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买骨(出书版)下部——罪化
罪化  发于:2009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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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季子桑浴血的身躯顿时便从半空中坠落,飞散的血珠恰似一阵血雨。
    眼见他即将如干尸一般怦然落地,雪枭却以更快的速度俯冲,驮着归尘稳
    稳落下,让主人伸出双手,将人事不省的季子桑稳稳地抱在怀里、
    而与此同时,常留瑟也猛地一个剧烈的痉挛昏死过去!
    「小常--」
    垂丝君不禁惊呼出声,再将内力灌入常留瑟体内,却已经感觉不到任何血
    脉的抵抗。他一时心乱如麻,抱着爱人的身体如同抱着一件脆弱的琉璃,全然
    不见了往日的冷静。直到最后,雪枭沉重的落地声才令他清醒了一些。
    「解药......」他喃喃念道上边手忙脚乱地将归尘给他的那瓶血液灌入常留
    瑟口中,一边为他推宫过血,即便如此,常留瑟的手脚还是无法扭转地冰凉了去。
    「没用的。」
    归尘主人摸索着将不省人事的季子桑捆在竹椅上上边幽幽地插话道:「同
    命丸一旦发生效用,仅仅是原始的血液还是不够的,解药需得复方调配。」
    季丝君愣了愣,立即明白过来。
    「难道连你也救不了他!」
    紧要关头,归尘主人也无心去卖这个关子,便又摇了头道:「多亏你刚才护
    了他的心脉,这时或许还有救.只不过我需要将他带回山顶上医治,是吉是凶
    也还得看他的造化。」
    垂丝君一听,至少还有一线希望,便急忙道:「那还等什么!我们立刻上
    山!」
    而归尘主人第三次摇头道:「雪枭身上别无更多馀地,你若要救你的爱人,
    便要将他安心交托与我,他若痊愈,我自然会送下山来寻你。」
    垂丝君不语,显然还有几分犹豫。归尘主人便又催促道:「这是你唯一的选
    择,磨得越久,他生还的可能越小。你本不是一个优柔之人,关键时刻又怎么
    拖延了呢。」
    这话自然在理,望着常留瑟失却了血色的险,垂丝君心中一滞,惟有咬了
    牙将他抱上雪枭,然后看着归尘主人带着他与季子桑腾空而起。
    也只不过是转瞬之间的功夫,雪枭已经消失在了欲晓的天宇之中。
    男人孤零零地立了一会儿,觉得心中空荡荡的。救完火的那些教徒这时候
    也慢慢朝着石林这边赶来,他命令自己冷静,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将太凤惊蓝拨
    起,这才发觉自己整个人都在禁不住地顫抖,连剑都握不好了。
    他便如此且战且退,半是恍惚地离开了尸陀林,却又不知该往哪里去上直
    在原始的密林之中乱晃了数日,才记起来尚有一座山宅需要自己打理。宅中的
    几位老叟恐怕也等得心焦了吧。
    于是他才开始辨认方向慢慢朝着林外而去。至少常留瑟还在这个世上,
    自己又怎么可以出什么闪失。
    第十六章
    日子一晃,春去花落,距离尸陀林之战已经过了月馀。群龙无首的消息很
    快在江湖上走漏开,于是许多自封为武林正道的门派便组织了围剿,此后的一
    切垂丝再没有着意打听,自从回到山宅之后他便决定退隐,淡出这纷扰混乱
    的江湖武林。
    许多天来,男人一直在等待,等待常留瑟的平安归来。他甚至还梦见过好
    几个重逢的场面。梦里,总是常留瑟先靠过来,一如往昔那般笑着缠在自己身
    边,主动投怀送抱。
    在梦中,自己心里分明已经喜欢得无法形容,却还是故意板了脸,训斥他归
    来得太晚,或是皱着眉看他一身的伤痕。而常留瑟总是顽皮赖脸地笑着,软语
    说着讨巧的话,直到自己无奈地将他收入怀中。
    只可惜现实与梦境常常是相反的。
    任凭梦中次次相会,而现实中的日复一日,常留瑟却始终不见踪影。
    那日在尸陀林一别之后,归尘主人便再不见行踪。垂丝君只知道他将常留
    瑟带上了山,却一点儿也打听不到接下去的动静。
    上心下心不安地等待了月余,垂丝君先是有些不耐,逐渐生出不祥的预想。
    在山宅众人的怂恿下,他后来索性跑到天荒坪上买了间屋子住了下来。而整天
    做的事,无非只是立在那挂川流不息的瀑布面前凝望。
    不是不想上去,他也曾尝试过不借助冰挂的力量进行攀登,然而奇迹却并
    没有因他的迫切之心而产生。
    每隔几日,他都金暑见归尘主人的那只雪枭从山顶上飞向远方,大抵是去
    搜寻一些必要的食材与日常用具,却始终不见它有驮人从峰上下来。
    垂丝君也尝试过追踪雪枭的落脚之处,然而飞禽的速度又怎是人类脚程所
    能够企及?于是他最后依旧只无奈地在坪上守株待兔。并且就在天荒坪上,昔
    日爱人归来的美梦开始变成噩梦。
    而噩梦是各式各样的。
    垂丝君梦见过自己在攀爬归尘峰的陆上跌落下来,摔得粉身碎骨!梦见
    过雪枭将常留瑟面目模糊的尸体驮到他面前,而更多的则是:他梦见自己好不
    容易登上顶峰,面对的却是一块刻有常留瑟三个字的冰冷墓碑。
    总之,他是真的害怕常留瑟回不来了。
    这种等待的焦灼是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明知道人就在头頂上的云雾之中,
    心中也早已设想到了他正受的种种痛苦,自己有心保护与疼惜,却就是办不到,
    更抱不着。
    这种无力的感觉让他窒息,然而如今若是让他稍稍设想一下从未认识过常
    留瑟这个人,他反倒后悔自己过去没能对常留瑟有更多的疼宠,如果自己能够
    早一步放下对陆青侯的执念,那么事情又不知道会有多大的改变。
    诸如此类的噩梦他每隔几天就会温习一遍,似乎将要一亘延续到他攀上归
    尘峰的那一日为止。这种精神消磨实在太大,以至于窗外依旧是一片葱笼,而
    昔日壮健的男人却愈见形销骨立。
    他天天都在飞瀑下面立着,日子久了,在天荒坪上便很有了一些名气,甚
    至有传言说他是痴心要见顶上的仙女,俨然又是一对才子佳人的传奇。
    对此他也无心反驳,反倒稍带地自我代入了。心想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传说往往都有着完满的结局,相信自己也总是能等到云破月出的那一日。
    可传说毕竟无法成为现实。
    就好像日日生活在这天芒坪上的樵夫,从来没用见过他们所景仰的山神。
    月夏一月,只见等候者渐渐憔悴,传说中的仙女始终不见出现上个月后,倒是从
    山下上来一个高大的异乡人。
    离开摩尼寺将近一年时间,摩诃早已换下了杏黄的僧袍。不再摩剃的头顶
    上已长出及肩黑发,散漫地披着,褪去了往日的禁欲庄严,日渐清清的双颊倒更
    有几分修道之人的颜色。
    他与垂丝君在街角见了面,两人的面貌皆变化了许多,这时候也只是淡然
    地互道了问候,然后默契地找了处僻静之处坐下。
    摩诃随身包袱不多,但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背了一个靛蓝色的大包袱。他将
    包袱搁在石桌上,更小心地展开,摊开一层丝棉软垫.露出个中号的精美青花瓷
    缸。
    他小心地在缸壁上敲了三下之后揭开覆顶的红绸。出现在眼前的便是
    大半缸的清水,新鲜水草,以及沉沉潜在缸底的一尾红色鲤鱼。
    「朱离。」摩诃温柔地对着红鲤说道,「有朋友来看你了。」
    垂丝君从摩诃怀里小心翼翼地抱过水缸向里面看,张了嘴却不知道应该说
    些什么。这个瞬间,他百感交集。
    曾经与自己同山共住的友人,现在连如何沟通都不知道了。遥想当初崖上
    崖下干金换美酒,而又有谁能够料想到今日的这番场面。
    也就在他感慨的时候,那鲤鱼也慢慢悠悠地适应了外界的光线。
    「朱离。」摩诃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道,「这里是天荒坪,我们遇到了垂丝君。」
    听见了这句话,红鲤鱼轻飘飘地浮了上来,慢慢将头往水面仰起,淡定地瞥
    了水上的二人一眼.接着却又晃了晃尾巴,冷淡地躲进水草下面去。
    「不要介意。」
    摩诃淡淡笑着摇头道,「你也知道他的脾气.越是亲近的人就越是冷淡。」
    说完这句话,竟然抗议般地一震尾巴,硬生生地将水珠溅出尺来高。摩诃
    和尚极习惯地避开了水珠,反而一手伸进水缸里,温柔地触摸着鲤鱼的背鳍,这
    下子朱离倒是没有逃开。
    垂丝君愣了一愣,随即也会心一笑。
    记忆里的和尚道士何时有过这般的默契、和谐?如今虽然一陆一水,但至
    少不再互相折磨痛苦。这样想着再去看那水缸,心中倒也不觉得拥堵了。
    于是垂丝君又将目光转向摩诃,这才意识到他虽清瘦了不少,但精神却是
    十分的好,与苜己完全不一样。
    「我们要去寻传说中的黄泉。」
    摩诃小心地将水缸端在石桌上,缓缓报出这一个并不熟悉的地名。
    「那是传说中蕴含着千年灵气的神水。我将会在那里与朱离住下,慢慢等
    特他的功体恢复,同时也修习一些延年益寿的法门......」
    说到这里他略微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今后的路还很漫长,只要守得住彼此,
    那就还有希望。」
    这话让垂丝君眼前蓦地一亮。
    即便是人与鱼的区隔都算不上分离,那么自己与常留瑟只不过是相隔了一
    座山峰的高度,却还算是彼此相守着,也就有了希望。
    追寻而泉而来的摩诃没有在天荒坪上停留。他听镇上的老人说,黄泉并不
    在南方,而是在一个四季如春的北方谷地,水永远是温热的,像情人的掌心。于
    是他便再次马不停蹄地去了,朱离依旧安安静静地在他背后得水缸里等待。
    这天往后,垂丝君依旧在瀑布下的屋子里居住,清峻的脸庞相较于往日的
    憔悴更多了几分生气。他也不会因为等待而荒废了武学,反而更加积极地修炼
    轻功。
    毕竟冬季也近了。
    一眨眼,又过了好几个月。天气转凉,叶子似乎是在一夜之间由绿转黄,
    再一片片掉落下来。接着西北风起,有了霜冻,下了第一场第二场雪,终于等到
    瀑布结冰的那一日。
    提纵轻功,垂丝君满怀了忐忑的心情攀上去。井口果然早就有两位傀儡
    童子在等候。见了垂丝君,他们木然地欠了欠身,便极有默契地过来引路。
    峰项上的浓雾,经年不曾散去。茫茫白色笼罩之下,却都是垂丝君再熟悉
    不过的场景。因为这里几乎每一处在他的噩梦中反覆出现,那般逼真而清晰,
    令他禁不住要将现实与梦境混淆,更害怕一个移步换景,就会看见与梦中同样
    的坟冢。
    一双童子迳自穿过庭院,听着水声将垂丝君往大若台边上引领。及至近
    前地停了脚步,依旧无表情地说道:「主人不再准我们上去。」
    垂丝君点头应了,两个童子径自离开。男人孤独转身,瞧这大雾中的露
    台上一草一木均未曾变化,倒是隐约多见了一抹红云朝他飘来。
    云,很快地近了。竟是季子桑。
    艳丽的毒蛇身穿绛红纱衣,葱萌孺裙,外罩了银狐大氅,轻飘飘地从云雾里
    面走出来,恰似这极顶冬寒之中缺乏的桃花春色。他乌黑的发被仔细纶成古怪
    但别致的发髻。浑身上下用鲜红的石榴与红宝石点缀,衬着雪白如和阗玉石般
    没有血色的肌肤,端的一个举世无双的天上之人。
    这一刻,垂丝君并非不觉惊艳,但更多的还是戒备。他看着季子桑慢慢从
    浓雾中脱出,来至自己面前。那一双乌黑的眼睛瞥了瞥,脸上始终没有半点表
    情。竟是一点都不认得垂丝君的模样。
    垂丝君皱了皱眉,随即猜想应该是归尘主人利用傀儡术将季子桑复活过来,
    却拘了他的心神。现在的小季无非是一个麻木不仁的木偶。由着人搓扁揉圆,
    自己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也只有这个样子,季子桑才能乖乖地留在归尘峰上,
    像一只枝剪掉了羽毛的鸟。
    看着这样一具木然的躯壳,垂丝君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如果说与摩诃鲤鱼的
    重逢带给他一丝鼓舞与希望,那么重新见到季子桑,则让他不得不感慨世事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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