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抚着疼痛的额角醒来,秦勤还在沉睡。我晃荡着走出来,一眼便看见维佑站在外面等我。一夜没走?哦,不,是刚来才对吧。
“维佑,昨晚和Andy过得怎么样?”我走近他,装做漫不经心的样子。他看起来不太高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而最刺激我眼睛的是他领口遮不住的点点吻痕。
“ 昨天为什么要答应秦勤。”
“想找个人陪我,怎么了?”我反问。
“你,你怎么能这么贱。”
胸口疼得喘不过气来,我的目光变得凛冽,“你觉得恶心可以装做没看见。”
“你……”
我转身就走。
“林颜!”维佑在身边懊恼地叫我,“别作践自己好不好!”
作践?他可以陪他的爱人过一个甜蜜的生日,我就不可以让自己放纵一下吗?我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留。
“林颜!”他从后面拉住我的手,“我刚才说话过分了,我向你道歉,你别这样。”维佑的声音有些焦急,是因为我生气了吗?我没生你的气。佑,我只是气我自己,明明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还这样不知廉耻地爱上你。
“放开!”我声音冷漠,是为了掩饰我哽咽的嗓音。我不敢回头,更怕他看见我脸上懦弱的泪水。维佑的手松开了,我冲了出去。
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会爱上维佑的。我自认为有足够的自制力,然而在维佑面前,它脆弱地不堪一击。即使我知道维佑永远不会爱我,即使我知道他和Andy那么相爱。是因为……我太缺少爱了吧,所以我才会这样羡慕Andy,这样喜欢维佑。如果维佑真的爱上我,我还会爱他吗?也许就不会了。因为维佑的专一才是我最爱他的地方,可我就陷在这一团乱里面挣扎得伤痕累累仍是逃不出来。我究竟算维佑的什么人呢?又想成为维佑的什么人呢?也许我只想让维佑能给我一些爱,但爱是可以拿来慷慨地平分的吗?回到黑暗的空间,认真地流泪,认真地满足,那才是属于我的地方。
我一天都没有起来,躺在床上除了默默地掉泪就是沉沉的睡觉。我大概是病了吧,可我既不想动,更不想去找药。如果这样死掉,那就更好。一个人活着应该有点目的,为了杀人,为了爱人,为了享受,为了理想……可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活着的目的是什么。替燕齐杀人,陪别人上床,麻木的过着一种机械而又了无生趣的日子。
如果没有维佑,我会一直这样活下去,然后终有一天死在某个人的枪下,或者别的什么主法,像我见过的无数尸体一样,流着肮脏的血,变成一堆毫无生气的死肉。于是,不会有人再记得这个世界上还曾有个你,可是,维佑他来了。用一种无从未接触的方式闯进了我的生活,他让我变得清醒,变得敏感,让我本来已麻木的神经又有了知觉。我觉得痛,一种真实的痛苦,我说不清我是该恨他还是该谢他。
电话机在一边响着,我不想去理,它却倔强地不肯逝掉。我恨恨地接起, “喂。”沙哑的喉咙几乎吐不出一个字,嗓子干得想吐。
“林颜,是我……”
那个让我下了地狱的混蛋,如果是要讽刺我,我也没有勇气再听他说伤人的话。
然而,没有片刻,门铃又响起。又是谁?我艰难得坐起来,很少有人知道我住在这里。脚刚踩在地上便跪了下去,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病得真的很重。从枕头下摸出枪,我硬撑着走到门口。
门铃响得不急不燥,似乎要气定神闲地一直响下去。我左手猛得拉开门,右手的枪便伸了出去。
“是你?”我没想到会是维佑,他怎么会追到这里,“我今天不舒服,不想见你。”我猛得关上门。
“林颜!”他硬往里挤,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力气,被他一撞便摔了下去,他吓了一跳,“林颜!”
我举起枪指着他,“滚!谁让你进来的。”他果然不动了,站在那里带着一种怜悯的目光看我。
我头一次觉得枪也会这么沉,举枪的手不由自主地在晃,冷汗也滴滴地顺着额角流下来。
“你怎么病得这么重。”
我还来不及反应,他便轻而易举地夺走我的枪,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钳制着我的手把我抱了起来。
“你放开我!”我冲他喊,但虚弱的声音自己都觉得泄气。他毫不在意地把我扔回床上,摔得我浑身动弹不得。
“没见过你这样长这么大还任性的人!”维佑脸上笼罩着一层怒气。我抑制不住浑身的颤抖,不知是气的还是冷的。维佑似乎看了出来,用被子给我盖上,伸手去摸我的额头,秀气眉毛就皱了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并倒了杯水,又从身上拿出药,“吃了。”他把药递到我嘴边,我闭上眼睛,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昨天你也过生日,那你为什么不说?”我惊讶地看着他,“林颜,我是认真拿你当朋友看的……”
我在维佑面前很不坚强地哭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想维佑懂我的意思,但他也很清楚的告诉我,他--只能是我的朋友。我其实应该感激他对我的尊重,他既没有鄙视也没有恶言恶语,是我从来也得不到的。一些人对我表面上是毕恭毕敬,却在心里恣意的辱骂。维佑的眼睛里却和他的心一样,流露出一种纯洁的真诚。至少他拿我当朋友,能和他在一起,我应该满足了。第一次,感到泪水竟也能是温暖的,一种辛酸的幸福,只是我没有想到,命运会再一次捉弄了我,一点希望也没有给我留下。
[墨]
5
“维佑,杀了他!”一场战斗结束,我让维佑把这些家伙都处理干净。
维佑一向稳健的手有点抖,“他们已经受伤了。”
“他们不死,会把事情说出去的!”警笛声由远至近,我心急不已。
“别……别杀我……求……求你……”地上仅余的三个人表情痛苦地挣扎着。
维佑回头看着我,眼里全是慌乱和不忍。
“你再这么心软,迟早害死你!”我握住他的手强迫他扣动搬机。
“砰”的一声枪响,子弹穿过其中一人的头盖骨,黄黄白白的脑浆溅了一地,维 佑一下子动弹不得。我毫不犹豫地举枪干掉剩下的两个,位住维佑就跑。“快走,警察马上就到。”
维佑像傻了一样,只是机械的跟着我,我一把推他上了后座,然后开车就走。
“维佑,你没事儿吧。”我看着镜中的维佑脸色苍白,有些担心,维佑没有说话,随即吐起来,整个人趴在后车座上,吐得到处都是。
“维佑!”我吓坏了,想停下来看看他,却看见后面的警车已经追了过来,“维佑,小心点儿。”车子开得飞快,横冲直撞,当我终于摆脱那些烦人的警察,倒过头来,却看见维佑昏倒在一片污秽里。
我清楚地记得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只有十岁,杀的人是我的父母。他们把我卖给了燕齐,又觉得燕齐比较宠我,于是又将我骗走藏起来,以此要胁他。
燕齐从不会放过这种贪得无厌的人,他命令我杀了他们。我对我的父母没有丝毫的感情,也清楚地知道如果我不杀他们,他们也会死,而我同样。我以一种异常冷静的姿态举起了枪,我没有握过枪,强大的后冲力让我几次都打不准。父母凄厉的叫声直到现在还会在我耳边回荡,我几乎要昏过去,却勇敢地站在燕齐面前,也许正是这样他才让我活了下来。
他说,我是勇敢的孩子,但我却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夜夜被恶梦惊醒,吃什么吐什么。我是为了生存,维佑却不是。
把他唤醒,帮他洗了个澡,他昏昏沉沉地出来,很快就睡着了。天已经很晚上,我记起打个电话给Andy,告诉他维佑要加班。听出来Andy有些疑惑,但这只能让维佑以后去解释了。
维佑一夜睡得很不安稳,不停地出冷汗,说梦话。我知道这是必然的,却还是忍不住揪心的难受。我几乎后悔自己教他做这么惨忍的事情,虽然我知道这也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我……我用手巾拭去他头上的汗水,他突然拉住了我的手,我吓了一跳,醒了吗?然而维佑看来还是一脸惊恐,没有要醒的意思。
“Andy……”我低头苦笑,想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维佑却拉的更紧,“Andy,别走……”
我停住了,用另一只手抚平他眉心的皱纹,“我不是你的Andy啊,可是,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宁愿你用我代替他……”
“不!”维佑惊叫一声坐起来,一身大汗。
“醒了?感觉好点了吗?”我起身倒了杯水给他。
“林颜……这是……”
“忘了吗?你在我家里。”
维佑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慌了,“Andy,我还没有对Andy说。”
“我打电话说你要加班,你放心吧。”我拉住欲起身的维佑,“再躺一会儿吧。”
维佑看了我一会儿,“林颜,麻烦你了,你也没睡吧。”
他可能看见我眼里的血丝了吧,“你晚上闹那么凶让我怎么睡啊。”我半玩笑地说。
“真是对不起。”维佑脸上真诚的歉意让我不忍看。
“算了,今天你就休息吧。再躺一会儿就回去,小心Andy该担心了。”
话没说完电话铃又响起,响了一下又断掉,接着又是两声,然后断掉。
维佑想去接,伸出手却被我拉住,“别接了,老头子让我去呢。”我的心猛得跳得很快,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燕齐找你?出什么事了吗?”
“例行的问话吧。”我尽理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紧张。
“林颜,没事儿吧。”维佑看我脸色大变,似乎也感染了些紧张。
“没事儿的,你起来自己做点东西吃吧。”我匆匆出去。
今天不是我例得报告的日子,除非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而这次……维佑他刚刚很出色地完成了任务……长时间环境的磨练,我的感觉变得敏锐,有什么……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林颜,维佑和那个Andy现在怎么样了?”燕齐坐在沙发上,一边喝着酒,一边欣赏落地窗外优美的景色。这里是大厦的最顶层,一片蓝天下的一端,隐隐有些阴翳。“那个Andy可是维佑的负担啊。”
心里一慌,我忙着澄清,“Andy并不知道维佑的事。”
“他现在是秦勤手下得力的人,你知道吗?”
“秦勤?Andy难道已经知道了?”
“他并不知道,可是也该快了吧。”燕齐继续说到,“你去帮他俩挑开这层窗纸吧。”他扔过来一瓶淡黄色的液体,“我明天会告诉维佑他的身份,把组织全交给他,到晚上的时候,你把这个倒在他的酒里。”
我的脑袋里轰的一声巨响,终于还是有了这一步,我早该料到的,燕齐不会成全Andy和维佑的……
“把录像带寄给Andy,在维佑回去之前。”燕齐已经算好每步计划。
“不……”我下意识地说,“维佑会恨你的。”
燕齐哈哈大笑,“恨的……会是我吗?我相信这段时间你们关系一直很好,他也不会很怪你,对吧。”
燕齐阴沉的笑容回荡在耳边。我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昏昏沉沉地出来。没错,维佑不会恨他,他恨的会是我。燕齐把组织交给维佑就会去日本休养,一手破坏维佑和Andy之间关系的罪魁祸首,只能是我。可是……为什么要是我!明明,我好不容易才能和维佑做成朋友,为什么会这样!
回到家时,维佑好象刚走,床上还有他温热的气息,我伏上去,身子却从里到外的越变越凉。我那么爱维佑,却也斗不过命运。是我奢望的太多了吗?维佑……我再也没资格这么叫你了……
时间从不会因为人的苦苦哀求而停下脚步,但我可以控制我的脚步不去见维佑。
一切都如燕齐设计好的那样,维佑认了他,然后继承了整个组织,整整一天,各路的宾客川流不息。而我,则躲在录像室里,制做那盘即将毁掉我唯一希望和幸福的录像带。我录下维佑在人群中从容应对的身影,看见维佑眼里有明显的厌烦和不耐。我听见他在到处询问我去哪儿了,他是想让我应付我群人吧。他是个出色的领导者,却是个不称职的组织者。可是Andy,他能看出来吗?他能看出维佑眉宇间的忧郁吗?他能了解维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吗?我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Andy是真正爱,也真正理解维佑的。看着表,宴会已经结束了,我端起一边早已准备好的红酒,去找维佑,戏,要开场了。
“林颜,你跑到哪儿去了,让我一个人在那儿像傻子一样。”
“恭喜你啊,昭然。”
他有些惊讶,“你怎么叫这个名字?”
因为我不配再叫你维佑了。“你现在是我的顶头上司,燕齐的儿子,你难道不是燕齐吗?”
“林颜,我不太喜欢燕齐,可他是我的父亲。”
“我知道。”我点头微笑,把酒递给他。“来,昭然,咱们庆祝一下。”维佑,求你别喝好不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奇迹出现?
“有什么好庆祝的。”维佑咕嚷一声,一口就喝下了大半,他渴了,“林颜,你怎么不喝?”
“我想让自己清醒一点。”我苦笑。
“我不记得你的酒量……”话没说完,维佑的脸就变了,胀得通红,“你……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我笑着迎上去,“我会让你快乐的。”我吻他,尽我所能抚慰他,我想让他快乐。
“你……滚开……”他慌了手脚,想让我走,声音却是无力的,反而紧紧地抱住了我……
维佑的狂野和暴劣是我没想到的,一直幻想着与维佑在一起会有怎样的柔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身体和心理都随着如此巨大的疼痛。
“我爱你,我爱你!”我不停地对他说,尽管我清楚他现在听不到我在说什么。他和Andy做时会是怎样的呢?我试着转移注意力来缓解身体上的疼痛,他一定是温柔的吧,像对待自己最为挚爱的珍宝,那是一种真正的疼惜吧,不像我……又一股巨痛袭来,我终于忍不住开口求他,“维佑……求你……求你放了我……”可是他听不到,我这是自作自受。我不怨他,真的不怨他,在我晕死过去之前,我只想让维佑杀了我,不想让他恨我,我宁愿选择死亡。
感到身边的震动,我睁开红肿的眼睛。维佑既惊又怒地看着我,看来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努力撑起刺痛的身体,戏谑地笑,“昨晚感觉怎么样?你差点做死我呢。”
他的巴掌重重地打在我脸上,让我重倒回床上。不愧是燕齐的儿子啊,真是得到遗传了。
“你为什么这么做!”他快疯了。
“怎么,想杀我?那你来啊。”我又艰难得坐起来,仰起头,闭上眼睛,我只希望维佑能杀了我,如果这能让他解气的话。可他没有动。
停了一会儿,他突然用被子把我给裹住,压倒在床上,“对不起。”我惊讶得睁大眼睛,“你多躺一会儿再起来,有什么原因回来再解释,我不是不复责任的人。”他说完穿好衣服匆匆离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得流下来。佑,我没有理由,为什么还要人我机会?你会更失望的。如果你看到Andy看的是你我睡晚的录像带,你还会给我机会让我解释吗?无所谓的,我早就做好准备来等你,等你杀了我,我没有解释,唯一有的,我已经对你说了,你能不能记得?
维佑走了很久了,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挪进浴室,维佑这会儿也许正在对Andy解释吧。我已不再抱什么希望,因为Andy一向是那么敏感,他是那么爱维佑,那么怕失去他,所以,一点点事情都会让他钻进牛角尖。不够自信,总是不自觉得不留希望给自己。虽然维佑能一直包容他,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越是爱的人,越是容易变成心头难挨的针,这些道理我都懂,但如果换成是我……爱会让人变得愚蠢。
我穿戴整齐,静侯着维佑回来。我不害怕,因为我知道维佑会比我悲伤,我想象不出维佑哀伤时的样子,他应该是个自制、坚强的男人。
我把玩着手里那把银质的小刀,淡淡地浅笑,我几乎敢肯定维佑会用这把刀子割断我的喉管。当绮丽的鲜血喷涌而出的时候,我想信那也一定是美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