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路玛门[上]
路玛门[上]  发于:2009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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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路上,沈恪开车,我在副驾驶,高晴言在後座。各怀鬼胎。
没经过老韩的批准,临时就擅自做了这麽大的决定,三个人居然默契得很,闭口不谈。
沈恪肯定是特别想审问我一番,但幸好有个高晴言在,他也一直没说什麽。我确实是特别想问问高晴言他昨晚到底去了哪里,但可惜有个沈恪在,也不能问。
我想了很久,断定高晴言和沈恪都是电灯泡,浴霸那级别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蜗居在办公室了两个小时,终於还是在出门上厕所的空挡被沈恪抓住了。
沈恪拉著我的胳膊,一把把我带进茶水间,关了门,盯了我很久,沈声问道:"你和高晴言怎麽回事?"
我大大咧咧地摆出一副无辜样,反问:"什麽怎麽回事?"
"有一腿?"沈恪眯起眼睛。
"没一腿。"我摇头。
"肯定有一腿。"他断定。
"真的没一腿。"我否认。
"要是换作别人,你今天也这麽决绝麽?"
"要是换作是你,我就当场掀桌子了。"
"真的不是因为高晴言?"沈恪脸色缓和了一些。
"真的不是,"我笑,"你想太多了,我就是看不惯何健那副色胚样子,换作是公司里随便谁,我都看不惯。"
"你毛病。"沈恪骂了一句,但还是笑了,"没事就好,自己说过,兔子不吃窝边草。虽然你宣称一夜情不算数,可别管怎麽说,还是少惹麻烦的好。"
我乖乖点头,连声应著,沈恪才长吐了一口气,摇摇头,推门出去。

我叹了口气,翻翻白眼,正腹诽沈恪的迂腐,茶水间内门忽然吱呀开了。我心里一惊,居然有人在,那刚才的话还不尽数听了去!
刚转过身,才看见高晴言手里拿著一摞纸杯子,目不斜视地走出来。他看也不看我,便往外走。我想也没来得及想,先一把牵住他的胳膊,又顺手关了茶水间的门。
高晴言终於肯马马虎虎地扫了我一眼,眉头微蹙著,脸上写著疲惫和不耐烦。

 

《流年》一七

"你去哪儿了?"
"有客过来,在小会议室,我来拿两个纸杯。"
"不是问你这个。你昨晚出门之後去哪儿了?"
"副总还有其他事要问麽?没有我先过去了,人等著呢。"他不温不火。
"我就问你这个!"
"副总先去问问公司其他人昨晚都在哪儿,然後再转回过来问我,成麽?"
"我不问别人,就只问你,你不说就别想出去了。"
我也不生气,就拦著他的路,蛮不讲理地看著他。高晴言轻轻叹了一声,抬起头来看我,
轻声道:"你放了我吧,好吗?"
"你说完昨晚去哪儿了,我就放了你。"
"你不觉得这样很幼稚麽?"
"我觉得凌晨两点离家出走更幼稚。"
"离家出走?那里怎麽会是我的家?"
"你别避重就轻,你昨天去哪儿了?"
"回家了。"
"怎麽回去的?"
"打车。"
"这倒奇怪了,我家离你家好像不近吧,你凌晨两点没带钥匙没带钱,是怎麽回的家?"
"你怎麽知道我没钥匙是没带钱?"
"你不是只带了手机走的麽,钱包和钥匙分明都在外套里。"
高晴言扯扯嘴角,笑了。
"原来你还知道我只带著手机。那你有打电话给我麽?"

我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心狠狠地一抽,疼得针扎一样,喘不过气来。

这一疼,就没有再停止过。就是很久以後,还总会在眼前浮现出晴言穿著单薄的衬衫走在寒风里,时不时看看手机,然後黯然神伤的样子。即使设想过无数次,每次想起来还是依然会心疼地无法呼吸。那种经历时间的冲刷,从来不曾消减的心疼终於使我确信无疑,我真的是爱死这个人了。
但我一直也没能确定那晚晴言到底去了哪里。也许是在街边通宵营业的小店里耗著,也许是打电话给碰巧没有关机的铁哥们儿。可是......我家附近有那样的小店吗?晴言刚来这个城市没几个月,有那样的铁哥们儿吗?我没敢深究过。
算了,这都是很久以後的事。还是让我们回到那时候,继续当初的故事。

让我想一想,当初是怎麽回事。

晴言的话确实让我悔恨不已,但我随即想到的是,其实他是误会我了。
"不是的!"我赶紧解释,"我昨天不知道你没有带钥匙和钱包,是今天早上才发现的,要不然......"
高晴言轻笑了一声,缓缓道,"无所谓了。富嘉杰,我拜托你了,离我远一点。不要缠著我了,你放过我吧,行不行?"
"我......我怎麽缠著你了?"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麽?"高晴言直视著我的眼睛,用的却是好商量的温和口气,"除了老板和员工,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其他关系,行不行呢?"

高晴言的眼睛水亮漆黑,深不见底。
是了,他都听到了,我和沈恪说的那些话。
我比刚才还要紧张,完全没了主意,局促得浑身瞬间发出汗来,潮热地难受,心怦怦乱跳。
我一只手还抓著他细细的手腕,自己心里知道,是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开的。
"行不行呢?"高晴言还是一副平平淡淡的腔调,依旧盯著我,又问。
"......行。"我木然应声。
"那你放开我。"
"好。"
"放开我的手。"
"啊?"我这才反应过来,触电似的赶紧松开他的手。想解释给他听,又不知道该解释什麽,从哪里说起。左右都是缺氧极了的那种难受,我干脆甩门出去,不愿意再看见那张隐忍冷淡的脸。

我不可能去求他什麽,再说是他误会了我,就算天塌下来我也拉不下来这个脸。
我也知道高晴言不会原谅我,自然更不可能再主动找我和好如初。
所以,事已至此,也就是个没退路的死胡同。
我跟自己说,不就是个高晴言麽,好聚好散,有什麽大不了的。无缘莫强求。

我真是一点都不奢望高晴言低三下四地再次爬上我的床,真要那样的话,段数也未免太低得不够看了。

我是个糊涂的人,但独独这次我看得透彻极了。只是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不出所料的,高晴言在我面前没露出过一丝一毫的暧昧。
我没觉得有什麽特别难受,心里一时是满的,一时是空的。有时候觉得有点憋闷,有时候觉得有点空虚。憋闷的时候也不愿意去发泄,空虚的时候也不想找别人来填补。
一句话说,我无欲无求了。怪异。
那天谭波忽然打电话给我,约我晚上出去玩,我又拒了。
谭波在电话那头气得火冒三丈,我只好解释说:"要陪你嫂子吃完饭。"
谭波自然是骂我重色轻友,然後心有不甘的挂了电话。铃声再响,我按了接听键,却是岳丹。

"你在哪儿呢?"
"公司。"
"忙完了没有?"
"快了。什麽事?"
"晚上一起吃饭吧?"
"好的。"g
"我五点半下班,到我单位来接我!你知道在哪里吧?"
"啊,我知道。"
"那就这样吧,拜拜。"

这个世界上,有人天生漂亮,有人天生聪明,有的人天生讨人喜欢。我觉得岳丹毫无疑问就是最後一种。语气里带著的期盼和快乐,让人没有办法去拒绝。

下班之後接了岳丹,一起吃完饭,和她的相处依然是轻松愉快的。出了饭店,岳丹说想去西江岸看夜景,我点头,要去拿车,她却拦住我,笑道:"咱们走著去吧。"
"走著去?大小姐,现在的温度在零下了,咱们又都没穿羽绒服,找冻哪?"
"没错啊,"岳丹冲我睁大眼睛,"然後你就问我冷不冷,我说冷,你就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就是这样。"
大冷天的,一番话说的我瀑布汗。我哭笑不得地问她:"那我呢?我里面只有一件衬衫,不冻死也冻病了。"
"就是要冻病才好啊,"岳丹开心地笑起来,"然後我明天就提著鸡汤去看你嘛,然後细心地照料你,多美好啊。我以前都没谈过恋爱,现在要全部补回来。"
我哭了。小姐,就算要补也不用从小学生的恋爱开始补起吧?

我拉拉她的头发,训诫说:"小丫头不要胡思乱想!等著,我去开车。"
岳丹吐吐舌头,乖乖站好。我忍不住笑了,去停车场取车。

江岸的夜景是很漂亮的,坐在车里看著对面的灯火通明,很有些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悠然。
我心中一片宁静,快要入定了,岳丹却推了推我,说:"我要吃冰淇淋。"
"你要......什麽?!"
"冰淇淋。"岳丹朝窗外指了指。
哦,冰淇淋。富豪乐的冰淇淋车放著千载不变的叮咚音乐,可爱是蛮可爱的,只是不晓得大冷天的有多少人光顾。

我开车门下去,急急跑到冰淇淋车前,买了个巧克力甜筒,跑回来给她。岳丹看了看,摇头说:"我要吃草莓味的。"
我汗。看来大小姐真的要做戏做全套,哪一幕没有个三番两次的折腾都过不去。
"拿著。"我把甜筒给她,又跑出去,哆哆嗦嗦地买了个草莓甜筒回来。
岳丹心满意足地抱著甜筒啃,我只好不情不愿的吃起了另一个。

不应该想到高晴言的,即使是从冰淇淋联想到冰棍再联想到卖冰棍的人再联想到高晴言的妈妈再联想到高晴言。
即使是从只穿著一件衬衫走在冷风里的感觉联想到昨天同样走了一遍的人。
我不该想到他的。
更不应该想到如果身边的人是他会怎样。
我摇下车窗,任凭寒冷潮湿的风吹在我脸上,浑身都在发抖,但是却觉得很真实。

"你怎麽了?"岳丹问。
"没什麽。"我敷衍地笑了一下,把胳膊搭到车窗外去,冰凉。
"没什麽怎麽这个表情?失恋了似的。"
"啊?"我一惊,有些慌乱,顺手推了一下她的头,"死丫头,胡说什麽你。"
"哈哈,"岳丹躲,咯咯笑著,"是不是失恋了?"
"切,人小鬼大,"我笑,鄙夷地看著她,"小丫头连恋爱都没谈过,知道什麽叫失恋?"
"怎麽不知道?不就是心不在焉,若有所思,双目无神,愁眉不展,失魂落魄,哀婉幽怨......"
"停停停!"我看她越说越离谱,赶紧打断,"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失恋的?情圣都失恋,别人怎麽过?"
"少贫了。那把窗户关了吧,好冷好冷。"岳丹缩缩脖子。
我点点头,摇上窗户,把蛋筒的尾巴塞进嘴里:"不早了,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岳丹喋喋不休,说著她的同事,朋友,同学的趣事。我的心情豁然开朗。这个丫头真的是很可爱。送她回家之後,我在路上回想起岳丹讲的冷笑话,依然在独自笑个不停。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心里使劲一紧,把车子往路旁边猛打轮,脚底下刹车一踩,差点把自己甩出去。

 

《流年》一八

我被这个想法惊了很久,抖抖地摸出手机,往家里打了个电话。

"喂?"
"妈,是我。"
"小杰,什麽事?要回家来麽?"
"不是,我刚送岳丹回家,现在回我住的地方去,我想问问你......"
"岳丹啊?"老妈一下子兴奋起来,"那姑娘不错吧?你们处的好不好?妈妈一见到她就好喜欢,那个丫头......"
"妈,"我急急打断她的话,"你有没有觉得岳丹长得好像一个人?"
老妈在电话那头沈默了很久,再开口却带上了一两分的唏嘘。
"是,小杰。妈妈也觉得,岳丹长得有点像小文,所以妈妈才情不自禁地喜欢她,一看见,就喜欢。"
"妈......"我心里像塞满了冰块,凉得喘不过气来。
"所以妈妈真的希望你和岳丹能成,这样,妈妈也能多个女儿......"老妈话没说完就开始哽咽,我喉咙里一阵干涩,鼻子也发酸,草草劝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嘉文是我唯一的妹妹。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宝贝的女孩儿。她像天使一样的漂亮,善良又可爱,比我小五岁,从小就被我像宝贝一样的疼爱。可是後来她被检查出患有糖尿病。十岁的时候,因为出现并发症,迅速地死掉了。
小文是我们全家心尖上一块永久不愈的伤,这麽些年来,一直小心回避著,没有人敢提到。

小文喜欢草莓味的冰淇淋。可是因为她有糖尿病,不能吃甜的,所以一直惦记著......直到去了天堂的时候。
我还记得柔软娇小的女孩儿靠在我怀里,抬著头,认真地跟我说,哥哥,等我病好了,你带我去吃草莓冰淇淋,好不好?
小文,天堂里有草莓冰淇淋吗?我的宝贝女孩儿?
小文不回答我,但我记得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纯真得就像未经琢磨的水晶。

岳丹的模样,俨然就是成年後的小文。年纪也相仿,眉目相似的不得了。难怪第一眼见到她,就觉得似曾相识,越看越舒服,越看越喜欢。
而且小文和岳丹有一个相同的动作,在想问题的时候会露出很认真投入的表情,并用左手的食指按著嘴唇。
更别提对草莓冰淇淋的执著。

岳丹会是小文吗?
如果不是我亲耳听见心跳监视器尖利的叫声,不是亲眼看见那小小的身体被盖上雪白的床单,我一定会这样怀疑的。

我摇摇头,把疯狂念头的萌芽摇出脑子,放下手刹。

事情发生在星期三下午。
我向来是不喜欢星期三的,当然不喜欢星期三,谁会喜欢星期三呢?如果你观察够仔细的话,你会发现,星期三通常是一星期里天气最糟糕的一天,老板总是在星期三最暴躁,下属总是在星期三最懒惰。无疑的。

而那个星期三下午,我去集团汇报近期工作,因为沈恪出差去了香港,所以我一个人去集团。出门的时候看见高晴言,神差鬼使地叫了他一声,让他和我一起去。
其实没必要。但我还是叫了他。不记得有多久没和他单独相处了。

车门关上的一刹那,我心里是莫名狂喜的。但过了一会儿就後悔了,实在不应该叫他一起来。
2.8立方米的空间里,他的呼吸和我的呼吸贴的如此之近。我端正坐著,目不斜视,不敢去看副驾驶座上的人。但心跳却是不能回避的。我不记得什麽时候心跳得如此剧烈过,也许是大学期间参加运动会五千米跑步的时候。我深深吸了几口气,仍没平复,於是把广播的音量调的大了一些。再去握方向盘,手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潮湿。
我紧张什麽。

你相不相信人是有预感的?我相信。

从集团汇报完工作出来,我和高晴言沿著後楼边走向停车场。我和他一直都没说话,从头到尾都没有。偏偏到那个墙角的转弯处,我住了脚步,转过头来叫他:"晴言。"
他没吭声,只是静静看我。
"晴言。"我又叫。
"怎麽了?"
我耸耸肩:"没什麽。"
高晴言点头要走,却忽然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然後飞快地把我往旁边一推。我躲闪不及摔在地上,然後听见响亮的金属声和高晴言的大叫。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等我回过神来,就看见高晴言坐在地上,抱著腿闷声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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