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高 (上) ——浮生偷欢
浮生偷欢  发于:2009年03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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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女子终于含泪道,“我答应你便是。你安心去吧。”


不再理她,张彪似在自言自语,“若见沈泰、申进等,请为彪语曰:功名未立,犹望鬼道相逢!”


仰天长啸,啸声中不无悲愤之意。


寒光一闪,啸声立止。


--张彪自斩其首!


 


“呜……呜……”


一条黄狗自岭上冲下来,围着张彪的尸身凄凄号叫,摇头摆尾,哀伤之至。


那黄狗舔着张彪颈上的血,目中竟涌出泪来。


 


我一掌击毙黄狗,立在张彪尸侧,我心中默念:“张彪,既然你不要你的女人陪你共生死,那我送这义犬给你。黄泉路上有它作伴,也不寂寞。”想那黄狗如此爱主,有此结局,它必也甘愿。

 


割下张彪头颅,我命人将这一人一犬好生安葬。


章昭达早派人取了张彪之弟张昆仑的人头。遂将他一并埋葬。


斩草是定要除根的。张彪既死,又怎容得其血亲仍活在世上?对于昭达杀了张昆仑,我不会反对,只是对那名唤利嘉的女子,又该如何处置?是杀?是留?


 


正思索间,却见昭达翻身下马,拜倒在女子足下,口称夫人,说陈太守素闻夫人美名,想迎其侍之!


什么?!


陈茜敢做出这种事?


好你个陈茜,我在前方出生入死,搏命于沙场,你倒好,还敢公然派人索要美女!


公然?


发热的头脑逐渐冷却下来,数日前这人才逼着我发誓要我永不离开,了解我性子的他自然知道我是绝对无法忍受分享,若我知道他抱过别人,绝对是扭头即走,再不复返。--既是这样,他又怎敢轻易再犯?而且,就算他真的色心大发,忍受不住,想在外面风流快活,也只会偷偷摸摸,把我瞒得死死的,怎可能如此光明正大堂而皇之?

这其中,必有古怪。


 


没有开腔,我冷眼旁观着一切。


 


那利嘉见昭达拜下,木然,随即改忧为乐,面露喜色,笑谓昭达道,“太守命大人寻妾身,图的,不过是妾身貌美。今日奔波久远,坏了妆容,请容许妾身重新梳妆。”


昭达许之。


 


我脸上浮起讽嘲,看,这就是人了,一有了新的,哪里还记得旧时盟约?张彪如此为她着想,此姝却立即改弦易帜,心甘情愿投入敌人怀中。--由来只有新人笑啊,有谁记得旧人哭?

 


于是重又上岭,伊入屋,章昭达与我坐在堂前等待。


 


摒退左右,我直接问章昭达,“章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太守的吩咐。”


“他绝不会。”我淡淡道,“就算他会,也绝不敢当着我的面公然为之。章兄,你若真当子高是兄弟,就请直言。”


“……”


片刻后,章昭达问,“子高是如何发现破绽的?”间接的,他承认了确非陈茜所为。


我淡淡笑,并没有回答,我和陈茜之间的有些事并不足对外人道。


等了一会,见我仍没回答,章昭达讪讪道,“看来子高与陈大人间确有些默契非我等外人所能了解。”


我含笑不语,默认。


章昭达以豁出去的神情看着我,“不瞒兄弟,迎张夫人归营,其实是我假传陈大人旨意所为。”


我心中燃起滔天怒火:死陈茜,你皮给我绷紧一点!看看你好色的名声传到了什么程度??就因为你的好色贪欢,下属们莫不在绞尽脑汁悉心巴结!--回去后非好好惩罚你不可!!!还有你,章昭达!谁不是一门心思往上爬?但不至于笨得像你一样在上司的枕边人眼前大肆为之,连掩饰一下都不屑!你是真的太笨?还是太瞧不起我韩子高?

心中怒归怒,面上却依旧笑得阳光明媚,拍着他的肩,我会意的向他一眨眼,“我们做人下属的,自然得学会揣测上头的意思。太守性好美色,也难怪章兄会如此安排。”


谁知章昭达忙忙摆手,连连说道,“兄弟误会我了!兄弟误会我了!愚兄不是为巴结陈大人,愚兄是为了你啊!”


不是为了巴结陈茜,而是为了我?


什么意思?


疑惑的看着章昭达,我不耻下问,“恕兄弟愚笨,请章兄明示。”


“愚兄真的是为了子高啊!”叹息一声,章昭达说道,“子高与大人的关系,天下皆知。昭达就算是一门心思想要升官发财,也不至于笨到当着子高的面赠美人给大人。愚兄只是想……只是想让兄弟和大人皆能改邪归正。”

这答案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我不由失声问道,“改邪归正?”


“对。”章昭达点头,认真说道,“兄弟继续和大人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两个男子怎能在一起?昭达惜子高之才,故而只好如此为之。”


“没见子高之前,我以为子高不过是一寻常娈童,扭扭列列像个女人一样,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才让大人连随军都带着。见了子高之后,才知世上居然有如此国色天香,莫怪大人要随身携带。却仍是瞧子高不起,以为子高不过是以色侍君,狐媚惑主。直到交战以来,眼见子高献奇谋,在大人身边死命保护,尽忠职守,战乱兵,败张彪,无声无息不费一兵一卒擒张彪于松山。方知子高文武双全,英武异常,不仅才智才人,更是骁勇善战。如此人物,怎能委身于他人以图晋身,而不靠着军功挣来赫赫威名?”

他真诚的说道,“子高,你或会嫌我交浅言深、多管闲事,但我仍是要说:以子高才智,封候拜将自不在话下。跟着大人,只会辱你名声,毁你前程。子高何不早日离开大人,凭自己一双手在这乱世中闯出一番功业?”

仔细审视着章昭达,这个男人的眼神、表情、动作一一充满真诚,老练如我,也找不到丝毫破绽。


章昭达继续说,“张夫人沈利嘉艳名天下知,其姿容虽不及子高,却也是世间少见的绝色。愚兄以为将沈氏送与陈大人,或可代替子高,让大人渐渐远离子高。而远离大人后,子高自可凭本事……”

蓦然之间,我明白昨日章昭达眼中为何会出现惋惜与不赞同了。原来,是为此。


止住了章昭达往下说,我温和开口,“子高明白章兄的拳拳苦心了。一切待把张夫人送与陈大人后再说吧。”


章昭达大喜,“子高总算明白愚兄的一片苦心啦!若将张夫人送与太守,子高真愿离开太守?”


“若大人真的见而心喜,子高,定会立刻离开。”


是的,在章昭达做了如此安排后,我,也想将沈氏送与陈茜,看看他会作何反应?


--我,想考验一下陈茜啊!


虽然自己也知道,考验与比较,都是最最残酷的。那结局往往是最伤人心的。可是却仍然忍不住,仍想试一下。只因我真的想知道:陈茜,韩阿蛮在你心中,到底算是什么?--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还是任一绝色儿皆可取而代之?

如果是后者,我,定会二话不说立刻离开。


陈茜,你,会作出何种反应呢?


 


正思量间,兵士来报,“陈大人到!”


 

注1:一说是西山楼子。
注2:沈利嘉此名乃虚拟。由史书,只知夫人姓沈,并不知其名。于是某欢又一次的自作主张啦!^^


 


第 15 章


下一刻,那人已急步进屋,匆匆和章昭达打过招呼后,毫不避讳的坐在我身旁,质问我,“张彪已死,怎的还不归营?”


淡淡问他,“你伤还没好,跑来做什么?”


这人也不管有旁人在,一把揽住我的肩,在我耳边低声说,“那张彪素以勇悍着称,看你久不归营,我怕你出了什么意外,所以又带兵来声援你。哪知你早已灭了张彪。――真是,白为你担心了。喂,张彪都已经死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我轻轻将他的手移开,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为了你啊。”


“为了我?”他奇道,“为我做什么?”手又自动缠上来,紧紧的。


再度挪开他的手,我站起身来,走了几步,想着该如何对他说。


那人却不满了,“阿蛮,说话!”


我简明扼要的告诉他,“张夫人沈利嘉艳绝人尘,我准备将她呈与你,侍寝。”


“将张夫人送给我侍寝?”那人脸色一变,浑身泛着寒意,利眸在我和章昭达间扫来扫去,最后落在章昭达身上,冷声道,“谁的主意?”


“呃……这个……”章昭达有些坐立不安,见他想开口承认,我一口截住他的话,迎着陈茜,我慢慢说道,“是我。”


“是你!”陈茜一愣,随即大怒,自椅上跃起,捏住我的手臂,咬牙切齿,“该死的你又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了?……”


还没来得及说完,却见白影一闪,张夫人出来了。


张夫人已褪下黄衫,长发披散,一身素缟。


她这是准备干什么?


只见她俯身朝我和章昭达一拜,随后起身,自袖中抽出一把小刀,握起长发,利索割下去。


青丝飞扬。


下一瞬间,刀逼上她的脸,她狠狠的、毫不留情的往自己脸上划下。


一刀。


二刀。


三刀。


四刀。


五刀!


收刀,微笑,“太守图的不过是妾身姿容。如今容颜已毁,妾已无法再以色侍君。利嘉,誓、不、更、行!”


鲜血,开始自她脸上渗出。


一滴。


二滴。


三滴……


血如泉涌,映得她一张脸分外可怖。


见此异变,章昭达已吓傻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心中恻然:伊如此刚烈,倒真是始料未及。先前见她面露欣喜,早该想到要男人再三叮嘱的女子,又怎会轻易应允?早知如此,我……

陈茜反而收敛怒气,低声问我,“就是她?”


我点头。


他恨恨说道,“回头再跟你算帐!”面色一整,转向夫人,正色道,“夫人如此刚烈,陈茜佩服。”深深一揖,“是陈茜的错。以为夫人当年既肯身侍张先生,如今也必愿改弦易帜,身侍陈茜。--是陈茜小看夫人啦。”

这人,居然愿意把错误一肩承担,不愧是有大将之才的人啊。看章昭达一脸的震动与感激,从此以后,他又多一员死忠的猛将啦。


夫人回礼,“不知陈大人大驾远至,利嘉无礼,冲撞大人。望大人恕罪。”


陈茜长叹,“夫人此言真是折煞陈茜。陈茜才是真正无礼之人!茜素闻夫人貌美如花,妄图一睹夫人姿容,是陈茜妄想啊!还请夫人饶恕。”


“妾心里只有先夫一人,实不愿怀着一颗念着亡夫的心侍奉大人。妾有一不情之请,望大人成全。”


“夫人请讲。”


张夫人淡然道,“妾愿余生长伴青灯古佛,茹素念经,为亡夫超渡。”


陈茜许之。


 


后来,我们一行人护送张夫人至会稽城中无涯寺剃度。


出家后的夫人又回到松山,拒绝了陈茜派兵守护,只愿独自守着张彪的坟冢度过余生。第 16 章


他已经很久没开口和我说一句话了。


自张夫人毁面那一日起,九日来,除了交待公事,他一直都没理我,完全当我不存在似的,视若无睹。我去他房内,也被他拒之门久。看那人表情一日冷过一日,可能是有越演越甚的趋势啊。

他到底是在气什么?


这么久都不理我,可是因为气我害张夫人毁面?


以那人好色的性子看来,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于是自己心中也恼上了,不过心中恼归恼,却仍是吃得好,也睡得下。--废话,心里已经不痛快了,难道还得折磨自己的身体?我当然吃得下又睡得着了。开玩笑,我不吃东西,不睡觉,怎么有精力应付军中繁杂的各项事务?他不理我有什么了不起?我最多不过是常会在午夜梦醒,彼时发现枕侧空荡荡的,叹口气,发会儿呆,然后还不是又睡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


 


想来今日也仍是同前几日一样吧。不想再去碰一鼻子灰,处理完公务后,便没再去他房内,准备直接回军中派给我的房间。


刚走出大门,就看到章昭达,一副颓废不振的落魄样子,唉,自张夫人毁面后,他是最难过的,深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自作主张,才逼张夫人不得不如此。


于是扯了章昭达出去,在城中寻了间小酒馆坐下。


 


酒菜上来,他也不说什么,只抱了酒坛便喝。


想来他心中确实不好受。何以解忧?也唯有这杯中物了。因而我也由得他。


 


一气喝了四坛酒后,楞着眼,他连呼上酒。


酒再次送上来后,他伸手向酒坛。我拿过酒坛,劝道,“章兄何必如此?”


他一拍桌子,大吼,“给我酒!”


“不给。”


“你给是不给?”他伸手便抢,我出手阻拦。几招下来,已有醉意的他渐居下风,见抢不到,他也不再抢,掩面坐下,颓然道,“兄弟,我心里不好受啊!只有一醉解千愁!”


“兄弟你想,男子汉大丈夫决胜负于沙场上,杀敌斩将,快意恩仇,何等痛快!而我,恃强逼一弱女子就范,这岂是男人所为?”


这章昭达,倒真是个性情中人!


我真心劝解,“有此结果,也非章兄所料。是张夫人性烈,非章兄之错。”那一日,眼见这女子在得悉陈茜想要她时,面露欣然,谁又会料得到那后面的发展?


“不瞒兄弟,我章昭达杀人如麻,确非心软之人。只是对张夫人,实在是心怀愧疚。--我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见张夫人那张血淋淋的脸啊!--是我的错啊!是我一意孤行,太自以为是!”他突然失笑,“还累了兄弟,陈大人想必也深怪兄弟吧?”

陈茜确实是在生我的气。连着数日都没理我。--他到底是在气什么?是气我让他少了一美人?或是其它?


越想越恼,扔了酒坛给章昭达,自己也抱起一坛,举坛一碰,我二人再没说话,只大口喝着闷酒。


 


那天喝了多少酒,不记得了,只知道号称是“千杯不醉”的章昭达最后喝得倒下。


 


扶着章昭达将他送回房后,我也摇摇晃晃走回自己房间。


手刚触到门,我便惊觉不对。


经年习武,早让我的感觉异于常人。我敏锐的发现:屋内有人!


这个时候,会是谁?


许是张彪的旧部前来寻仇吧。


我的房间在军中僻远处,因我长期住在陈茜房中,早将派来守卫的兵士撤了。换言之,若我现在和人动手,不会有任何人来援手,只有靠自己单打独斗。眼下我已有六七分醉意,也不知是不是他(们)敌手?恐怕是会凶多吉少啊。

既然不能力敌,那就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啦。


只要我不进屋,这毕竟是在军中,那刺客也许不敢追出来,兴许我就逃过一劫了。不如就到章昭达房中挤一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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