的方便面，酸水在胃里翻滚，涌上一阵反胃的恶心，自上次请客回来，已经整整吃了一个多星期，夏航是真的觉得自己快吐了。
　　
　　“哥们，又吃上啦？”乔晓在背後捧了本游戏杂志，调侃地朝夏航笑笑，“这方便面的味道还挺香的。”
　　
　　香个屁！
　　
　　夏航恨不得连汤带水地往他脸上招呼过去，气得手直哆嗦，刚想回敬几句，只听乔晓话锋一转，“看你一个人窝在寝室也怪可怜的，不如……”
　　
　　嘴角大幅度勾起，看著夏航明显亮起来的眼睛闪著渴望的光芒，轻轻“咳”了一声，才把话继续，“不如我牺牲点陪你一起在寝室吃泡面。”让我请客？没门！
　　
　　丢下句“随便你”，夏航转过身在角落里找了张报纸铺在桌子上，坐下来慢慢吸了两口面汤，抬头只见乔晓原地一脸玩味地盯著自己，顿时一阵恶寒窜了上来，“你干嘛老瞪著我？害我都吃不下了……”
　　
　　“……”乔晓憋了一肚子的话，偏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脸涨得绯红，但见夏航神情自若，在心里也给自己无形中壮了胆子，“这两天怎麽没看见林放？他以前不是经常来……”
　　
　　心脏突地“咯！”一跳，连嘴里的面都失了味道，夏航抿起唇，不小心牵动了已经结痂的伤口，一开始即使喝热水都会隐隐作痛的伤口，已经愈合到咬住也不会流血，他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却不知道该怎麽回应。
　　
　　也许隐藏在尴尬心思底下是卑劣的窃喜也不一定。即便是卑鄙无耻，也绝不後悔。
　　
　　在乔晓看来，这样的背影有种强烈的决绝的意味，他低沈地叹了口气，手握紧又松开，若不是那个晚上自己鬼使神差地想去上厕所，恐怕也不会看见那一幕，硬生生把即将开口甚至想了好几天的劝告给逼了回去，努力让声音显得轻快，“夏航，你要好好对林放。”
　　
　　冷不防听乔晓冒出这麽一句，夏航还真愣了几秒锺，细细思索起来也不过那麽平常的一句话，连带稍微透著一点点无伤大雅的诡异，他很想问问乔晓到底是什麽意思，但见对方的表情像在抽搐，终於还是作罢。
　　
　　第十八章
　　
　　究竟是哪一次的照面让他在我心里偷偷留下了痕迹。甚至没有太多的细节让我们回忆，记忆中一直都是美好而刺眼的阳光。我们被相同的阳光所包裹，行走在同一个空间，听着同一个老师的课。
　　
　　然后发现，我的眼光似乎总有意无意瞥向你。
　　
　　你可会知道？
　　
　　不，你不会知道。
　　
　　临近十二月的校园，气温骤降，寒风瑟瑟，H理工明令禁止在寝室使用明火及各类加热电器，一时间，住校的学生们各个怨声载道，偏偏又大多碍于学校高压政策敢怒不敢言。
　　
　　光阴是分割时空的截面，悄无声息地斩断时空里所有交错缠绕的死结，从切断的部分不可思议地重生出崭新的年华。那些困扰我们的烦恼随着光阴地流走，也最终变得滑稽且可笑，成为记忆中不大不小不笑也不恼任何一件平常得仿佛唾手可得的琐事。
　　
　　在夏航天天吃方便面而心生抱怨的时候，和林放的关系还是不咸不淡地尴尬着，有时偶然在走廊里路过，你以为夏航会通红着脸，慌慌张张地口齿结巴，然后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迅速逃离现场吗？
　　
　　一个不大的校园，可以经历数不清的偶遇。如同过去那些无数次的照面一样，他会开心地笑着问对方接下来是否有课，拍拍他的肩膀或揉乱他软趴趴的头发，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笑着打招呼笑着说你最近可好。
　　
　　直到下一个转角，才猛地放松身体靠在墙上，低着头掩饰自己面上不断浮起的红云，想到刚才视线控制不住地往林放嘴唇上乱瞟，心里暗暗庆幸没被发现真是太好太好，盯着自己好几天没刷的球鞋，思绪一遍一遍又倒回到从前，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没心没肺地笑。
　　
　　林放恨透了夏航那样。在自己陷入一方天地的茫然无措里，会因为他随口的一个招呼而手忙脚乱，会因为他无意的触碰而僵硬起肩膀，会因为他神情自若的笑而独自气恼，长久以来无法倾诉的情绪迅速累积，晕乎乎地只差临界的爆发。
　　
　　这几天，乔晓的电话也逐渐繁忙起来。一天到晚在寝室里转着圈找信号，上一秒还“玲玲亲爱的……”，下一秒就变成“莉莉最爱的……”，夏航边听肉麻电话边感叹自己高中那会简直是纯情得一塌糊涂。
　　
　　舟舟也不是省油的灯。每每挑在乔晓情绪最激昂的紧要关头，不动声色地把电脑里A片音量放到最大。只在谈笑间，乔晓铁青着脸，握着已经挂断的手机仰天大吼，“一声不吭就挂我电话，好歹让老子解释解释啊……”
　　
　　转过身，揪起舟舟的衣领，“你他*的什么意思？”
　　
　　舟舟眯起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冷冷道，“没什么意思。”
　　
　　眼看两人间气氛趋于白热化，夏航随便找个借口从寝室溜了出来。刚关上门走了几步，就从寝室里传来尖锐的争吵和钝物摔到地上的声响，夏航缩缩脖子，加快了脚步。
　　
　　还有两个星期就快寒假，干巴巴的阳光照进眼底，脸颊热得发烫身体却被凛冽的风吹得止不住发抖，轻轻搓着手心呵出团白气，看着它快速变成薄薄的雾气，也许会不断上升成为云中一小滴不足轻重的水蒸气。冬天的天顶蓝得纯粹，云高高悬在天上变幻着不同的造型，澄明而又干净。
　　
　　夏航漫无目的在校园里乱晃，浑浑噩噩地找不着方向，比起茫然若失来，更觉得惆怅。冬天学校操场的草皮正值保养期间，篮球场上理所当然地挤满了急于消耗能量的人，夏航转了几圈没发现平常一起打球的队友，便意兴阑珊地朝回走。
　　
　　经过学校那条名字俗气的河，发现周围情侣比平时更甚，不自觉就多瞄了几眼，万万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像是察觉到紧迫盯人的视线，那个人回头很快发现了早就愣住的夏航，神色间闪过一丝狼狈，“夏，夏航……”
　　
　　“你怎么在这？”惊讶到脱口而出，与此同时夏航才看清那人的身后，霎时换上一副变幻莫测的表情，“媛媛，你们是不是……”
　　
　　“我警告你少胡思乱想。”既然无需遮掩，媛媛也大方从那人身后走出来。
　　
　　“俞钧，你小子难道……”话点到为止。
　　
　　抢先打断媛媛，俞钧忽然微笑起来，“我们在交往。”
　　
　　“啊？”
　　
　　俞钧默默地看一眼夏航，转了话题，“快到圣诞节了，你约会肯定不少吧？”
　　
　　“圣诞节？”
　　
　　见夏航露出震惊的样子，俞钧也跟着吃惊起来，“不会吧，真是败给你了。”
　　
　　在夏航的概念里，圣诞节还停留在初高中里女生互相赠送卡片的日子，班上的女生会买上几十张那种从各个地摊上批发来的廉价贺卡，收到的人也大多漫不经心地塞在角落，女生间私底下暗暗较劲，贺卡的数量才是攀比的目标。
　　
　　媛媛挑眉，正对着夏航，“这么说你应该还没约会喽，正好我们班25号举行联谊一起来玩啊，别忘了带上林放。”
　　
　　夏航刚想拒绝，抬眼发现媛媛拽着俞钧就跑，喊了几声“喂，喂”才后知后觉，抱住头心里委屈哀嚎。不去？脑中闪过媛媛发怒的脸，这……太可怕了。
　　
　　回到寝室里，已不见乔晓和舟舟两人，只剩罗健躺床上捧着本大学英语，夏航好奇问，“今天怎么没去图书馆？”
　　
　　罗健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去晚全坐满了。”
　　
　　夏航不信，以罗健的学习热情怎么可能晚到，但不点破，转身拿了两个暖瓶准备到水房泡两壶热水。
　　
　　等夏航重新回到寝室时，发现连唯一在的罗健都不见了。给自己倒上一杯热水，夏航勉强打起精神专注在面前的高等数学。上次作弊后，夏航等人不敢再造次，辛辛苦苦考进大学要是因为作弊被勒令退学就太不划算了。
　　
　　独自坐在寝室，夏航百无聊赖地用笔在纸上胡乱涂抹，画着画着就慢慢走了神。乔晓和舟舟两人吵架后去哪了；俞钧怎么突然要和媛媛交往，一直没听说俞钧有喜欢的女生，要不是这次误打误撞看见，还不知道这小子要瞒到什么时候，好像圣诞节快到了，圣诞节，圣诞……
　　
　　夏航像触电似的缓过神，心中有了主意，忙拎上刚才灌满的一暖瓶热水奔出寝室。
　　
　　走廊的尽头门半虚掩着，墙上的声控灯随着“哒哒”的脚步声一盏盏点亮，很快又暗下去，像穿过一条忽明忽暗的时空隧道，最后他犹豫地停在门外。
　　
　　夏航慢慢喘了喘几口气，用手推开门。在他身后声控灯兀地熄灭，走廊里又陷入了黑暗。夏航踱进门，把暖瓶放在林放的桌上，“多打了一瓶，反正也喝不掉，就给你送来了。”
　　
　　林放起身从夏航的暖瓶里倒出一半热水，留下一半又重新递给夏航。
　　
　　“你们寝室怎么没人？”
　　
　　林放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夏航也没继续问下去，话题就断了。
　　
　　两人彼此各怀着心事，静谧的气氛在空间里游走，却又协调成一副温柔的暧昧。
　　
　　从楼下的寝室隐隐飘上来港台流行歌曲，夏航这才留意到原来整个校园已经迫不及待地充满了节日的欢乐。歌声断断续续传进耳里，忽然就心里一动。
　　
　　“谁爱谁没有
　　
　　所谓的对与错
　　
　　不管时间
　　
　　说着我们在一起有多坎坷
　　
　　我不敢去证实
　　
　　爱你两个字
　　
　　不是对自己矜持
　　
　　也不是讽刺
　　
　　别人都在说我其实很无知
　　
　　这样的感情被认定很放肆
　　
　　我很不服
　　
　　我还在想着那件事”
　　
　　声音飒飒地飘向远方，在歌声里，夏航的声音有点抖，“下个星期有空吗？”
　　
　　林放抬头直视夏航，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气氛又重新静谧下来。歌曲唱到副歌部分，夏航才听出来是两个女生的对唱，稳了稳喉咙，“那么，一起去聚会吧。”
　　
　　没见林放点头或者摇头，他只是猝不及防怔住了。
　　
　　夏航被歌声拨撩得头脑发涨，有些酸涩的东西快要呼之欲出，强压下那念头，换了话题，“你知道吗？媛媛和俞钧开始交往了……”
　　
　　“这小子瞒得我们可紧了，要不是我今天发觉，我想……”说点什么，快说点什么，夏航在心里催促自己。
　　
　　夏航无意识地咬紧嘴唇，逐渐降低音量的歌声在自己身边远去。
　　
　　如果把整个世界化为细密的网，包裹住所有嘈杂的疼痛。夏航和林放面对面坐着，两人的眼中只有彼此，柔和的目光相互交汇——
　　
　　没人知道，我那么喜欢你。
　　
　　我喜欢你，我多想告诉你。
　　
　　第十九章
　　
　　如果时间就此停在这一秒沿着破茧而出的幸福描绘出绵长的轨迹，干燥的冬季就仿佛常年放置衣橱里的防腐剂，永久保持了那些寒冷中不曾忘却的温暖缠绵。
　　
　　也许等到有天忽然发现的时候，早已潜伏在彼此的心境里被酝酿得满坑满谷。
　　
　　即使依旧有很多纷繁在那里徘徊。
　　
　　周围人声喧哗，觥筹交错间，夏航捏紧手里的玻璃杯，边挡掉大部分敬酒起哄的同学边暗暗警戒自己千万不要喝醉了。
　　
　　这是位于市区中心一家连锁KTV的大包房内，打着圣诞联谊聚会的幌子，实际上却是一群学生会和团委干部拿着公费出来骗吃骗喝。既然不用掏钱，夏航也乐得带着林放出来跟着享受享受。
　　
　　哪知学校距KTV路途遥远，夏航心疼钱的毛病犯上来，硬拉着林放两人倒了三班公交车，等到包房门口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快半个小时。屁股还没坐稳，就被人揪住，照老规矩，迟到者罚酒三杯。
　　
　　夏航酒量浅，玻璃杯在手里握了半天就是不敢往嘴里送，杯壁上都捂出一层薄薄的手汗。众人逮到机会哪肯轻易放过夏航，眼见诱导劝说不成，有人跳出来，“不喝也行，我们可找林放了？”
　　
　　语气虽是询问，可偏偏肯定了夏航不可能袖手旁观。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计划没有变化快。夏航权衡再三，心想就算林放喝醉了，凭自己的力气也能把他背回学校，虽然看着被众人包围起来不知所措的林放有点可怜，但还是没动。
　　
　　“喂，你们闹够了吧，快过来帮忙。”
　　
　　众人回头见媛媛两手叉腰，身后站着一个在学校没看过的男生，兴趣瞬间被转移也就放下酒杯从林放身边散开。媛媛默默看一眼夏航，走上前几步，“怎么见死不救了？”
　　
　　才发现媛媛已经不是初见时那个身形矮胖臃肿，爱哭哭啼啼的小姑娘，谈话间不自觉就被唇上那抹透明的唇彩吸引，在包房里橘色的暖光下闪着璀璨的湿润。
　　
　　“你说什么啊……”夏航心虚地撇开眼，清清喉咙，“不关你的事吧。”
　　
　　媛媛紧盯住对方，笑出声来，“你也就现在能嘴硬了。”
　　
　　酒过三巡，正是众人谈兴正浓时，俞钧插科打诨逗得在场人闷笑不已，连林放也竖起耳朵抖着肩膀往嘴里送筷子。因为无法开口加入谈话，所以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在包房里桌子上的食物，由于KTV提供自助式的餐饮，食物要从穿过两条走廊的大厅里去取。林放吃掉盘子里最后一块红豆酥，猛地起身吓了众人一跳，忙晃了晃手里的盘子才推门而出。
　　
　　这边的媛媛似乎跟啤酒较上了劲，夏航刚想劝阻，手还没碰着杯子，就被对方狠狠瞪一眼，吓得又缩回去了。看看身边的媛媛，又瞧瞧被众人围着侃侃而谈的俞钧，夏航丢下句“我去趟厕所”也匆匆出门了。
　　
　　整条走廊都是橘黄色的灯光，门被设计成外面是镜子的造型，沿着两面都是镜子的走廊慢慢走，影子透过光线的折射倒映出扭曲的姿态，镜子里的身影来不及捕捉便轻轻虚晃过。
　　
　　很远地看到许多人的轮廓拥挤在一起，每走近一步某个单薄的身形便更加突兀地霸占住眼睛。这样许许多多微不足道的细节构成了夏航想要表达的全部心情，他不言也不语，只默默地将那人裹在温柔里，他想对那人好，仅如此而已，偏偏现实绝望又生硬地扎进心底，于是，把深刻的思慕埋进因追随而变得柔软的视线，目标坚定得没有任何游移的余地。
　　
　　大厅里不少人偷偷侧目挡在走廊前的两人，年长的约四十出头身材健壮挺拔，手放在年纪轻的头顶，还因激动好像有点微微颤抖，相反那年轻人呆愣地站在原地，脚边散着几块从盘子里掉落的红豆酥，他咬紧嘴唇，脸上看不出特别的喜悦或愤怒。
　　
　　夏航走到林放身边，发现他的身体僵硬得厉害，斜斜地睨着对面的陌生人问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