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人偶————尘色
尘色  发于:2009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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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司寂不会说,衣澄也不敢追问,有点不舍地看看走来的大街,才随便摆摆手,跑进屋里去。
屋里没开灯,一片昏暗,衣澄摸索著找到开关,还没按下去,就听到一个声音响起:"回来了?"
一不留神被吓得跳起来,手指也按开了灯,见到过道尽头坐在轮椅上的泱庭,才大大松了口气:"爸,我被你吓死了。"
泱庭温和地笑了笑,盯著他看:"怎麽了?又惹司寂那孩子不高兴?"
"诶?"衣澄愕然地望著他,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脸,有那麽明显?
"看你嘴都嘟起来了,肯定又被教训了吧?"泱庭笑著解释。
衣澄摇头,闷声道:"没有。司没教训我,就是什麽都‘不行',‘不行'的......我有把他的课本都看了啊,为什麽不许我去学校?"
泱庭招手让他过去,衣澄走过去,一边替泱庭推轮椅,一边听他说:"他说不行,就一定有不行的道理,作为一个外姓学徒,他能跟花惟一起成为你的守护者,就证明他能力有多强了,他说的话肯定是为你著想的。"泱庭仰头拉过衣澄的手,"还有一年,将记忆之魂融入你的体内,才真正算是苏醒,如果在那之前就被污染了,那麽宗家这一百多年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衣澄点点头:"衣澄知错了。"
泱庭笑著拍拍他的手:"不过偶尔闹下别扭,也是正常的,司寂那孩子太严肃,都不像这个年龄该有的模样了,你跟他闹闹,说不定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衣澄偏著头,想不通泱庭的话,泱庭看著他那模样,呵呵地笑了起来,笑著笑著,突然大叫了一声,又把衣澄吓了一跳。
"怎麽了?忘了做饭?在煮东西忘了关煤气?还是......"
泱庭一脸尴尬:"忘了把电饭锅的开关按上。"
衣澄一阵汗颜:"爸你还是忘性那麽大啊......"
泱庭只好干笑了一声,等衣澄小跑进厨房,才慢慢敛起了脸上的笑容。

......什麽都说"不行"吗?

"哎呀,我忘了跟小衣澄说下星期要到一居去......算了,反正有司寂在,不说也没关系吧。"

早上六点多,路上的行人依旧稀疏,三三两两走过的学生,也大多是慢条斯理,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
泱家门前的电铃却已经被人以超越世界记录的速度按得吵翻了天──如果有这样的世界记录的话。
衣澄随便披上那件过长的睡衣,胡乱扣上纽扣,连睡裤都来不及穿上,就踩著那双显然过大的毛拖鞋跌跌撞撞地冲下楼开了门,嘴角那点口水的痕迹都还没擦掉。
看到衣澄这模样的司寂显然地一呆,手指僵在电铃上,好半晌才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来:"去,换衣服!十分锺内我要看到你梳洗好!"
衣澄被人吼得一愣一愣地,一双惺忪的眼睛瞪了司寂很久,才张了张口:"星期二......我可以跟小惟去秋游了麽?"
司寂二话不说一把捉过他的衣领往里扔,一边语调平庸:"不,庭叔今天临时要到一居去,花惟已经在车上了,所以我只能把你带到学校里去。"
"一居?......车?"衣澄茫然地想把他的话理清楚,半晌才双眼一睁,"学校!?"
"快去梳洗,要是你让我迟到的话,就做好一个月不许出门的准备吧。"司寂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坐在沙发上抱胸,一扬下巴,衣澄小白兔顿时被吓得直奔盥洗室。
十分零一秒,衣澄紧张地跑回司寂面前,司寂好笑地看著他,习惯性揉他的头:"小笨蛋。"
衣澄茫然地看著他笑著走到自己跟前,伸过手来,停在自己衣服上,解开了两个纽扣。"司?"
司寂似笑非笑地瞪了他一眼,又把两个纽扣扣上,俯过身去,微热的唇几乎贴到衣澄的耳上。
"司!"衣澄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失措地叫了起来。
"小笨蛋,纽扣都扣错了。"捉狭地笑了一声,司寂在他脸颊轻轻吻了一口,拉开距离,"早。"
"你耍我!"f
衣澄下意识扬手就是一拳,司寂轻而易举地接了下来,反复蹂躏:"好了,不闹了,去吃早餐吧。"

未望中学门前路上,穿著黑色校服的学生行色匆匆,人人恨不得自己多长几只脚,好跑快一点,或者学会瞬间转移直接转到教室里去的模样,只除了......
"司,走这麽慢没关系吗?他们都跑起来了......"衣澄侧著头看著拉著自己的司寂依旧走得气定神闲。
这孩子显然已经忘了司寂说的迟到就不让他出门的事了。
司寂一笑,懒得去提醒他该担心的应该是另一个问题,只是道:"没关系,你记住,一会儿我上课,你只可以在我教室的那层楼以上范围内活动,不许进任何教室,不许跟陌生人搭话,知道不?"
衣澄点头,不死心地问:"真的不用跑吗?"
"没关系,一会儿我们会比他们快的。"司寂笑得天下太平。

上课铃响起前一秒,两人安全地越过了学校门口,速度之快,让衣澄根本看不清司寂用了什麽方法挡住了门卫的视线,把自己也拉了进去。
教学楼後楼梯已经没有上下的学生了,司寂把衣澄一路带上四楼,停在楼梯边的教室前,又低声嘱咐了一句:"记得我说的话。"没等衣澄点头,他已经一闪身进了教室。
"司......"衣澄不敢声张,发现司寂叫不住,只好闭了嘴。
你还没说什麽时候要回来啊......
没有时间限制自然更能畅游这个向往已久的地方了,呃,虽然有一点心虚。
衣澄也只是在司寂的教室外停了一阵,便兴致昂然地开始了他的校园冒险(?)之旅。

司寂敢安心让他四处乱逛,自然是算定了上课时间根本不会有人在教室以外的地方走动,任那好奇宝宝四处走走又怎麽样?何况,四楼以上的地方,除了屋顶露台,也还是屋顶露台。
可惜衣澄根本没想过这种情况,把四楼从这头到那头走了一遍,除了被高二某班小测的紧张气氛逼得连退三步,再被另一个高二班的老师狠狠瞪了两眼外,什麽都遇上。
郁结地走到楼梯旁,抬头往上看,看到的却是一堵半开的铁门。

你只可以在我教室的那层楼以上范围内活动......

也就是说,可以往上走了?衣澄心虚地向司寂的教室里张望了一下,终究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抚著扶手往上走。
不同於教学楼里的简约精致,推开那一扇门,除了开阔的天空上那一抹轻云还算得上漂亮以外,周围只是普通的水泥墙,连地上都只是随意地铺上劣质碎瓷,勉强平整就算了。
衣澄看著一阵失望,撇撇嘴,走了出去。
微风拂面,吹过额际时撩动那几缕发丝扫在脸上,软软的,很温柔的感觉。
"好舒服......"轻叹一声,衣澄合上眼,深呼吸了一口。"居然还有花香?这里有种花吗?"喃喃说著,他一边张开眼走到护拦边。
"喂!"就在手快要触到护拦的刹那,身後突然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
衣澄一惊,反射性地回过头来,却什麽都看不见。
"上面。"那个声音又响起,似是温柔,听在耳里却尖锐地刺人。
衣澄一抬头,人就先呆了。
入口的小间上,一个穿著黑色校服的男生,悠哉地坐著,一手搭在膝盖上,眯著眼看下来,即使逆著阳光,也能看到那眼中的冷淡。
衣澄退了一步,阳光太耀眼,他也只能眯著眼去看,无论看多少次,还是不敢确定。
"发什麽呆?"那男生问,语气里却没有不悦。
衣澄还是怔怔地张眼望著他,直到男生慢慢皱起了眉,他才终於挤出一句话来:"你是......那天那个......"
男生似乎没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怔了怔,突然目光一变,连那爬梯也不用了,直接从上头跳了下来,落在衣澄面前,居然没发出一点声音。
"你......那个烧瓷教室的学生?"男生连声调也有点变了,衣澄却说不出哪里不同。
面对这个虽然领上扣子没扣好,外衣扣子根本变成装饰,但好歹也算正常著装的男生,衣澄微微歪著头,怎麽都无法把他跟那天在兴趣班里看到的那个诡异得无法形容的人联系到一起。听他这麽一问,只能傻傻地摇头:"我是跟司去看看而已。"
"这样啊......"男生脸上那一瞬间的不自然,衣澄想了很久才意识到那叫失望。"那你现在在这里干什麽?逃课?"瞟了衣澄身上的便服一眼,"你不是这学校的学生吧?"
"我跟司来的。"
第二次从衣澄口里听到"司"这个字,那男生终於忍不住问:"司?谁啊?"
"司寂。我......表哥。"衣澄艰难地想著自己的话,以防一不留神说出守护者这样让人不解的词来。
男生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他啊,我知道他。"
"啊。"衣澄吃惊地低叫了一声,转念才想到,花惟曾经说过司寂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虽然他不太明白风云人物是什麽东西,不过,应该是很了不起的东西吧。
"你呢?叫什麽?"顿了顿,像是想起什麽,男生又补了一句,"我叫花时。"
衣澄迟疑了一下,才回答道:"衣澄,泱衣澄。"
等了很久,却没等到花时的下一句话,衣澄有点愕然地看著他,花时却已经慢悠悠地往那小间挪。
蹭到爬梯半路,花时像是这时才想起衣澄似的,回头向下:"喂,要不要上去?"
呆了一秒,衣澄飞快地点头:"要!"
小间并没比露台高出多少,只是一门高的差距,坐在上头,感觉却完全不同。衣澄站在狭小的屋顶时,第一个感觉是自己要被风带走了。
看著他摇摇欲坠的模样,花时一扯他的衣服,强行让他在自己身旁坐了下来。
衣澄偷偷转头看他,花时似乎很习惯这样的沈默,风吹起他的鬓发,散在脸上,会让有人那不过是个不会动的玩偶的感觉。
"你......逃课?"衣澄小心翼翼地重复刚从花时那听来的词。虽然并不确定这个词的意思。
"嗯。太无聊了。"花时应了声。
太简单的回答,让衣澄根本问不下去,坐在一旁,正手足无措,却突然被一只伸过来的手捉起了右手手掌。
那只手像是没有温度,抚到皮肤上,让衣澄连头皮都发麻了。
"信不信我会看掌?"花时的声音依旧淡然,衣澄抬头去看他时,却意外地看到他唇边那虽然勉强却总算能被称为"笑容"的线条。
下意识便点点头。
花时的笑意似乎又深了,伸出另一只手,冰凉的指尖划过衣澄手掌上的一道深纹:"这叫火车线。"
"怎麽可能,这是......"衣澄正要反驳,不说他终日跟真正的术者一起,就是普通人,也能听出这是假的吧。
花时却没让他说下去,又指著第二条深纹:"这是飞机线。"
衣澄连反驳都没力了。
花时看了他一眼,脸颊上似有酒窝,指著最後一条深纹:"这条呢,叫汽车线。汽车用的是汽油,所以这条线上,一定有汽油味。不信你可以闻一下。"
"这怎麽可能......"衣澄小声反驳,却还是下意识地抽回手凑到鼻子下去。
"啪"的一下,有什麽用力地打在那只手背上,然後砸到鼻子上,鼻子一痛,衣澄猛地瞪大了眼。
眼前的花时笑得放肆。
"你,你耍人!"衣澄跳了起来。
"因为很无聊啊。"花时不以为然地应了声,向前一窜,便又跳了下去。
衣澄看了一眼上来的爬梯,又凑过去看了下高度,两眼一闭也跟著跳了下去。
"真不要命啊......"花时轻叹一声,笑著往一边躲去。

阳光落在露台上,自东向西,影子随著时间的推移缓慢移动,不为人知。
衣澄一路追进了小间後的阴影里。
世上有很多异动如流水日夜不息,却始终无人知晓。
衣澄察觉到身後袭来的凄冷时,有人直直地扑了过来。

一个踉跄被人扑倒在地,手掌被擦破时传来的炽热让衣澄低低地叫了一声,挣扎地爬起来,才看到花时档在自己身前,目不转睛地盯著小间的墙。
衣澄顺势看去,有什麽像蛇一般,在墙内鼓动著滑去,一眨眼就不见了。
很久,花时松了口气,放下举起的手,转头问:"怎麽样,没伤著吧?"
衣澄摇摇头,很想告诉他其实自己根本不畏惧那些东西,却又不敢说出来。
"那就好。"花时淡淡说了句,就地坐了下来,衣澄这才看到他的手肘膝盖上的衣服都已经划破了,有血正往外渗。
"啊。"低叫一声,衣澄跑了过去蹲下来,迟疑了一下,伸过手去。他不敢直接把花时身上的伤愈合,只能轻微地触碰了几下,想抵去一点痛楚。
花时随手从口袋里抽出纸巾擦去渗出的血,微一抬眼:"你是人偶?"
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衣澄手上一僵。
花时抬头举到他的额前,衣澄下意识想躲,却已经感到一股强烈的冰冷从被额头蔓延开来,心里暗暗吃了一惊。
花时看了一眼他额上短暂出现的印记,又低头去料理自己的伤口,不再说话。
衣澄呆了很久,才下定决心地伸出手去,覆过花时身上的伤,看著受伤的地方愈合如初,才小声地道:"你也是术者吗?好厉害......不用触碰,就能唤出印记。"
"通灵师。"花时报了个衣澄并不陌生的词,实际上,司寂也是通灵师,只是还只算是学徒。正想著怎麽回应,便又听到花时问,"那麽,是什麽人偶?那个印记,我好象......"
"没见吧?这不奇怪,现在已经没多少术者知道了吧,"衣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透明人偶。"
花时似乎微微一颤,衣澄想确认时,他脸上已经一片平静。"司寂是你的主人?"
衣澄摇头:"他是守护者。"
"守护者?"
衣澄点点头,干脆在他旁边坐下:"透明人偶有一个很大的缺陷,就是会被‘污染'。"花时没马上问,等他说下去。"就是,会被一些负性的情绪和记忆,慢慢侵蚀,然後会开始变得‘邪恶',到最後,所有的‘善'都消失了,就会完全失控。因为我有要等的人,所以,守护者的任务,就是守护我不被污染,直到遇上那个人。"
"要等的人?是指,主人?"人偶通常会与主人订立契约以增强能力,花时这样猜测也不奇怪。
"其实我也不清楚,司说,等一年之後,把我的记忆之魂融入体内,我就会记得那个人了,我跟那个人有一个要完成的约定。"
花时微微勾唇:"还有故事?"
衣澄笑了起来:"司倒是真的经常跟我说那个故事,而且一字不差,我都快能背出来了。"他抬头看著天空,开始回忆,"透明人偶,是上古人偶师最成功,也最失败的作品,力量很强大,但是会被污染,所以只能在人偶被污染时,将它封印,然後净化,沈睡,一百年後苏醒,就会重新回到最纯粹的状态,没有记忆,没有邪恶。
"一千多年前,一个术者大族里面有一个身体很弱的天才通灵师,後来他遇上了一个刚刚从沈睡中苏醒的透明人偶,他每天跟人偶一起,教他说话,教他各色物事,抱他亲他宠他,最後,他甚至爱上了这个人偶。
"但是天纵的才能和病弱的身体让他一直郁郁寡欢,同样爱上通灵师的人偶因为......某些原因,被他的负面情绪慢慢侵蚀,最後开始出现了被污染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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