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储薰莸
储薰莸  发于:2009年03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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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你该受的,凶手!

      在医院里兜了两圈,初冬的凉风让我的头脑慢慢冷静了下来,我回想着刚才的所作所为,虽然并不后悔,但是对于他轻易跳动我情绪这个事实非常不快,我没有想这么快就让他进入比安卡的病房的,但是我的神经在面对他和其他男人的亲热时总特别敏感和脆弱,他左右着我的心情,我不免因此有点沮丧。


      “罗莎,十六号病房三号病人的止痛剂,快送去。”

      我的面前跑动着两名年轻的护士,那名叫罗莎的护士接过一个白色包裹就向住院区走去,我望着她的背影,想着刚才听到的一个词语,总觉得不久前我也听到过。

      止痛剂!对了,在比安卡的病房里,我离开之前,贝瑟嘴里不断念叨的,似乎就是这个。我当时以为他说的是让他出去之类的话,而且在那种情况下我也没有多留心他到底说的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即使熟悉的环境让他产生眼中的罪恶感,但也不至于抱头倒在地上不断地痉挛,直冒冷汗。我是不是在不经意中又碰到了他刚刚愈合的肋骨?!那怎么看都像是个疼痛之极的伤患才会有的反应。


      我的心在这刻有点慌起来,我立即迈步冲进住院大楼,非常不巧,两部电梯都刚刚上去,怎么按向下的箭头也没有用。我等不了那么多,我要确定他的伤势,我转进安全楼梯快速攀爬起来,当我气喘吁吁地赶到九楼的时候,我发现病房的门竟然是开着的。


      我跑过去,人还没有到达病房门,我的眼前就出现了罗伊抱着蜷缩成一团的贝瑟出现在门口的画面。贝瑟的全身都湿湿的,被汗水浸透了头发粘在额际和耳边,脸色比墙壁还要惨白几分,他的眼睑半耷着,睫毛微微地颤动,身子还在不时地痉挛。


      “贝瑟——”我能想像得出这是他忍受剧痛的结果,他又一次因我的鲁莽承受了噬心的疼痛。我压住心慌,上前查看他的情况,却被罗伊粗鲁地避开了。

      “滚开,让,我警告过你的!我要带他离开!”罗伊阴森的眼里闪现喷火的恼怒,他盯着我,露出恨不得马上杀了我一样仇视的表情。在遇到关于贝瑟的事情的时候就容易失控,在这点上,我们出奇得相像。


      “放开他,罗伊!我说过我不会再让他有蛊惑你的机会!”我拦住他的去路。贝瑟是我的,我早就说过,不管是情人还是仇人,或者只是样东西,他都只能属于我,我不允许有人从我的手里抢走他,即使是共生死的朋友也不允许。


      “是的,如果他死了,的确再也没有机会了。”

      罗伊认真的愤恨表情让我有片刻的呆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贝瑟会死?!

      他会死?!

      “你在说什么?!”我条件反射地向前一步,心脏猛烈地收缩间,我第一次感受到微微的恐惧。

      “如果你不想他马上痛死的话就给我让开!”罗伊几乎要咆哮起来,我低头看着贝瑟痛苦的模样,一点也不怀疑罗伊的话变成现实的可能。

      “让罗伊先带贝瑟到楼下找医生吧,我陪他们去,我保证不会出什么事的,求你了,让!”我的身后忽然响起杰尔的声音,虽然没有回头看他,但我能猜测出这个向来火爆而冲动的年轻人正用怎样恳切的表情恳求我。罗伊不想让贝瑟在比安卡的房间里接受治疗,这点我明白。我僵着身子矗立在原地,持续的对峙中,最后我还是移动脚步让开了身体。


      罗伊从我身边经过,我的身后立即传来了快速移动的脚步声。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底衍生出对自己的厌恶。我在干什么呢?我为什么会这个样子?!我到底是在复仇还是对贝瑟变相的占用?!誓言,誓言!我一再提醒自己的誓言,提醒自己要复仇,但如果五年前我没有发誓,是不是就没有了这复仇的约束?!


      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害怕,怸阳,比安卡,我是这样一个没有情意可言的人吗?!你们的仇,不是源自你们被贝瑟杀死本身,而只是我的一个誓言?!

      “让贝瑟和奥古斯兄弟呆一阵吧,这样对你们都好。”不知道什么时候祁晔威出现在我的身边,他把身子斜倚在墙壁,看着我烦乱的眼神给我建议。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帮他,一个凶手!我只是想替我的好朋友报仇而已。难道是我做错了吗?”我握拳狠狠地击在墙壁上,骨节处立即传来疼痛,我却麻木地没缩回手。


      “没人说你错,让,如果你只为了单纯地复仇,我应该说你做得还不够狠!”

      “什么意思?”我转头看着他冷静的脸。

      “你快迷失了!让,你是真得想替怸阳和比安卡报仇,还是仅仅不满他五年里乱糟糟的性关系?你对他的恨恨复杂吧?这就是你想千方百计地折磨他,但又不让他死的原因对吗?!干脆点,要么杀了他,要么放开他!”


      “放开他?”我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这不可能!”

      “那就对他好点!想想他当年那么做的原因,他不会没有任何理由就杀死自己的朋友,杰尔告诉我那是乔纳森的命令,如果真的是那样,当年最矛盾最痛苦的应该是他,你一直陪在他身边居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我不得不说你也有一部分的责任。没有人会做毫无缘由和目的的事,你不能在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做的情况下对他复仇,让,那不公平!”


      我开始冷静思考祁晔威的话,我回到西西里的当晚,在和先生见面的时候,先生曾经说过,是因为我太重感情,所以才会对贝瑟下达杀死怸阳和比安卡的命令,以此锻炼我的冷酷无情;而贝瑟只是说了想和我在一起,因为不想违背先生的命令,因为想得到大家的承认,因为想能够继续陪在我身边,他只有接受命令……


      如果这样分析起来,那害死怸阳和比安卡的元凶,是我!

      对,就是我,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明白,如果不是我的锋芒太露,如果不是我的存在,怸阳和比安卡,甚至贝瑟,都不会成为先生算计的对象,说到底我们都是他的棋子。我那么贯彻我五年前离开西西里前的誓言,是对自己才是真正凶手的掩饰和逃避,也是对贝瑟的放荡的嫉恨。


      我是那么爱他,爱到在亲眼看到他举着还冒烟的枪对着已经倒在血泊中的怸阳的时候都杀不了他。和他在一起的三年里,虽然我从不没想过两人相处的意义,但是我对他的宠溺人尽皆知,三年内我没和他之外的人上过一次床就是证明。与其说我恨他杀了怸阳和比安卡,不如说我恨他在我转身离去之后,就对着别的男人逢迎讨好,不知羞耻地打开双腿。


      我是个藉着为朋友复仇之名,对他发泄自己不满的卑鄙家伙?!我厌恶地咬了咬牙,伸手抚平脸上肌肉的紧绷,对这样的结论感到力不从心的挫败。

      “好吧,”我仰头叹息,“就让我清静几天!”

      贝瑟不在的日子的确很清静,少了每天必做的功课,我的生活变得单调起来。我把全副精力投入到对付强尼的斗争上,我一边加紧扩大我的势力范围,一边暗里收买三大家族中的元老级人物,因为我在以前的良好表现和一直深得先生器重的原因,再加上强尼的不得势,要讨好几个老古董对我来说轻而易举。在几次家族例行会议和酒会中,众人的态度已经明显偏向了我这边,我想强尼对于这点非常清楚,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他看着我的目光早已把我切成了碎片,他迟早要对我下手的,虽然贝瑟说过强尼不会杀我,他要等亲手打败我证明他的实力,但他的近况可能没法让他等到那天了,他的内部有内鬼,而那个人是谁,我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我在和强尼的斗法中一帆风顺,因为顺利,往往容易感到空虚和寂寞,虽然我很忙,但是只要有稍稍的空闲,哪怕只有几分钟,我的大脑也会被一种无所适从的情绪占据。自从那天在医院带走贝瑟,罗伊和杰尔好久都没出现,我有点烦,也有点担心,心痒痒的,想知道贝瑟的情况怎么样了,又不想直接去问他们或者去看他。人是矛盾的生物,我在这点上贯彻得很彻底。


      已经十一月底了,夜晚很凉,我从外面回来,经过水池时听到水花的声音,才意识到我好久都没和公主玩了。贝瑟来了之后我就一直忽略她,我感到一阵抱歉。我下了车走到水池边蹲下,公主立即无声息地游靠了过来,完全流线型的躯体,她在水中的姿势漂亮极了。


      “是不是很无聊?”我触摸着她尖尖的头部问她。每天有人定时给她进食,每天能够活动的范围就是水池这么大,我让她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对这个自然界里最凶猛的肉食性动物,是不是太过委屈了?“我送你回大海好吗?”我诚心征求她的意见,她却只是围着好久不见的我兴奋地游来晃去,她当然听不懂我的话,期盼的眼神写着等待我下水陪她。


      我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有冬泳的习惯,天气太冷了,三十岁的老男人,恐怕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我自嘲地笑了笑,忽然明白她在我的问题上已经做出了她的回答。

      “还是想留在这里吗?”我奴了奴嘴巴,“可是这里实在是没什么好的!”我在水池边坐了下来,一边望着稀落的星空,一边叹息,屋子里黑漆漆的没有人,我没必要这么急着进去,就这样陪着公主也不错。我想起我刚回西西里的时候,每晚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转悠,最后都选择外出派遣我的寂寞,而贝瑟来了之后的夜间,我几乎都没怎么出去过。他对我的影响力超越我的预料,我做不到罗伊那样,但是也无法忘记他是凶手的事实。


      第勒尼安海就在前面,若隐若现的潮水声里,我感觉到从海面吹来的湿气和咸风。

      怸阳,比安卡,如果我狠下心杀了贝瑟,我们是不是都能解脱了……

      许久之后,当我进屋准备睡觉的时候,我的脑子依然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无法遏制我大脑的运作,倒在床上怎么翻覆也睡不着,就在我想着要不要吃两片安眠药的时候,我听到了门铃的响声。月光在墙面上投射出一道光线,刚好照在钟面上,我抬头看了看,已经过了半夜了,这么晚会是谁按我的门铃?


      我轻声起床,虽然想袭击我的人不会按门铃,我还是谨慎地带上了武器。我摸到门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唰地打开了门,没有我预想的暴力冲面,月光下出现在我面前的是占据着我满脑子的人,贝瑟,白皙而清爽的面孔,精神看上去还不错,我必须得承认罗伊把他照顾得很好。


      “这是他的药,记得每天提醒他服用;他的伤势还没好到能承受你的拳打脚踢,不想再跑医院的话就好好照料他!”一只拎着白色塑胶袋的大手伸到了我面前,我抬头,这才注意到贝瑟身后的罗伊,他面无表情地交代着我,一点不掩饰他的不满,很显然,送贝瑟过来不是他的意思。


      我的脑子有点闹不过弯子,如果这不是出自罗伊的本意,那么是谁的主意?贝瑟自己?我怎么想都找不出一个他必须回到我身边的理由。

      “让,”罗伊盯着我,“告诉我你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对他!”

      “关于这个,我不能答应你任何事!”我沉吟一下回答他。这是实话,贝瑟是我的困扰,怎么处置他是我头痛的问题,我连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安慰自己,安慰怸阳和比安卡的亡灵,这样的情况下,答应任何的要求都有变卦的可能。


      “你……”我听到了罗伊把拳骨捏得咔咔作响的声音,他瞟了一眼一脸平静的贝瑟,最终忍下了揍我的冲动。“别逼我对你动手!”他把东西粗鲁地塞到我手里,眼神复杂地再看了一眼贝瑟,矗立了几秒之后,甩头大步走了。


      贝瑟仍然站在门外,我没让过身子,他也没有进来的意思。我望着他,千万种情绪都涌了上来,我知道在见到他的刹那自己是有点惊喜的,但惊喜之后,麻烦也随之而来。我在他出现之前的结论是让彼此都解脱的方法是杀了他,他现在就在我的面前,我却有把他揽入怀里的冲动。


      “为什么要回来?”我尽量用冰冷的口气问他。在罗伊眼里我是一个虐待狂,为什么在经受那么多我加注到他身上的疼痛后,还要回到我这个施虐者身边来?罗伊不理解,我也是。


      “我说过,”贝瑟抬起他的眼睛看着我,“我想和你在一起。”

      “让,我没法拒绝先生,我想追上你,和你站在同一个地方。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我愣了一下,耳边回想起某个晚上他对我说的话,如果,如果这真的是他对着怸阳和比安卡抠动扳机的原因的话,那是这个原因也未免太愚蠢,太幼稚,太可笑……

      想和我在一起?!

      只是想和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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