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买骨(出书版)下部——罪化
罪化  发于:2009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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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子桑心中打了一个疙瘩,却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做梦。」
    归尘主人早料到他会这样嘴硬,也不气恼,只是将手靠在竹椅上来回抚摸
    着,一番暗示叫人看着心里发毛。
    他缓缓开口道:「这么多年的争斗,你难道不觉得厌倦?从襁褓里便开始,
    一路走来,就非得要死去一个才能了结?」
    季子桑原本以为他是个没心没肺、只知道占有与侵略的人,却不意从他口
    中听到这样一番感叹。
    一整个人明显地震了一下,但还是坚持道:「这就是我们的命,你知道的。」
    归尘主人却不以为然。
    「我的命?」他自嘲道,「自从尸陀林易主,自从被你剐去体骨,我就已不再
    是尸陀林主的人,当然也不是尸陀林的命。」
    这话中的曲折分明一言难尽,但他却表现得异常坦然与舒畅。而这两句话
    显然激起了季子桑心中的又一阵波澜,他很有些出神地想了开去。
    自己用了这么多心思、花了这些手段,方才夺到尸陀林主这唯一的宝座,也
    算是从归尘的手上获得了重生。然而此刻的重逢,看见归尘主人一脸解放的神
    情,他却又患得患失起来,恍饱看见自己其实还被笼罩在一层更为深重的黑暗
    之中。
    那层名为尸陀林的黑暗,真恐怕要等到他死亡的那一天,才能真正散去。
    这样一来,他最渴望的两样东西,关注与自由,其中一样他这一辈子都没有
    得到过。
    哪怕是一瞬之间。
    那么关注呢?
    季子桑没有再去思考,他充满了怨毒的眼眸中忽然缥缈了一层溥雾。于是
    任常留瑟或垂丝君都看出了他的迷惘。
    然而也就在这片刻犹豫之间,归尘主人竟看穿了他的心思,主动道:「回想
    当日你若不是使阴损计,绝不可能动我分毫。而今日我来找你,自然是做了万
    事周密的安排。你,再也逃不掉。」
    季子桑闻言,双睫重重地扑了一下,竟然有些期待地追问:「你--待要如
    何?」
    归尘主人道!「我一直等着今天,希望能与你心平气和谈一谈。此后两人
    都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新的开始?」季子桑重覆,「如何开始?」
    归尘主人道:「你若是真心悔过,就发个话,由我作和事佬,放你一条生路。」
    季子桑人依旧躲在石笋后面,试探地问道:「你......要我如何悔过?」
    归尘主人朗声道:「只要你把常留瑟的解药拿来。」
    听到这个实质性的条件,季子桑顿时清醒了几分,警惕道:「若我给了解药,
    你们又会把我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归尘主人答,「如你曾经对我一般,放一条生路。」
    季子桑因为这句话而重重地打了个寒噤。
    「我不相信。」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相信你有这个善心。」
    归尘主人红色的盲眼霎时睁大了,又在瞬间暗淡下去。
    「子桑。」他似乎是在叹息,「你也有让我呵护的时候,你甚至会在我怀里哭,
    而我对你的好......你都已经忘记么?」
    这些露骨而热切的言语,不仅令一旁的垂丝君与常留瑟暗暗惊奇,更惹
    得季子桑一阵心血来潮。
    不是不记得,而是骨于里不想记起来。
    茫茫的黑暗虽然没有光,却还能感觉到温度。记忆中的炽热,那是肌肤赤
    裸裸的相贴,是身体合契时迸发的火花。
    从第一次的年少好奇到日后的肉体相依,每当归尘温柔以对,自己也确实
    曾沉溺过,但季子桑始终不敢去咀嚼其中是否有爱的存在。
    从光明正大竞争的师兄弟,直到最后一方成为另一方的影子。除了爱之外
    的一切都被毁灭了,甚至连尊严与骄傲都被那个人践踏在了脚下。
    应该爱,还是应该恨?
    季子桑这一瞬间竟着实犹豫了。
    「你究竟要我怎么做!」他慢慢地问道,「要怎么做才肯放我一条生路。」
    归尘似乎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依旧面不改色地要求道:「我叫你把解药交
    出来,师弟,听话。」
    「师弟......」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季子桑双脚发虚,他伸手抓了身边的石笋,手心冒了
    层汗,感觉如蛇退了层皮,露出柔软的身体来。
    此时此刻,归尘主人的脸上满是温柔与不可忤逆的期待。
    他继续慢慢伸出手:「交出来罢......」
    季子桑最后挣扎般的沉呤了一下,身子微微后倾,像是要避开某种并不存在
    的热情的视线。
    但这种挣扎也是徒劳的。
    他最终还是鬼使神差地妥协道:「解药需要我的血液来配。」
    「乖......」归尘主人那惑人的红眸满意地睨了一睨,当即又招手道:「我腿脚
    不便,你自己过来。」
    季子桑闻言,不情愿地又僵了一僵,最终还是漫慢挪动了几步爬到雪枭背
    上。
    觉察到了他的靠近,归尘主人的笑容愈发温柔诱惑。
    「这么多年,你的味道我依旧记得......」
    他一手拈起了季子桑的下颌,凑过去吻上那腓色鲜艳的双唇,由轻及重
    变化着力度,如饥似渴地吸吮。而季子桑也从开始的惊愕推拒到无奈沉溺。
    一双的人契合在一起,纠缠爱抚的模样竟然如此魅惑。就连在一边观看的
    二人也不觉心神恍惚。思想如此一对壁人又为何要弄得劳燕分飞,彼此动如参
    商这么多年。
    但他们很快就明白了此二人注定分离的原因。
    当四片形状完美嘴唇再度分离时,季子桑的嘴角一咧,止不住地淌下了
    血丝。
    归尘主人取了个随身的小瓶,笑着将采自季子桑舌尖的血液哺了进去。
    「你这个疯子。」季子桑将口中残馀的血液吐出,面颊上是一片难得的腓红,
    「比当年更见卑劣了。」
    挨了怒骂,归尘主人却也不恼,反而慢条斯理地从舌根下推出明晃晃的一
    枚蛇形钢针,吐到地上。又理所当然地笑道:「彼此彼此,所谓有美人兮,一日不
    见思之如狂。不用点激烈的手段,又如何能记住彼此呢?」
    这话又恰恰说中了季子桑的心事,令他在愤恨之馀,又不由得不承认,这个
    世界上唯有归尘才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他这样半跪在雪枭背上,整个人几乎呈
    现出投怀送抱的姿态,少顷便觉得尴尬。正犹豫着接下来应该如何自处,却听
    归尘主人冷不丁地将话锋一转,兀然吩咐道:
    「药已经取到,麻烦你可以退开了。」
    这话让在场的其他二人都怔了一怔,季子桑更是一脸来不及掩饰的错愕。
    他原本以为归尘主人是来提他回去的。再不济,也该对过去种种有个彻底
    清算。然而现实却是:归尘主人只是以取得血液作为目的,而对他本人没有兴趣。
    这其中的变化太快,叫人不安。于是他忍不住追问道:「可你说的重新......」
    归尘主人的唇角因为他的追问而略微扬了扬:「重新就是重新。」
    季子桑见了这个笑容,立刻将所有疑问拦腰截断,换了种恍然大悟的目光。
    「什么希望从头开始,都是谎话对不对!」他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控诉
    道,「刚才的一切,只是欺骗我交出解药的骗局!」
    归生主人依旧漫条斯理地点头,甚至还反问道:「难道你刚才没看出来?我
    本是受邀前来牵制你的实力。如今他二人得以全身而退,我任务便也达成。说
    了重新开始,是各走各的路,你以为一个曾经险些被你置于死地的人,还会有
    那个闲情逸致来与你再续前缘?」
    这一番话,绝情绝义却又在情在理。说得季子桑仿佛从半山中跌进谷底。
    又好像被人血淋淋地剐掉了脸皮,火辣辣地羞恼与疼痛着,他觉得自己是遭了
    非常严重的侮辱,面色不消说了,甚至连满头的黑发都隐约铺上了一层白霜,而
    全部的生命力似乎都转移到了一口雪亮的白牙上,恨不能将面前的男人咬成碎
    片。
    但这种苍白凶狠的神情,归尘主人是一点都看不到的。他还是端坐在竹椅
    上,抚着把手一宇一句地说道:
    「生气了么?心里还是想和我在一起吧?不过迟了,要我一个瞎子来追你,
    子桑,你不觉得这也太难了么?」
    语毕,归尘右手轻扬,将瓶子稳稳地抛给了垂丝君,又兀自甩了甩手里的缰
    绳。
    那雪枭得了指令,一抖翅膀腾空而起。季子桑在大鸟的背上立不稳,一个
    跟斗落下来,在坚硬的岩地上闷哼了一声,又迅速爬起来,倔强地立得笔直。
    这时候雪枭已经腾到了一丈多高的地方,狂风卷集着雪白的羽毛轻蔑地打
    在他的脸上。
    「子桑吾爱......」逐渐远去的男人笑得那般可恶「此去永诀,后会无期......」
    季子桑瞪大了眼睛,嘴唇白得发紫,任凭它顫抖着却说不出半个字来,他嘴
    角的血还在流,黑色的袍子破了露出大片擦破了皮的肌肤,散乱的黑发在火把
    与月色的交融下显得凄凉诡异。
    但这一切,归尘主人的盲眼看不见。
    雪袅很快就升到了半空,但下知为何却并不急于离开,反而依旧在半空中
    盘旋,不时俽落几具干尸,挑衅地将枯干的肢体扔到地上,发出彭彭碎裂声。而
    每丢一具,都会在季子桑身边扬起一阵棕红色的粉未。
    看着归尘主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常留瑟已隐约猜到了他接下去的计划。
    归尘正在激怒季子桑。
    这一点,常留瑟看出来了,垂丝君看出来了,唯独季子桑一人被缭乱了眼眸。
    果不其然,就在第十具尸体重重地砸落在脚边的时候,他爆发了一阵声嘶
    力竭地怒吼!
    「归尘--」
    空中猛然腾出一股熊熊的杀气,震得火把哗波跃动,金黄的火焰噌得变成
    诡异的青绿,形成几道丈馀高度的蛇形火柱。
    而就在这一片惨绿的蛇火摇摆之中,季子桑双足猛蹬,腾空一跃而起。
    破裂的黑袍借着风势向两边散开,如一对鸦翅,惟有指锋钢刀闪亮,化作一
    段电光泾逼归尘咽喉要冲。但那归尘主人依旧坐在竹椅上,不慌不忙地徒手来
    挡他的招式,并且挡得从容,优雅得好像在品一壶茶,赏一朵花。
    两人在半空中不断上升,一片于绿之中电光与真气乱流暴突,形成各种斑斓
    瑰丽的壮景。垂丝君虽然与季子桑、归尘二人经常来往,却不知道此二人身
    自乏武学已臻如此绝妙之境地,看着不由得有些痴了,然而上头不过来回了几
    招的功夫,常留瑟却忽然捂了心口,低低地哀叹道:「糟糕......」
    一边垂丝君还没反应过来,半空中忽然跌落了几个艳红。他愕然抬头,
    正看见季子桑七窍中源源不断地溢出血水来。
    是那化功的药汁起了作用。
    因为雪枭只可能从石林上方的天洞进入尸陀林内部,所以常留瑟原本的打
    算就是无论如何都要将季子桑诱骗到石林来,方便与归尘主人的遭遇。于是索
    性也将药汁藏在林中,大有放手一博的决心。
    事实证明了常留瑟的判断与运气,但如今这显然没有任何值得高兴的地方。
    看见季子桑七窍流血,垂丝君才猛然记起常留瑟尚且身中同命丸药,于是
    慌忙低头,正见怀中之人眼角同样划下了浓浓的一滴血泪。
    男人大惊失色,立刻探其寸关尺,当下觉出他体内血脉逆流。于是急忙催
    动内息,利用自己的真气试图制住常留瑟逆行的血液。然而小常却挣扎得更加
    厉害,最后甚至抽搐起来,血也慢慢从,鼻气窍中溢出,几乎要窒住了呼吸。垂
    丝君慌忙停了内力替他擦拭血痕,可又越抹越多。方才过了一忽儿的辰光,手
    上袖上已经是一片殷红。
    他正有些着慌,忽又听头顶上一声惨叫,垂丝君骇然抬头,正见到半空中绽
    开一朵凄艳绝色、一塌糊涂的桃花!
    归尘主人的右手晃过重重杀招逼到季子桑面前。他只分花拂柳地那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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