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了。请尽快把她运过来,离开了我,她的脾气是很大的。”我没有继续欣赏他脸色变化的兴致,说完话,一刻不停留地离开了先生的住处。
如水的月光撒下来,让整个第勒尼安海都柔和起来,淡淡的银色衬在海面,随着海水的浪潮晃动着清冽。远方行驶着一艘大型油轮,在我的视野里却小得犹如一朵浪花。
我怀抱着一大束金色的弗朗走在细沙滩上,直到海水浸透了我的鞋袜和裤管,我才停下脚步,没有具体方位地观望着。五年前的那天,我亲自把怸阳和比安卡的骨灰撒到了这里,让他们长眠在第勒尼安海。五年里我没有来看过他们,缺少勇气的我,在今天终于又接近了这里。
我把一支支弗朗扔进海中,任由它们随着潮水逐渐远去。南风知意,吹梦西洲。若海水有情,愿包容我的朋友,让他们安息。
我极力逃避的复仇,当年离开西西里时的誓言,无论我多不愿意,都即将正式开启——
只要我再回来,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贝瑟,现在,我回来了。
我的住处离海边不远,步行十五分钟就可以到,站在二楼可以看到整个海的景色,夜晚一切都安静下来时,还可以听到海水扑打沙滩的声音。
事隔五年再回到我在西西里的家,踏进门的瞬间,我终于有了一点“我回来了”的感觉。室内收拾得很整齐,没有闲置了五年的痕迹,想必在我走后是有人来定期打扫整理的。和月色迷人的室外比起来,没有灯光的里面很暗,我在室内凭着记忆走了一圈,又出来转到了庭落里的游泳池边。里面没有水,不过倒也没有枯叶之类的垃圾,清洗得很干净。我走到池边蹲下来,思索着公主的体形。这个泳池对我而言大得绰绰有余,公主呆进去就很难受了。在海边划出一块区域供她玩耍还是扩建泳池,我在二者之间犹豫着。
被人在近海看到公主毕竟不是开玩笑的事,把她只留在自己的视野里的自私让我选择了后者。我立即打电话给装修建筑公司,值班的人告诉我他们已经下班,有什么需要也得等到明天早上。时间不等人,我必须在公主来之前搞好这一切,我诚恳地告诉他我愿意付三倍的酬劳,二十分钟后,我就听到了卡车的车轮声。
这是种很奇妙的体验,如果是在五年前,交代身旁人一句话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但是现在,我却居然像个普通人一样做着普通人做的事。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现在的确是普通不过的人。塔希提的生活让我体会到普通人的乐趣,简单而质朴,而五年前的我只觉得那不可思议。
我把这里交给他们的头儿,自己拎起外套出了门。这次可没有宾士在等我,我叫了辆车,驶进市中心,然后在一家名叫“坎普”的不起眼的酒吧下了车。
推门而入,门上挂的铃当发出清脆的响声,伴随着我的脚步,我听到了一声熟悉的极不耐烦的怒吼声。
“打烊了,明天再来!”
才十点就关门?我不在的日子里,巴勒莫又出台了什么新规定了吗?我走进昏暗的酒吧,灵敏的嗅觉闻倒了异样,除了浓醇的酒香气,还飘荡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道。桌椅横七竖八地倒着,大多都已经缺腿断脚,破碎的玻璃到处都是,踩在上面咔咔作响。满屋的狼藉告诉了我怎么回事,我望着老朋友垂头丧气的脑袋,微微挤出一丝笑容。
“这里还是那么热闹,坎普。”
在吧台后面专注清理的人抬起了头,仿佛不相信他看到的,他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但是意外很快从他脸上消失,恢复了我熟悉的意大利弗留里人的严谨和沉默,他在嘴里咕哝了两句,然后从吧台后递过了一杯白兰地。
那是我每次来必点的东西,显然他没有忘记我的喜好。我微笑着坐到高脚椅上接过杯子,不客气地饮起来。坎普似乎也无心清理下去,从旁边拿出一本漫画书翻看了起来,我瞟了一眼书面,果然,还是五年前就被他经常拿在手里的《X》。坎普有四分之一的日本血统,虽然从他壮硕粗犷的外貌看不出一点亚洲人的影子,但是对日本漫画却情有独衷,甚至到了痴迷的地步,尤其是这本《X》,我敢说他翻看了不下千遍。
“五年不见,对老朋友这么冷淡吗?”我撑起手肘。
“我们有五年没见?我怎么觉得你昨天刚来过?!”坎普用他粗哑的嗓门不紧不慢地回答。我会心一笑,心里涌过一阵热流。所谓的老朋友,或许就是该这个样子。
“老实说,我看到你的脸还真头疼,”坎普翻了一页,微微眯起了他的眼睛。这个动作牵扯到了他的左眼睑,一条常常的伤疤因为同周围肌肉纹理的有异,很明显地突现出来。
那是我的杰作,在西西里的日子里,我是这家酒吧的常客,也是捣乱闹事的专家,这里经常因为我的存在而鸡犬不宁、桌椅满天飞。一次打架的时候,我手里的酒瓶不知怎地失了准头,砸到了坎普的头上,让他的眼睑足足缝了十针,左眼查点报废掉。从此我收敛了很多,至少在这里,我不会再无聊地没事找事。
我扫了眼满屋的狼藉,“可是这次,总不关我的事吧?!”
“很快就会关你的事的,让。”坎普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重重地叹了口气。“谁都知道乔纳森先生熬不过这个月的,为了他的位子,现在这里每天都上演砍人的游戏。今天的情况算是好的,前两天光我这里就倒了八个人,警察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一直到天亮都没离开。这里除了我,已经没人了。你在这种时候回来……”
“我只是来探望先生。”我打断坎普的猜测。
坎普瞪了我一眼,然后耸了耸肩,“我能感觉出你的变化,让,但是很多事情很多时候是由不得你的。不管你怎么想,强尼和杰弗瑞还有很多人对你的出现都不会欢迎。”
“你在担心我会被暗杀?”
“谁知道。”
我不以为意地轻笑。他们还不敢,至少在先生还没断气的时候,他们还没必要这么做。遗嘱上会写什么是个未知数,但显然他不打算立下明确的继承人。这样一来大家都有机会,跃跃欲试的人也大有人在,他们会互相牵制对方,现在的暗里争斗明里血拼,只是为了扩大巩固自己的地位和权势。在这样的背景下,已经离开五年、如今只是一副空架子的我,还不会列入他们清理的对象。至少暂时如此。
“这里变化好大。”我四处张望着转移开话题。
“新刷过一次,封了一个房间,撞球桌全搬走了。”
“为什么搬走?”
“容易打架,就像你当年一样。”坎普懒懒回答。
“那里不还留着一个……”我指着里面拐角处的那张撞球桌,看着坎普,他瞄了我一眼,低头继续看他的漫画书去了。
我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望向那张桌子,顿时,我停住了举杯的动作。从那张灰绿的陈旧的桌子边缘,我仿佛看到了刻上去的我和贝瑟的名字。记忆如翻涌而来的潮水霎时冲向了我,我想起那晚贝瑟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的场景。
只是简单的T恤牛仔裤打扮的贝瑟,在进入这家酒吧时就吸引了所有酒客的目光,栗色的头发和有同样颜色的双眸,白皙到透明的皮肤,红润的嘴唇,一切在别人身上很普通的东西,在他那里组成了一副无与伦比的美妙和精致,漂亮得像个洋娃娃。纤细的身体透出柔韧,青涩的,又性感无比。
今晚他是我的了。那是我见到他的第一个念头,但是显然有此想法的人不止我一个。以我当时在西西里的地位,一般人是不敢和我抢东西的,但是向来喜欢奢华沙龙的强尼却鬼使神差地也来到这里。他是先生唯一的儿子,虽然不好男色,却喜欢收集一切美丽的事物。我不想得罪他,他显然也有点忌讳我,最后我们达成共识,在所有酒客的监督下,由一场撞球比赛决定贝瑟的归属。
那时的贝瑟是没有拒绝的能力的,但至少他可以大声反对和驳斥,被两个男人当赌注的筹码,这对任何人都不是件愉快的事。但是贝瑟没有,他甚至连一句抱怨都没有。在别人眼里,或许理解为他害怕得不敢反抗。但是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得出,他喜欢我,他希望我赢。
我没让他失望,就在那张撞球桌上,我以最后一杆黑球的进洞,漂亮地赢下了他的初夜。在附近的一家名叫卢斯的小旅馆里,我耐心地引导着他,让他从少年蜕变成为男人。
为了纪念那晚,为了纪念我们的相识,贝瑟事后在那张撞球桌上用刀一笔一划地刻下了我和他的名字。
“你可要好好爱护这张桌子哦。”刻完名字,我记得贝瑟是那样微笑着对坎普说的。
那年,我二十二岁,贝瑟十七岁。
“他现在怎么样?”我收回目光,也收回我的回忆,漫不经心地问坎普。
“你想找他报复?”坎普的视线没有离开手中的漫画。
“怎么会。”
“五年前你没有,按理说现在也不会才对。”他又翻了一页,“不过谁知道呢,你这家伙,从来都让人摸不透。”
“坎普,不要把我说得那么深沉。”
“怸阳就说过,你的奸诈和残忍只有见识过的人才能体会。”
“坎普,我只是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坎普再次放下手里的书,大大地叹了口气。“他……”
“碰——”身后突然的巨响让我和坎普都转过脸。是门被粗鲁地撞开的声音,一伙人拖着两个只能在地上匍匐的人闯了进来,那两个人的脸上满是鲜血,浓稠地还在往下滴,刚刚被殴打过的样子。虽然五年没见到这样的场面,但这种程度的惨状倒还不至于吓着我。我猜测着这两个人和他们的关系,很有可能是组织里的清理门户。
“坎普,借你的厨房用一下。”看到我在,原本打算就在这里办事的人改变了主意,象征意义地粗鲁地说了一句,就把那两个人拖了进去。
“巴里斯特艾里家族的人,最近为了乔纳森先生的位子,他们家族内部也在闹内讧。”
坎普的话刚完,从厨房的方向传出了餐具碰撞的金属声,声声凄惨的叫喊和凶狠的呵斥声夹杂其中,我和坎普的对话自然也继续不下去。
“下次再来喝酒。”我无奈地起身,准备离开。
“伙计,”坎普在我身后叫住我,“你还没付酒钱。”
“记帐。”我摆了摆手,踩着玻璃碎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坎普的酒吧。
两天之后,公主千里迢迢地运到了墨西拿海港,我亲自把她接到了我的家里,成为我家里我之外的唯一一名成员。也就在这天,我接到了先生去世的消息和第二天参加先生葬礼的通知。我回西西里的第一天和先生的见面成了永别,虽然早有预料,但确认他去世的刹那,我还是忍不住悲伤。
在怸阳和比安卡的事情上我憎恨他,但他毕竟是这个世界上我最敬重和崇拜的人,我特意去商场购买了一套黑色西装,准备穿上它去参加葬礼。我一边做好出席明天仪式的服饰准备,一边想着明天的应对方式。
回西西里三天偶然耳闻了许多流言,但我还没见到贝瑟一次。我知道在明天的葬礼上,他一定会出现的。
歹势,写了这么多还没让二号男主角上场,不过下一次应该可以吧~~:)
老大,他到底爱不爱贝瑟?以前明明不是贝瑟的错,他自己也知道嘛,他回来报复谁?
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复仇的对象是贝瑟?
到底是对谁复仇啊,迷惘,不过不管是谁,都值得期盼~~~
以上三条回帖是我粘下来的,故事接下去怎么发展我当然不能提前透露,但是就现在,针对这个共同的问题,对此我该做点解释。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尤其贝瑟和怸阳比安卡的关系,即使是先生的命令,他也不该下手,让对此当然不能原谅,他逃避了五年就是不想杀死自己的爱人,可是现在回来了,他自然会履行他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