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买骨(出书版)下部——罪化
罪化  发于:2009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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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凉的溪水里。
    「朱离!」他跪下来伸手摸进水中,然而那尾鱼却在水中摇晃了两下,突然
    远远地逃了开去。水下有许多的岩石中,不算大的一条鱼,很快就消失在了水
    波的反光之中。
    摩诃哀哀叫了一声,发了疯似地跳下水去追,却哪还有鲤鱼的踪影?他慌
    乱地搬开脚边的岩石,口中念着鲤鱼的名字。举动间飞溅的水花琳透了他的衣
    袍。
    垂丝君立在一边,看着摩诃翻找着龙鳞水塘中的每一块岩石。
    常留瑟起身下床,见到桌上的那个空药瓶,他吃力地晃了晃脑袋。
    记得大年夜那天晚上,自己明明已将那些瓶子埋回到了后山的林子里,现
    在怎么会被人再次挖出来。而最重要的是,里面的药膏不翼而飞。
    是谁拿了药膏?常留瑟并不清楚。但他却很清楚地明白,无论是谁,拿着
    这药做了什么事,只要不跳出来主动承认,垂丝君都很可能会把帐算到他的
    头上。
    男人对他并不信任,反而主动隐瞒了不真实的想法与打算。常留瑟无力地
    坐到凳几上,脑海中渐渐回想起昨日在密室里所见的东西。
    华丽的双棺,是垂丝君为了自己与爱人百年续缘所准备的温床。
    爱人不是他常留瑟。
    常留瑟只能共患难,不能同恩爱。
    他抹了抹脸颊,上面并不潮湿,只是绷紧的痛。他却偏又用力扯出了一个
    无所谓的笑容。
    无论心中有多么的失望,都不能表露在脸上。后路漫长,不管是要报复还
    是选择离开,都需要为自己留下周旋的馀地。
    这个世上没人愿为他遮风挡雨,他便需要开始自我保护。
    这时候屋外一阵脚步。垂丝君浑身湿琳淋地推门进来。常留瑟从容地收
    拾了自己的表情,反而看见垂丝君脸上阴云密布,显然是遇见了什么丧气的事。
    「世上已经没有了殷朱离。」男人言简意骇。
    常留瑟骇道「殷大哥怎么了?」
    垂丝君古怪地望了他一眼:「昨天你们配的酒里掺有烈性药。他与摩诃
    二人各自喝掉不少,于是乱了性。殷朱离乃是道人,要保先天真气不泄,方能得
    道成仙。现在倒行逆施,废功判死。」
    常留瑟万万没料到这样一个结果,急忙追问:「他死了?」
    垂丝君摇头:「本该死去,但殷朱离似乎早有预感,事先留了真气护住心脉,
    被打回原形也已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常留瑟怔怔地听了,感觉像在做梦。
    他虽然与殷朱离曾有不合,然而最近的关系颇有改善,更不用说昨日二人
    方才举杯痛饮过,今日却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他扶着依旧有些不清醒的脑袋,朝门外走去。
    垂丝君问他:「你去哪里?」
    常留瑟恍惚道:「去......找他。」
    垂丝君冷笑道「‘摩诃一直在那里,他都找不到,你又有什么本事。」
    常留瑟隐约听出了话中的讥讽,这才停了脚步回过头来,垂丝君拿了那个
    春宫里内瓶,抛到他脚边。
    「这就是他们服食的药。」
    常留瑟低头捡起瓶子,长长眼睫垂落,掩盖去了一点心思。
    「眼熟么?」垂丝君问他。
    常留瑟点头。
    「算是我的东西。」
    垂丝君冷笑了一声。
    常留瑟反而主动问道:「你以为是我给他们下的药?」
    垂丝君道:「药是你的,瓶于是在水阁附近找到的,你昨天去帮殷朱离调了
    酒。」
    常留瑟认真道:「不是我。」
    「那告诉我是谁。」
    「我不知道,我把东西埋在后山,谁都有可能拿了去。」
    「可不是谁都会有心要撮合他们两个人。」垂丝君面无表情地说。「最重要的
    是,你有过使用药的手段,叫人不得不首先怀疑。」
    常留瑟的心口驟然紧缩,紧紧地咬了咬牙。虽然料到了男人的怀疑,但听
    他亲口说出来,却依旧是一番新的打击。
    「你不相信我。」他苦笑,「宁愿去相信一些谁都能够布置的假像......你心里
    既然容得下陆青侯一个死人,又为什么不能施舍我这个活人哪怕一星半点的信
    任?」
    提到陆青侯,垂丝君的眼皮跳突了一下:「别把他扯进来,这事与他无关。」
    常留瑟黑亮的眸子挑衅般地闪了闪;「这事也与我无关,难道......是要我也
    成为了死人,你才愿意相信我么?」
    话音未落,垂丝君猛然一拳打在他身边的粉墙上,怒道:「我不知道你究竟
    看到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我对你的态度我心里最明白。信你不信,我自有定
    论!」
    常留瑟似乎是被这一拳慑到,沿着墙壁坐到地板上。但他却是在笑,仿佛
    听见了全天下最可笑的话。
    「你明白,可我不明白。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把我当作什么?难道我连这
    个......都没资格知道?」
    他的音调丕局且充满了疲倦,却还是令垂丝君心头一震。男人一直以为聪
    明狡猾如常留瑟者,早就将种种情爱之事看得通透。而今天这一番对白之后他
    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常留瑟也会不安,也会害怕。
    但男人最终还是残忍地回避了他的问题,因为他需要他去找出陷害殷朱离
    的真凶。
    于是他道:「若你真与此无关,那你至少应该弄明白这瓶子被谁拿到水阁边
    上的。宅子里就这么几个人,我给你一日的时间。」
    常留瑟摇头:「我查不出来。」
    垂丝君没有再与他说话,径自打开了房门。
    屋外春寒料峭。
    常留瑟还是去了崖下。
    他看见摩诃依旧在那里,面对不复存在的水府以及满地散落的凄凉。日暮
    西沉,龙鳞水塘中万点金芒,时不时会是游动的错觉。每每此时,摩诃便会激动
    地奔去,而后带着失望慢慢踱回。
    日头倏忽落尽,当最后一点光线消失,摩诃的背影也逐渐凝滞,变成了一块
    灰色的岩石。
    常留瑟没有靠近摩诃,也明白自己无法从现在的他口中问出什么。他在水
    塘边走了一圈,找到了那三个酒坛,最后一个尚未开封。他拿起来端详,很快发
    现了在红纸封住扎紧了的坛口边缘,有一道细小的罐口。
    他拿手在上面抹了一下,随即沾上了些微白色的粉末,放到鼻下嗅闻,果然
    带着一丝媚惑的香味。
    蓦然间常留瑟明白了,紧步来到山腹中。他借着夜明珠的微光在洞内搜索,
    目标不再是满洞金银。昏暗的山道尽头,听醴潭依旧流动着,发出轻微声响。然
    而现在,再没有人会去炼制特殊的丹药,而药潭很快也将恢复成为一眼最普通
    的温泉。
    常留瑟小步行走,很快踢到了一个绵软的小东西。他俯下身,摸到了一只
    里满了羽毛的翅膀,已经冰冷僵硬。
    是杨柳青。
    小常眼前慢慢出現一幅画,机敏灵巧的鸟,往来于水阁与山洞之间,一口口
    含着烈性的药喂进罐子中,最后也因为药性而暴毙在洞中,以性命交付了主
    人的差遣。
    是季子桑。他早就在闲聊中向自己打听过埋藏药的地点,也知道殷朱离
    与摩诃和尚之间的齟齬,甚至,他还有足够的理由与能力来帮助他们。
    常留瑟怔怔地坐在黑暗中。
    早该想到是他干的。
    季子桑显然不怕被人发现,或许还期待着被常留瑟切齿痛恨的时刻。唯有
    如此,他才能如他自己所言一般,成为不被人遗忘的漩涡。
    常留瑟无奈地笑出来,他发现自己竟开始钦佩季子桑的魄力与胃口。恨与
    爱这两种强烈的情感,得不到其一,拿另一种来补偿也是可以的。
    然而又要拿什么来补救他与垂丝君之间的感情?
    把杨柳青的尸体交上去,应该能澄清这次的误会。但这已不重要,那温存
    虚伪的情爱已经被撕了一道裂口,露出其中血淋淋的怀疑与猜忌。而这道疤痕
    将一直存在,难以抹去。
    有些伤痕,好了之后还会痛。
    常留瑟摸索着出了洞.谷中夜色深重,而摩诃立在塘边等待鲤鱼归来,他口
    中似乎还在幽幽地念着,执着得像乡间叫魂的仪式,而内容却只有一个:反反覆
    覆的殷朱离三个字。
    常留瑟先到,就算事已至此,摩诃和朱离之间恐怕也还没有亘芷互相表露
    过心迹,这一错过怕就是永远的遗憾。
    或许自己也应该去找一找垂丝君,尽快将二人的关系互相说个透彻明白。
    并且决不能寻着床地那种只适合敷衍与欲望的场所,而应该是能够让人吐露心
    声的地方。
    这样想着,常留瑟游魂一般摸上了崖,从后山回到宅子里。远远看着垂丝
    君屋里依旧亮着灯,该是在等他回来。
    但他并没有回去,而是选择了那间密室。常留瑟坐在棺材边等着天明,更
    等待垂丝君来到这里,当着他对陆青侯的这些纪念,冷静理智地谈出个结局。
    密室里陈设简陋,常留瑟只能席地而坐。他错过了晚膳,没多久便饥肠辘
    辘。却又不耐烦去厨房里取,于是胡乱拿了根本棍抵在胃上,又迷迷糊糊地靠
    着墙壁睡了几觉,再睁开眼睛时已是子夜。
    他站起来揉揉腹部,果然觉不出饿了。
    密室四面都是石壁,泥土的潮气搅得人双膝酸疼,他跺了跺脚。漆黑密室
    里没有半点光线,只听得见空洞的足音。
    冷得睡不着,他摸索着爬到棺材边上,用手扒拉了些刨花木屑过来拢到身
    边,勉强觉得稍稍温暖了点,然而浓郁刺鼻的桐油气息也随之里了上来。
    常留瑟不在乎这些气味,只觉得尚不够温热。他记起了墙上有火把,于是
    掏出火镰,摸索着点亮了其中一个。眼前顿时明亮起来,也有了热度,他将刨花
    堆拢到火把下,自己贴墙根坐了。
    周身虽然又暖热一些,冻掉了的困意也逐渐被寻找回来,但毕竟与柔软的
    床褥天差地别。他嘲笑自己为何更在这里忍饥挨饿,然而转念一想,若是当初
    没有被垂丝君找回来,那雪里的景像才是真正要命。
    自己也应该开始学会知足,因为只要垂丝君摇一摇头,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高床暖枕、珍宝古玩都将化为乌有,他将重新回归到孑然一身的日子中去。
    常留瑟眨了眨干涩的双眼,火光眩目,他索性闭了眼睛蜷成一团,并且很快
    熟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半空响一声,火把炸出一粒黑焦的碳块,裂成数点金红色
    的火星。其中一点正巧落到常留瑟身边的刨花上,上面淋到过桐油.悄悄地亮
    了起来。
    常留瑟在梦中觉得暖热,而且逐渐嫌得过热了,于是他睁开眼睛,惊讶地
    看见火苗,已照亮了小半间密室。
    密室里堆积的木料漆粉迅速燃烧了起来,很快包住在滚滚烟尘中。脸颊被
    火烤得焦疼,常留瑟初时有惊慌,等看清了形势,却像着魔似地杵在了原地。
    那精雕细琢的双棺正在燃烧上点点消失在黑烟里。纵然是冰也可宝也抵
    挡不住火舌的包围,消失在熊熊的烈焰之中。
    陆青侯的、垂丝君的棺材,他们在黄泉下的长聚之所被烧掉了......常留瑟
    的心中骤时涌出一股鲜快之感!
    烧、烧?他怎么早没有想到这种办法,将所有不顺眼的全部抹煞!不论对
    错,至少让垂丝君永远忘记不了自己,恨或者爱一视同仁,正如小季说的,只要
    成为一个漩涡,男人就离不开他,永远追逐在他的身边。
    看着眼前的这把火,常留瑟甚至有些惊喜!
    只可惜这棺材中没有陆青侯的尸首,不然一把大火烧掉所有回忆,只剩下
    一截焦尸给垂丝君怀念,到时候在男人眼里,恐怕连尸陀林主也比不上自己可
    恶了。
    常留瑟竟因为这残忍的幻想而得意起来,火势炽烈着,因为四下的易燃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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