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号-[序]
深夜
宅院刚结束一场婚礼,酒後方酣,宾客尽欢。
「小姐,咱们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这两位少爷该怎麽办?」
尹怜儿的唇瓣勾起一抹笑。
圆润的脸凑上前去观察一下醉趴在桌上的两位哥哥,「嗯,他们醉得不醒人事呢。」
真是伤脑筋……。
「春花姨,拜托你去找阿生叔叔和阿青叔叔来吧。」
「小姐,你要阿生和阿青各自扛他们回房?」
「今天的宾客不少,宅院的房间不够用,阙叔叔就睡在念生哥哥的房里,至於翟颖哥哥的厢房……」
「空著吧?」她可没听见小姐怂恿其他爷们去翟颖大少爷的房间休憩。
「是啊。」
「喔。那我赶快去找阿生和阿青过来。」春花说罢,立刻离开。
这宅院的仆佣们,今晚很忙呢。
光是酒宴的碗盘、酒碟就有的洗了。秋月、厨娘和几个丫环们仍在厨房忙著,其他几位仆佣则是扛桌收椅,恢复大厅堂原来的模样。
现在,就剩下她的两位哥哥……
尹怜儿走到门边,抬头看今夜的月娘分外明亮,她的爹和娘……有情人终成眷属。
想提笔作画,描绘出一对新人的喜庆模样。这是她的心意,祝福爹和娘白头偕老……
曾经,她好喜欢娘。从何时开始,她的心思渐渐转移……
清灵的大眼染上一层忧郁,回过头来的脸庞针对谁瞧--
黯然的垂下眼睫,心知肚明,那道影子从未容下她的存在。
总是见他开了窗,不著痕迹的视线追逐著谁……
「小姐,你忙了一个晚上,早点回房歇息吧。」
「嗯,你们也是。」
尹怜儿瞧大夥把两位哥哥安顿好,几个人安静无声的退出房外。
轻关上门,尹怜儿遣退了宅院仆佣,娉婷玉立的身影独自漫步在庭院,空气之中弥漫阵阵花香。
沉浸在七里香的花海,一缕忧伤随风飘散,回眸一望,不远处的厢房之内烛火未熄,足以燃烧到天亮……
意识昏然,反反覆覆,辗转难眠……
「恶……」
冷念生捂住嘴,一瞬挺直的上半身全凭反射动作往床边低头,呕出腹内翻腾汹涌的秽物之後,他又继续倒头就睡。
翻转的身体碰到障碍物,浅意识的行为就是把棉被踹下床--
「碰!」
翟颖的前额敲到地面,引起一阵痛感牵动了脑中意识,沉重的眼皮眨动,昏然的坐起身,半眯的眼儿迷蒙,四周的物体不断晃动呈现扭曲……
对不上焦距的眼再度闭上,鼻尖一皱,嗅到一股浓重异味似来自身上,手往衣裳一摸,潮湿……
赫!
他吐了是不是?
凤眼张开,低头一瞧,全无印象自己酒醉失态,残存的意识仍停留在大厅之上的酒宴情景……
头昏脑胀,强撑起醺然的身体,不稳的步履跌跌撞撞的走出门外,朝那井边前去--
翟颖淋得一身湿渌,冲尽身上秽物之後才回房。
此时,他的意识已清醒了大半,入眼的景象不再扭曲,脚下的步履仍显不稳,来到衣柜前,随即动手脱下一身湿衣,套上乾爽的衣裳。
是谁架他回房?
他猜测可能是宅院的仆佣,因为酒宴上的宾客,皆带著不醉不归的兴致饮酒、划拳,而他天生带有一些酒量,才有办法撑到最後……
何时醉昏?
没时间概念了。
房内的酒气薰天,翟颖打开了一扇窗棂,半眯的单凤眼凝望座落对面的厢房--
漆黑一片,看不见烛光反射出的影子,睡了吧。
厚薄适中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浑沌的脑子在想什麽呢。
旋身回到床边,刹然入眼的人影令翟颖赫然一震!
手不知不觉揪紧著床边纱帐,怕是幻觉与平空想像;那清秀的轮廓显得朦胧虚幻,已是束发之年的躯体在成熟之中仍未脱稚气,两人的悬殊之差,一目了然。
高瘦的身影杵在床沿,一动也不动。直到房内烛火熄灭,开启的唇轻叹息--
在想什麽……
1
市集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穿过人的耳膜,菜市场的一角,几名汉子正抓著一名约略十七岁的女子拖行至街道中央。
「爹--救我--」少女披头散发,惊惧的瞳孔放大,映入亲爹撇过头去的刹那,吓!魂飞魄散、死路一条……
贝齿下的唇瓣渗出一道道鲜红血迹,她伤心欲的嘶喊:「爹--我是您女儿--我们有血缘呢……有血缘关系呢……」
亲情的呼救唤不回爹的回眸一顾,少女不断挣扎想要回到亲人身边,她不甘心、不甘心……
随著没入人群的熟悉身影,少女的双脚一软,心碎的恨意不断、不断的蔓延,渐渐、渐渐冰凉的身躯早在别人的玩弄之下,残破不堪。「我逃出来了……我好不容易逃出来了……」
赫然,她像发狂似的大吼:「为、什、麽、不、救、我--」
跌入深坑,永世不得翻身……
「我恨你、恨你、恨你--」
「啪!」的一巴掌甩得少女一连跌飞到某个菜贩的摊位,「乒乒乓乓」的搞得鸡飞狗跳,少女狼狈的滚了几圈才趴在地上,满身菜叶与沾染了一身的污秽。
委屈的泪在眼眶打转,看到没有,这还算是轻微的逞罚。
曾经,落入几个大男人的魔爪亵玩,什麽尊严在人性的黑暗面毁灭,徒留下无穷无尽的羞辱,茫然的眼神在人群之中找不到亲人的身影,呵呵……人活著是为了什麽……有什麽意义……
少女露出一抹凄楚的笑,微启的血口淌下一点一滴的红色悲哀,「低贱!」她含糊不清的骂:「低贱……低贱……」
勉强的爬起身来抱著双膝,柔弱无骨的身子晃晃然,殊不知身後的汉子抬起一条腿将踹她出气--
「啊--」
瞬间,杀猪般的叫喊响彻云霄--
少女愕然的回头,一把匕首插在大汉的膝盖,入肉的匕首仅剩下把柄露在外。
汉子抱著腿哀嚎,他的同伴立刻左右张望的吼道:
「妈的,是哪个王八羔子多管事,有种就现身。」没看清楚暗器从何射来,几名汉子皆自乱阵脚。
「啧啧……血流如柱,他的腿肯定废了。」一名约弱冠年纪的男子说道。
人们看街道旁的食肆之内,一同走出了三位男子。
他们的年纪均不相上下,其中两名长得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八成是娈生子。
阙不平、阙不凡同时撇撇嘴,分别「呸!」的吐了一抹唾沫,两人各一脚踩上汉子的脚和胸口。
「咱们断了他几根肋骨怎样?」阙不凡提议道。
「问问老大的意思吧。」
两人登时回头,瞧冷念生正在打架,不一会儿迅速摆平了欺负少女的同夥,看著躺平在地上的几个家伙,阙不凡问道:「老大,你的意思?」
「你认为我会说不吗?」
冷念生拍拍身上衣袍,紧锁的眉宇之间,难掩一股暴戾之气。
随即,鸦雀无声的市集响起「喀喀喀--」的声音,人骨断裂。
「唔……」阙不凡脚下的汉子身子一挺,时昏死……
「哼!没用的家伙,就会欺负弱小。」
阙不平一脚踹开汉子,与阙不凡一同等候老大的发落。
冷念生清冽的嗓音问:「谁有绳子?」
凑热闹的人群之中,有人认出了这三人是道上的新生代--
冷爷的儿子和其手下们的孩子。
阙不平和阙不凡是堂兄弟,两人长得相似,因为他们的爹是双生子的关系,下一代承袭了父亲的相貌,这两位堂兄弟也就相似了。
冷念生则是长相俊秀,难以令人联想:他会是冷爷的接班人。
不过,他不愧是混道上的,打架、闹事样样来。
凡是令他看不顺眼的;不论是调戏良家妇女的地痞流氓,或是有钱人的纨子弟,冷念生可不管对方好惹不好惹,先教训一顿再说。
於是,私底下,人人给了他一个外号--
黑道中的『冷面判官』。
听说,冷爷还有个孩子在外地当官。
三年前,这消息轰动一时,冷爷收养的孩子--翟颖赴京赶考,名列进士之位。
当今皇上殿前御赐官职,为某地方上的知县,听说--
当地方的治安被整顿的非常良好;前阵子传说中的知县大人又升官加职,甚至有消息传出,那位大人将会来开封任职。
众人纷纷窃窃私语,这冷爷的孩子们很有出息;一个是白道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一个是黑道中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
冷念生昂然的站在处於昏迷中的汉子旁,半眯起眼,折腰拔起匕首,「脏血……」
撩起衣袍擦拭匕首所沾染的血渍,随手放在腰际的套袋里。
染了血的黑色衣袍散发淡淡腥味,冷念生来到少女的身边,睥睨的眼神一暗,伸出手,「从此跟著我。」他命令。
少女湿润的眼闪过一丝惊慌,犹豫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冷念生握住伸来的小手,一瞬将少女抱个满怀,不管她身上有多脏,不管男女授受不亲,他将不会让她再度受到伤害……
呃?!
众人看著冷念生怪异的举止,皆怔然不已……
唯有阙不凡、阙不平两兄弟见怪不怪的去找绳索,两人分工合作的将几名倒地的汉子困绑一起,须臾,就像一串肉粽似的。
「呵……」阙不凡笑道:「老大,我去牵马匹过来。」
冷念生闻言,应了声:「嗯。」此时,他才放开了哭成泪人儿的少女。
「老大,这些人是风纪延的手下呢。」他的老爹在朝为官,出了个儿子却经营勾栏院,专干偷鸡摸狗、逼良为娼的勾当。
当然,这事儿瞒天过海,除了他们这些道上混的几个人物熟知内情之外,一般人可不知。
「那又怎样?」冷念生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府衙的公差不济事,堂上大人是软脚虾;只会逢迎拍马,收受贿赂,咱们丢这几个人渣过去,让他们狗咬狗岂不有趣?」
阙不凡将马匹带到,於是三人分别跃上跨下坐骑--
冷念生一瞬捞起少女置於怀中,临走前,他吩咐:「人就交给你们俩,我得赶回宅院,今儿个是怜儿的相亲之日呢。」
「啊!那我也要去凑热闹。」阙不凡说罢,「驾」的一声,立刻跑得不见人影。
「他冲那麽急干麻?!」见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