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面吹来的凉风,夹杂着湿湿的咸气拂面而来,望着日渐西移的太阳,我瞄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离下班时间只有半个多小时了,难得平静的一天,水池里的大家伙们一整天都没闹什么事,我也乐得躺在椅子上喝喝冰镇啤酒,闲适着心情,等待着雅克博士招呼大家散伙。
这家海洋研究中心是雅克博士为了研究一种名叫“鲨鱼”的动物而特别建立的。雅克博士是位海洋学家,来塔希提已经有十多年。海水,珊瑚,鱼类,浮游生物,海里的一切都让他着迷,尤其是鲨鱼。
我是他的助手,当然,我不是学者,对海洋的知识只限于博士的口述和偶尔看电视的所得。我的任务是帮助他解决那些现代科技解决不了的麻烦,比如在不能使用麻醉枪的时候驯服一只火气旺盛的鲨鱼,让它情绪稳定地平静下来。
做这份工作完全是出于机遇巧合。那时我刚来塔希提,对自己能在这个陌生的热带小岛上做些什么完全没概念,我擅长的在这里没有发挥的空间,即使有也会避之唯恐不及。那天我搭当地的采珠船去附近海域兜风,我正沉浸于往事的回忆时,船上的骚动打断了我。前方海面出现了鲨鱼,这在塔希提不算新奇的事,但是鲨鱼的前方有人影,从潜水服下不断涌出了红色液体,污染到的海水面积迅速扩大,红得吓人。情况非常危急,即使常年和海水打交道的渔民此时也不敢贸然下水,可是我却不经大脑思考地跳了下去。船上惊恐声一片,都尖叫着说我不要命了,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当时我是有葬身鱼腹的准备的。
不过老天似乎很眷顾我,那只鲨鱼是塔希提常见的黑印真鲨,体形较小,属于个性比较温和的一类。虽然海水不是我的地盘,可是我最终还是成功地驯服它,救下了那名潜水员,也就是雅克博士。
我记得把他拖到船上时,他没有道谢也没有急着处理被海水浸泡的伤口,揪着我的手臂,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要我做他的助手,到他的研究中心帮忙。看着眼前这位花白胡子的老人,无所事事的我当即点了头。
经过那件事之后我发觉自己很有训鲨的天赋,而博士当然会物尽所用,丝毫不浪费我这个人才。从他的口中我了解了很多,这里除了有闻名遐尔的塔希提黑珍珠,有的就是无尽的鲨鱼种类;离这里不到半天船程的朗伊罗阿,更是鲨鱼的研究者的天堂。博士经常亲自下水和鲨鱼做亲密接触,以前是他独自行动,此后每次下水他都会拉着我。
很多人说我的工作太危险,劝我别再继续干下去,鲨鱼是凶猛的动物,成天和它们打交道,迟早有一天会被啃得尸骨无存。对此我只浅浅一笑,这里的人都很善良,质朴的他们不可能了解人的可怕,和有些人比起来,鲨鱼实在是很温柔的生物。对此,我深有体会。
我在他们的眼里是个寡言稳重的人,见义勇为,勇敢而善良;在热情的玻里尼维亚姑娘心里当然还是个强壮而英俊的男人。我成功地扮演着一个正面角色,真实地生活在塔希提岛上整整五年,而我个性的另一面,全部被我释放到了和鲨鱼一起搏斗的时刻。
一杯啤酒下肚,整个人都舒爽了很多。啤酒真是个好东西,怪不得全世界的啤酒销量在五年内上升了两个百分点。看着挂钟的分针绕了半圈,我提起我的短袖花衬衫站了起来。去和雅克博士打个招呼,然后回我的小屋去。
就在我刚刚迈了两步的时候,中心的警报器忽然响了起来,傍晚时分,血色残阳,突然响起这种嘶叫的声音,带给人的除了紧张惶恐,就是无尽的恐怖。而对我来说,更多的是血脉偾张的刺激。
“让——公主又闹脾气了,博士叫你快去……”
我都没看清气喘吁吁赶来传话的人是谁,扔下手里的衬衫,就连忙向出事的地点飞快奔去。三号水池边围着手足无措的博士和他的研究助手们,看着被公主闹性子似的跳跃翻转,他们只能一边本能地躲避着由公主的任性制造的阵阵水浪,一边等待救兵的到来。
我纵身跃入水池,轻易寻得公主的身影。公主是鲨鱼家族最臭名昭著的品种,噬人鲨,也就是人们通常说的大白鲨。在这里不多见,南美和澳洲却很盛产。因为某部同名电影的关系,它对人类的威胁已经被无限扩大,但是和公主长期交往的过程中,我知道她并没有人们印象中的那么可怕。鲨鱼攻击猎物时必须和猎物近距离接触,那时眼睛时最易受伤的,所以它会自动向后翻起眼睑保护眼睛,而猎物的具体位置则由身体前方的细孔接受对方的磁场判断。我在晃荡的水里努力保持着平衡,并尽量和她保持一定距离,我要让她看见我熟悉的身影,而非由着她的身体来判断我的位置并把我一口吞掉。
这种情况已不是第一次,我应付起来不算太棘手。因为长期相处的关系,公主并不把我当成她一般的食物,当然在她极度饥饿的时候会不会还念旧情就不得而知了。我在水里挥舞让她平静下来的动作,然后慢慢接近她。一番安抚后,我抓着她的背鳍和她一起绕着水池欢快地游起来。
显然今天她太无聊了,她发脾气的原因只是因为没人陪她玩。
“哦,让,如果没有你我该怎么办?!”我从水里冒出脑袋时,博士像个舞台剧演员一样捧住胸口,一贯虔诚地对我说着。花白的胡子头发和黑黝黝的皮肤,做着这种动作不由让人觉得滑稽,不过如果我手里由鲜花,我会毫不犹豫地丢在他脚下的。
“公主的脾气太坏了,整个中心除了你没有人能驯服她,而她也最喜欢你了,除你之外她时不接受人任何人的接近。让,你的魅力已经扩展到连鲨鱼都没抵抗力了……”
对博士的幽默我不置可否。上了岸,我拢了拢湿湿的头发,蹲下身子和公主亲昵地玩起来。
“真是个乖孩子。”我情不自禁地夸奖她。博士说得未必夸张,我和公主在一起的时候,她的确不像是一只凶猛的鲨鱼,倒更像只听话而乖巧的宠物;但若换成其他人,她那张血盆大口利露出的利齿和强有力的尾巴制造的悚人效果会让接近她的人退避三舍。
“万一哪天我离开了,你打算怎么处理她?”我半开玩笑地问道,对那可爱的老头即将出现的反应非常感兴趣。
“哦,让,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吗?公主怎么办?她已经离不开你了!”博士睁圆了眼镜后的小眼睛。
“那就把她送给我吧!”我微微一笑,“至于你,博士,我就不想接收了!”
我没想到的是博士居然真的点头了,不过这个允诺对于现在的我是没有实际意义的。来塔希提五年,平静又与世无争的日子渐渐弥和了我的伤口。我喜欢这里,如果可以,就这样终老也是件颇值得欣慰的事。
踩着悠闲的步子,我一面和邻居安莉亚老太太打招呼,一面朝我的小屋走去。接近地平线的阳光照出小屋内闪动的人影,我在唇角挑起笑容,想着又是哪位姑娘莅临我的小屋了。在塔希提的日子里,我从没为我的生理需求烦恼过。热情开放的塔希提姑娘总会很适时地主动躺到我的床上,虽然男人的身体更让我尽兴,但我不是贪婪的人,有比总没有好。就在我的这间临海的小木屋,我不知与多少姑娘度过了多少浪漫而火辣的夜晚。而今晚,想必也不会让我独自寂寞的。
是蒂迪亚还是切尼妮呢?或许是费安娜也说不定,但我比较喜欢玛丽安,这些姑娘中,她的热情和大胆让我这个男人都感到吃惊,她漂亮、性感,床上的技巧娴熟又扇情,和她做爱都不需要太主动,她会用她粉嫩的舌头把我服侍得飘飘欲仙,然后跨坐在我的小腹上,狂野地扭动她的腰肢……
虽然穿着松垮的塔裤管短裤,胯下还是明显感觉出肿胀。这很好,说明我是个很正常的男人。想到那种画面还没反应,才是我要担心的问题。
在这里家家户户都是不用门锁的,你可以说是民风淳朴,也可以说没什么东西值得偷。我当然偏向前者,不过我不锁门的原因却是后者。手碰到把手推门,就在这一刹那,某种异样的感觉迅速蔓延全身,在突然之间让我醒悟,这屋子里面的人,不会是女人。
人类天生的直觉和后天训练出来的敏锐会因为五年的懈怠而迟钝退化,五年,对于一个人来说,毕竟不算很短的日子。但这不是我的法则。推门而入的瞬间,我一脚踢向左边,一边迅速用力把门大开到底,狠狠压制住守在门后的人。在塔希提还穿着规矩的黑西装,这样的打扮立即告诉我这些人的来历。前方冲出三个人同时从上中下攻击过来,而刚才我主动出击击倒的两人也没有就此趴下。人比我预想中的多,而显然这些人不是普通的混混,一招一式间都训练有素,尽显出“狠”与“稳”的要诀,更可怕的是他们不是意志力上的菜鸟,被打倒了决不是就此躺地休息,尽管我确信已经击中要害,他们依然面无表情地起身继续战斗。
他们很强,我自然也不弱,他们唯一失算的就是在这五年之间,因为长期和鲨鱼打交道的原因,我的身手比之五年前只有更加强悍,而非退化。我对鲨鱼的驯服不仅仅是来源于运气,还有实力。近三分钟的搏斗,虽然我的体力消耗很大,但是胜利毕竟是属于我。
一股冰冷的气息从我的脑后传来,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立即明白身后还有一个更厉害的角色。
转过身,面对我的是黑洞洞的枪口。空拳对十掌我有胜算,但还没有超越子弹速度的自信。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不是俊杰,但我很识时务,所以我很乖巧地举起了双手。
“对不起让先生,我们不想对您动武,可您实在太厉害,想和您说几句话只能采取这种方式。”先说话的是持枪的人,虽然觉得他的声音和体形很像我的一个朋友,但是我还没笨到因此上前套交情。
他的话听在耳里有拍马屁的嫌疑,我没说话,因为知道他不会冷场。
“先生要您回去。”
“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好。”这是实话。
“先生他……”
“快死了吗?”我冷笑,这种老掉牙的借口未免太没创意。
“是的!”
他没有丝毫犹豫的严肃回答让我有片刻的迟疑。无论怎么看,这个人都不像是会撒谎的类型。不过,我也秉记人不可貌相这句古训。
“我知道您不相信,但是五年来,先生一直没有打扰您的生活,如果不是他病危,夏纳医生说他过不了这个月,他是不会派我们来请您的。”
这句话很有说服力,不错,如果他想强迫我回去大有机会,不会在五年之后才心血来潮。也许他真的快死了,对我而言既是父亲又是老师的人,于情于礼我都该去看看他,但是我明白,这次回去,要想再离开,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如果我是您,我会很合作的,这样至少能俯瞰一下飞机下的沿途风光。按照眼前的情形,无论您愿不愿意,即使是把您打晕,也会把您带回去的。”
他分析得很有道理,一向明白事理的我自然赞同。可是我依然不想回去,即使踏上那里的土地立即返回都不愿意。我耗尽性命都想逃避的东西就在那里,一旦回去,我这五年的逃亡,岂不是没有一点意义?!
“让先生,您最好考虑清楚,我这只枪里装的是麻醉弹,如果一分钟之内您没有决定,那就只能让我替您决定了。”
我转眼看向了窗外,碧蓝的海水在夕阳下血红血红的,海风漾起不算小的波浪,一直推向我不知道的远方。我闭上眼睛计算着自己躲过他子弹的胜算,然而仿佛知晓我心意一样,我的身后立即感觉出了五只枪口的寒意。
我在心里苦笑。
“好吧,我跟你们走!”我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不过之前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只要您愿意跟我们回去,什么条件都可以。”
“我要带走我的公主。”
“没问题。”
看,我刚才还说要在塔希提就此终老的。
充满变故,这就是人生。
这是个大坑,偶自己也这么认为,其实原本觉得似乎也没那么多可写的,但是真正动了手才发现要把这个故事写好真不容易,字数也一定不会少了。不过如果不是大坑大家也表扁偶,^_^,希望能写出自己所想的那种氛围来,毕竟文字能力是偶最在意最想提高的东东~~~~~~
一个无聊又沉闷的旅程,我在飞机上睡着了,印象中做了很多的梦,有无忧无虑的快乐,有噬骨蚀心的痛,也有刻骨铭心的恨。虽然醒来时已经忘得差不多,但我知道那些都是我去塔希提之前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