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半点心————苏晓秀
苏晓秀  发于:2009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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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待他推我,我们就被一双手强行分开。
──一个方便面发型的男人硬挤到我们中间,他狠瞪我一眼,然後扭头问,"雨帆哥,他是谁?"
雨帆把他拉到一边,用很温柔的语调说,"别担心,他是我以前的一个朋友。"
一个朋友?!以前的一个朋友?!
我踉跄後退,退到秀逸身上被他托住。
雨帆帮那个人整整头发,说,"你等等,我就跟他说几句。"
他再次来到我的面前,惴惴地开口道,"你。。。你过得好吗?"
我过得好吗?呵,没有你,我过得好吗?
我不说话。
已经无话可说。
没有力气了。之前之所以保持潇洒,是因为相信。而现在,什麽是真?
我贪婪地盯著他,他也注视著我。突然觉得天底下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伸出双手与他的手交握,死死不放。s
我不想这样放弃,最起码要解释清楚,於是我说,"雨帆,秀儿是妹妹。没有其他人。不会有其他人。"
他的眼睛闪亮,深深望著我,轻声说,"嗯,我知道了。佑成,我一直都相信你的。"随後就是深深的为难,"可是,对不起。。。佑成,我现在不能跟你走了。"
他想把手抽回去,我执意握著,僵持很久,他的身後传来一声"雨帆哥",让他浑身一震。
看到他的反应,我垂下眼睛,了解到他已经不属於我了。只有两个月,怎麽会变成这样?
我没有继续待著的理由,他已经不需要我了。
我轻轻说,"我知道了。"随即松开手。
我不能再看他,谁也不理,转身就走。
我病了。上吐下泻。在浴室里出不来。
不想就医。就这样吧。
浑浑噩噩,时梦时醒。
我被发现了。有人在我身边焦急地大喊,"佑成哥!佑成哥!"
我想说我没事,别担心,可是张不开口。
我被人背到了有消毒水气味的地方,手上插上了管子,很凉。我睁不开眼。只好任由冰冷的液体流进全身。
我一直做梦。
梦见雨帆,他甜甜笑著,我就跟著笑;他呜呜哭著,我就跟著哭。他对我做了一个鬼脸,然後就不见了。
我想伸手去抓,怎麽也抓不住。一回头,他就在身後不远处,说,"你抓不到我!嘻嘻,呆瓜,抓不到!"
我像脑袋上被吊了一根胡萝卜的驴,一直走著,时跑时跳,就是够不到那根鲜嫩可口的胡萝卜。
我伸出手一直抓,一直抓,不想放弃。
我被人握住了。
一双温柔的手,轻抚我的面颊,拨开我的头发,低低地对著我的耳朵吹气,"佑成,我回来了。"
"。。。雨。。。"我没有力气,也不想睁眼。我不要醒,醒来他就不见了。就这样睡吧,这样很好。
有人喂我吃饭,有人帮我擦身。我一直闭著眼不愿醒。
有人在我身边叹气。"唉,你真的不愿睁开眼看看我吗?"他握著我的手,很暖。
他开始说话。
"我曾经以为我们不可能。想著哪怕半点心,就给我半点心吧,好让我有个回忆活下去。可是,我现在很贪心了。佑成,醒来吧。"
他亲吻我。一直一直亲吻我。小心翼翼的,他的舌在我的唇上画圈儿,像是清风,温柔得让我沈醉。
我感觉自己的嘴里有了咸味儿,是苦涩的泪水。
我舍不得。我不要在梦里还看到雨帆哭泣。我睁开眼。
雨帆就在眼前。他捧著我的脸,轻轻地说,"你总算醒了。佑成,你还愿意给我半点心吗?"
我想摸摸他的脸,可是没有力气。他抓起我的手一起覆在他的脸上,我摸到了他的泪。
"别哭。。。"我看著他盈满泪水的眼睛,"雨帆,我没有半点心。。。只有一整颗。你还要吗?"
他笑了,"要。就要一整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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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安晴篇
我叫裴安晴,是一个男妓。不要问我怎麽会变成男妓,因为我已经不记得了。
我有女人也比不上的花容月貌,要凭长相,我绝对是店里的No.1。
但其实我的业绩一般,偶尔好一些也只是同行中的中等偏上。不是技术不好,是关系不好。
我经常跟老板对著干,有时也跟客人和其他同行大打出手。
所以我的花容月貌经常附带青紫。
之所以这麽混不开,全是因为一个人──林雨帆。
我一直记著第一次见到雨帆时的情形。
那年夏天,傍晚,大雨滂沱,华灯初上。
他从门外进来,格格不入,一看就不是客人。
他浑身透湿,白衬衫变成透明色贴在身上,胸前的两颗红点若隐若现。
下边的牛仔裤很破旧,两个膝盖上全是磨损和破洞,裤脚的边儿是毛的,裤子吸了水,看著很沈。
他进门,向四周看了看,发现了我,笔直地向我走过来。
我当时在整理一张桌子,看到那样的他,不想搭理,──看就知道是穷困的小孩,想必是走投无路了。
他睁著晶亮乌黑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说,"你好,请问你们这里缺人吗?"
"我们什麽时候都缺人。"我没抬眼,平静地回答。
"太好了!你是老板吗?我想在这里干活儿。"他一脸兴奋,把身後挂著的破布包包取下来,放到我刚刚擦好的桌上。
"我说,"我转身面对他,"我哪里看著像老板了?你快走,这里不是你这种小孩儿待的地方。"
"咦?不是缺人麽?我不小,我什麽活儿都能干,什麽苦都能吃,求你让我留下吧。"他拉住我的衣袖,急急扯著,生怕我不理他。
我拨开他的手,故意冰冷地回答,"你是男妓吗?我们就缺男妓。"
他一下子退後一步,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後尴尬得不知手往哪里摆。
我把他连人带包推出门去。
天更夜了,窗外还下著雨,没有要停的意思。
我今晚没接成过夜生意,只有被来喝酒的客人摸了几下,赏了几个小钱。
凌晨,我收拾妥当,回家。z
一出店门,就看到蹲在角落里,浑身打著哆嗦的他。
我打著伞,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从他面前经过,走得很快。
他在我身後站起来,说,"哥哥。。。我没有地方可以去。。。"声音很小,夹杂在雨声里,几不可闻。
我停下脚步,转身睨著他,"谁是你哥哥?你爸妈呢?"
他低下头,轻轻说,"我爸妈不在了。"
MD,为什麽是我。我低咒著,脚却不由自主地走向他。
我把伞打到他的头顶上。
他抬头看著我,眼睛湿漉漉的,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唉──",我叹气,"走吧。去我家。"
那一年,我十九,他十六。
雨帆住进我的小屋。我开始一个人负担两个人的生计。
我拼命拉客,有女人,有男人,年龄长相不挑剔,只要是人就行。
雨帆很懂事,把家务做得井井有条。他天天出门找工作,可是非法童工,没人雇。
这样过了两个月。我筋疲力尽。
一天,我被一个少爷买下一夜。──轮奸,有钱人的游戏。
早上玩儿完了,被扔在酒店。
我艰难地爬起来,随便清洗一下,往回走。
不想让雨帆担心,可是,好痛。
下身伤得很严重,血一直止不住。
每走一步,停半天。
早晨八点,街上已经有很多人,上班的,上学的。
大家行色匆匆,没有人在意我。
我手撑著电线杆喘气,身上出了汗又风干,有点冷。
一辆黑色奔驰在我身边停下,我没在意。
"哥哥,你很难受吗?"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生站在我旁边,一脸担忧。
她黑黑的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扎著粉色的蝴蝶结发带,长相一般,没我好看,只是小蝌蚪形的眼睛闪闪亮亮。
小公主。我不理她。
她又上前扶住我的胳膊,说,"我要上学,让司机顺便送你回家好吗?"
我不想领人情,可是。。。我很痛。
我虚弱地点点头。她就笑了。扶我上车。
回到家。雨帆看到我的样子。第一次在我面前哇哇大哭。
"安晴哥,我也接客吧。我们一起赚钱。"他抽泣著说。
我刚想说不行,他马上又抢著说,"我做过。安晴哥,我也不干净了,我做过的。"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
我们开始一起赚钱。
安晴很老实,不会说话。之前只是被强奸,伺候人的技术根本不行,木讷又笨。
老板不喜欢他,净给他介绍又难伺候又没钱的客人。
他被骗的事情屡见不鲜,经常做得累死却拿不到一分钱。
所以我经常抓狂,越来越暴力。吵架打架是家常便饭。
我们的生活渐渐变好了。
搬了几次家,越搬越大。一起住了九年。
我二十八了,开始跟一个大我二十岁的富婆交往。
於是安晴就搬出去了。
我不放心他。问他新地方怎麽样。
他说很好。有新邻居,很和善。
我看他不停地说著那个住对门根本没见过几次面的人,顿感不妙。
他喜欢上对方了,但是自己没发觉。
从他的口中得知,对方是个经理,为人正派,作风严谨。跟我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头疼。
想尽办法让他断了念头。
我提醒他不可以,配不上,会受伤。他说,他知道,他没啥想法。我翻白眼,鬼相信。
他有一天没来店里。我打了电话。得知他跟邻居在一起。
他说,哥,我就是想做做梦,你让我梦两天,过几天就醒。
等了一个星期。我坐不住了。
我去找他。果不其然,还在做梦。
我看到了那个叫曹佑成的家夥,看上去是不错,跟雨帆说的一样。
他们没戏。
我狠心打了他,就用当初给他撑伞的那只手。
他一句抱怨都没有。
低著头,说,哥,我错了。我以後不敢了。
我心里难受。不知道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也许,只是看了个悲情的电视剧难受而已。
曹佑成第二天过来,我知道他是好意。
可是,他的好意又能给雨帆什麽呢?那个傻孩子已经快把心交出去了,他能麽?
他是那麽规矩、那麽光明正大,根本不可能。
我是故意的。我说雨帆是男妓,我说曹佑成嫖妓不给钱,我故意说得难听。
我故意让雨帆难过,让他死心。我故意让曹佑成知道,他跟我们不同路。
我清楚的知道我在做什麽。雨帆啊,长痛不如短痛。
我过年回老家。天晓得我为什麽还要回去,可能只是想给父母的坟上拔拔草吧,我也不知道。
一回来,发现世界变了。
雨帆一脸幸福模样,告诉我,他们在一起了。
我又打了他,只是这次没舍得下狠手。只是做做样子。
我知道他不会听我的,还是忍不住说,你们没可能。
他很固执,我从来不知道他固执。以前我说什麽他听什麽。
他陷进去了。
他不再接客。找了咖啡厅的工作。
工资很低,但他说够了,笑得弯弯的眼睛告诉我他很幸福。
算了。
我开始祈祷,祈祷曹佑成是个好人,一个懂得珍惜的好人。
我跟富婆掰了。她又找了更年轻的。很正常。
我天天在店里瞎混。
店里新来了个弹钢琴的,方思贤,脾气怪得很,一副人人欠他一百万的欠揍模样。
我看他不顺眼。
可是有人看他顺眼。
时隔九年,我又见到了当年的小公主。
她长大了。亭亭玉立。好像是陪朋友来的。都是富家子弟。
她发现了弹钢琴的他。一副发现珍宝的模样。
他对她不理不睬。
她对他锲而不舍。
从我的眼中看,他配不上她。
有人来店里找弹钢琴的茬儿。很正常。就他那怪脾气没得罪过人才真是天降红雨。
我不想管。不关我的事。
可是那个小公主插了手,非要护著他。
眼看对方就要动手,我只好先发制人。
我浑身是伤,那弹钢琴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奇怪的是,小公主坐在我的身边,哭得很凶。
她叫安秀儿。要我叫她秀儿。她脸红红地说她的朋友都这麽叫她。
之後,小公主开始对我紧迫盯人,很热情。
我无奈。我不讨厌她,甚至有些喜欢。但是,配不上。
她追著我到处跑,我躲得很辛苦。她跑不动了就坐地上哭,边哭还边解释说,她知道我不喜欢爱哭的人,她不爱哭,只是这次风吹得她眼睛痛。
我帮她擦了眼泪。她受宠若惊。
她给我做饭。我从没吃过那麽难吃的东西。
她一脸期待的问我怎麽样,我说难吃死了。她有些失望,但是什麽也没说。
第二天又拿著饭菜来,求我再试试。
很好吃。我发现她一直躲闪的手上全是创可贴。於是我回答说更难吃了。她没说话,闷闷地走了。
我以为我解脱了,谁知她仍不放过我,又做了菜。她说如果我还肯赏脸尝一尝的话,她就弹她最喜欢的钢琴曲给我听。
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想吃她做的菜,也不是想听她弹琴。我。。。我只是想知道她最喜欢的钢琴曲是什麽。
饭很好吃。这次我没有说话。
她很开心,蹦跳到钢琴面前开始弹。
《致爱丽丝》。好俗。
我觉得自己快妥协了。不可以。我是个男妓,不配。
於是,当她再来找我的时候,看到我亲吻思贤的画面。
她把思贤推到地上,自己亲上来。
我纹丝不动。
她又哭了。说,家里要她嫁人。嫁给"佑成哥"。她每天都在烦恼为什麽我不是她的"佑成哥"。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世上有几个"佑成哥"?我不求别的,只求有两个。她一个,雨帆一个。
我跌跌撞撞跑出去。怎麽办?
曹佑成是高材生,是经理。他和她在一起,很配。我知道,自己的心已经站到了她这边。雨帆该怎麽办?
她一直跟在身後。
如果我不是男妓,哪怕是个穷小子,我也不会让的。可是──
曹佑成是云,我是泥啊。
我没有资本抢。
於是我说,你应该喜欢你的佑成哥,嫁给你的佑成哥,然後生一堆像佑成哥一样聪明的小鬼。而我,你死心吧,我不爱你,也不可能爱你。
她走了。
我坐在地上浑身无力。我把她赶走了。她再也不会来了。我解脱了。
我对不起雨帆。可我还是想告诉他,曹佑成不会是他的,就算没有安秀儿,还会有其他人。
周末晚上,雨帆给我打电话,邀我去他家喝酒。我知道他出了问题。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无比愧疚。
他热情地把我让进屋。然後抱著我哭。我已经九年没有见他哭。
我说,别难过。总该是这样的,偏你不信。唉,别恨安秀儿,没有她也会有别人。
他诧异地望著我,问,安秀儿是谁?
我傻了。
他老老实实地交代佑成对他的若即若离,我一五一十地坦诚有关安秀儿的一切。
真相大白。
他说不甘心,还要再试试。
我没有阻拦。我已经没有劝阻他的资格了,从我选择了安秀儿起。
我抓著他的手说,哥求你,别恨秀儿,好吗?
他眼中带泪,笑著说,不会恨的。哥喜欢她,我也喜欢她。若是佑成喜欢她,我就更喜欢她。
我喝醉了,完全不省人事。
有人叫我,我睁开眼,曹佑成!我要为了他发狂了!为什麽,为什麽总是他!我最重要的两个人都要跟著他!
我张牙舞爪,他却很温柔。最後背我回家。
我知道,我帮秀儿选择了一个好归宿。雨帆,哥对不起你。
我天天买醉,夜夜卖春。
我活得绝望。r
不敢找雨帆。不能再看他的眼睛。终於,这两个我一辈子最重要的人,都被我丢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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