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宠物 第二部 恶魔————细嚼相思
细嚼相思  发于:2009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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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他突然大笑了起来,“我两算是扯平了!”然后踏上自行车疯子一般的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无精打采的回到家,看到院子里小卞三坐在屋子的门槛上。
“小乖,你回来了?”小卞三笑脸迎向我。
我无力的看了他一眼,“你回去吧,我今天想一个人静静。”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小卞三拦在门口不让我开门。
我突然火大了,这两个人怎么了,从小就欺负我,现在还想纠缠不清的,是不是以前欺负的不够,再来一把?我推开他,冷冷的说:“你让开,我要开门。”
“小乖,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小卞三难得的低三下四。
我望着他笑,突然一直无法理解自己曾经到底那里得罪他了,令他鼓动高宝欺负我三年:“你小时候为什么要欺负我?”
小卞三呆了一下,好像想了好久才吐出两字:“好玩。”
我哈哈的笑了起来,好玩?难道就因为好玩?我邵雪峰真的这么好玩,让你们如此的爱不释手,这么久了又想重新捡起来再玩玩?如果现在手上有刀,我肯定会杀了他!
眼眶一涩,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脆弱,原来伪装的太好,连自己都给欺骗了。“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
“小乖。。。。。。”
我打断他的话:“如果你继续骚扰我,我就申请住校,再也不回木船社!”

注1 大人们要会意错了,这里只是疼爱的意思


10
自己一个人静静的上学,一个人静静的上课,一个人静静的放学,一个人静静的睡觉。没有了高宝那憨憨的笑脸,也没有了小卞三狐狸似的笑容,突然感到我的天空了无生趣,就如空旷无垠的大地上没有一丝绿色。
晚上我抱着阿宝:“阿宝,我是不是对他有点过分了?”
阿宝张大了一双狗眼滴溜溜的看着我,不出声。
“其实根本就不怪他的,我对自己说过原谅他的,怎么又翻起旧帐来?”
阿宝还是眨巴眨巴的望着。
“你说重新跟他和好,好不好?”
“可是他现在都不肯理我,我也不好意思去找他,是我叫他离我远点的,你说该怎么办?”
阿宝依旧瞪大着眼睛。
“蠢狗,跟他一样蠢!”我狠狠的给了阿宝一记弹指神通,阿宝“咦咦”低下脑袋叫,不再用他圆溜溜的狗眼看我。

转眼学期结束,如果不出意外,年级第一的宝座非我莫属。数学,英语,物理,政治几乎没什么难度,语文更好,没有作文,只要求默写《卖碳翁》。发榜的那天,看了看大红榜,我490的高分醒目的写在最上面;搜寻了旁边的白榜,没有高宝的名字,心里一阵慰然。
李红和陈芸走过来,我转过头发现她们脸色铁青,怎么看我怎么不顺眼,只是我没有心情跟她们玩比眼球谁最白的游戏,就匆匆的回家。

回家的路要经过沪宁铁路,没有铁路护栏,也没有专人看管,“人走多了,也就成为了路”的一条小径。我浑浑噩噩的来到铁路边,没看两边是否有火车就这样直直的走了过去。当我刚刚跨过铁轨,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汽笛,接着刮过猛烈的风。我萨然醒悟,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我没敢回头看身后呼啸而过的火车,从如此强烈的气流可以感觉,火车离我身后最多只有二十公分!
火车的声音刚刚远去,一个熟悉的声音夹杂着颤抖:“你疯啦!不看火车就过铁轨!”
我抬头看去,高宝一脸的惨白。他将我扶起,我甩开他的手:“要你管!”
他尴尬的向旁边挪了一步,无奈的看看我,回头去扛他的自行车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渐渐走过来,在我身边放下车子,望了望我终于还是开口:“你吓的不轻,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我心里早已乱成了一团,如果刚才再迟一点就血肉模糊了,他不好好安慰我,还骂我,接着又不管我,现在才来关心我。
“我不要你管!”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豆大的泪珠已经滚落下来,一颗接一颗。
高宝丢下车子,将我抱住,“我要管!我要管!”
我这时早已顾不得形象嚎啕大哭,边哭边捶:“都怪你!都怪你!”

高宝送我回家,一路上我还是断断续续的抽泣,他骑的心烦,将车子骑下分红河的大岸,找了片枯草地停下。
他抱着我躺在草地上,拍着我的身子:“乖,别哭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我瞪了他一眼,他懂个屁,我只是乘机将我这半个学期一个人的委屈全都哭出来。我没理他,继续哭。
高宝没办法,也不再说话,索性让我哭个够。
好半会,我不哭了,高宝问我:“你怎么不哭了?”
“你又不安慰我,我哭的没劲。”
高宝变得哭笑不得:“刚才看来还安慰错了,还不如让你一个人继续哭。”
我瞥他一眼:“这还不都怪你!”
“怪我什么?”高宝又犯傻了。
“不告诉你!”我又拽了起来,这种事是秘密。怎能告诉别人!

现在回想起那次过铁路的事情来还是很后怕,那条铁路每年在这个路口要夺去三四条人命,小学同学郎莉的母亲就是在这里一命呜呼的。
而我亲眼看到火车撞人是在初二,当时跟高宝正在等火车开过,对面就跑过来一小孩,刚一踏上铁轨人就给撞飞了,我们喊都来不及。火车开过以后,我们沿着铁轨去寻找,在一百米开外的地方才发现小孩的尸体。小男孩已经被撞的脑袋开花,头顶的一块天灵盖已不知去向,黑黑白白红红混成一堆的东西从头顶流出来。
我赶紧掉头走人,蹲在一旁干呕了好久。
“叫你不要看,你还要看,活该!”高宝轻轻抚着我的背。
“我以为还有可能没被撞死,说不定可以救活阿。”
“你以为那小孩是金刚不坏之躯阿,人是肉做的,被火车撞上还会有不死的?”
“怎么没有了?”我横他一眼,“王强的父亲不是只被火车铲掉了两条腿!”
“那是他聪明,迅速的扑倒,要不然也会像那个小孩一样,连天灵盖也撞没了!”
据说这个铁道口怨气很重,附近农村人每年都请道士来镇鬼,而来来往往的到镇上做小生意的人每年总要烧一些纸钱,说是买路钱。

放寒假了,我要到丹徒去过年,临走前我请求外婆帮忙喂喂阿宝,并将钥匙留了下来。外婆亲切的笑着:“没事,没事。到了丹徒记得不要贪玩啊。”
我也笑的开心:“谢谢婆婆,我晓得了!”
接着外公告诉我怎么过去:先乘火车到镇江,下了火车乘3路汽车,到丹徒下车,然后你问问人丹徒船厂怎么走,就行了。
外婆特地嘱咐:“峰啊,问人一定要有礼貌,一定要喊人啊。喊人不息本,息头(注1)打个滚。”
我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你们放心!”

注1 息头 舌头,镇江土话。


花了五毛钱买了一张去镇江的火车票,这可是我第一次单独乘火车,兴奋的心情总是难免的。坐在火车上想起了第一次乘火车的情景,那时我准备上幼儿园,母亲带我到南京中山陵去玩。
火车上我在母亲的怀里不停的唱着儿歌,身边的老太太笑着问母亲:“你儿子好可爱。”
母亲也笑着回答:“那的话,小调皮一个,厌(注1)得很。”
老太太从兜里掏出一粒玉米糖:“小孩啊,厌点好。”然后将糖果赛进我的手心:“吃吧吃吧。”
我不敢收:“我妈说过,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不然会被老拐子给拐去的。”
母亲拍了我一下,对老太太赔笑脸:“小孩子不懂事,随嘴冒,您别放心上。”
老太太却笑的开心,“没的事,没的事。”低下头摸着我的头顶亲切的对我说:“乖孩子,拿着吧,我不是老拐子,你妈也不会骂你的。”
我看看手里的糖果,然后看着母亲。
母亲对老太太说了声“谢谢”才佯装严肃的对我开口:“拿着吧,还不快谢谢老人家。”
我连忙对老太太说:“谢谢婆婆。”急忙的将糖纸扒开将糖果丢入口中。接下来我就没有再唱儿歌,慢慢的允吮着口中的糖果。我怀疑那个老太太是不是嫌我太鼓噪才施舍给我一粒糖吃。
我的记忆确实很好,记得爬中山陵的所有经过。那高高的台阶是我有史以来见过最宏伟的,我兴奋的尖叫,完全不管拼了命的登着台阶往上跑。那时候的中山陵没有围栏,也不收钱,没有太多的垃圾,只有干干净净的台阶,郁郁葱葱的松树,还有蓝蓝的天,白白的云,透明中蕴着温度的阳光。母亲跟我比赛,我叫的更凶了,好似天地间只有我们母子,只有欢乐,只有幸福。
然而我的记忆中却残缺了一角,梦中那时常出现母亲牵着我的小手沿着河岸边走路的情景我总是无法确认那是哪里。高资?仪征?瓜洲?十二圩?还是其他什么地方?母亲小时候带我去的地方很多。我甚至可以梦到我光着身子坐在澡盆里,父母在荷塘里摸河蚌丢入澡盆的场景。那到底是哪里?我问母亲:“妈,我好累,还有多远才能到啊?”母亲低下头和蔼的笑着:“峰啊,不远了,就在前面了。”到底是哪里?我依稀记得有一个四四方方的石围,还有半枯半黄的草地。依稀记得那是春天,有蝴蝶在飞舞。

刹那间等我惊醒,已经到了镇江。下了火车,问了一老大爷3路站台在哪,老大爷拐杖一指:“走出这个广场,往右一拐就到了。”我点头哈腰:“谢谢,谢谢。”
是始发站,有座位,我坐在售票员的身后。因为左耳聋了,有点弱听,靠的近,这样售票员报站的时候我就能听清楚。
汽车开的缓慢,摇摇晃晃的到了丹徒,我一下车就“呜哇呜哇”的张口就吐,没想到晕车这么难受。坐在地上休息了将近半个小时,用袖子擦了擦嘴,走到一个水果摊前面:“阿姨,请问丹徒船厂怎么走?”
那个圆脸阿姨很热情:“小朋友,你就沿着这条大马路一直往前走,等到了派出所,旁边一个巷子,进入这个巷子走到头就是。”
我给她鞠了个恭:“谢谢阿姨。”
圆脸阿姨笑着:“不用谢,不用谢,你快去吧。”

到了船厂,传达室的老头不让进,我就说:“大爷,我来找我妈的,我妈叫陈少兰。”
老头眼睛一亮:“你就是陈少兰的儿子啊?”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虽然旧,但是挺干净的阿,会不会刚才吐的时候溅到身上了?仔细检查,没有啊?
老头的神情诡秘,将我带到一黑洞洞的车间高声叫喊:“陈少兰你儿子过来了!”
里面一阵骚乱,接着母亲穿着斑斑绿绿的工作服出来。母亲说你在这呆会,还有半个小时就下班了,我乖乖的坐在车间的门口。
不时的有女工回到车间,也有女工出去,她们经过门口时都会仔细的打量我。其间也有我认识的,是原来木船社的,我会甜甜的叫上一声:“阿姨好。”她们很开心的回道:“小峰啊,好几年都不见了,还是这么讨喜。”其实我心里明白,她们会认为我讨喜才奇怪,那时候在木船社她们的孩子经常欺负我,因此我从来没有喊过她们。
下班了,母亲换下工作服,我跟着母亲出船厂,碰到认识的人我就喊一声:“叔叔好,阿姨好”。其间碰到了二姑,我没有理睬她,接着看到了大舅母和二舅母,她们都要我到她们家去吃饭,母亲连忙回谢:“不用了,不用了。”

跟着母亲来到一间二层的楼房,我们住在二楼的大间。这根本就不是宿舍,一看就知道是住家。我问母亲:“妈,你不是说你们住船厂宿舍的?”
母亲忙着做些简单的吃的:“船厂宿舍满了,只好先租房子住了。”
“多少钱?”这个我最关心,自己的宿舍肯定花钱少,甚至不用花钱。
“一个月二十。”
“这么多!”我尖叫了起来。
“最便宜的了。”母亲笑着切菜。其实二十确实不多,包含了水电费。前两年物价上涨的很快,两年前二十可以抵得上一家子过一个月,现在连我一个月的生活费都不够。
“姐姐她们中午还回来啊?”很长时间没看到她们了,有点想她们。
“她们都早上带饭,晚上才回来。”
“噢。”我有点失望。

吃完中饭,母亲交待了一些事情,然后说晚上她会带点菜回来,要我先把饭给煮好。我在床上睡了一觉,醒来天已经黯淡下来,冬天日光短。
我将米淘了,打开煤炉开始煮饭。饭刚刚做好,大姐就先到家了。大姐放下包,叫了声“峰过来啦”就将我抱了起来,我在大姐的身上嗅了嗅,“姐,你身上怎么这么难闻。”
“巢丝间里面就是这种味道,等吃过饭我就去洗澡。”
“那你不是每天都要洗?”我从她身子上滑下来。
“是啊。”大姐将将头发拢了拢,从房间的一角挑出土豆辣椒大蒜头生姜开始洗。
我跑过去帮忙刨土豆皮:“妈说晚上带菜回来的。”
“知道了,你不想吃青椒土豆丝?”
“想啊。”我笑。
我们姐弟从小就喜欢吃青椒土豆丝,大姐喜欢将土豆丝切的长长宽宽的,说是好夹,最后起盘的时候还要浇上少些酱油,说是上色。这显然是我们邵家独特的青椒土豆丝,到小饭馆里们吃的土豆丝全是切的细细的,也不会洒酱油。
我发现大姐尖尖细细的手指红红肿肿的,问道:“你手怎么了?”
大姐看了看手指:“巢丝女工都是这样,睡觉前抹点药膏就行了。”
因为当时没有去过巢丝间,无法体会那种工作环境:四十几度的高温,就连冬天也会热的满身是汗,被煮熟的蚕茧发出浓烈的恶臭,就算戴上口罩也无济于事。
我呆呆的看着大姐的手指出神,大姐的手是我们姐弟四人中最好看的,“白如玉笋,细如竹枝”,现在却如猪脚一般的难看。
大姐抬起头笑问:“你看什么发呆呢?”
我笑了笑,继续刨土豆。


注1 厌 调皮捣蛋

晚上母亲二姐三姐也接连的回来了,一家母子五人热热闹闹,楼下的房东上来探出脑袋:“你家有什么喜事,这么热闹?”
母亲将我拖了过来:“我家儿子过来了,来,峰啊,喊阿姨。”
我冲着陌生的女房东咧嘴:“阿姨好。”
女房东笑着回应:“不客气,不客气。你家儿子多大了?”
“等过了年就虚岁14了。”母亲回道。
“都这么大了?”女房东很惊讶。
“是啊,是啊。”母亲尴尬的笑笑,“就是不长个子专长肉。”
女房东安慰道:“男孩子说长就长,我家儿子两年前还那么点高,现在都跟我一般高了。”我听的出房东明理安慰我妈,其实是在夸他家的儿子。
母亲连忙附和:“是啊,是啊。”
房东觉得该打探的事也打探到了,没必要再跟母亲罗里罗唆,开开心心的跟母亲客套了一番转身下楼,临走时不忘再客气一句:“你儿子白天一个人孤单就叫他下楼找我儿子玩,我家小子也上初一。”
母亲笑答:“好的,好的。”

吃完晚饭,洗洗弄弄也将近九点,大姐从丝绸厂浴室回来跟二姐合力将白天靠在墙边的木板床放下,铺上被褥。
我跟大姐的感情最好,所以将大姐拉住往刚刚铺好的床上一躺,问起一些事来:“大姐,你跟李子怎么样了?”李子就是后来的大姐夫,他姓李,我一直都喊他李子。
大姐指了指隔着布帘看电视的母亲,将我拖了过来:“你小声点,爸妈还不知道呢。”
我压低了声音:“你都这么大了,还怕什么?”
“他还在上学。”
我点了点头,“噢。”
二姐三姐掀过帘子也躺到了床上,将我往中间一夹,“你们两个有什么小秘密,这么隐蔽?”
我笑着打哈哈:“没有没有”,然后将话题转向了今天在船厂所看到的:“妈在船厂做什么?”
“油漆工。”二姐搭腔。
“油漆工?”我有些纳闷,母亲身体不好,船厂应该安排一些清闲的工作啊,油漆工是船厂里面最苦工资最少的工种。每天不停的用铁铲给旧船铲锈,然后再刷防锈漆。防锈漆有毒,气味刺鼻。木船社里原来的那些油漆工都说“最怕三九和三伏,不是人过的日子。”其实今天当母亲穿着斑斑点点的工作服从车间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只是自己不相信罢了。我希望母亲能干点轻松的活,她不仅有严重的贫血,还有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受不了船上湿气引起的长年累月的疼痛,不然也不会要求公司将她调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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